“不準說這種話!”聞秋強硬地打斷她。


    阿春怎麽會死呢?阿春說聞秋一個眼神就可以讓她多活十年,阿春怎麽會死呢?她要和聞秋活到一百歲的啊。荒謬。


    聞秋想笑,艱難地牽動著嘴角。她不知道自己一個眼神同樣也可以讓阿春迅速死去。


    聞秋的世界太大了,每天要見很多人處理很多事,習慣了被眾星捧月,她不知道自己養在玻璃罩裏的小玫瑰已經枯萎了。


    “好了,不鬧了,難得見一次,我們不要吵架,開開心心的,嗯?”聞秋跨出浴缸走近阿春,從背後抱住她。


    兩具溫熱身軀相貼,兩道曼妙曲線交疊,天花板上的燈光將她們的身影拉成一條筆直的陰翳,蓋住梳妝台上的半管口紅,輕快的豆沙色浸在陰影裏成了和旁邊那盆杜鵑花一樣的濃鬱深紅。


    阿春覺得悲哀。她的所有痛苦與掙紮,絕望和哭泣在聞秋看來都隻需要一個擁抱,一句我愛你就能夠輕易化解,而事實也正是這樣的。她才是主動送上門讓人白嫖的婊|子。


    她幾乎被身後的灼熱燙傷:“你鬆開我......”


    “不鬆,就不鬆。”聞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恨不得將她按進自己的身體,讓阿春的血肉都成為隻屬於聞秋的領地,深吸著呢喃:“阿春,你不想我麽?”


    阿春被聞秋箍得快要喘不過氣,連眼淚都掉不出來。


    “不要哭了,我愛你,”她垂著頭,身體微微顫抖,聞秋以為她又在哭,便如同以前無數次一樣,在吻的間隙裏不斷表白,“我愛你,我愛你......”


    而其實阿春根本沒有哭,甚至一滴眼淚都沒有掉。眼淚可以乞討來聞秋的一點點愛意,卻換不到聞秋這個人。如今她看問題想事情要比當初成熟理智很多,但是再也回不到那個踩著單車追求夢想的十八歲。


    我活著幹什麽呢?在聞秋的反複安撫中,她眨著幹澀的眼眶,很認真地在想。


    懷中嬌軀漸漸停止顫抖,聞秋意料之中。阿春多年來從未變化,依舊保持著她最愛的模樣,每一點情緒的變化都在她的掌控當中。


    頭頂排氣口的風吹在身上帶起一陣濕漉漉的涼意,讓人想起那個充滿葡萄味的夏天。聞秋輕笑:“想吃什麽?我讓助理送過來,或者我們一起出門去買?”


    阿春不語,任由她抱著。


    沉默的氣氛再次讓聞秋感到不快,她眯了眯眼,看見阿春臉頰上被她剛才扇出來的紅印,心中暴戾又頓時煙消雲散,說不出的懊悔,放軟了聲音:“要不要穿衣服?”


    阿春望著鏡子發呆。鏡麵蒙著水霧,裏麵她們的身影模糊綽約,看不真切,那麽似乎不穿衣服也可以。


    洗手台邊的唇膏忘了蓋回去,頂部有些受潮了,在台麵軟軟洇紅一小道,像割裂縱深的傷口。杜鵑花忘了澆水,有幾片花瓣無力地低垂,萎縮變黑,像幾隻眼睛盯著她,望進她痛苦肮髒的源頭。


    阿春朝那盆杜鵑花伸出右手,掐住它的莖葉,把那幾片花瓣摘下來吃進嘴裏。


    她幾乎是一把扯下來,小小的盆栽隨著她的力道歪倒,啪地一聲在洗手台上摔出幾捧土,盆底裂開一道口子。阿春慢條斯理一片一片吃著花,對這場小小的災難感到同病相憐的快慰。看,死掉的不止我一個。


    “餓成這樣,連杜鵑花都要吃?”聞秋輕笑,低頭去找阿春的嘴。不管是葡萄,烤紅薯還是杜鵑花,阿春覺得好吃的,那必然是好吃的,她都要去阿春那裏親自嚐一嚐。


    她們很快進入新一輪的親密纏吻,空氣中由小漸大的喘息,鏡子上越積越多的水霧。她們像迫不及待相濡以沫的一雙遊魚。


    阿春在回光返照般的快感中緩緩閉上雙眼:“嗯唔......”


    放在茶幾上的遙控器被一雙白皙手臂拿起,修長手指按下最前端的紅色小圈按鈕,電視機裏的畫麵瞬間黑掉,回蕩在室內的曖昧音樂與津津水聲隨之消散。


    房間裏隻留下一盞壁燈,幽黃燈光照在女人卸完妝後依然明豔的臉上,隻是目光難掩憔悴黯然,比平日裏蒼老了許多。


    那般相似的臉,昨日重現的幸福,烙在心尖的吻痣,和不會再回來的關棋音。


    “關關......”她閉上眼睛,眼角的細紋溺斃在悄然溢出的淚水中。在這場稱作遺憾慢性|病裏,她的驕傲終將無處可逃。


    ******


    “你......!”關夢反手把門甩上,捂著臉瞪著沈雙竹,難以置信的震驚。


    沈雙竹站在飲水機前倒水喝,問她:“你要不要來一杯?”


    “......要。”關夢艱難地咽動幹澀的喉嚨,輕咳兩聲,朝她道:“你怎麽,你怎麽真親啊?”


    “親臉也算真親嗎?”沈雙竹四平八穩地把水遞給她。


    關夢在心裏幻想她將這杯水連同沈雙竹一掌拍飛的場景,而事實是她因為口渴以及沈雙竹帶著威壓的眼神而乖乖接過了水。


    “好喝嗎?”沈雙竹一瞬不眨地看著她。


    “礦泉水不都一樣,還能喝出甜味來?”關夢給了她一個關愛智障的眼神。


    沈雙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嗯,就是很甜。她舔舔唇瓣,意猶未盡地回味剛才親吻關夢臉頰的溫軟觸覺。


    關夢現在一和她靠近就控製不住渾身發熱,抱著杯子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去。


    “你躲我做什麽?”沈雙竹立刻眼尖地將她發現。


    關夢背脊一僵,順著椅子坐下:“誰躲你了?我站著累,找張椅子坐會兒不行啊。”


    沈雙竹也抽了張椅子過來,挨著她坐下,拉長了語調:“行。”


    不是,這小兔崽子怎麽回事,排排坐想吃果果?關夢狐疑地看著她,卻見沈雙竹同樣在看她,眼中盛著她看不懂卻下意識覺得危險的情緒。


    關夢背後一片毛毛的,她順了順氣,還是回到剛才的話題,語重心長地對沈雙竹說:“不是不能親,如果要真親你應該事先告訴我,剛才在台上我差點都忘詞了。”


    “說明你的心理素質還是不過關,被親個臉就不行了。”沈雙竹看著關夢眼裏蹭地躥起來的小火苗,立刻抱住她的肩膀道:“好啦好啦,以後會和你說的。”


    關夢當即就想回懟她說吃了我一次豆腐還想有以後?然而馬上想起電影裏那幾場姬情四射的戲份,整個人頓時擰巴起來,像隻小泥鰍一樣扭來扭去:“哎呀你放開我......”


    “好好好我放開我放開,”沈雙竹隻好鬆開手,無奈地看著她,“真拿你沒辦法。”


    關夢氣得想笑:“說這話的人該是我才對吧?都和你說了不要動手動腳,就算是女生之間也該有點分寸好嗎?”


    沈雙竹攤開雙手看著她:“女生之間連擁抱都不可以嗎?大清亡了好幾百年了,姐姐。”


    她喊姐姐的時候歪著腦袋兩眼微睜,看起來特別天真無辜。


    關夢心裏嗬嗬,時至今日她還不知道沈雙竹的德性,當即惡寒不已,抱著胳膊道:“你別這麽叫我,肉麻死了。”


    沈雙竹很為難:“叫阿姨你不開心,叫大姐你不樂意,叫姐姐你也說不行,那你讓我怎麽叫你?”


    關夢想說我沒有名字的嗎?叫我關夢關夢夢都行啊。


    她沈雙竹嘲諷地笑了一下:“你想讓我叫你關老師啊?嘖嘖嘖,上台表演那麽一小段都差點忘詞,中間耳返掉了都是我幫你戴回去的吧?就你這樣,還能當我老師?”


    “啊啊啊不和你爭,你愛叫就叫好了。”關夢抱著腦袋,宛如被唐僧念叨onlyyou的孫悟空,頭好痛,心好累,好想把這個臭妹妹一掌拍飛。


    沈雙竹像是得了天大的好處似的,開心地抱住她,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姐姐,姐姐。”


    關夢真就沒見過翻臉這麽快的,堪比川劇變臉,上一秒還像是欠她一百萬似的,轉眼間就變得比貓咪還黏糊,撒起嬌來要是叫她那些粉絲看見了估計網上立刻有無數人哭著重金求一雙沒有被汙染過的眼睛。


    關夢閉著眼睛無奈歎氣:“哎。”


    沈雙竹靠在她身上,整顆心都被填得滿滿的。麵前的牆上掛著掛鍾,指針顯示當前時間為晚上九點半。還有兩個小時,她就要滿十八歲了,沈雙竹堅持按照虛歲那一套來算,她馬上就是個成年人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在工作場合過生日,卻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有人陪著她過生日。地點在哪裏一點都不重要,如果身邊有關夢,哪怕是在北極,也有美麗的極光可以期待。


    沈雙竹曾經被殺死的孩子心性悄悄複蘇了一點,她暗暗期待當零點的鍾聲敲響時,關夢送給她的禮物。


    她也同樣期待當自己說出我喜歡你時,關夢可能會有的反應。關夢會開心嗎?還是會震驚,生氣,甚至說不出一句話來?不管怎麽樣,反正關夢是永遠都不會把她拋下不管的。


    關夢看她呆愣愣發笑的樣子覺得傻乎乎的,罕見的孩子氣:“傻笑什麽?”


    沈雙竹轉了轉眼珠,腦袋在她肩上頸上轉來轉去:“有了一個姐姐,好開心。”


    關夢的心一下子變得柔軟,剛才還有幾分肉麻的膈應,現在則是全然的心甘情願,笑著把沈雙竹的腦袋捧起來,讓她坐直:“好了好了,多大人了還在撒嬌。”


    沈雙竹臉紅了紅:“那,你喜歡嗎?”


    關夢失笑:“......”


    “關夢?”休息室的門被敲響,一道溫厚儒雅的男聲從外麵傳來,“我是魏楚,方便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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