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我來。”


    守墓人粗糲沙啞的聲音傳來,一條從牆裏裂開的通道,延伸向墓堡後的高山。


    餘卿將許佑抱起,跟上了守墓人。


    葬龍星對許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星球,對餘卿來說卻不是,包括守墓人。


    這座不可見全貌的高山,其實是一具遠古巨|龍屍體所化。


    通道盡頭,銀霜白雪,遼闊無垠的霜雪天地中央,有一湖流光四溢的銀白龍血。


    “就是這裏……”


    守墓人為許佑挑選的整座龍屍高山裏,最適合沉眠和感悟之地。


    餘卿輕輕點了點頭,他自然能感覺到這湖龍血乃是龍屍全身的精華匯聚之處。


    許佑在龍血湖裏無論沉眠多久,都不再需要擔憂能量補充的問題。


    餘卿抱著許佑遲遲沒有放入,是因為他小覷了心中的不舍。


    一天,兩天,還是一個月,兩個月?


    許佑不確定,餘卿也不確定。


    但話他都已經放給許佑了,一切有他,一切從長遠計。


    再就是,他想知道那段經曆僅僅屬於他,還是屬於他和許佑,那段經曆是否是真實存在過?


    這個答案重要,又不再那麽重要了。


    餘卿僅僅是想知道。


    半蹲下身,緩緩將許佑放入龍血湖中,在許佑即將完全沒入龍血湖前,傾身低頭,餘卿在許佑的眉心輕輕一吻,又忽地會心一笑。


    他想起在帝星南境藥莊裏,過於著急,過於膽小,隻敢吻在許佑下巴的那個初吻。


    以及那個夜晚許佑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大膽。


    “我的柚柚……”餘卿終於完全放開了自己的手。


    從銀白龍血湖前起身,餘卿又再看向一如曾經記憶裏,如幹屍般的守墓人。


    “您何必呢……”


    守在這樣龍血豐沛的葬龍星,守墓人隻要願意把氣機放開,他就不會是現在這種狀態。


    守墓人極其緩慢地朝餘卿搖了搖頭,他恢複許多的聲音,回道,“奴高興,您帶著白龍皇血回來了。甚好,甚好。”


    餘卿糾正了一下守墓人的話,“是我的柚柚。”


    白龍皇血不一定是他的許佑,而他隻會帶許佑回到這裏。


    “您這邊請。”


    守墓人領餘卿前往另一個適合餘卿感悟的地方,不同許佑現在才開啟龍血的第一鎖,也可以稱,第一次升華。


    餘卿在幼年時就已經精神層麵結束這個階段。


    現在,他隻要把龍血能量補足,就可以直接完成,再進入到下一個階段。


    許佑的意識在極短暫的混沌之後,被拉入到一隻純白色的遠古龍蛋裏。


    恢複思考能力後,許佑所思考的第一個問題是。


    他是誰?不,他是什麽東西……應該是它是誰?


    蛋生的沉眠,思考自己是誰這個無來由又似乎極其重要的問題之外,還有許多知識填鴨式地灌入它的意識裏,龍語,龍術,龍技,冰雪奧義……等等。


    偶爾的時候,許佑的意識也能探出龍蛋之外,大致可以確定,它被深埋在一個雪山的冰晶洞穴裏。


    又一次學習後的沉眠消化,許佑忽然被驚醒過來。


    一隻巨大的龍爪刨在雪山,直接破入雪山最深處的冰晶洞穴。


    一團龍涎將它包裹,在許佑以為自己要被咀嚼入腹時,一爪裂山的白色巨|龍帶著它開始漫長時光的飛行。


    它們離開了無盡皚皚雪山的星球,開始穿梭斑斕星河,跨越無盡虛空。


    無法和巨|龍有所交流的許佑,沉眠和學習之餘的娛樂思考依舊是,它是誰?


    有一天,層層疊起的龍吼將許佑驚醒,白色巨|龍帶著它抵達一顆墨色的巨星上。


    然後,白色巨|龍從高空拋下它,返身飛出了這顆墨星。


    和它一起離開的,還有數隻各色巨|龍。


    嗚……許佑有點難過,它還沒問那隻白色巨|龍的名字,它還沒問白色巨|龍知不知道它是誰。


    “哢哢!”許佑聽到了破殼的聲音,但卻不是它。


    它被白色巨|龍準確地丟到了隻有一個黑色龍蛋的石窩裏。


    羨慕……第n次嚐試破殼失敗的許佑,有了這樣的感受。


    再不久一隻肉乎乎,暖融融的黑色幼龍緩緩靠近,盤在了許佑的龍蛋上。


    許佑堅持警惕了幾天後,又一輪新知識灌入,它在陷入沉眠前,撞了兩下盤在它蛋殼上的小黑龍。


    它是活的,不許吃!


    “唧,”嫩生生的小黑龍嚇住了,然後給了許佑它的回應。


    它不吃!


    許佑放心睡沉了。


    小黑龍漸漸代替了白色巨|龍的陪護角色,它一日日長大,再叼著許佑在黑色叢林裏橫衝直撞,每次獵食後,都不忘給許佑泡一泡獸血浴。


    遼闊無垠的黑色森林裏,一幼龍一蛋相依為命。


    時光悄然流逝,直到有一次小黑龍負傷歸來,挖出它深埋地下的寶貝白蛋,團團盤住後,來不及每日絮絮叨叨的龍言龍語,立刻陷入了沉眠。


    許佑撞了小黑龍兩下,第一次有了強烈的擔憂。


    它是第一次見小黑龍受這樣重的傷,難怪最近一直換著地兒藏它。


    沉眠帶給小黑龍極其強大的恢複能力,蘇醒,藏蛋,然後繼續戰鬥!


    終於有一天,搖搖欲墜、渾身浴血的小黑龍,拖著一具大出它十倍體格有餘的巨獸屍體歸來。


    然後它呆在了原地。


    瑩白如玉的橢圓巨蛋頂上破開了一個洞,兩點沒能完全藏住的龍角,漸漸露出全貌,再是一個圓乎的白色幼龍腦袋露出。


    白蛋之下是一片白冰,它們洞穴裏外,一片片冰花飄零。


    “喲~”


    聲帶還沒有發育完全的許佑,給小黑龍打了個招呼。


    許佑眼前,浴血的小黑龍,猙獰的巨獸屍體,飄蕩的雪花忽然如幻影碎去,他的意識從那一方世界裏抽離出來。


    從蛋生到破殼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忽然就有了答案。


    他是許佑!


    廢土藥師許佑,黑龍帝國的許佑,餘卿的愛人許佑!


    銀白龍血池湖地的冰床上,許佑睜開了眼睛。


    隨他歸回的,還有他成為蛋生幼龍的記憶。


    “阿卿?”那小黑龍是餘卿?


    眼睛眨了眨,許佑臉上立刻勾起了淺笑,他伸出手。


    銀白龍血湖裏,冰床之上,是正在向許佑潛來的餘卿。


    餘卿將許佑緊緊抱住,紅眸裏一點明亮的光隨這個擁抱重現。


    “阿佑……”


    相擁的餘卿和許佑緩緩上浮,他們的白發和黑發交纏到了一起。


    許佑還沒有發現,他的黑發已經長到了和餘卿相當的長度,他的麵容較湖底休眠前又有了細微的差別,此時此刻,他比起人類更似古老傳說裏的神明。


    不等潛出龍血湖,許佑被餘卿吻住了,短暫的試探後,他們將彼此的感官完全捕獲,抵死纏|綿。


    帶著極濃思念味道的接吻持續很久很久,一半身體還在龍血池中的二人,對視一眼,餘卿抱著許佑躍出了龍血湖。


    許佑勾著餘卿的脖子,一眨不眨地看著,輕輕地又帶著點試探地道。


    “喲~”


    餘卿腳步一頓,神情一如許佑記憶裏那隻呆住的小黑龍。


    “柚柚……”


    餘卿喃喃地喚著許佑的小名,他眼中是許佑看不懂的愣怔和驚喜……再就是一點無法遏製的悲傷。


    無疑,他和許佑的記憶依舊是有斷層的。


    意識從那個世界抽離前,許佑是很擔心小黑龍的,後麵那段時光,他努力學習和破殼,也是為了小黑龍。


    “好可惜,都沒和阿卿好好打招呼,就回來了……”


    但又很奇妙,他居然在領悟的世界裏和餘卿以這種奇異的方式相逢了。


    這段經曆給他的感覺真實到,宛若另一段屬於他的龍族生命經曆。


    果然是以詭異出名的葬龍星。


    “先給我穿上衣服吧。”


    許佑說著往餘卿的臉頰輕輕一吻。


    餘卿繼續往他在龍血湖邊建起的冰屋走去,眼中的悲傷不見,搖了搖頭,“不要。”


    一個深吻,外加一個臉頰吻怎麽夠解他的相思之苦。


    許佑盯著餘卿一會兒,給出一個寵溺的淡笑,“好吧。”


    在即將來臨的無暇他顧之前,許佑問出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我睡多久了?”


    他早有感覺不會短,蛋生幼生的回憶更是長到以百年又百年的時間計。


    餘卿神情一空,低語回道,“帝星是三年。”


    而葬龍星上的時間一直是混亂無序,有時候極快,有時候又慢到接近停滯的。


    餘卿僅僅清醒時候守著許佑的時間,就接近十年。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許佑和餘卿都已經不算正常人類,他們對時間的感受也是不同的。


    沉眠前,許佑會覺得三年是很久的,但現在他覺得還算正常,換算到他在意識世界裏經曆的時光,大概是三百年比三,可以接受的範圍。


    否則真要讓餘卿等他三百年……


    這麽一想,許佑就覺得心疼極了。


    冰屋裏,餘卿並無怎麽睡過的石床上,他將許佑緩緩放下。


    他捧起許佑的臉,忽然有一種無從下嘴的感覺,每一處肌膚他都是思念又思念之處,之前每次思念到極致的時候,他都隻能潛入湖底,抱著毫無感知的許佑一起沉眠。


    許佑眼睛閉上又睜開,他勾下餘卿的脖子,吻上了餘卿的唇。


    接吻,自然是從交換彼此的氣息和味道開始。


    許佑的後頸腺體微微發熱,窖藏了多年的信息素緩緩溢散,這一刻,他身上龍族異種的氣息被人性本能壓過,前額幾片還未溶解的冰鱗化作了水汽。


    “阿卿,不用害怕傷到我……”


    他的身體已經強悍到非人的程度了,再就是,他也很想餘卿,很想很想。


    許佑的聲音被餘卿吞沒了。


    餘卿獲得了粗魯和急切的準許,再無法壓抑他對許佑壓抑多年的渴望,親|吻,交纏,咬破,再狠狠地將許佑完全占有。


    裏裏外外,來來去去,不知疲倦,蝕骨纏|綿。


    冰屋外,黑尊從一堆冰淩裏刨出即將結束休眠的白龍神,再叼著白龍神開啟通道,回到了墓堡裏。


    守墓人依舊占據那個黑石座椅,有所感應睜開了眼睛,在和黑尊有短暫的眼神交流後,他再次閉上了眼睛。


    帝星時間的十八年前,餘卿的意識受到遠古黑龍的牽引來到葬龍星,驚動了守墓人。


    後來,守墓人通知了黑尊後,黑尊才找到了年僅三歲的餘卿。


    但他們都不知道的是,幼年的餘卿在葬龍星上遇到了他當時還無法確定具體意義的小白龍,和小白龍自帶的飄零雪景。


    他告訴許佑他喜歡的雪,不是帝星北境,不是帝國邊境,是在葬龍星上的意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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