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國世子府中出了怪事,有個小郡主忽然變成男嬰。世子妃警覺,才剛得了苗頭便向裘氏求助,遂引得賈琮司徒岑兩對四口子聚在賈氏馬行客院猜度議事。司徒岑道:“我雖不知那個樊美人什麽來曆,姓樊的人家卻是想不出一家來。”


    賈琮思忖道:“那……她是個工具?被人利用的?眼下這個時機還是很敏感的。世子的‘私生子’才剛宣揚出去,消息靈通的人家也都知道世子妃有意認私生子在名下。若當真認下,七郡主縱然變成男嬰也當不上太孫——論年庚他年幼,論出身世子妃比樊美人高。”他打了個響指,“阿岑,我們大概破壞了人家的計策。人家的原意大概是將那孩子先當女孩兒養著,等到他大些——少則五六歲、多則十來歲,再設法讓什麽世子的太監、王妃的嬤嬤察覺。”


    司徒岑抬腿踢了他一下:“少賣關子!”


    賈琮攤手:“滅口,最傻的是就與此事相幹之人忽然都死了。比如穩婆,肯定不止一個吧。”


    司徒岑哪裏知道!扭頭看他媳婦。裘氏道:“四個。”


    賈琮道:“四個穩婆忽然都死了,傻子都知道不對勁。倘若在數年內甚至十年間慢慢的因各色緣故而死,就不會惹人猜疑。再有,日子長了,許多痕跡也就查不到了。何況世子年歲越大,王爺王妃和世子就會越著急,忽然得到一個孫子、兒子,內裏便會越盼望此事是真。人在強烈的意願之下很難冷靜。”


    裘氏道:“若是這十年內世子新添了男嗣呢?”


    賈琮道:“那這個依然是最大的。他們既然有偷龍轉鳳的實力,有得了年齡優勢,也不怕。我隻想不出蜀國還有誰能量這麽大,能從世子府中換孩子。”


    陳瑞錦道:“但凡不是出生時偷換便不難。女人生孩子終究沒多少人親眼看見,嬰兒模樣也差不多,知道是個女孩兒後便愈發少人留意。”


    裘氏道:“我盤算了下,一個不得寵的美人生產,正經親眼看見過嬰兒是男是女的除去四個穩婆也至多三四個幫忙的嬤嬤丫鬟,必都是樊美人心腹,不是心腹的隻管滅口。既不是當日就換孩子,再加上乳母,也沒幾個。”


    司徒岑喊道:“等等!滅了產房的證人又滅了穩婆,拿什麽證明孩子生下來就是個男嬰?分明舉國上下都知道是個丫頭。”


    賈琮懶洋洋道:“因為蜀國世子需要一個男嗣、蜀王期盼一個長子長孫,他們的眼睛可能會選擇性失明。”


    司徒岑連連擺手:“還是不對。太荒唐。我們全家都不是傻子。”


    裘氏思忖道:“他們必有旁的後手,先查明白了再說。”乃看著司徒岑,“我隻對世子妃說我將此事告訴了你,旁的一概不知。如此也算不得她欠我人情。”陳瑞錦含笑瞧了她一眼。裘氏歎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她兩個互視而笑。賈琮司徒岑麵麵相覷,不知道有什麽可笑的。暫且沒什麽新鮮話了,司徒岑遂回衙門等消息,裘氏也回府打探世子妃可有動靜。


    後世子府中傳出信來,樊美人果然說自己生的是兒子,因懼怕世子妃奪子方收買了穩婆、扯謊說孩子是女兒。恐怕露餡,樊美人竟親喂養孩子不說,平素伺弄孩子皆自己和貼身嬤嬤二人上手、不曾經過旁人。世子又問了樊美人院中其餘伺候的人,孩子最年幼時她們委實都不曾換過尿布。直至夏天才有人漸漸發覺這是個男嬰,樊美人命全院上下嚴守機密——她那院子統共也就六七個下人罷了。


    世子滿心驚喜。尚且沒空去遷怒世子妃或旁人,便有賈氏馬行的人來了。那人送來一封鼓鼓囊囊的信,道:“是我們三爺命立時送到世子手中的。”原來陳瑞錦將鈴鐺當書記員使,命她記錄了方才四人之談,略去兩個女人商議世子妃性子的那一節,趕著送來給世子瞧。世子看罷,麵上猶如開了個醬菜鋪子,紅青皂白紫什麽顏色都有。乃立時吼道:“叫老三來……”


    司徒岑早就在府中候著呢。他手下還有兩把刷子,趁世子尚未從得子之喜中緩過神來,兵分多路去查四個穩婆和樊美人。穩婆已死兩個且是一道死的,老姐倆吃了同一鍋毒蘑菇湯,同死的還有另外三個婆子媳婦子;其餘兩個穩婆平安無事。樊美人之父乃是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老老實實且有幾分迂腐,並未投靠蜀王的哪個兒子。司徒岑親自審問兩個穩婆,她兩個竟然都說當日樊美人所產是男嬰。


    依著穩婆所言,當日是樊美人臨產前求的她們。若生的是女兒還罷了、若是兒子便對外頭說是女兒。穩婆問原委,樊美人隻管哭不說話。她身邊一個嬤嬤便垂淚道:“我們這府中之事老奴也不敢說。橫豎我們姑娘若生了女孩兒,皆大歡喜。”如此大事穩婆自然不敢答應,樊美人又沒什麽錢財可賄賂她們。又是那個嬤嬤道,“各位老姐姐,來日我們王孫大了,各位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一言擊中了一個貪心的嬤嬤,遂與其餘三人商議到:樊美人倘若當真生了男嬰,這就是世子的長子,日後的蜀王。救了太孫性命,自家孩子少不得高官厚祿、前程似錦。其餘三個便答應了。


    世子縱然不得賈琮的信也不敢妄信,何況穩婆還死了兩個。偏此事麻煩。沒人敢說孩子不是世子的,也沒證據證明不是。世子想了半日,拍案道:“查!”


    查這事兒司徒岑顯見沒有優先權,略有幾分遲疑:“二哥,那兩個穩婆還是我來審吧。”世子瞥了他一眼。司徒岑立時舉起雙手來,“我怕二哥心急。”


    “你會嗎?”


    “不會。”司徒岑道,“大哥給我幾個會審案的人、我在旁聽著。賈琮鬼點子多,逼他幫我便是。”世子思忖良久,揮了揮手。司徒岑肅然深施一禮,轉身而去。


    後頭數日,司徒岑時常拎賈琮過去聽審案,賈琮頭皮都麻了!兩個穩婆皆說她二人當真是因為一時貪慕日後榮華、幫樊美人隱瞞了話。而樊美人院中的人也沒問出什麽來。司徒岑與賈琮皆疑心她那個心腹嬤嬤,商量著問世子要來問問。


    這天賈琮從司徒岑府上出來,想起陳瑞錦前兩日讚過一家鋪子的點心做得好,便繞道過去買。那鋪子極旺,還得排隊。有個排在前頭、快輪到的青衣書生朝他招了招手:“那位先生要買什麽?晚生替你買了。”


    賈琮忙說:“一斤核桃酥、一斤細炸麵果子、一斤紅糖棗糕,謝謝。”那書生微微點頭。


    不多時,書生當真替他買了三件點心。賈琮拱手相謝,從懷中掏錢出來。書生道:“晚生替賈先生省下了排隊的功夫,可否請教一二?”


    賈琮怔了怔:“哈?你認得我?”


    書生道:“不然我做什麽替你買東西?”


    “我以為自己長得麵善。”


    書生微笑:“不過略占賈先生片刻爾。排隊還不是耗著。”


    賈琮歎道:“排隊固然是耗著……那也是為了媳婦耗著啊,耗得有意義。”


    書生莞爾:“賈先生當真懼內。”


    賈琮沒精打采道:“怕老婆是男子漢的美德。”


    話雖如此,也隻得同這書生走到點心鋪子隔壁一處小茶樓坐下。乃問此人姓氏,說是姓梅,在世子跟前做個清客。賈琮心中無端動了動,仿佛要想起什麽偏又想不起來。二人吃了兩口茶,梅先生道:“晚生不為請教別的。聽說賈先生乃重情之人。晚生心儀之女子被權貴奪了,想請賈先生幫著指條路。”


    賈琮微微皺眉:“我有那麽八卦麽……”他撇了下嘴角,“你想搶她回來,找我沒有,不如求你們世子。”


    梅先生苦笑道:“晚生又不是什麽大才……世子何嚐會管區區清客的小事。”


    賈琮聳肩,不置可否:“你這架勢,實在不像為情所困。要麽被奪走心儀女子的不是你,要麽你沒那麽心儀那女子。”


    梅先生怔了半日,輕歎道:“賈先生果然不好蒙。”思忖片刻,“委實不是我,乃一友人。”又輕歎道,“他用情極深,我瞧著快廢了。”


    賈琮道:“有哀怨的功夫,設法把人搶回來不就得了。”


    梅先生搖頭:“權貴人家,進去的女人哪裏搶得出來的。他見實在無法,遂又想著幫那女人爭寵。”


    “神經病!”賈琮道,“你朋友沒救了。那女人不得寵他還能有點法子,畢竟後院的女人如物品,說不得讓她得罪了男人、得罪了大老婆,就能發賣出府,他預備好錢去買不就得了?哦,這個太危險,也可能當堂杖斃。或是找個借口出家為尼,再弄點什麽亂子、從尼姑庵中跑掉。”


    梅先生笑道:“賈先生果然主意多。”


    “不過是自小長在高門後院,見多了而已。”賈琮道,“不過究竟得看那女人願不願意跟他走。喜歡錦衣玉食者為數不少,他若是一廂情願呢?”


    梅先生眼神一動,思忖道:“這個我卻不知道。聽他所言他們是兩情相悅,他那心上人乃因容貌出眾不留神被人覷見、舉薦給了權貴府中替權貴收攏美人的管事。”


    賈琮似笑非笑瞧了梅先生半日,道:“你就說實話吧,是蜀王還是世子。”梅先生猛然閉嘴。賈琮道,“若是蜀王的其他兒子,你隻管去世子跟前告狀、當作抓住人家的短處便好。正可借世子之力。”


    梅先生深吸一口氣,坦然道:“世子。”


    賈琮偏頭道:“世子手下的人強搶民女?”


    “那倒不是。正經聘的。”梅先生隨口道,“樊大人也願意。”


    賈琮好懸跳了起來:“誰?!樊大人?你說的這個什麽朋友的心上人是樊美人?”梅先生點點頭。賈琮抹了把虛汗,“哥們,真人麵前不說假。你究竟什麽來曆。”


    梅先生苦笑道:“橫豎不會與賈先生為敵。”


    賈琮哼道:“我就知道那個什麽樊美人沒這麽大本事。你來找我是個什麽意思?”


    梅先生道:“晚生得知兩位穩婆都在三殿下手中,且這幾日賈先生時常出入三殿下府上。”又苦笑輕歎,“賈先生的本事,晚生實在明白的很。”


    賈琮斜睨了他一眼:“實話告訴你,阿岑和我當真還沒查出端倪來。”


    梅先生道:“賈先生行事與常人不同,且性子急。晚生恐怕過不了多久賈先生便能瞧出端倪來。賈先生,可願意同我去看看我朋友做的東西?”賈琮倒吸一口冷氣。梅先生懇切道,“不會耽擱賈先生許多時辰。對了,晚生不曾哄騙賈先生,他當真對樊姑娘用情極深。”


    “故此他幫著樊美人爭寵?又幫她運送一個假兒子進去?”賈琮假笑道,“你還有什麽底牌拿出來吧。我瞧你不像是個冒昧的主兒。我也不是個樂於助人的人。”


    梅先生默然從懷中掏出一物來。賈琮瞧了便是一怔:那是張骨牌,五餅。骨牌的背麵畫了個五瓣蓮花的圖案。這正麵五餅背麵蓮花正是廬國細作的信物——這梅公子乃是廬王的人。這下頭大了——廬王也是自己人,還是賈環的小舅子。梅公子又默然收起了骨牌道:“賈先生,早先我在廬國時曾聽說,台灣府多年在求能做細銅絲之人。”


    賈琮這會子尚有點亂,半晌才說:“不錯。但我們要的不是抽細銅絲的工匠,是做抽細銅絲機器的發明家——額,不知道你能懂我的意思麽。我要的不是一個手藝高超的抽絲匠人,因為一個匠人每日隻得十二個時辰。縱然他不眠不休的抽銅絲,能抽出多少?”


    梅先生點頭:“晚生知道。賈先生要的是能如嶺南工廠那般量產銅絲的機器。”他昂然而笑,“我這朋友便有這本事。”


    賈琮道:“其實台灣府已做出抽銅絲機雛形了。”


    梅先生道:“斷乎不如他的。賈先生,耳聞不如目見。既是賈先生用得著,何不見上一見?”


    賈琮想了想:“也罷。世上永遠都有天才,我同你去。”他乃朝外頭招手喊了個護衛進來,“請三奶奶來,告訴她有抽銅絲機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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