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賈琮曾跟霍晟打商量,說他想在瓊州博鼇鎮買幾個小島、以備閑暇度假。霍晟大方的緊,直將博鼇送與他了。賈琮沒客氣當場收下,派人過去建港,整個鎮子都修成後世風格。賈琮一直盼著得閑了去那兒玩個“後世主題公園”,偏一直不得閑,拖到結婚。度蜜月時他們兩個就在博鼇的幾處小島上混日子,實實在在的度了個“蜜月”。俗話說,放假的日子總是特別快,眨眼蜜月就過去了。兩個人甜甜蜜蜜回到承天府,迎麵拍來一大堆破事。


    先是有王子騰的人已等候多日,欲請陳瑞錦去廣州一趟。原來王仁那貨忽然不舉,請了許多大夫去瞧皆查不出緣故。王仁本是色中惡鬼,沒了這項本事頓時如同三魂七魄被被抽走了二魂六魄。起先幾日拿刀弄杖、尋死覓活的,鬧得天翻地覆;而後便木愣愣的發呆,或是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王子騰急了,硬逼著大夫三日之內查出究竟來。眾大夫實在沒法子,有個老頭兒便說會不會是遭了什麽巫術。


    王家忙又是請端公送崇,又是請名僧道誦經施法,皆不見有效。反倒是王仁他兒子因受的新式教育,悄聲嘀咕道:“這些都是封建迷信,何嚐有用。不如上星艦醫學院請幾個專家,或是去京中請禦醫。”王子騰聽說了,猛然想起一事來。


    不久前賈琮告訴他王仁在糾纏妙玉,王子騰特將王仁喊過去問話。王仁兒女都那麽大了,自己卻並不敢在老子跟前扯謊,一五一十的全說了。還特提起,賈琮曾告誡他,先義忠親王妃仍有愛慕者在世、暗中照看妙玉。王子騰不由得疑心此事乃什麽仰慕者弄出來的,遂想讓陳瑞錦過去瞧瞧可是宮中秘藥。陳瑞錦心知肚明、必是龔三亦做的,也隻得答應見過了長輩親友就去。


    小兩口回來,自然得去拜見林海。賈維斯林黛玉已經啟程北上了,這一趟少不得數年功夫。林海心裏雖不自在,也知道孩子們有大事要做。賈琮本以為得花些力氣哄他,不想老頭兒精神矍鑠,便放心了許多。他卻不知,數日前,香港的龔三亦派人給林海捎了個口信,說,“令愛和姑爺此去,少則三年,多則四年,必回。”林海想著,三四年自己這把老骨頭還死不了,遂有了盼頭,也沒那麽難受了。


    隻是林海同他們兩個拐彎抹角的說了半日孝道。又是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又是許多話隨口而言不必當真、又是人老了保不齊會犯糊塗,聽得他倆二臉懵逼。賈琮一琢磨,今兒見賈赦時老頭可高興了,並無糊塗之處,這個“不是之父母”顯見不是自己的。那唯有是陳瑞錦的了。當年他與賈維斯哥倆陪著林海去蘇州走走,驚動了吳王。吳王打發陳瑞文扮作遊學書生過來討林海的好,林海對他印象頗為正麵。那廝保不齊暗地裏攛掇了什麽。側頭與陳瑞錦四目一對,英雄所見略同。


    賈琮想了想,笑道:“我們這趟去了瓊州,在五指山腳下買了些野茶。雖比不得名茶,也是一趣,您老嚐嚐。”乃推陳瑞錦親去取水烹茶。他這彎子轉得雖突兀,林海並沒說什麽,陳瑞錦便起身出去。


    待她走了,賈琮便說:“是不是陳瑞文那廝除頭去尾、斷章取義的跟您老說了什麽?”


    林海歎道:“陳先生同我哭訴了半日。你嶽父嶽母雖有不是,也是迫不得已。你當誰都似你這般膽大、連皇帝娘娘都不怕的?父母雙全何其難得也,多少人家子欲養而親不待。”


    賈琮聳肩:“那他有沒有告訴您老,他們家想認回瑞錦是為了哪件事?”


    他若說是“為了什麽”,林海便以為是陳瑞文所言的“誤會”。他說“哪件事”,反倒把林海弄糊塗了。“哪件事?”


    賈琮道:“他們家認出瑞錦很多年了。從前她扮作我身邊的丫鬟,陳家分毫沒有要認回她之意,還替吳王給她塞了一卷銀票子讓她當細作。”


    林海一驚:“什麽?”


    “如今想認她原因有二。其一是我們倆成親了;其二是陳家三姑娘乃吳王姬妾,已得了一子且天資聰慧、頗得吳王喜愛。”賈琮攤手,“想讓瑞錦送錢給他們家使尚在其次,那麽點子錢我出得起。可隻要我們認了這門親,縱然什麽都不做,吳國那頭人家就能打起旗號來。何苦來,那麽點大的孩子,好好念書習武、將來吳王打下南美去分一塊殖民地不好嗎?非要爭世子金冠做什麽?”


    林海再相信陳瑞文,能比得過賈琮嗎?頓時明白自己著了人家的道,嗐聲道:“許久不在朝堂,竟是讓小輩哄了。”賈琮嘿嘿直笑。一時陳瑞錦捧了茶進來,賈琮笑眯眯朝她比了個“ok”。


    待他二人從林家出來,陳瑞錦頓時黑了臉:“陳瑞文的事兒你莫管。”


    “哦!遵命!”


    各處的人都見過了,他兩個回到院中才剛歇息片刻,外頭有門子送帖子進來,上頭寫著“京中故人”四個字。賈琮好懸跳了起來——馮紫英的字!趕忙把手裏的點心一撂,命請他進來。想了想,將往外跑的門子喊回來,又讓改領那位客人去自己的外書房,慶幸自己憊懶些、還沒換下見客的衣裳。


    不多時,門子領了個人進來。賈琮眨眨眼睛。馮紫英含笑道:“成個親回來就不認得人了?”


    “我靠!真是你啊馮老大!”賈琮在大佳臘放鬆的很,上前給了馮紫英一個大大的擁抱。馮紫英嘴上也笑,隻笑不及眼底。


    二人落座,馮紫英歎道:“你們這地方當真不尋常。要不是滿大街的說的都是官話,我還當到了外國呢。”


    賈琮笑道:“那個叫普通話。”乃瞧著他道,“我成親你也沒過來,怎麽我度完了蜜月你跑來了?”


    馮紫英抬目盯著他,賈琮茫然。馮紫英見他毫不心虛,不禁搖頭。半晌,緩緩問道:“你知道太上皇的七皇子在哪兒麽?”


    賈琮道:“要找他?”


    “在你們家。”


    賈琮一愣:“我們家?”


    馮紫英乃將定城侯所言謝家之計悉數說了一遍。賈琮大驚,拍案道:“見他大爺的鬼!”“當年不是查得清清楚楚麽?”“全兒長得也不像他們家的人啊!”乃怔了怔,“……好像是有點像。”頓覺頭疼,“那是我們大太太的命根子!”乃看了看馮紫英,“王爺是個什麽意思?”


    馮紫英道:“我已找到了謝鯨。”


    賈琮惋惜道:“謝鯨並不是無能之輩,怎麽就不能安安生生的當個知府、好好過日子呢?”


    馮紫英道:“他妹子若沒生兒子,以他的本事,當個知府總兵皆可用,說不得還能高升。”


    賈琮搖頭:“他們家若沒這麽大野心,當年分封時將七皇子接回去,大小總能分到一塊地盤,他也能當個王爺的舅舅。”乃命人去問小韓大爺去哪兒了,喊個他身邊跟著的人過來。


    一時那小子領了個大丫鬟回來。那丫鬟生得端端正正,向賈琮行了個禮,回道:“我們大爺今兒下午有課外活動,大約得晚飯時才回來呢。”


    賈琮點點頭:“你是他身邊要緊的不是?”


    那小廝忙說:“這位冬青姐姐便小韓大爺貼身服侍的。”


    賈琮乃指著馮紫英道:“這位馮先生是從京城來的,奉他東家之命追查他們家姑奶奶下落。如今疑心那姑奶奶便是全兒的生母。”


    冬青大喜:“當真?!”


    賈琮道:“隻是懷疑而已。偏全兒生母本為他老子的外室,當年就查不到什麽線索,縱反過來查也一樣沒證據。你可知道,全兒小時候有一件從他家裏帶來的肚兜兒?”


    冬青笑道:“此事旁人不知道,唯有我知道。我們小爺極愛惜那個,小心藏著呢。”


    賈琮道:“你速去將那個取來給我們瞧瞧。”乃含笑道,“你們小爺能不能得個有錢的舅舅隻看運氣了。”冬青歡喜得應了一聲,轉身就走。賈琮喊住她道,“先莫要驚動大太太。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且不論是不是,都得斟酌著同她說呢。”


    冬青忙說:“奴婢明白!”退出門外撒腿跑了。馮紫英瞄著賈琮搖頭而笑。


    不多時,冬青在懷內藏了那肚兜子急忙忙跑了回來。賈琮拿了那玩意在手裏一捏,沉著臉道:“裏頭果然有東西。”又交給馮紫英。馮紫英拿了細看半日,還給賈琮。賈琮便從案頭的工具簍裏尋了把剪刀出來,眯著眼挑了半日的線縫,抱怨道,“這玩意怎麽這麽難拆。”


    冬青笑道:“三爺仔細紮了手,我們來吧。”


    “對啊!”賈琮忙把肚兜剪刀統統交給她,“專業事給專業人做嘛。”


    冬青是熟手,幾下功夫便拆開線縫,從裏頭掏出一塊帕子來雙手捧給賈琮。賈琮打開帕子瞄兩眼,一愣,轉手遞給馮紫英。馮紫英看了也發愣。那帕子乃是尋常人家的使的,上頭寫的生辰八字乃是“韓全”的而非七皇子的。並另有一行字跡:國子監學正、襄陽韓赫之子,妻趙氏。


    冬青不由得屏氣凝神,一眼不錯看著琮三爺與馮先生。見他們二人皆麵色疑惑,心想著隻怕不是這位先生東家要找的,頓覺失望。果然,賈琮遲疑道:“生辰仿佛不對。”


    馮紫英將那帕子並肚兜翻來覆去仔仔細細瞧了許久,道:“生辰委實不對。”


    “那……不是你們姑奶奶的兒子?”


    “年歲是對的,日子和時辰皆不對。”


    賈琮鬆了口氣:“也好。這孩子在我們大太太跟前養了這些年,指望他養老送終呢。忽然冒出一個親舅舅來,我們大太太未必受得了。”馮紫英再瞧幾遍肚兜和帕子,一言不發撂下了。賈琮指著肚兜道,“既然不是,你拿回去吧。雖弄壞了,好歹裏頭有他親爹的字跡,也未必是壞事。”冬青灰了臉,垂頭稱是,捧著東西走了。


    賈琮將屋裏的小子打發出去,看著馮紫英道:“有兩種可能。”


    馮紫英道:“老謝頭不曾撒謊。”


    賈琮道:“若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何意?”


    “會不會七皇子從他們安排出宮後到進我們家這段時間出了什麽岔子,沒有替換成。造物弄人沒人知道是怎麽回事。定城侯府的人也許並不認得七皇子容貌。”


    馮紫英想了想:“不會。後來謝家曾接謝貴人出宮回府住幾日,她豈能認不得自己的兒子?還有一種可能?”


    賈琮道:“這個孩子當真是七皇子,可裏頭的帕子是謝貴人自己故意寫錯的。宮中凶險,皇子之爭有死無生,多少鳳子龍孫隻恨生在帝王家。她盼著自己的兒子能借這個機會擺脫皇子身份,做一個尋常人家的孩童。”


    馮紫英聞言又想了會子,點頭道:“隻能是這樣了。”


    賈琮哼道:“果然唯有親娘會心疼兒子,謝家那幫人隻將謝貴人母子當做替自己謀利的工具。”又嘖嘖道,“好偉大的母愛。這得下多大決心啊!還得有膽子跟她爹她哥哥對著幹。難怪人家說為母則強。”


    馮紫英道:“謝老頭說,韓全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舊年年底謝家想讓他同你挑明、求榮國府相助,他竟不願意。急的謝鯨在江西那頭托病,跑到台灣府來勸他。”


    賈琮道:“那就對了!我猜著了!定是他母親與他單獨相處時同他說的。”乃讚道,“不可小瞧任何一個女人。”


    馮紫英將此事從頭到尾理了一遍,道:“委實唯有謝貴人了。”


    賈琮道:“能讓一個沒爹的孩子抵製外祖父、舅父之命者,唯有他親娘。”


    馮紫英鬆了口氣:“倒是小瞧了這個謝貴人。”


    賈琮道:“有膽量有主見還細致,能在皇宮裏養下兒子的女人沒有一個不是人才。哎,可惜浪費了,不然也能事業有成。”


    馮紫英心知燕王讓他“酌情處置”本是讓他“見機滅口”,依著馮紫英與榮國府的交情他們不會怎麽樣。隻是如今看來已犯不上了,心下一鬆。


    卻聽賈琮問道:“馮大哥,謝鯨呢?”


    “在他鋪子裏。你想見他?”


    “嗯。你要不要一起去?”賈琮想了想,“不,還是別了。你們倆也是自幼相識的,給他留點麵子。”


    馮紫英心事放下,也高興了些,含笑道:“我倒是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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