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寫來的求助信,賈琮次日一大早就打發人送給龔三亦了。陳瑞錦迷之不高興。臉上如平素般淡淡的,賈琮就能感覺到不爽氣場。偏王子騰喊他出去陪客。所謂陪客,無非是陪著司徒岑——王子騰同衛若蘅聊上癮了,沒空搭理他。賈琮隻得心不在焉陪著司徒岑出去晃悠。


    司徒岑本想接著逛廣州城,瞧他沒勁兒,問道:“怎麽今兒懶的緊?”


    賈琮呆著一張臉:“未婚妻不高興,心裏不踏實。”


    司徒岑嗤笑搖頭:“我當什麽事呢。”又道,“女人心思古怪。理她呢,過會子就好了。”賈琮不言語。二人默然走了大半條街,司徒岑忍不住問,“白眉赤眼的怎麽就不高興了?”


    賈琮抿嘴,又捱了半日才慢吞吞道:“王仁那廝欺負良家……額,良家尼姑,良庵尼姑。那姑子同我們家有點子瓜葛、求到我跟前來了。”司徒岑“噗”的笑了。賈琮忙說,“我並沒管她,隻讓人傳信給她一個長輩的朋友。”乃冤屈滿麵,“我沒做錯什麽呀!而且多年來我一直不大喜歡那姑子。”


    司徒岑眼中頓時冒出笑意,強拉下嘴角道:“那姑子漂亮麽?”


    賈琮橫了他一眼:“我見過的漂亮女人少麽?”


    司徒岑打了個響指:“吃醋了!”


    “少引風吹火!”賈琮哼道,“我倆踏實著呢。她知道那姑子底細,根我八竿子打不著。”頓了頓,“那是我大姐姐早年照看過的,她家長輩又跟我家一個長輩有些交情……橫豎真真跟我沒半點私人牽扯。”


    司徒岑興致起了,從馬上探半個身子湊到賈琮跟前:“怎麽一個姑子?不如咱們瞧瞧去?”


    賈琮抖了抖韁繩,擺手道:“不去。你是多閑!”


    司徒岑愈發好奇,勸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去瞧瞧,說不得能瞧出什麽來?不然,你自己悶頭瞎猜陳姑娘做什麽生氣,猜到成親也猜不出來。”


    賈琮今兒早上翻來覆去想了無數回,愣是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腦子正亂呢。聽他一念叨,心思便有了幾分活絡。司徒岑瞧著有戲,又攛掇了幾句。賈琮想著,也不知那信在自家掌櫃的手裏壓了多久,不如去看一眼。到底是曹先生歸入了十二釵的主,別讓人欺負得太狠厲。遂扭頭看著司徒岑道:“先說好,人家是出家人,你莫打歪主意。”


    司徒岑連聲喊冤:“我是沒見過美人的人麽?西洋的波斯的大食的,琳琳種種都見得比旁人多!”賈琮本是白囑咐他,遂當真撥馬往檀度庵而去。


    二人到了門口,一眼看見庵堂外頭幾株大樟樹上拴了十來匹馬,有兩個小廝在跟前看著。賈琮與司徒岑對視一眼,都猜王仁來了,趕忙跳下馬趕著進去。


    到裏頭跟姑子打招呼,賈琮自稱是“香港龔先生家中晚輩”,來探望妙玉師父。那姑子遂變臉變色的,支支吾吾道:“妙玉師父這會子有客人。”


    賈琮皺眉:“不論是誰,領我進去。”姑子不敢動。賈琮從前來過這庵堂,乃問道,“她可住在原先那處?”姑子點點頭。賈琮撤身快步往裏走。司徒岑心知有熱鬧瞧,緊緊跟上。


    拐了幾個彎子望見妙玉那小院,外頭或立或坐散著三五個小子,正嘻嘻哈哈說笑呢。賈琮幾步走過去,小子們登時沉了臉攔住他:“什麽人?胡亂往人家庵堂裏闖!”


    賈琮好笑道:“難道你們主子沒有胡亂闖庵堂?”


    有個大點的走出來打量了他幾眼道:“我勸二位爺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莫要打這位師父的主意。”


    話音未落,忽聽裏頭稀裏嘩啦一陣亂,有女子嘶喊聲。賈琮抬腳踹翻跟前那小廝,司徒岑也踹翻了一個,二人直往裏闖。進屋一瞧,好家夥,正趕上經典場麵!幾個丫鬟婆子讓一夥男人打得倒地的倒地、扶牆的扶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將一個帶了麵紗的淄衣女子逼到牆角,那女子手持剪刀正抵著自己的脖子。男人右手舉刀,抬左手撕下那姑子的麵紗喊道:“都瞧瞧這賤人什麽模……”最後一個“樣”字沒說出來,他已呆住了。那麵紗下的臉極美,宛如出水芙蕖般清靜透亮。別的男人見揭麵紗也都朝他們那頭看去,也看呆了。


    滿屋子唯有賈琮是認識她的,免疫,幾步躥上前一拳將那男人打翻在地。那男人躺在地下依然發愣——並不是王仁。妙玉也嚇得厲害,拿著剪刀又愣了片刻,半晌,渾身發顫靠著牆緩緩坐下,張嘴說不出話來。


    賈琮扭頭一看,閱盡美人的司徒岑也杵在那兒了。不禁磨牙:“這都什麽人嘛!”乃踢了那男人一腳,“知道這位師傅身份麽?為什麽來撒野?”卻看他人還在地下躺著呢,眼睛依然去瞧妙玉,內裏鄙視,又踢了他一腳,“真給我們男人丟臉!”司徒岑這會子方醒過來,趕忙幫著揍那人的手下。他身為蜀王之子,自幼習武又遊曆多年,幾下子便揍得那幫人滿地找牙。二人聯手將這一屋子男人打了出去。


    賈琮回頭看看妙玉的丫鬟婆子們也都爬起來了,喊道:“搬兩把椅子到外頭來。”有兩個乖覺的丫鬟看他顯見是來幫忙的,趕緊搬椅子出來。賈琮與司徒岑二人大刺吧啦坐在小院當中,滿地滾著被揍得灰頭土臉的手下敗將,頗有幾分黑.社會大佬之感。遂問他們身份來曆。合著這幫人並非王仁手下,方才掀妙玉麵紗那位乃是王仁媳婦的親弟弟,聽說姐夫迷上了一個姑子,替姐姐整治狐狸精來了。


    賈琮嗤道:“你姐夫自己好色,欺負一個姑子頂什麽用。沒有妙玉也有妙銀妙金妙天王妙皇帝咳咳……”司徒岑莫名瞧了他一眼。賈琮擺擺手,“王仁在外頭沾花惹草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家裏的姬妾也不少。你這是閑的麽。”


    王仁那小舅子蹲在地下歎道:“這個姑子實在不尋常。我姐夫誓死要娶她當二房,還說讓一應規矩依著娶嫡妻的辦。”


    賈琮知道妙玉為人清高,漫說王仁娶她做二房,縱是三十六抬大轎抬她去做正房大奶奶妙玉也必不會肯的,乃冷笑道:“你姐夫想娶就能娶了?你們就沒想過人家肯不肯答應?”


    小舅子道:“她一個姑子,我姐夫那身份,哪裏由得她肯不肯。”


    賈琮啞然。半晌才說:“既然知道她也是不得已,你來尋她的不是作甚。”


    小舅子道:“我隻想劃花了她的臉,讓她再勾搭不了男人。姐夫再惱怒,大不了我老子揍我一頓,養上兩個月又是一條好漢。還能將我如何?”


    賈琮默然良久,歎道:“你說得太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他扭頭看著司徒岑,“我想文藝一下。”


    “嗯?”司徒岑不解,“什麽文藝?”


    “就是酸一下。”賈琮看了看下頭這群人,苦笑道,“嶺南已經算是個比較清明之處了,王叔父是個好官也是個能官。然而依然沒有弱者說理的地方。你聽王仁這小舅子所言,有哪裏不對麽?”


    司徒岑想了想:“沒有哪裏不對。”乃瞧了一眼那小舅子,“他們家沒多大來曆吧,比不得王家。”


    “自然比不上,差得遠了。然王大奶奶是個極靠譜的。”賈琮也瞧了那人一眼,“今日此事當是他自己的主意,不是王大奶奶的。”


    小舅子忙說:“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姐姐半分不知情。”


    司徒岑道:“王大奶奶家中少不得因這門親事得了許多好處去。如今王仁迷上一個美貌女子,且不論是姑子是寡婦是粉頭,橫豎他要娶二房。王大奶奶和其娘家顯見是攔不住的。二房比不得尋常姬妾。她若得寵,還不知多少好處得從王大奶奶家流走。王仁左不過瞧上了她的模樣兒,但凡妙玉師父沒了這張臉,於王大奶奶而言就沒了威脅。”


    賈琮點頭:“這位仁兄果然隻需要付出‘讓老子打一頓’的代價,妙玉的死活就無所謂了。”乃回頭瞧了眼屋門,“其實我不大喜歡這個姑子,嫌棄她孤高詭僻、不知深淺。饒是如此,也不能不管。阿岑,你有法子麽?這種事,倘若在你們蜀國,若是你某個弟弟的小舅子如此行事,會如何處置?”


    司徒岑正色道:“不處置。”


    “嗯?”


    司徒岑又說一遍:“不處置。”乃反問道,“怎麽處置?不就是揍一頓?自然也不是我揍,某個弟弟、或某個弟弟之嶽父揍。難道還當真讓皇親國戚犯法與庶民同罪麽?”


    賈琮又想了半日,歎道:“沒有監督當真不行啊……”


    司徒岑也回頭看了眼房門:“虧得咱們倆來得及時。這姑子若是毀了容,好生可惜了得!”賈琮眯起眼打量了他幾下,司徒岑無事人一般。


    遂聽外頭一陣腳步聲起,有人“咚”的踹開院門闖了進來,劈頭就喊:“不得撒野!”


    賈琮司徒岑抬目一瞧,可不正是王仁麽?都嗬嗬笑道:“正主可算是來了。”賈琮乃指著鬧事的那個,“王大爺,這位是你小舅子不是?”


    王仁瞧見院子裏這陣勢也怔了怔,上前狠狠踹了小舅子一腳。那小舅子趁勢抱頭而滾,顯見是個時常挨打的,知道怎麽避開力道。王仁拿起腳就往屋裏衝,賈琮暗暗伸腿過去絆了他一下。耳聽“撲通”一響,王仁摔了個狗啃泥。司徒岑在旁拍手:“摔得漂亮!”


    王仁惱道:“琮兒!你做什麽呢!”趕忙爬起來。


    賈琮慢悠悠道:“王大哥。看在你是我親嫂子的親哥哥份上,小弟善意的提醒你一句。裏頭這位妙玉師父背後不是沒有靠山的,且這個靠山不是你老子。光天化日的你別做你娘的白日夢!一個聰明、漂亮、才華橫溢的女子,帶發修行十幾年,巴巴兒沒人惹她?唯你運氣好、讓你撿到了?當別的男人都是瞎子?你還當真沒這個福分!”王仁一愣。賈琮森森的道,“從她十幾歲開始,覬覦她的男人沒一個身份低的,個個高出你一大截去。偏沒一個有本事奪了她去不說,還碰得頭破血流。”王爺就死了兩個……


    王仁愣在當場,半晌才說:“她什麽來曆?”


    賈琮歎道:“這位師父的來曆小弟不便告訴你,你回去問問王叔父。橫豎她想嫁人不愁沒好人家,不想嫁人誰也逼不了她。愛當姑子當姑子,不愛當姑子就還俗。人家不是等著你解救的高塔公主,這些年她自己賺的錢也不少了。聽小弟一句勸……”


    話還沒說完,便看王仁雙眸鋥亮,眉開眼笑起來:“她可以還俗麽?!”


    賈琮翻了個白眼:“洗洗睡吧,人家瞧不上你。”


    王仁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理直氣壯道:“我哪裏不好!”


    賈琮脫口而出:“臉!”王仁茫然。賈琮解釋道,“你都多大歲數了?又不年輕又不英俊。”才女難免顏控。有賈寶玉珠玉在前,王仁算哪根蔥?“不缺自由不缺貌,不缺靠山不缺錢,妙玉師父擇偶麵很寬的。既然你糾纏了人家這麽久人家都沒答應,不喜歡你不是明擺著的麽?何苦來日日瞧人的臉子?”


    王仁顯見從沒想過這女人他惹不起,又發了半日的愣,末了冒出一句來:“我喜歡她!”


    司徒岑在旁涼颼颼的說:“她不喜歡你。”


    王仁又喊一句:“我喜歡她!”


    司徒岑又念一遍:“她不喜歡你。”


    王仁跌足,望著賈琮:“琮兒,我當真喜歡她!”


    賈琮也念一遍:“王大哥,她當真不喜歡你。”


    王仁拔腿又想往裏跑,司徒岑身形一閃攔在前頭:“王大爺莫怪,不能放你進去。”


    王仁扒拉了半日,根本繞不過司徒岑,急得大喊:“妙玉師父,我當真喜歡你!”


    司徒岑與賈琮齊刷刷跟著喊:“王大爺,人家當真不喜歡你——”


    賈琮忽然“哎呀”一聲,眾人都去瞧他。賈琮拍掌道:“我知道怎麽哄媳婦兒高興了!”


    司徒岑隨口問:“做什麽?”


    “不告訴你!”


    見他兩個說閑話,王仁想偷空往裏溜,仍是讓司徒岑攔了下來。偏這會子又聽院子外頭一陣響動,大門打開——賈琮忍不住吹了聲口哨!王大奶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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