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白令恩因掛心家中子弟,早早乘船離開承天府;龔三亦多耗了兩日,等白令恩走了方問賈琮,郡主那事兒他有什麽主意。


    賈琮道:“郡主的身份不是朝廷還沒承認麽?托小聖人幫她寫個聖旨、認下身份來,功勞記在詹兄頭上,然後直接聖旨封他為郡馬。”


    龔三亦心裏仍舊不滿意自家那個侄孫的身份,遲疑道:“沒有別的法子了?非得他二人在一處麽?”


    賈琮道:“本來就兩廂情願,如今又攜手到巫山去遊玩了一回,於情於理於當下的世俗規矩都得在一處啊。龔先生,那位白兄明顯不想娶郡主!何必扒拉著人家不放。”


    龔三亦看了他一眼:“你呢?”


    賈琮茫然:“嗯?”旋即嘴角一抽,“不用著急我吧,我還不大,將來我會娶老婆的。”


    龔三亦也不知他是真的想岔了還是裝傻,長歎一聲,過了半日才問:“那天你說郡主不甚聰明,怎麽我瞧著還好?”


    賈琮也長歎一聲:“您老的濾鏡也太明顯了,那郡主簡直什麽都不懂,還暗戀了吳攸哥哥那麽多年,難怪白家的子弟瞧不上她。你那個侄孫是在吳攸哥哥和四姐姐定親之後才認識她的,不然,也未必願意娶一個暗戀了別的男人數年的女人。說來說去,白家這些年沒好生教她,太捧她了,捧得她搞不清楚自己的地位。”


    龔三亦微慍道:“她地位何嚐低了?還有我這把老骨頭呢!”


    賈琮翻了翻眼睛:“要不你認她當孫女,或是白將軍認她當孫女,她地位立刻就高了。如今除了你和白令恩,誰還稀罕義忠親王?在尋常人看來你們倆地位都比義忠親王高。橫豎我照看她是看您老的份上。漫說義忠親王,先帝我也不放在眼裏。”


    龔三亦怔了半日,搖了搖頭:“是了,你打小便是反骨,眼裏沒有這些。”又歎一聲,道,“白家隻怕要出亂子,我過去看看。”


    “嗯呢!”賈琮暗暗鬆了口氣,“那個臘香珠很能活的,未必死的了。”龔三亦遂也往香港去了。


    過了些日子,白家有信傳來,果然亂套了。白令恩回到家中,立時著手細查丁滁之妻臘氏。許多事他從前乃是不留神、或視而不見。如今要查,不多時便查出來了。白令恩出了一身冷汗。除去她丈夫丁滁,與這女子有瓜葛的竟有六個人!其中四個是白家子弟,另外兩位也是不是等閑之輩。


    白令恩怒不可遏,將丁滁喊來,當麵讓人說給他知道。丁滁連連喊冤,道:“我妻子何其無辜!因天生的容貌惹了這些人覬覦。那是我親妻!”


    白令恩道:“紅顏禍水,這女人斷乎留不得!滁兒,好女人多的是,來日老夫幫你多娶幾個。還是個啞巴!嫁給你這麽久沒見替你養下一兒半女,有何用?你們老丁家可隻剩下你這一顆獨苗了。”


    丁滁含淚叩首道:“將軍,我隻愛她一個!”


    白令恩搖頭道:“有她一個,攪亂一大攤子。”立命親衛這就去丁家砍了那女子,取首級來。丁滁跳了起來去攔,卻讓白令恩命人拿下,道,“我是為了你好!這女子顯見是個狐狸精,禍害無窮!”丁滁嘶聲大喊掙紮,因手足俱被捆住,眼睜睜看一行衛士持刀走了。


    白令恩等了半日不見人回來,心中暗暗有了幾分不妙之感。果不其然,他長孫蹬蹬的跑了進來,直言道:“祖父,我想要香珠,求祖父將她送給我!”


    丁滁被捆在一旁,大罵:“無恥!強奪人婦!”


    白大爺呸道:“你不過是我家一個夥計,哪裏配得上她?”


    白令恩喝道:“胡說!”乃指著他孫兒道,“這女子已迷了你的心神!今日我非讓你清醒清醒!”還來不及揍他,方才去殺人的兩個兵士苦著臉回來了——白令儀的長孫持劍護著那女子,沒人敢動,這會子正僵著呢。老頭兒愈發急了,“我親去殺她!我就不信,她是妲己轉世不成?”抬腳就走。他孫兒趕忙在後頭跟著,丁滁被捆著幹著急沒有法子。


    趕到丁家一瞧,愈發熱鬧了。原來除了他已經查出來的那六個,還有兩個,加丁滁九個!其餘那八個都來了,不計前嫌團團圍住那女子。白令恩看這臘氏被嚇得麵色蒼白、渾身微顫、楚楚可憐,容貌果真令男人肝顫。隻是白令恩這會子已滿心將孫輩不合悉數記到這女子頭上了,看她美貌猶如紅粉骷髏,虎目圓睜向侄孫、孫兒道:“你們祖父、伯祖父屍骨未寒,你們竟為了一個女子癡迷至此!這女子必是狐妖無疑。”


    這幫孩子都如瘋了一般,隻死死護著臘氏。有個孫子喊道:“祖父要殺她先殺我!”


    白令恩愈發怒氣上頭,一腳將孫子踢倒:“我沒你這個孫子!”


    白令儀那長孫見他心意狠絕,拔出長劍架在自己項上,滾下眼淚道:“叔祖父若想殺她,我也不活了!”


    親兵齊聲喊:“大爺不可妄為!”白令恩氣的指著他半日說不出話來。僵持了半日,見年輕人個個不肯退縮,白令恩甩刀在地,轉身大步離去。


    老頭強撐著回到自己院子,登時倒在了床上;那頭一群男人都知道這狐狸精的帽子戴上便難摘下來,趕忙悄然將臘氏送走藏了起來。待丁滁回家,媳婦已沒了蹤影,乃跌坐與地。龔三亦過來之時,白家已經是一團亂麻。


    數日後,原本藏於一個小莊子的臘氏忽然失蹤了。龔三亦忙說:“此女必是誰家派來的細作!如今已經挑撥得白家內杠,她便被主家接走了。”白令恩連聲讚成。那些為臘氏所迷的男子哪裏肯信?都疑心旁人私自匿了此女,鬧得愈發厲害了。白家出事,香港的生意難免跟著亂。龔三亦趁勢挽起袖子多管閑事幫了他們一把。丁滁瞧出他怕是懷了旁的心思,遂暗暗幫著他。


    賈琮聽說了,悄悄同龔鯤議論道:“這臘香珠若是一心一意同那個丁滁過日子多好!”


    龔鯤道:“她本是想做太子妃、皇後的人,哪裏瞧得上丁滁。”


    賈琮搖了搖頭,又道:“我昨日得了封京中柳二爺的信。”他乃嘿嘿而笑。那信上頭隻有兩個字:“已妥”。又悄悄告訴了龔鯤。


    龔鯤覺得好笑,問道:“你是想讓這些太上皇的宮妃更換身份入民間?”


    “嗯。”賈琮道,“天下大亂的好處就是哪兒都能弄到身份。那些道姑,肯嫁人的送身份送嫁妝放出去,不肯嫁人的關著幹粗活。且看有幾個願意為太上皇守寡到底的。”


    龔鯤道:“隻是沒人知道,與你沒用,還白送那許多錢力。”


    賈琮道:“她們才初嫁時自然不敢說。柳湘蓮自稱與太上皇有仇,要嫁掉他的女人出氣。宮妃們一則怕這些綠林賊人再生事端;二則依著她們的身份,再嫁便不止是死一個人了。故而難免會暗暗打探宮中的動靜。這等事燕王必是不會管的,又不是他的女人丟了!小聖人與太後縱然想管,管得了麽?最終必是不了了之。日子一長,等妃嬪們生兒育女了,又看朝廷跟什麽事兒都沒發生似的,難免會想跟娘家聯絡——她們裏頭幾乎沒有尋常人家出身。沒有不透風的牆。皇帝的女人嫁與尋常百姓,這等事兒比花魁有趣多了!縱然我們不煽風點火,管保眨眼傳遍全國。至於其他諸位王爺,隻怕還樂得看笑話呢。隻是天家威嚴又悄悄沒了。”


    龔鯤笑道:“也是這個理兒。”


    最終那些宮妃兩個月內悉數嫁光了,此為後話。


    過兩日,那白須和尚已溜達遍了承天府的要緊學校,向賈琮道:“既是數國都有了這等學校,我去別處走走去。”


    “哦。”賈琮道,“福建、兩廣、廬國、吳國、齊國、魯國都有了,近來聽說秦國也開始建了。您老慢慢挑去。”和尚點點頭,看了他一眼,神色古怪。賈琮隻做不察,道,“您老既認得小聖人,有件事想煩勞您跟他打個商量。”他遂說了雅芝郡主與詹麒之事。


    和尚思忖片刻道:“義忠親王也是先帝嫡長子。既是隻剩了這麽一個孫女,又已平反,此事倒是不難。”


    賈琮拱手道:“多謝了。”又說,“給我爹買爵之事您老別忘了哈~~”和尚瞪了他一眼。


    親送這老和尚乘船離港,賈琮眉頭擰了起來。陳瑞錦這種打小在宮中當衛士訓練的人眼睛是不會看錯人的。白須和尚八成有心做什麽對自己不利之事。隻是現在人都走了,還察覺不出他要做什麽。後來並不曾聽說兩廣、福建等地有老和尚去跟孩子們說話,也不知他去了何處。


    時入秋日,許多消息接二連三傳來。魯王終於病故,繈褓中的幼子立做新的魯王。因有位得道高僧說這孩子得在廟中養到周歲,故此暫不接回魯王府。魯王妃出家為尼,說是為了幹淨。太後心知她是瞧不上自己兒子的病;隻是她既肯出家,作婆母的依然讚賞。


    魯王一死,他的女人就多餘了。平素的衣食、月錢也不少。太後乃日日在其餘妃姬跟前嘀嘀咕咕,話裏話外都說王妃節烈。魯王妃聽說了,遣了個姑子招這群女子去她庵堂說了一回經。眾女聽了經皆大徹大悟,回府後悉數稟告太後說也想去王妃庵中出家。太後更加讚賞了。沒過多久,魯王的姬妾全部落發出家。起初太後沒事也會去她們庵中看看,教導幾句。後有個和尚告訴她,庵中多陰氣、去多了會折壽,她遂不再去了。


    諸事漸平。這一日秋高氣爽,魯王妃正在庵中跟著孟大嫂習武,她大哥劉戍打發人來給她送東西,並有厚厚的一封信。魯王妃見之大驚,忙看她哥哥送來的東西,果然包袱裏頭是一個鬥笠和一套和尚穿的僧衣,喜得眼淚登時流了下來。


    這天下午,朱桐接了個戴鬥笠的矮個子和尚回家替幼子祈福,和尚到了屋裏就變成了姑子。這姑子見了朱家小爺,一把抱在懷中使勁兒大哭。那孩子才吃飽了奶在睡覺,讓她驚醒了,老大不高興睜開眼睛看了看這姑子,也哇的哭了。一大一小各哭各的,好生熱鬧。朱桐在旁含笑道:“哭得那麽大聲,莫嚇著了我兒子。”姑子隻不理他。


    朱桐瞧了她會子,低聲問:“你叫什麽?”


    “我老子沒給我取名字。”姑子哽咽道,“家裏頭都叫二姑娘,臨要出閣子時太太給取了個名兒叫二娘。”


    朱桐湊到孩子跟前哄了哄,又說:“那你給自己取個名字吧。”


    姑子想了想:“前些日子出家,師父給我取了個法號叫淨空。”


    朱桐道:“空就不必了,就取這個淨字如何?”


    姑子低眉看著兒子,口裏道:“隨你。”朱桐看著她微微一笑。


    過了會子,孩子可算不哭了,鼓著小臉蛋看著他們。二人才逗他玩了會子,忽然這姑子手裏一濕,孩子尿了。兩個人哈哈大笑,也不要乳母搭手,手忙腳亂給孩子換尿布。


    不過兩三日的功夫,這姑子便離庵還俗、改名劉淨,悄然住進朱桐家中。朱桐這會子也已得了柳湘蓮的信,遂依葫蘆畫瓢,在別的庵堂尋了些真姑子替魯王的姬妾出家。又暗暗辦好身份,幫著她們悉數嫁人了。此為後話。


    另一頭,白家早先安排進楚王府的刺客終於得手,第二任楚王遇刺身亡。入秋後連著死了兩個王爺,諸王皆有些心驚,隻是也懶得多管閑事。楚國遂將楚王之長子推上王位,當上了第三任楚王。這新楚王不過二十出頭,他的叔父們從前雖擁戴其父,對他並不信服,楚國漸分派係。乃詳查先楚王是怎麽死的,又查到了嶺南白家頭上。顯見人家是來報仇的。“冤冤相報何時了”這話隻能是外人說的,楚國再盯上了白家。白家如今正是最亂之時,白令恩臥病在床,兩房子弟內鬥極凶,可鑽的空子比舊年他們殺白令儀時多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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