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琮與高家三兄弟做了七天的市場調查,次日一早便忙著將一大堆數字做成圖表。高曆特去他身邊瞧了瞧,完全看不懂,便喊兒子們過來。高英高華也看不懂。


    高芒雖沒看過這個,當年在榮國府倒是看過他們做的年終財物總結圖表,知道些子,乃道:“可要幫忙?”


    賈琮立時大喊“要!”遂交代高芒該如何如何。


    高曆領著兩個大兒子圍觀了半日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忍不住問道:“此物有何用?”


    賈琮頭也不抬的道:“用處大著呢,可以選出在哪裏建商業街既好又省錢。買鋪子也是要花錢的。”因忽然想起一事來,笑道,“其實此事本不必勞動三位表兄一道陪著去的。隻是他們極顯眼,這般大張旗鼓的在鬧市區走了七日,大約這會子滿城都在議論此事了。老百姓必然好奇,既好奇則關心,關心則後頭咱們一舉一動皆有人起興致直至商業街建成。這叫廣告。”


    高芒不禁失笑:“原來如此。豈不是恰如那回你們家開銀樓的時候請劉大家去逛一圈一樣?”


    賈琮道:“他去逛一圈不算什麽,主要是那回我們老早就通知了他的票友會,他的票友又老早在銀樓候著,又敲鑼又打鼓還舞獅子,極為顯眼,故此一開張生意就極好。劉兄還不算最好的人選。若是我與賢王交情好到那份上,請他去逛一圈兒,那個廣告才叫打的響呢!就如這回請三位表兄走一遭同等效果。”


    高曆等聽得雲裏霧裏,又看了半日依舊不明白,終於忍不住問道:“昨晚那個扮作粉頭的女子是什麽人?”


    賈琮道:“她說她是太上皇的人,也不知道真假。說是想讓我出個主意,幫他們找到那老頭。”他聳聳肩,“我哪裏有那個本事。”


    高英奇道:“太上皇還有人在找?聽京裏頭的探子說,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讓賢王收服了,或是如林大人那般無能為力。”


    賈琮道:“有位叫劉登喜的公公是他死忠,燕王想殺他卻沒成。此女所言若是真的,大約是劉公公手下。”


    高曆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終歸是當過一任天子的。”


    賈琮忽然撂下筆想了想,道:“隻是她走得太利索,我有些不放心。既然費了心思來尋我,怎麽會幾句話便走了?”


    高曆忙說:“既這麽著,這些日子你須得加些戒備,恐有不虞。”賈琮忙謝過。


    後來數日賈琮高芒便忙著整理數據、做圖表做分析,恍若回到前世。


    這天晚上,賈琮因忙了一日,累的厲害,倒在炕上不久便睡著了。忽然在夢中被人搖醒,迷迷瞪瞪睜開眼一看,帳子已經掛在銀鉤上,零碎月光透過窗紗撒了進來,有個人影立在床前。乃揉了揉眼睛細看過去,正是那日充作粉頭的太上皇女衛陳氏。今日她不曾濃妝豔抹,一張素臉一個尋常的發髻,愈發好看了些。賈琮心中暗歎:小爺若能年長幾歲,這妞倒是一樁不錯的豔遇。遂揉了揉眼問道:“陳姑娘,有事麽?”


    陳氏便上前向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欲向賈先生討個錦囊妙計,尋到天子龍跡。”


    賈琮道:“不是給你們出過主意了麽?旁的我也不知道了。”


    陳氏道:“賈先生是個有來曆的,京城盛傳為善財童子下界,又曾替令兄求子,必有法子。”


    賈琮苦笑道:“你們這是病急亂投醫,什麽市井謠言都肯信。我若真是善財童子下界,必是來人間一遊的,世上種種與我無幹。你長得又這麽漂亮,若能幫你,幹嘛不幫?”


    陳氏頓時怔了,且怔了好一陣子。賈琮便知道她與她的同夥皆沒想到有此一言,原先預備的詞兒大約皆用不上。乃道:“我那日就說過,對誰當皇帝不是很介意。我不反對太上皇,也不反對小天子,不反對賢王,甚至不反對陳王。但凡有人來問我問題,與我無害的,能幫著想我都會幫著想。幫誰不是幫?太上皇失蹤太離奇,線索太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平白無故的我斷不出來。”


    陳氏苦笑道:“賈先生是個實在人,奴婢竟不知如何說下去了。”


    賈琮道:“一塊石頭擺在那兒,再怎麽壓也壓不成木頭。”


    陳氏道:“先生可願意同我們一道往天津去查看?”


    賈琮道:“一沒興致二沒好處,最要緊的是太辛苦,不去。”


    陳氏道:“若是找到了今上,救駕之功算先生為首,高官厚祿,你要什麽都有。”


    賈琮道:“這些不算什麽。憑我的本事,十年後五皇子都能給我。”


    陳氏默然半日,忽然氣勢一冷。賈琮猜她下頭有什麽要緊的話說,裹著被子在炕上盤腿等著。卻聽她道:“天子有難,臣子當肝腦塗地。先生若不去,莫怪我等連坐令姐。”


    賈琮頓時殺氣迸出,冷笑道:“多謝提醒,小子會加強對姐姐的防衛。如果你們有所舉動——我說的不是你們能得手,是有所舉動,被我發現,賈某對天發誓,立時進京竭盡三寸不爛之舌勸說賢王自立,殺盡太上皇七子!”


    陳氏默然,隻是顯見不為所動。


    “若你們傷著了我姐姐或是小外甥,我立時去西蜀,竭盡三寸不爛之舌勸說方雄自立,並輔佐他席卷天下、殺盡司徒一族!”他冷嗖嗖的道,“年輕人,不要隨便威脅旁人。不是所有的人都膽子小、怕威脅的。莫要忘了,你們也有在乎的人。”


    隻聽窗外有人喝了一聲:“好大的口氣!我現在就殺了你!”


    賈琮隨口道:“你吃飽了沒事幹閑的難受吧。我又沒犯法,又沒惹你,殺了我你有什麽好處?”


    忽聽吱呀一聲,窗戶一開,有條黑影從外頭飛了進來。偏他開的那窗戶就在北邊,原本掛著的厚厚的窗簾子也讓他挑開了,屋裏氣溫驟降。賈琮吸了口涼氣,喊道:“怪冷的,快關窗戶!”


    那人就立在月光下,賈琮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小時候在賢王府看見的那個老太監,用腳趾頭猜都猜的出來,八成是劉登喜。隻聽他道森然:“對天子不敬便是彌天大罪。”


    賈琮催道:“關窗戶!冷!有點公德心好不好。”


    “今逆賊作亂……”


    賈琮忍不得了,扭頭去看陳氏:“這位陳姐姐,幫個忙關個窗戶好麽?一點子熱乎勁兒讓風一灌都沒了!胖子也怕冷的!”又看著那老太監,“順手關窗戶很難麽?既然來找人幫忙的,連這麽點子誠意都沒有,憑什麽幫你?”


    老太監怔了片刻,終於親自轉身去把窗戶關上,還把簾子拉了起來。


    賈琮捂緊了兩下被子,舒服的歎道:“好多了!”乃抬起頭來,“兩位是不請自來,我就不招呼你們喝茶了。這位老先生,有什麽話趕緊說吧。”


    老太監張了張嘴——氣氛都沒了,一下子不知從何說起。老半日,長歎一聲,哀痛深沉之極,聽者惻然。


    偏他歪打正著,賈琮有點子吃這一套,不禁望著他道:“世事難料,您老也別這麽難受。說不定聖人這會子過得挺好呢?”


    老太監驚喜道:“你知道?”


    賈琮忙說:“我哪裏知道?安慰你呢。您老這麽大年紀,這麽冷的天兒,四處奔走的。高家戒備森嚴,想進來也不容易。”


    老太監搖了搖頭,陳氏替他搬了張椅子來,他便在賈琮炕前坐下,道:“賈先生,我不是拿大義來逼迫於你,委實是無法了。”


    賈琮也搖了搖頭:“您這是緣木求魚。一則我實在沒那個本事,二則我心裏真的沒有什麽大義。對什麽人用什麽招數,您是幹情報的,總不至於連這個都不知道吧。還是當了太久的官兒,忘了?”


    老太監啞然失笑,道:“倒不是。隻是雜家深信林大人的弟子必然可靠。”


    賈琮撇嘴道:“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


    老太監道:“你小的時候,司徒磐曾說你膽大心細、肆意妄為,偏絕頂聰慧。然有兩個弱點,極好約束。”


    賈琮一愣:“哈?有嗎?”


    老太監道:“雜家記得清清楚楚。其一是不肯虧欠於人,其二是重情。”


    賈琮辯道:“這是弱點嗎?這不是優點嗎?”


    老太監道:“可以施恩,可以脅迫。隻是眼下看來皆不太好用了。”


    賈琮哼道:“施恩得有恩可施才行,脅迫除非你們沒有任何在乎的東西,不然我必報複。”


    老太監又搖頭道:“天子有難,為臣者……罷了,與你說這個無用。你隻說你如何肯幫我吧。”


    賈琮道:“老人家!我才多大?您老怎麽會覺得我能幫的了呢?天下有本事的人那麽多。求放過啊我還是個孩子……”


    老太監道:“你才說你能幫著方雄得天下的。”


    賈琮道:“隻要主公不差,我皆能幫他打天下。若聖人沒有失蹤,十年後我也能幫他開疆擴土。他若一直不出現,我會幫小天子開疆拓土。術業有專攻,找人不是我的強項。你們哪怕弄條機靈的狗呢,也比我強些。對了,狗有找人的本事,你們試試唄~~”


    老太監眯著眼睛瞧了他會子,忽然道:“你是武曲星下界麽?”


    賈琮“嗷”了一聲:“不是……我隻是一個打小便知道自己比較聰明能幹的小胖子而已。”


    老太監點點頭,淡然道:“你才說‘聖人七子’,莫非你知道七皇子在哪兒?”


    賈琮奇道:“你不知道?”


    老太監搖頭。


    賈琮“哎哎”了兩聲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人總不會平白不見,仔細查去總能查出來,您老不是幹這行的麽。”


    老太監哈哈一笑,站起來走到炕沿湊近了問他:“賈先生,你看雜家可靠麽?”


    賈琮翻了個白眼子:“不知道。我沒見過你,你又沒自報家門。你二人都說是太上皇的人,我也沒本事驗證。你們說是就是吧。”


    老太監連連點頭,讚道:“果然是個極難得的。”乃隨手丟給他一個薄薄的東西,轉身就往外走。


    陳氏也跟著他出去。自從老太監與賈琮開始說話,她便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再沒一個動作表情。他二人到了外頭,竟幫著賈琮把門關了!也不知使了什麽法子,當真從外頭把裏頭的門栓子給拴上了!賈琮瞧了那門半日,歎道:“果真行行出狀元!這陳姑娘去當賊多好啊!”頓時聽見外頭有那老太監悶悶的笑聲。


    賈琮摸了摸腦袋,有些弄不明白老太監最後那句話是何意。乃伸手去拿老太監甩在炕上的那物,朦朦朧朧瞧著仿佛是一張紙卷兒。因在“好想知道裏頭寫了什麽”和“爬起來好冷”之見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套了衣裳爬起來,點著蠟燭。


    那紙卷兒是不知誰給高曆的,上頭寫的是蠅頭小楷:“琮三爺自幼極得賢王眼青,又多有言語稱讚,若要擁立,賢王為先。他竟說有人更妥。較之賢王更妥當的唯有東狩那位之子。以臣立君,當幼者為佳。太上皇幼子有三,今上必不是;既雲環三爺有心建安公主而無計求親,廬王必也不是。唯餘七皇子。七皇子於方雄初入京城之時失蹤,卻不見定城侯府有亂,此子必然藏的妥當。榮國府大太太即琮三爺嫡母便是那會子新得一養子,年歲與七皇子相當,其內侄女邢氏恰於京師之初亂不久嫁入定城侯府。晚生猜測,那大太太之養子保不齊便是七皇子。琮三爺說言‘擁立之佳於賢王’者必此人也。”


    賈琮看罷大驚:“牛人啊!”又從頭看了幾回,頓覺頭疼。


    這玩意讓那老太監看見可真不好玩了。漏了賈環有心建安公主,還漏了賈家藏著七皇子。難怪他們會來找上自己。方雄初入京師的時候何等凶煞,隨手殺人如董卓似的。那會子敢私藏皇子,單單這個舉動就能讓人誤以為賈家忠心耿耿。這老頭在窗外聽了那番無法無天的話沒把自己一刀剁了,並不是怕誤傷武曲星,分明是怕誤傷忠良!賈琮心中暗喜:小爺的運氣當真是好!


    乃將這紙條子湊在蠟燭上燒了個幹淨,而後回到炕上倒頭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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