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我有些承受不過來,慌張地回頭尋找九先生,他已從車上下來,似乎早有準備等待著這一刻了,平靜地走到我身邊停下。


    “思佑,今天到底是什麽時間?”


    他輕輕牽起我的右手回答:“夕陽。現在是二零一七年,七月八號!”


    得到這個肯定的答案,我徹底愣住了!


    這麽說,距離我們在東陽島時,已經過了兩年了!


    可是在我的記憶裏,才不過是一刹那睜眼閉眼的功夫,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我全然不覺?


    “夕陽,我原本早想告訴你的,但怕你一時無法接受。”九先生已到了我身後,我感覺得到他的為難,還回想起他曾對我說過的話,才明白,我真的睡了很久,兩年呀!


    是啊,整整兩年,七百多天。該發生了多少事呢?


    回看周圍這一切,關於這座城市的所有,看似熟悉,卻甚是陌生。連子午身上,都發生了很多故事,用以提醒我,我們早已不是同個世界的人。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然我們去其他地方吧!”子午看我情緒激動,周圍也有很多過往的學生看著我們,所以這樣提議道。


    九先生點頭應道:“好。”


    何子午後來坐了我們的車,上了車以後,他問我:“夕陽。你回家看過了嗎?”


    “回家?”我心頭一緊,自然知道這個家,指的是哪裏。


    “美瑩她們還好嗎?”我問他。


    然而我並不需要聽到他的答案,就已從他眼中看到了結果。


    “不太好,我帶你回去看看他們吧,想必他們應該也很想念你。”


    我點頭,再看向九先生,他沒有多餘的意思,似乎也早有這個計劃。就讓唐尼將車開向指定的地點。


    這已不是當初我們居住的那個高檔社區了,而是老城區擁擠的市場內,我以前來過這裏,就是有次和程天浩他們一起來看算命先生的那次,這裏的路坑坑窪窪,到處都是水灘。


    子午將我們帶到一套老式公寓樓下,輕聲對我說:“到了!”


    “嗯。”我沒讓他帶路,第一個走近了樓裏,連爬了六樓,在右邊殘留著‘福’字的單元停下。


    “紅姨應該在家。”子午說完,就敲了門,但連敲了數下,都沒人開門。


    “不用敲了。裏麵沒人!”我低聲說,目光下意識的往九先生身後的樓道看去,他們也跟著的視線移動,不多久,就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攙扶著一位婦人緩緩走上來,手裏還提著一袋袋中藥。


    如果不是我一眼就認出了年輕女子是蕭美瑩,我一定想象不到,她手中攙扶著一頭花發的婦人,是我記憶中雍容的紅姨。


    紅姨自來保養就很好,會打扮,所以比同齡人看起來都要年輕一些,很多次別人都奉承她與蕭美瑩是姐妹,但現在我眼前的紅姨,比我最後次見她時起碼老了二十歲,她臉上沒有妝容,氣色因為病痛而十分憔悴,整個人都變了,一絲從前的韻色都沒有了!


    而蕭美瑩也好不了哪兒去,好在她年輕,底子也好,即便穿著一身低廉的衣服,還是能找到從前的她來,不過少了她最顯著的傲氣,想必,這兩年一定吃了不少苦頭。


    雖提前得知了他們的窘境,但親眼看到這一幕,我還是有點難接受。


    她們很快就看到了我們,最先看到的,自然是帶我們來的子午,接著是九先生,然後紅姨的目光看向我,眼中出現了一絲驚喜之色,用黯啞的聲音喚道:“夕陽……”


    我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聽過紅姨這般喚我的名字,就好像真正渴望已久的親人那樣,失而複得。


    蕭美瑩扶著紅姨愣住,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臉上。


    我走過去,試著去幫她攙扶紅姨,我說:“是我,我是夕陽!”


    紅姨喜極而泣,轉頭看向她的女兒問:“美瑩,媽沒看錯吧?是夕陽回來了?”土夾反亡。


    美瑩回過神來,淺聲回答:“是,好像是她回來了!”


    這時候她視線移向我身後的子午,眸光隨即黯淡下去,我已將她眼中的自卑與逃避看得清清楚楚。


    想必這裏再沒有人比我更懂得她此刻的境地了,因為我曾經就是這樣過來的。


    “夕陽,這些年你去哪兒了?我們去找過你,但是所有消息都說,你死了!”紅姨這時反抓起我的手,力道不穩,我可以感受到,她因為病痛而輕輕顫抖著。


    我一直以為,我於蕭家來說,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但人都有心,生活了十幾年的人,怎能沒有任何感情呢?


    接著,美瑩將我們領進房子去,這一路她都低著頭,不曾看任何人。


    進了房子之後,首先聞到一股濃烈的中藥味兒,然後就是這間舊式公寓救得發黴的家具。


    紅姨將散落在沙發上的幾件舊衣服收走,抱歉的對我說:“夕陽,紅姨病了,一直在吃藥,就是苦了美瑩了,跟著我吃這種苦,她從小到大,哪裏受過這份罪?為了給我看病,她一天打兩份工。”


    “媽!”美瑩不想讓她說下去,從廚房裏洗了幾個杯子,給我們倒了白開水出來。


    我們各自在那張掉皮的沙發上坐下來,這期間,紅姨又握起了我的手,問我:“夕陽,你這是從哪裏回來?這不是albert嗎?他不是已經和那位孫小姐……”


    在公眾視野裏,榮思佑確實是與孫小姐成婚了,但成婚的那個人,並不是我身邊這位。


    一時我也不知如何與她們解釋,就回答說:“這說來話長。”


    紅姨應是太激動了,跟著咳嗽起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美瑩似乎已經對此很有經驗了,快速的找來藥給紅姨吃,並讓她別說話,進屋去休息。


    我們兩個就將她扶進屋裏去休息,幫忙整理好被子,紅姨坐上去,還吃力的問我:“夕陽,你不會再走了吧?你有時候常想,我落到今時今日的地步,是不是上天在懲罰我……咳咳咳咳……”


    我見過紅姨跋扈高傲、虛榮極致的一麵,想到順境總是讓人放鬆警惕,沉淪在自我膨脹的世界裏,難以思考,顧慮周圍人的感受,久而久之,將人的貪婪、狹隘、變本加厲放大,隻有逆境才讓人擦亮眼睛,看清周圍所處之世界,反思人生的利弊。


    而恰恰是得到過越多,後來失之所有的人,更相信因果報應,相信命運著弄。這想必就是紅姨如今重病纏身,悔恨過最多的事。


    “媽媽是肺癌中晚期,原本隻是一場感冒,結果那時候爸爸的公司出了問題,然後就接連發生了許多事,媽媽為此跟著焦頭爛額,就忽略了自己的病,結果就變成了這樣;最先還有爸爸陪在身邊,後來因為躲債,爸爸也離開了,現在不知在哪裏,想必也過得和我們一樣,這裏就隻剩下我和媽媽,隻有到了這一步,才理解牆倒眾人推這句話的意思;從前的那些親戚有錢時就努力巴結我們,現在知道我們家欠了這麽多債,怕我們連累到他們,更怕我們找他們借錢,全都跟躲瘟神似的躲著我們,我和媽媽原本都要露宿街頭了,是媽以前的一個朋友,給我們找了這麽個地方,這些日子媽媽的病情也不太樂觀,醫生說的資料過程也許會有所幫助,但是要花很多錢,媽媽舍不得,而且我們也沒有那麽多錢,就一直在吃中藥……也不知道她是病糊塗了還是什麽,好幾次看見我煎藥,竟然叫我是你的名字,嗬嗬,我想大概是以前她使喚你使喚多了,不願意相信,現在做著這些活兒的人是我吧?”美瑩哀傷地講述道,我已從她晶瑩的大眼中讀到,因為這樣的境地,使她主動離開了何子午,甚至拒絕了何子午的幫助。


    她始終是好強的蕭美瑩啊,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她落魄的樣子,所以躲在這裏暗自掙紮著。


    我寬慰地對她講:“紅姨現在需要更好的治療,我會想辦法的,你不用擔心。”


    “夕陽,看見我們現在這個樣子,你開心嗎?”她突然苦笑著問我。


    我怔了一下,沒有回答,又聽她說:“從小到大,我都欺負你,即使我不要的東西,我也不願意給你,爸爸媽媽也總是偏袒我,我知道,你一直都討厭我,不過是因為覺得欠了我們家的,才一直忍讓著,其實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妒忌你,我妒忌你快要那麽聰明,不用好好學習,就可以得到很好的成績,妒忌你即使穿得像個村姑,子午卻還是喜歡你,所以我討厭他是因為你才對我好,我討厭他的施舍是因為同情……你們那麽小就認識了,你應該也和他一樣,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吧?現在好了,你回來了,而他一直在等你,你們可以在一起了!”


    我看透了她敏感脆弱的心在掙紮著什麽,才尤其懂得她需要什麽,所以我伸手去握她的手掌,誠心說:“現在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美瑩,我們是一家人,我會和你一起麵臨這些難關。”


    她聽到我說這句話,先是愣了一下,而後跟著用力抱住我,無助地哭了起來,“爸爸沒了音訊,看到媽媽被病痛折磨,而我卻不能夠給她好的環境,看不到未來時,我幾度想到過死……但我總會想,如果是你麵對這些事會這麽做,所以我學著你的樣子,去做那些我從前看不起的工作,忍受別人的白眼和低看,但是……我真的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了,現在有我了,我們一起努力!”


    剛說完,我感覺外麵有人正在上樓,就慌忙放開了她。


    “等一下。”


    美瑩還在哭,一邊擦著眼淚跟在我後麵,一邊問我:“怎麽了?”


    “轟轟轟!”突然外麵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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