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村中別墅的生活,還是很平靜安逸的。


    尤其是到了夜晚,一切都很是靜謐,窗外沒有車鳴聲,也沒有大大小小的燈光,隻剩下鳥蟲名叫。


    小小的房子,光是白天裏用太陽能攢下的點亮,就足夠兩個人一天的使用。


    祁鳴看著遠處的山巒,周圍是前所未有的寧靜,在這種時候,也許連琴聲都有些多餘了。他幹脆把鍾表也都扯了下來,關了手機的所有鬧鍾,全屏天色和心情作息。


    桌上是晚上時候,顧得白拿進來的一些新鮮蔬果,說都是剛摘下的,很甜很綠色,祁鳴吃了幾口,就連黃瓜都是甜脆的。


    在這種時刻,人也許就應該無憂無慮地享受,應該坐在月色下吹風,昏昏欲睡。


    祁鳴把鍾表都扯了,斷開了網絡,卻沒能擺脫那種‘浪費生命’的焦慮感,手指一下下地在椅背上輕點,眼前的書一點都看不進去。


    他下意識地就拿出手機,點開了顧得白的頁麵。


    不對,顧得白就在隔壁洗澡……


    ……還是不對。


    他幹嘛突然要找顧得白?


    祁鳴抬手揉了揉眉心,緩緩呼出一口氣。


    他好像太習慣顧得白的存在了。


    很久以前,他就有點這種無法適應假期的毛病,手頭沒有事情做了,閑下來了,就反而不能平靜。那個時候,是顧得白把他拽上了床,在耳邊一遍遍的說——


    “非要忙點什麽的話,就忙著陪我吧。”


    一次兩次的,他就想通了,他們有合約在,所以陪顧得白放鬆,也算是兼職,哪怕報酬不是錢,那也能算是正經事。


    也就習慣了在無法工作,又沒法放鬆的時候,找找顧得白,好像這個人的出現,就是一種‘放肆些也沒關係’的豁免。


    可他們現在不需要那個合約了,這個習慣卻依然留下了痕跡。


    祁鳴按滅了屏幕,手指在扶手上越敲越快,又解鎖屏幕,反複猶豫幾次後,直接把顧得白本人召喚過來了。


    “還沒睡呢?要不要看螢火蟲去?”


    “螢火蟲?”


    “是啊,現在過去,沒準能看到很多。”顧得白看起來興致勃勃,“不過蚊子也會很多,最好穿長褲襪子,噴點花露水再去。”


    祁鳴看著他沒有動,顧得白就又補了個理由,


    “就當是尋找靈感了?”


    他的確還需要更多能觸發靈感的東西。


    “我需要作曲的新主題,不是人與自然的主題,更偏向人性、人文方麵,可能會和夏天的螢火蟲不太一樣。”


    話是這麽說,祁鳴行動上還是站起來了,畢竟幹坐在這裏思考,也和散步時思考區別不大。


    “走吧走吧,一不一樣的,說說看?”


    “也沒什麽說的……”


    編曲這種事情,腦子裏都是旋律,很難和人交流。


    “甲方呢?”


    “甲方……”


    祁鳴的嘴角微妙的一抽。


    這還真是可以說說。


    “他們根本沒給我具體的要求,具體要什麽曲風,什麽節奏的。”


    祁鳴微微皺眉,“我當時也不知道行內的很多規矩,不知道他們一般請人作曲,都是什麽樣,就應下了。”


    “連曲風都沒說麽?比如要古典一些的,還是流行一些的這種……?”


    “沒有啊。他們說要比較有人文關懷色彩的。”


    “……”


    兩人溜溜達達走出房門,腳下的路從柏油路,逐漸變成了平鋪了石磚的路,最後變成草地。


    顧得白雖然不是行內人,但也覺得這甲方太離譜,“這也太難為人了吧,到時候給了稿子說不對,還不是折騰你?”


    祁鳴愣了一下,“是啊,那要是我好不容易想出自己滿意的了,他們讓重寫呢?”


    “給他們牛的。可不就欺負你是新人?”


    顧得白說著說著,越來越氣,情緒的感染力非常強大,讓祁鳴的心中鬱結都逐漸變成了不滿,跟著他一聲聲抱怨起來。


    “所以啊,不管他們了,就是一些不懂音樂藝術的狗甲方,咱們玩咱們的!”


    祁鳴話頭一停,轉頭看他,夜色下的風景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暗,在這樣的距離下,他還是能看清顧得白的麵容表情,


    “你怎麽比我還生氣啊。”


    顧得白前一秒還在大罵資本的憤怒表情,被他這麽一個眼神看軟了,繃不住露出了笑意。


    “我有嗎?”


    祁鳴點頭,非常有。


    簡直像是故意的。


    顧得白眨眼,沒敢說‘你也這樣為我生氣過啊’。


    “那你生完了氣,有沒有感覺好一些?”


    “……”


    祁鳴啞然了片刻,感覺好些了麽?倒不如說……


    “我覺得可以不用那麽糾結編曲的事了,反正還可能再改,就先把前幾天的那個譜子發過去試試吧。”


    佛了。


    “看,螢火蟲。”


    “哪裏?”


    祁鳴跟著朝河邊走了幾步。


    “就在那邊。”


    突然,顧得白撿起一顆石子,丟到了草叢裏。


    唰地一聲,樹葉草木被風吹過,一小群亮晶晶的螢火蟲飛了出來。祁鳴嚇一跳,向後退了一步,正好靠在顧得白身上。


    “竟然是真的……”


    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麽多真的螢火蟲。


    顧得白失笑,扶在他後腰的手沒有放下,“怎麽,我能喪心病狂到連這個都忽悠你?”


    “嗯……”


    祁鳴目送著那群螢火蟲飛起,又飄落到另外一叢灌木中,忽然想起了什麽,


    “你那次說,帶我去看一個紀錄片,結果看完了我以為是真的,最後才發現是電影而已。”


    “那是……”


    想起那次觀影經曆,顧得白就心虛起來,“我錯了。我也沒想到這麽嚇人。”


    “哦。”


    祁鳴輕哼了一聲,完全不信他這個說辭。


    騙人把恐怖電影當紀錄片看什麽的……這個仇他能記好久。


    顧得白湊過去拉他的手,“我看你當時沒多大反應,還以為你沒被嚇著呢?”


    “是麽?”祁鳴困惑了一秒,“我要是那時候被你看出來嚇到了……不就讓你得逞了麽?”


    那他多沒麵子?


    “噗……”


    顧得白咳了兩聲,忍住笑,“原來你也有要麵子的時候。”


    誰沒有呢?


    祁鳴莫名地瞧他,“我看起來很不像麽?”


    顧得白搖頭。


    “你忘了?我當時形容白月光的一段話……”


    ——我的白月光,看起來清逸出塵,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由所有美好的事物組成,我想象不出他生氣、悲傷、嫉妒、失控的樣子,又最想看到他凡人的一麵。


    祁鳴當然記得,就是這麽一段,讓他完全無法代入到自己身上。


    就算是情人眼裏出……那啥,也太誇張了。


    螢火蟲也飛走了,他轉身朝著原路回去。這種說辭,可不能為什麽嚇唬人當理由。


    “鳴鳴。”


    顧得白追上來,“我當時,確實沒說實話。”


    “什麽實話?”


    “就是……”


    顧得白還沒有說過今天份的‘大實話’,正好被問起這個,就笑著換了這次的話題,


    “那今天我說清楚這個,明天再繼續昨天的那段……怎麽樣?”


    “你這是連載期間插播番外麽?”


    祁鳴忍不住槽了一口,頗為無奈。


    但也默認了,“一起去看電影而已,還有別的隱情?”


    “有啊。”顧得白撓了撓脖子,似乎是哪裏被蚊子咬了,“我那時候不跟你說,也是怕丟麵子。”


    “什麽麵子?”


    “哎就是,我當時其實也不知道那是電影,我也是裝作知情的。”


    “……?”


    顧得白目光直視前方,努力用那山巒大地的壯麗景色讓自己心胸再開闊點,不要被這種小尷尬搞死,“就是,我也是被朋友懵了,信以為真,才會把你也扯進來的。”


    祁鳴驚呆了,路都忘了繼續走了。


    顧得白:“我當時其實和你……一樣意外,沒想到是個假的紀錄片,竟然是人拍的恐怖電影……”


    祁鳴:“……”


    顧得白:“……對不起。我當時就是偶像包袱有點重,以為你沒被嚇到,那我必須也不能怯場,而已。”


    祁鳴拍拍他的肩膀,無言中給予理解與同情。


    都挺不容易的。


    抬頭看天,滿目都是璀璨的星空。


    這個地方的空氣是真的好,這樣的晴天裏,沒有光汙染,也沒有渾濁的天空,能用肉眼看到這麽多星星,其實很不容易。


    祁鳴也跟著覺得心胸開闊了,過去糾結的不再糾結了,有些小事也不必再計較隱瞞了。


    “其實,我也有個事情瞞著你沒說。”


    “嗯?”


    “你還記得那張……照片嗎?在你前一個公寓拍的。”


    “啊……”


    顧得白當然記得,那是他今年年初住的公寓,當時祁鳴和他在那裏睡了兩天,臨走時他趕時間先走的,祁鳴後來起床,說找不到什麽東西了,就拍了家裏的照片,問他放在哪兒了。


    原本顧得白在照片裏給他畫圈,說明什麽放在了哪裏,畫著畫著,卻突然發現照片裏有一團可疑的黑影,像是人臉。


    當時他就嚇呆了,讓祁鳴趕緊離開那裏,後來他就直接搬走了。


    祁鳴:“就是,那個照片吧,是我看完了恐怖片,氣不過,拍來逗你玩的。”


    顧得白:“不可能!那個照片我發給朋友鑒定過了,根本沒有p圖的痕跡!”


    哈。


    祁鳴繼續看星星,“那是因為,確實沒有p,那個黑影是我在房間裏擺了點東西,利用了一點拍攝技術搞出來的。我畢竟拍攝過幾個mv,和攝影大哥請教了不少節省特效錢的技術。”


    顧得白:“……”


    祁鳴:“所以,扯平了。”


    顧得白停下腳步,一把拉過祁鳴,親了過去。


    “……唔……?”


    祁鳴瞪大眼睛,完全沒有準備,險些驚呼出聲。


    “我們之間……”


    顧得白在他唇上輕輕咬了一口,垂著眼近距離看他,呼吸交`纏,“沒扯平的事情還多著呢,我哪兒都不去,等你慢慢的一件件、一樁樁,全都找補回來。”


    “我……”


    祁鳴擰眉,氣得咬回去。


    顧得白不怒反笑,在他嘴角親來親去,誘哄的語氣拉著繼續,“再咬一口。”


    “……不咬了。”


    祁鳴推他,覺得再這麽‘找補’下去,得走火。


    “而且你不是說,嗯,當朋友也可以麽?朋友之間,哪有接吻的?”


    顧得白:“……”


    太無法形容了。


    他都把馬甲掉幹淨了,怎麽還能繼續給自己挖坑呢?


    正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麽解釋,這一次該怎麽說,才能別失去從今以後的所有親親,顧得白想的腦仁疼,連國外那套什麽開放關係,什麽能夠上床的朋友關係是什麽法文詞匯,都快想起來了。


    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祁鳴會拿這個說他啊,這是不想讓他親了,以後都不能的意思麽?那拉手算不算啊?晚上回去是不是要分房睡?


    想著想著,顧得白發覺祁鳴正看著自己,嘴角抿著一抹笑意。


    他對上這若有若無的笑意,就知道這個問題無需回答了。


    顧得白再次親了過去,厚著臉皮隨他處置,“身為朋友竟然動手動腳,該打,你打吧,下次還敢。”


    祁鳴當然沒真的打他,笑了兩聲,就朝著有路燈的地方走去了。


    硬要說的話,他還是更習慣一個有需求的顧得白。


    他們剛認識的那天,就發生了關係,之後的每一天,也都是在彼此的需求牽引下一次次度過時間的。要是突然有一天,要求兩人都相敬如賓,確實不現實。


    祁鳴自認不適合談戀愛,不適合回應一個認真的人,無論是需要負責的感情,還是婚姻關係,他都不打算有。


    但如果隻是過了一天算一天,不問前途的情人關係,如果是一段建立在需求和習慣之上的關係……


    他巴不得一直如此。


    兩人都沒急著回房間,這樣的小村鎮,尤其夜晚時分格外迷人,散步起來身心都舒暢。


    顧得白纏著他吻了幾次,而後就一直拉著手,攥在手心裏摸摸、揉揉,蹭著手指上的薄繭,手掌上緊實有力的細嫩肌肉,好似把玩著什麽最有趣的玩具。


    “其實,如果沒有你說的什麽白月光這回事……”


    祁鳴反握住他的手指,不讓他亂搞小動作了,趁著夜色氣氛都正好,小聲坦白了,


    “如果沒有這個的話,我原本也想過,難得遇到這麽契合的人,可以試試做情人,固定搭伴的那種。”


    顧得白心口微微跳動,有點怕是自己的錯覺,“真的麽?”


    “嗯。”


    沒有感情上的戀愛需求,又不等於真的打算永遠自己一個人吃飯,他隻是不想耽誤好人而已。


    隻不過那時候還有個前提,確定顧總不會被他耽誤,或者難以收場,才能真的這麽做。


    “那我們現在能算是……情人了麽?”


    顧得白是真的不奢求,也非常知足,之前還是一點點續命呢,現在就能被獲準有個新的身份,繼續每天追求祁鳴了,完全是意外之喜。


    “顧總,”


    祁鳴不知不覺,和他走到了一片開著不知名花的田地前麵,歎了口氣,


    “如果哪天,你遇到真正對的人了,就隨時離開吧。在那之前,隻要你不覺得會虧本,會浪費時間,就沒關係。”


    “……”


    “抱歉,我說這個,是不是太直白了?有點破壞心情?”


    顧得白搖頭,微笑了一下,“你願意給我更多時間,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反過來嫌你直白?”


    “那就好。”


    祁鳴鬆了口氣,他是真的沒有談這些感情話題的經驗,除了盡可能的真誠,好像也做不到別的什麽了。


    “……”


    顧得白拉拉他的手,“我們回去吧,我快被蚊子咬死了。”


    兩人沒再說太多,一路回了屋子,驚訝的發現這鄉下的蚊子不但毒,還挑嘴。


    顧得白一身的蚊子包,明明噴過花露水了,還是手臂脖子加起來十多個。而祁鳴身上,全身上下加起來,隻有三個小小的。


    顧得白伸出胳膊,對比了倆人的包,“像是咬了一口,覺得味兒不對,走了。”


    祁鳴給他打開清涼油,“我還是頭一次這麽不招蚊子……可能就是都被你招去了。”


    顧得白聽了這話就樂了,“那太好了,要不晚上我也在你旁邊招蚊子?”


    祁鳴:“……”


    顧得白:“這房子裏蚊子可多了,不怕蚊香。”


    祁鳴收起清涼油,“好啊。”


    顧得白高興地笑了起來。


    祁鳴:“那就不點蚊香,全靠你了。”


    顧得白:“……不是?不點了?一個都不點了嗎?”


    雖然不是完全管用,但點一個也是聊勝於無啊!完全不點了那他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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