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迪恩大致商討了一下後麵的事情,其實轉機來得這麽突然,誰都沒有準備,也無法預料後事,隻能走一步算一步,所以反而一下子沒了太多具體可商討的。


    很快阿巴度便傳來短信,到酒店大堂了,陳西林和迪恩走下去,剛才帶陳西林過來的那幫人都還在大堂等著。


    “女士,我們可以在機場等您,與您匯合。”國安局的人上前說道,想必他們仗著有追蹤器,都不怕陳西林跑掉。


    陳西林聳聳肩,她幹嘛要跑?又沒做壞事。


    “好啊。”


    “您的箱子需要我們先帶過去嗎?”


    難不成還拿箱子要挾?倒也不會,想逃命的人大抵都能舍棄一隻箱子。


    “也好,麻煩你們了。”陳西林想,就給他們一個安心吧,雖然她想不出對方有什麽理由不安心,畢竟是自己的律師拚命求著使館來接人的。


    那邊接過陳西林的旅行箱,大家點頭致意,約好一點在機場碰頭。


    阿巴度從一旁走過來,有了上次的事後,他再不敢造次,小心翼翼的。


    “lynn老板,您沒事了嗎?”


    陳西林看著他,微笑著,“阿巴度,他們把我撈出來啦,不過我今天下午就要回美國。”


    阿巴度撓撓頭,一頭編起來的辮子都動起來,“這麽快的嗎?老板……那天是我們衝動了,拖累了您……”


    “他們想讓你就範,總有辦法的,”陳西林挽起阿巴度的胳膊,“我們一起去吃飯吧,就當慶祝我出來,怎麽樣?去feechi。” feechi就是很會做方頭魚的那家餐館。


    阿巴度看她沒事,打心底開心起來,咧開嘴,咧出一口白牙,“lynn老板想去哪裏都行!”


    大邁的最後一天是個豔陽天,他們吃了方頭魚,去海邊的花田買了好幾捆天堂鳥,花田老板奇怪陳西林今天怎麽親自來運,又去了難民營,親自將花兒派給每棟樓。


    這裏的難民有些住得久的,認識陳西林,看到她便虔誠地問好,還有些剛收編進來的,戰事不斷,這裏總在收納新人,但總也收不完,所以擴建一座難民城才很重要。


    再去“珍奇島”工地,這裏已經停工幾天,自出事開始便用圍欄圍起來,陳西林站在黃沙中,看著這片空蕩蕩的工地,這裏本該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她的腦中還有圖紙上那一棟棟的建築,居民樓、醫院、學校、健身場所……如今卻不知它們的命運在哪裏。


    她避開阿巴度,對迪恩吩咐:“如果將來我真的不能繼續將q基金管理下去,就選其他人上來,誰做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繼續做下去,隻要基金會在一天,我還是會繼續捐款。”


    迪恩知道,她每年一半的年薪都捐進了q基金。


    去機場的路上,陳西林想到了青卿,想到了阿特波羅斯修女院,不知道青卿有沒有聽從自己建議聯係家人,也不知道她將來還會不會離開這裏,回到俗世看一看,她在心中默默與她告別。


    眼看快到一點了,他們的車停在機場對麵,那個阿巴度曾踩著泥濘將明逾抱過去的地方。


    “lynn老板,我想再跟您道個歉,因為我和兄弟們的莽撞,讓您被關了幾天……我……”


    陳西林笑著搖搖頭,他哪裏知道那些事情背後的彎彎道道,她伸出手,“擁抱一下。”


    她也不知道,這個擁抱過後,這場主仆的緣分是否還能繼續。


    “阿巴度,你多大年紀了來著?”


    “二十五啦。”


    “嗯~”陳西林看著那張尚且稚氣的臉,“多花些時間在喜歡的姑娘身上,好好做你們的生意,好好的!”


    阿巴度靦腆地笑了一下,“lynn老板,您下次什麽時候來?會帶ming小姐一起來嗎?”


    陳西林想了想,“我爭取吧,”頓了頓,“如果你來美國玩,我一定好好接待你。”


    “好嘞!謝謝老板!我也爭取!”阿巴度開心地笑了,“路上好好休息!”


    迪恩將陳西林送進去,兩人走在出發大廳裏。


    “怎麽沒告訴阿巴度實情?”迪恩問。


    陳西林歎了口氣,“你覺得ta總會來的,你等著等著,日子也就那麽過去了。”


    迪恩也歎了口氣,“知情的人總是最難過的,什麽都不知道的人,還能輕鬆地告別。”


    他們在約定的地方碰頭,東索國安局的人果然也在,按照合約幫陳西林拆了她手腕上的追蹤器,大家在安檢處分手,陳西林與迪恩擁抱分別,國安局的人和迪恩各自回去,美國使館的人將陳西林一路送上飛機,也折回。


    陳西林坐在座位上,拿手機給明逾打電話。


    “lynn?你拿回手機了?”明逾接到電話很驚訝,她這邊正好是午餐時間,可這些天都沒有胃口,一杯咖啡就飽了。


    “抱歉親愛的,早晨就拿回來了,到現在才給你打電話。”


    “現在怎麽說?放你出來了嗎?”


    “嗯,你在幹什麽?方便說話嗎?”


    “午休時間了,”明逾邊說邊去關門,“在辦公室裏。”


    陳西林聽著她的高跟鞋聲停下,聽見門被關上的聲音,“我現在回聖弗蘭的飛機上,還有二十分鍾就起飛了,是采取外交幹預把我撈出來送回去的。”


    “什麽?這麽嚴重?迪恩沒能把你保釋出去嗎?”


    “倒是保釋出去了,但前腳踏出警察局,後腳就被東索國安局帶走了,這案子有點複雜,對了,逾,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珍奇島’的冠名讚助商dtm是什麽意思嗎?”


    “嗯……好像是說……西索語言裏是‘墓上的玫瑰’。”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這次的肇事工人是非法勞工,監獄裏的戰犯,他們同時在一家叫‘玫瑰’的地下軍工廠做工,肇事用的槍就是從那裏偷出來的……”


    “這樣……”明逾覺得好多信息在腦子裏一下子亂成一團,得慢慢梳理出來,“如果dtm和‘玫瑰’地下軍工廠有關,它們一定是友盟關係而不是對立。”


    “對,不會是對立的,我想不出拿對立方命名的情況。”


    “你怎麽知道dtm的含義?公司slogan嗎?我記得那是一家嬰兒用品公司。”


    “不是公開的,是dtm的ceo跟我說的,當時他想表達的是,戰爭讓西索變成墳墓,而下一代則是墳墓上開出的希望之玫瑰,這個創意當然是借用了《荷馬史詩》。我不知道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曾經懷疑過,一家戰亂國的嬰兒用品公司怎麽會有那麽大的現金流,調查挖出來,他們還經營一家開采和加工綠寶石的公司,綠寶石是西索的特產。”


    “所以沒有調查出與玫瑰軍工廠有關的東西嗎?”


    “沒有,寶石工廠是合法的,雖然我們也查出它桌麵下有些不正規的操作,但公司是合法的,‘玫瑰’應該是非法的,而且如果兩者有關,他們肯定做得非常小心,軍工廠並不是商業調查能挖出來的,一般都有很大的政治背景。”


    “了解。那我們回到那個假設,如果dtm和‘玫瑰’相關,他們給了q基金三千萬美金,現在它的工人又通過打死工頭鬧事,迫使‘珍奇島’停工……但反過來又查出‘玫瑰’這個非法工廠……這繞來繞去是圖什麽?單單這樣看的話,賠錢,查封工廠,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你說得沒錯,這兩晚我也一直在思考,如果這是陰謀,這件事背後應該有什麽偶然突發事件是對方沒想到的。”


    “或者對方就不在乎三千萬也不在乎一個工廠,就是想搞垮你所有的事情?這麽大的仇恨,套用武俠小說裏的常用句型,怕不是什麽殺父之仇。”


    “嗬~”陳西林笑出來,“是我有‘殺父之仇’吧。”


    “嗯?你還覺得是白西恩對嗎?”


    陳西林往座椅後躺去,呼了口氣,“說實話,我想不出誰跟我有這麽大的仇恨,還有,這件事勢必會影響白鯨的jedi競標……不過,逾,如果這是陰謀,為什麽要投三千萬進來?不投也能做成這件事啊。”


    “這個錢,一定有用……”明逾腦中一閃,“壞了!wm……這三千萬是不是都讓wm賺去了?我記得是四千美金出頭的合同?”


    “對……黃達開還在大邁的警察局裏扣著,迪恩打聽不出審理情況。”


    “如果這環是扣著的,wm就也有問題。”


    “我也怕,賬目上也許有貓膩,會計躲回香港了,不過她臨走時留下了所有財務軟件的密碼,我讓迪恩著手去查了。還有,王祁這幾天失蹤了。”


    明逾頓了好一會兒才答話,“lynn,王祁被雇傭,一定是陰謀,他失蹤就有問題,這和之前所有的疑點都對上了,肯特故意推了大邁那趟差事,不惜丟掉fates一個大客戶,他也有問題,可能他感覺出什麽,不想趟那渾水了。”


    “所以讓你去趟了?你雇傭了王祁,但那又有什麽用?我不可能懷疑你。”


    “他沒算到你我的關係。”


    “……那有可能……”


    “我還在想,那三千萬會不會用來栽贓你貪汙?你剛才說懷疑賬目有問題。”


    “誰會相信我陳西林利用自己的工程去貪汙三千萬?這些年我往q基金捐的錢都不菲了,而從我這方麵講,我的年薪加上我每年在白鯨的股份分紅……怎麽算我都不可能為了三千萬做這種事,栽贓不成的,我沒有這個動機。”


    明逾桌上的咖啡都冷了。


    “我的天,要真有這麽複雜,你現在真的安全嗎?確定是護送你回聖弗蘭?到了那邊就相安無事嗎?”


    “沒事吧,我現在一個人,他們放我自己回去的,爺爺已經派人去接我,麻煩事都留在了大邁,留給了迪恩……還有,我今後禁足東索了。”


    明逾抽了口涼氣,這種事情聽起來和生活很遙遠,卻發生在陳西林身上。


    “我能為你做什麽?我去美國找你吧?”


    “你先別動,我落地一切無恙再說。”


    明逾想了想,也有道理,“嗯。”


    “逾,別擔心,案子總會有突破的,等他們查出dtm背後是誰,等黃達開的審問結果出來,說不定就有眉目了,我有最好的律師團隊呢。”


    “嗯……”明逾的腦中還在轉著這所有的事情,“快飛了吧?你好好休息先,這幾天都沒睡好吧,我一直都在的。”


    陳西林真的在飛機上好好睡了一覺,好像這個三萬英尺的高空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的身體要將這些天的睡眠都補回來。


    她也斷斷續續地做了些夢,夢見夏天的萊茵河,夢見海城的大排檔,夢見平城的中式院子,還夢見明逾笑嘻嘻地說:“我總把雪帶給你,在夏天也可以做到。”


    她的夢裏都是欠著明逾的事情,甜蜜的債券。


    等到在聖弗蘭下飛機時,她還被溫柔的情緒籠罩著,等到幾名聯邦法警上前扣住她,將她帶到被警車和媒體包圍的出口處,等到加州五月的陽光傾灑在她的頭發上、身上、眼中……


    她眯著眼,幾乎有些懶洋洋地問:“為什麽要這樣?”


    “lynn si chin女士——”


    又是這個稱呼,這些天來她討厭起被這樣稱呼。


    “我們從您在東索大邁雇傭的工人偷竊於玫瑰軍工廠的槍中,發現了白鯨研製的、用於競標美利堅合眾國國防部jedi計劃的產品和相關技術,國防部和國家安全局要求立即對您進行調查。”


    她也成了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輕鬆告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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