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平靜,氣也喘勻了,明逾有氣無力地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躺著,又伸手去揉她的膝蓋。


    “我去裏間洗個澡。”她看著陳西林的眼睛,笑意裏夾雜一絲羞赧,臉上的紅潮尚未退盡。


    “去吧。”陳西林在她身上輕輕一拍。


    浴室裏響起水聲,陳西林起身,將戰場收拾一下,卷簾拉開,坐回了辦公桌上,再一看表,也快中午了。


    她撥了助理分機,“我一會兒要走了,你那邊有什麽需要我的嗎?”


    “哦,有支票需要你簽字。”


    “拿進來吧。”


    不大一會兒工夫,助理拿著文件夾走了進來,陳西林粗粗看了一下,都是些常規的支票,一張張簽完。裏間的門開了,明逾裹著浴袍走了出來,抬頭看見助理,又看了看陳西林,麵上一尷尬,笑了笑,又轉身走了進去。


    等助理走了,陳西林走到門邊,倚在門框上,“出來吧~”她慢聲道。


    明逾已換了洋裝,走到她麵前,不禁笑出來,伸手將她的襯衫紐扣一粒粒再扣好。陳西林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也跟著她笑起來。


    “and just-got-fucked-hair…”明逾又將她左側的一綹亂發撥到了右邊,“特萊莎小姐可能知道得太多了……”


    “那怎麽辦?”陳西林將一臉無辜裝得很像。


    “涼拌!”明逾戳了戳她的頸窩,“你的中文講得不夠生動,以後我好好教你~”


    白亨利的車已經在樓下等著,陳西林帶明逾落了座。


    “我還是覺得這樣空手過去很不好……”明逾小聲道。


    “相信我,這麽匆匆忙忙的,不買比買錯好,我會向爺爺解釋的。”陳西林說得至誠至真。


    “那……以後補吧……”明逾又想了想,“親愛的,關於我的家庭出身,打算跟爺爺講到幾成?”


    陳西林握了她的手,“如果你不想提,就不說。”


    “我個人,倒是過了那個坎兒,我唯一的擔心是青白兩家的親緣關係會不會讓爺爺不快?他會不會覺得我們畢竟是親戚……還有……我不知道他是否曉得青卿……”


    陳西林不禁歎了口氣,“如果你確實不介意,爺爺那邊我來搞定。”


    明逾將頭靠在她肩上,“會不會對你不利?”


    “不會。”


    白亨利一個人住在一座宮殿般的宅子裏,他在這裏守到夫人去世,在這裏生養了兒子,又在這裏看著孫輩長大成人,他不舍搬離。


    “宮殿”裏仆人們進進出出,鮮花鋪得到處都是,沒有玫瑰,他知道孫女玫瑰過敏。


    明逾慶幸自己換了這身體麵衣衫,不然著實不太禮貌,二人被管家引著,來到了白亨利的畫室。


    以前見白亨利都是在報紙雜誌或者電視上,這是明逾第一次見到他真人。白亨利著一身白色盤扣對襟衫褲坐在輪椅上,人是消瘦的,但仍舊氣宇非凡。


    陳西林走過去抱了抱他,同他問了好。


    “lynn,”白亨利將她的臉仔細看了看才又開口,“你在海城的時候,老爹很擔心你,還好你平安回來了,”他將陳西林的手背拍了拍,轉過臉,朝明逾看過去,“這位應該就是明小姐了。”


    “白爺爺好,我是明逾。”明逾走過去和他握手。


    “白爺爺,”白亨利想了想,“很少有人這麽稱呼我,大家都叫我亨利,你也可以和lynn一樣,喊我爺爺。”


    明逾笑了笑,“好,爺爺。”


    白亨利點點頭,示意她們坐下。管家將茶水送了上來。


    “聽lynn說,你是平城的孩子。”


    “對,讀大學時才來了美國。”


    “好哇,你應該也知道,我是海城人,我離開海城的時候,和你當初離開平城時應該差不多年紀,這是我倆的緣分,我們老家靠在一起,又都是第一代移民,lynn他們這些美國出生的孩子,是不懂我們第一代移民的。”


    “很榮幸能與爺爺有這緣分,不過……有件事情還是得向爺爺坦白。”


    陳西林正端起茶杯,眼神一滯。白亨利從古畫上抬起頭看向明逾。


    “其實我本姓‘青’的,是青家人。”


    白亨利頓了頓,低頭慢慢卷起畫,又摘了手套,“和lynn的祖母家,是一家嗎?”


    “嗯,是。”明逾低下頭。


    “哦……”白亨利眯了眼睛想了想,“你是青家哪一房兒子家的?”


    “青遠山。”


    “哦……”白亨利想了想,點點頭。


    “爺爺,”陳西林開口,“明逾自出生開始就是舅舅家撫養的,所以你沒見過她。”


    “是這樣,”白亨利推著輪椅出來,又將明逾打量一番,看到她手上的戒指,眼裏笑了笑,“這也是白、青兩家世代的緣分,我去世的太太,也就是lynn的祖母,是你父親的堂姑姑,中國有句老話叫‘親上加親’,是好事。”


    雖說的是好事,白亨利臉上卻閃過了一絲痛苦。


    “當初,lynn對白家,確切說對我這個爺爺是有意見的。”


    陳西林沒想他話鋒一轉,“爺爺……”


    白亨利擺了擺手,“爺爺不怪她,她要改姓,那我覺得改成‘青’吧,lynn長得像我夫人,姓‘青’也好,但她自己不肯,也就隨她了。”


    明逾對這件事不好評價,隻得點頭應付過去。


    “爺爺有份見麵禮給你。”白亨利說著,喚了管家進來。


    明逾看了眼陳西林,眼神複雜。


    陳西林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明逾一路上都在說要給爺爺帶禮物,可我們趕路實在匆忙……”


    白亨利擺了擺手,“爺爺曉得你們剛從大邁趕來,也曉得你們急匆匆從中國去的大邁,明逾,爺爺到了這個歲數,看到人,比得到禮物高興。”


    說著從管家手裏接過一方錦盒,“這禮物其實是lynn欽點的,我問她你喜歡什麽,她跟我點了這幅畫。”


    明逾畢恭畢敬地上前接過來。


    “打開看看吧。”白亨利給她遞了副白手套。


    明逾戴了手套,將畫小心翼翼取出,回頭看了眼陳西林,對方正衝她笑。


    她就著白亨利的桌子慢慢展開畫卷,那是一幅古畫,明逾知道白亨利愛收藏這些……定睛一看,山林、溪水、海棠……一派春光,再看畫名,《遊春山圖》,落款是清末的海派山水畫家袁術。


    明逾的臉已經紅到了脖頸,恨不能趕緊結束這應酬,回到兩人世界,長出小獠牙去咬陳西林一口。


    再一看,錦盒裏還有一本印製精良的小冊子。


    “明逾啊,你可能想不到,lynn雖然是個香蕉人,古文念得還可以,她從小讀的古書比白話書多,這幅畫的序,就是lynn作的,你回去可以看一看。”


    她仿佛聽到陳西林在身後輕笑出聲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知如何是好,回頭看去,陳西林果真端著茶杯,疊著腿,笑嘻嘻地欣賞著眼前的“好戲”。


    明逾怕自己的眼神都能殺死她,賭氣地轉回頭,眼神溫順了,“爺爺……”她喃喃道,“這太貴重了……”


    白亨利將手一擺,“你已經把爺爺最貴重的一件寶貝得去了,這些與她相比,都不值一提。”


    這一頓白亨利準備的是法餐,因為聽說了頭天晚上陳西林用了本幫菜。席間聊得倒是痛快,聊白亨利對海城的記憶,早年在美國的創業發家史,大家不約而同不去提陳西林的童年,而白亨利也避免不談陳西林的祖母,明逾的理解是,不忍提及故人,畢竟陳西林說過白亨利對祖母情深似海,再沒想過續弦。


    至於白鯨和眼看要出結果的jedi,白亨利也隻是問陳西林,是否還執著於中標。


    陳西林搖搖頭,“盡人事,聽天命。”


    白亨利端起高腳杯,“你能這樣想就好,老爹很早前就一直同你講,做人切忌陷入執念……”


    “我倒要看看,這篇序原文究竟是怎樣的,”明逾正倚靠在陳西林的床頭,翻著錦盒裏那本精美的序冊,“有沒有那麽色~”


    陳西林躺在一旁,一隻手肘支著,拖著腮笑,“它就是一篇序,你把它想色了,它就色,你心無雜念,它就是篇正經序,對不對?”


    明逾撅了撅嘴,鼻子也跟著皺了皺,“巧舌如簧~”


    “你在誇我的舌頭嗎?”陳西林一臉無辜。


    “你少來,爺爺已經暴露了你古文有多好。”


    “可這是成語……”陳西林的聲音已經堙沒在吻裏,“……逾,爺爺沒告訴你,我小時候還臨摹過古畫,我可以給你畫一幅。”


    “不行,說好了不畫畫兒了。”


    “這不一樣,我保證,這一幅,隻給你一個人畫過。”


    陳西林欠起身,從床頭抓了支筆,在手背上試了試,又俯身去吻她。


    “你……做什麽……?”明逾從舌喉之間溢出字詞。


    “噓……”


    不知怎的,睡裙已被扔在了一邊。


    “我給你畫一幅獨一無二的,”陳西林那隻好看的手緩緩從明逾的曲線劃過,“就在這裏。”


    她的唇落在明逾胸前,“嗯……就從這裏開始……”筆尖輕輕落在剛剛吻過的地方,白瓷是肌膚,黑墨是畫卷。


    明逾閉上眼,喉間輕歎一聲。


    “你看,這是輕揉的春色,這是一枝紅豔露凝香的海棠……真美……”吻帶著微微電流,從筆鋒所到之處纏綿著劃過。


    “逾,我隻有跟你在一起時,才感到這麽自由,這麽無拘無束,好像這世上任何其他的東西,都那麽無所謂。”


    明逾覺得通體都舒暢了,她是獨有的,無可取代的,她給陳西林的,別人都給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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