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度揉了揉眼睛,是lynn老板沒錯,開了門擰身下車,剛要扯起大嗓門兒問好,卻見兩位主子紋絲不動地站著,中間劃出了幾米的距離,他從喉嚨到腿都來了個急刹車,摸了摸心口,識相地擰回了車裏坐著。


    大太陽光從天穹瀉下,將陳西林墨鏡沒遮到的皮膚照得發亮,將明逾微微眯著的眼瞳照成了琥珀色。


    “你……怎麽來了?”


    “先說你怎麽來了。”


    陳西林放下手臂,朝明逾走過來,走到她麵前,摘了墨鏡隨手放進口袋裏。


    明逾看著近在咫尺的她,朝思暮想的她,那人站在你麵前了,就會發現比腦中千回百轉的要好上一萬倍,腦子裏的人哪會有這麽深情的眼神,這麽生動的唇?


    陳西林已攬她入了懷,“我很想你。”說著收回了麵孔,上前尋她的唇。


    “唉……”明逾往後一縮,臉上一紅,又急匆匆偏頭瞥了眼修女院的一排窗口。


    陳西林順著她的目光往那邊望去,眸中多了分凝重。


    “lynn…”


    “你說。”


    明逾抽離了她的懷抱,低了頭,又抬起,“她在裏麵,青卿,我幫你找到她了。”


    陳西林眸中的凝重直往上升,一絲訝異與蕭瑟劃過,牽了牽唇瓣,卻一個字未能說出來。


    明逾不敢再呼吸。


    不知等了多久,陳西林轉了身,半坐半倚在路邊的柵欄上,麵對著灰白的矮房,手指插進頭發裏,劃到了發梢,卻還是說不出話。


    “去見她吧。”明逾開口了。


    “這是你想讓我做的嗎,逾?”陳西林抬起頭,“你想讓我見她嗎?”


    “你找了她那麽多年,現在她就在裏麵,去跟她聊聊吧。”


    陳西林將她仔細看了一會兒,“你是怎麽找到她的?”


    “說來話長……”


    “關於病毒的文章?”


    明逾愣了愣,點點頭,“嗯。”


    “我是說,怎麽找到這修女院的?”


    “我hack進了她的係統。”


    陳西林竟苦笑一下,“不愧是我的女朋友。”


    “你……還認我嗎?”


    被問的人頗有趣味地抬頭看她,看進她的眼裏,神情嚴肅起來,“你還認我嗎?”


    “why not?”明逾的聲音裏有一層虧欠。


    陳西林聳了聳肩,像是聳掉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小麻煩,她站起身,“我們家明逾,告訴我,如果我沒有趕來,你想怎麽做?你一個人跑到這裏來,原本的打算是怎樣的?”


    “我來……問她能否見一見你。”


    “問到答案了嗎?”


    明逾點點頭,翻出手機,翻到青卿發來的最後一則消息,伸出手呈給陳西林看。


    她緊緊攥著手機,怕她看到自己之前是如何苦苦哀求的青卿。


    陳西林讀完消息,深深吸了口氣,呼了出來,“嗯……”


    “去,見見她。”


    “逾,讓我再確認一次,這是你希望我做的,對嗎?”


    “對。”


    “好。”


    明逾低下頭,給青卿發消息。


    ——她在門口。


    她抬頭看著陳西林,微微發笑。


    手機振了振。


    ——請她進來。


    這裏的空氣裏透著股與風花雪月無關的香味。陳西林隨著位自稱sister mary的修女來到會客廳,她問自己要不要喝茶,陳西林拿眼睛尋找著青卿,“謝謝,不用了。”


    “那請你稍等片刻,願上帝保佑你。” sister mary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明逾定格在了陳西林走進修女院的瞬間,人這一生有多少機會將愛人送到其前任的麵前呢?跋山涉水而來,就為成全這件事,成全的瞬間,欣慰卻漸漸被另一種情緒所代替,像是將自己最心愛的娃娃拿去安慰鄰居家的小夥伴,一低頭發現,自己的懷抱空了,不知道娃娃回來後,還是自己原來那個一模一樣的娃娃嗎?


    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她蹲下身,將臉埋在臂彎裏。


    她仿佛有聽到腳步聲,那是一種橡膠底的鞋子在木質地板上踩出的聲音,緩緩的,卻又在什麽地方停下了。


    陳西林努力尋找腳步聲消失的方向,耀眼的陽光被沉重的木質百葉窗阻攔在世外,房間裏幽暗靜謐。


    聲音像從遙遠的塵世傳來:“……小西……”


    她的眼圈刹那間便紅了,轉著身子去尋找聲音的來源,卻無果。


    她頓了頓,甚至懷疑剛才那一聲是不是幻覺。


    “卿,讓我看看你。”


    “你不會想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婆。”


    陳西林苦笑,“我都到這裏了,你還要躲嗎?”


    對方頓了頓,“是我的懦弱……”


    腳步聲再度響起,近在咫尺,門口出現一襲修長的身影,她穿著修女的長袍,頭上戴著長長的頭巾,她的輪廓在幽暗的光線裏刺痛了陳西林的眼眸,亦如那聲“小西”。


    身影在那裏停住了,誰又能說她不想看看這個從少女時代就跟著自己十二年的女孩呢?


    十八歲到三十六歲,命運的軸線轉了個圈,合在了原點,讓她們重新開始。


    “這些年,你一直在這裏嗎?”


    “是,一直在這裏。”


    陳西林的唇微微蠕動,還想問什麽,卻又覺得沒有必要。


    “小西,她是對的,我欠你一個交代,對不起。”


    陳西林的喉頭被鎖住,說不出話來,半晌,“你確實走得太突然,我還沒來得及說聲謝謝你。”


    “……對不起……”


    “沒關係。”


    那身影往前走來,走到陳西林的麵前,那張臉依舊清臞秀麗,像聖水洗滌後的一朵白蓮。


    那個瞬間,陳西林像回到了十八年前,一個女人穿著襲銀色的魚尾長禮服,像幻化成人形的人魚,她優雅地側回身,看到自己,綻出笑容——“你好。”


    “你好……”陳西林悠悠吐出。


    青卿臉上透出笑意,不知她是否明白這聲“你好”的緣由,它是道別。


    “小西,我曾深深懊悔,懊悔十八年前的那聲‘你好’,懊悔它開啟的那段人生。”


    原來她聽懂了。


    “我知道。”


    “但在這裏,我想通了,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有它的緣由,最終都是想告訴我們什麽。”


    “卿,我不後悔跟你的那些年,現在,我隻希望你安好。”


    青卿看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現在,仁慈的主將我照顧得很好,”她徑自走到一旁的沙發邊,“坐吧,sister mary沒有給你沏茶嗎?”


    “不用。”


    “大家都好嗎?”


    “大家都很掛念你,可不可以給他們報個平安?”


    青卿無奈地搖搖頭,“你的小女朋友真是打亂了我的節奏。”


    “我……替她向你道歉。”


    青卿聽了這話,微微一愣,又緩了過來,笑了笑,“她是怎麽找到我這裏的?”


    陳西林聳聳肩,“是啊,當初我找了你那麽多年都沒用,誰能知道,你就在大邁。你在網絡上露頭,她想找,上心找,總能找得到吧。”


    青卿沉默了很久,“她很愛你,”頓了頓又補充,“這讓我感到欣慰。”


    陳西林心中突然湧上一股酸澀,她進來多久了?她的明逾還好嗎?


    “小西,我可以再要求你一件事嗎?”


    “你說。”


    “放下一些執念,好好享受人生,和她好好生活。”


    陳西林點點頭,“我正有這樣的想法,沒什麽執念了,退隱田園,或者大隱於市,是我今後的目標。”


    “那就好,”青卿笑了笑,“謝謝你來看我,你也應該謝謝你的小女朋友,不是她的執著我也邁不開這步,她叫什麽來著?”


    “明逾。”


    “明逾,很特別的名字,她給我說過。”


    陳西林歎了口氣,這拜訪,似乎可以結束了。


    “卿,你知道怎麽找到我,將來如果需要,你可以隨時找我。至於青家,我還是希望你能向他們報個平安。”


    “好,”青卿站起身,“以後打算歸隱哪裏?”


    “去德國種種葡萄,去她家鄉平城住住,在聖弗蘭陪陪爺爺,怎麽都行。”


    什麽東西抓住了青卿的神經,“平城……”她小聲念著,“平城……”


    突然她抬起頭,“小西,你又找了個青家的女孩子!”


    “什麽?”陳西林不解地看向她。


    “明逾,我是說青瑜,你是故意又找了青家人嗎?”


    陳西林想了片刻,眼中充滿不解,“我沒聽懂,你……”


    青卿也不確定了,“明逾,是姓‘明’對嗎?她來自中國平城,是不是?”


    “是啊,怎麽了?”


    “她是不是沒有母親?父親也不在了?”


    陳西林愣了愣,“對。”


    青卿猶豫了,“你……知道她身世嗎?”


    “什麽?”


    青卿愣住了。


    “你在說什麽?誰又是青家的女孩子?”


    “小西……你不知道?”


    “知道什麽?”陳西林簡直要失去耐心了。


    青卿想了想,“這不該我說。”


    陳西林穩了穩情緒,“你已經說了一半了。”


    青卿搖了搖頭,半晌,像是下定決心,“還記得那年我叔叔青遠山病危嗎?我們在病房外等一個人。”


    陳西林回憶著,那是多麽遙遠的一件事啊,她幾乎想不起來了,又想起了什麽,點點頭。


    “記得我們等誰嗎?”


    “是不是……青暉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你叔叔早年在外麵的女兒?”


    “對,她隨母姓,姓‘明’,從小在平城出生長大,青暉說她叫‘瑜’,美玉的‘瑜’,先前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你說她來自平城,我才串了起來,那年我們在病房外等的,就是明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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