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遙這一覺醒來,外頭的天竟然已黑透了。


    滿室燈火灼灼,蘇遙扯起薄被捂住臉,便聽得傅鴿子含笑的聲音:“醒啦?”


    蘇遙翻個身,悶一會兒,才露出臉來:“什麽時辰了?”


    酣睡初醒,蘇遙的目光中還稍帶些許迷離,雙頰泛起薄紅,燭光掩映,隻瞧得傅鴿子放下了筆。


    你看吧,我就說美人耽誤我寫文。


    大鴿子遠遠望蘇遙一眼,方才想得數句話全給忘了。


    倒是蘇遙瞧清楚了,語中微微一奇:“你還真的去寫書稿了?”


    “嗯。”


    傅鴿子得意地一點頭,又指指旁邊一遝,“多不多?”


    蘇遙驚訝:“多。”


    這麽多,別是二十章真的寫完了。


    蘇遙有些驚喜,又有些慌神。


    他心內微微忐忑,略伸個懶腰,穿上鞋子走過去,才瞧清楚這一遝都寫得是什麽。


    “這是……大綱?”蘇遙讀上兩頁。


    傅鴿子單手支頤:“好久不寫,我都把書綱給忘完了,整理了一下午。”


    蘇遙瞧他這副愁眉苦臉的模樣,便不由發笑:“想起來了麽?”


    “想是想起來了。”


    傅鴿子一頓,眸中又露出三分促狹,“但我又在腦子裏把整個故事過上一遍,如今越發不想寫了。”


    他含笑望蘇遙一眼:“要你親親我,才能繼續寫。”


    他們二人自確立關係後,傅大鴿子便整天花式找借口,與蘇遙湊在一起。


    大鴿子非常喜歡肢體接觸。


    閑著沒事也要抱上一下。


    熱戀期的人待在一處,怎麽都不會膩的。


    蘇遙便微微低頭,在傅陵額上輕輕吻一下:“好了,繼續寫吧。”


    “你為了讓我寫稿子才親的,這下不算。”


    傅鴿子玩笑著耍賴,又鬧著蘇遙親上兩下,才放開手:“我今兒不寫了,三嬸遣人說,鯉魚湯快燉好了,待會兒給咱們送來。”


    肯坐著整理一下午書綱也算有進步。


    蘇遙雖然賠上三大口親親,但也就不再催,真炸毛不寫了倒不好。


    他便倒杯茶:“先前說是燒鹿肉,怎麽換成魚了?”


    傅陵笑笑:“是想著你大病剛好,大魚大肉吃了一中午,晚上就別吃油水重的東西了。明天中午吃人參鹿肉盅。”


    他又抱住蘇遙,裝模作樣地歎口氣:“我還覺得虧了呢。”


    蘇遙便道:“晚上是該清淡些。鯉魚就挺好的,我吃著中午那道溜魚片,覺得灶房是很會做魚的。”


    傅大鴿子又歎口氣:“魚再好,也不是鹿肉。”


    他湊近蘇遙耳畔,委屈巴巴:“鹿肉是純陽大補之物,魚可不是。”


    大鴿子的語氣低沉而曖昧,還微含些許促狹,蘇遙一頓,麵上騰一下滾燙滾燙。


    蘇遙讓他惹出三分羞惱,隻拍著書稿:“你不把稿子寫完,補再多也是沒用。”


    大鴿子一挑眉,雙手探上蘇遙的腰際:“不能說我沒用。”


    還能這樣理解的?


    蘇遙便順勢故意笑道:“這點書稿都寫不完,你就是……”


    話還沒說完,便察覺傅陵一個使勁,直接把人抱起來,大步地走向榻上。


    蘇遙頓時一慌,忙推他:“我們說好的,你不……”


    傅陵把他放在榻上,又一把按住:“可你說我沒用,話可不能隨便說的。”


    傅陵眼眸深深,蘇遙一時隻以為他要來真的,忙推他,又解釋:“我沒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遙陷在柔軟的棉被中,傅陵又輕而易舉地扣住他手腕:“你說了,你就是這個意思。”


    蘇遙分辯不及,傅鴿子已低頭吻了上來。


    又折騰得蘇遙渾身發軟。


    傅鴿子這次綿長而輕柔,居然帶出蘇遙三分意亂情迷的興頭來。


    蘇遙整顆心都撲通撲通,傅陵的手搭在他腰上,天青色的衣帶就覆在他手指上,隻需要一扯,就能解開他的衣帶了。


    蘇遙又緊張,又莫名有些興奮。


    又因為這分莫名的興奮,而甚為含羞。


    但終究沒做到那一步。


    傅大鴿子親完這漫長的一口,便抬頭了。


    蘇遙對上他烏黑的眼眸,便聽得他低聲道:“我答應過你,一定把第二卷 寫完再碰你。”


    這話說得如此鄭重,傅大鴿子突然有了言而有信的職業操守,蘇遙還真有點不適應。


    但還沒等他適應完,便又聽得他同樣低聲道:“可是你剛才說我沒用,我生氣了,所以你要再答應一個條件。”


    蘇遙對上他理直氣壯的眼眸:“但你不是親過我了麽?還生氣嗎?”


    “親親是每天都要親的,這不一樣。”傅鴿子十分無賴。


    蘇遙整個人都被大鴿子按在床上,無法反抗,便隻好道:“那你說吧,什麽條件?”


    傅鴿子眨眨眼睛,湊在他耳畔:“到了那天,姿勢得讓我選。”


    蘇遙一愣,整個人滾燙滾燙的。


    鴿子摸摸他手腕:“你答不答應?”


    雖然沒有旁人在,蘇遙還是局促得恨不得鑽個地洞。


    鴿子湊近:“你不說話就是答應了。”


    蘇遙慌張得眼睫都顫了下,胡亂地點個頭。


    ……反正他也並沒有什麽經驗,讓他選他也不會選。


    這麽一說……要不要拿齊伯的書去漲一漲姿勢先?


    但鋪子又暫時回不去,萬一鴿子這兩天便把書寫出來怎麽辦?


    蘇遙這般想,卻越想越緊張,直到奶白的鯉魚湯上桌,他還沒緩過神來。


    傅大鴿子把魚刺剔好,給盛碗湯:“多吃點。”


    蘇遙望著大鴿子笑吟吟的眼眸,便覺得,他八成就是要在這幾天把書稿寫好了。


    蘇遙心內微微打鼓,卻不單單是緊張,還有一些歡喜,蹦噠蹦噠的。


    但他這期盼也並未得到預料的結果,蘇遙與傅陵在傅家住上十天出頭,傅大鴿子也沒告訴他把書稿寫完了。


    看來還是高估鴿子遼。


    蘇遙看著鴿子收拾好書稿,又帶著傅家三叔三嬸送的各種吃食,返回蘇氏書鋪了。


    這一離開,當真過去許久。


    蘇遙從馬車中探個頭,便瞧見嶄新的一塊店鋪牌匾。


    飄逸灑脫的四個字,格外高華脫俗。


    這是傅鴿子的字。


    字如其人。


    為了等蘇遙來,今日一晌午都閉店。


    工工整整的牌匾下,隻站著齊伯一人,等得眼巴巴的。


    傅陵扶著蘇遙下車,齊伯便忙迎上來,扶住蘇遙上下前後看看,眼裏便泛出些淚花。


    蘇遙不由握住他,笑笑:“我挺好的,齊伯別這樣。”


    齊伯抹了抹眼淚,又笑道:“挺好的,挺好的就好。”


    他小心翼翼地扶著蘇遙進店,蘇遙細細打量這店鋪,著實煥然一新。


    蘇氏書鋪原本的布局並沒有改,隻是櫥櫃擺件全都修整一番,瞧上去,倒像是個全新的大埔子。


    空闊明亮,明淨的日光落入,書墨香氣彌漫。


    齊伯走上兩步,才念起傅陵:“傅先生也快進來吧。”


    但傅鴿子並沒有跟著進房間。


    齊伯與蘇遙太久未見,該好好說說話。


    蘇遙回至房中,便見得齊伯關上門,又輕聲道:“他對公子一心一意地好,我也就放心了。”


    又坐下,拍拍蘇遙的手:“傅家的人來提過親事了。我品度著,與他們簡單商量過三書六禮,公子精神齊了也自己看看。說若是差不多,傅三侯爺與傅三夫人再過來一趟,正經說定下。”


    齊伯絮絮與他說過這些事,又問過一番先前在舊京府衙之事,切切拉住蘇遙的手,直說上半晌。


    末了隻幸福地歎口氣。


    蘇遙握住他的手:“齊伯放心便是。您日後也不必操心,好好養養身子,好吃好睡才是正經。我也不求大富大貴,我隻想與您,在這小鋪子中,安安心心地過好咱們的小日子。”


    說罷,卻又忍不住笑了笑:“自然,若能大富就是更好了。到時候我給您買上座大宅子,買他七八輛馬車,山珍海味天天吃,金銀珠寶扔著玩。”


    齊伯也聽笑了:“這倒也消受不起。咱們家的田地宅院車馬錢兩已夠用了。”


    他默了默,又語重心長地囑咐道:“人這一輩子,說長也長,但說短,也眨眼間便過去了。公子能得一位兩心相許之人,得好好珍惜呐。”


    蘇遙心底感喟,鄭重地點個頭。


    蘇遙雖沒好全,但回家第一頓,還是想自個兒做。


    正好也有傅宅送的高湯菜食,蘇遙便吊高湯燉個一品鍋。


    醇香鮮美。


    傅鴿子還是湊在灶房,幫忙洗個菜:“你累的話,就別做了。”


    這話傅鴿子都說上百八十遍了。


    蘇遙把小燉鍋遞給他,笑笑:“馬上就出鍋了。”


    傅陵順手就給洗了,遞回來時,也順手抱住蘇遙。


    蘇遙對他這個時不時湊上來占一下便宜都習慣了,但這次卻有些時間長。


    鴿子從背後抱住他:“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都要告訴你。你想聽哪一個?”


    蘇遙便笑:“好的吧。”


    鴿子不鬆手:“可我想先說壞的。”


    蘇遙無奈笑道:“那先聽壞的吧。”


    傅鴿子替他遞來湯勺,湊在他耳邊:“你今天晚上隻能和我一起吃飯了。”


    蘇遙一奇怪:“這是什麽壞消息?齊伯說他那位老朋友又找他去聽書,最後一話趕在今天,本來就不在家吃的。成安與那位暗衛小哥把多餘木材送到莊子,還沒來。”


    蘇遙偏頭:“原本就剩咱們兩個的。”


    傅鴿子挑眉:“那正好。”


    蘇遙不解,便聽得傅陵笑道:“那這個好消息正應景。我的書稿寫完了。”


    蘇遙心下很是一動。


    又不由問上一句:“什麽時候……”


    “就在剛剛。”


    傅鴿子幫他把鵪鶉蛋擺盤,低眉笑笑,“你和齊伯說話,我就把剩的半章寫完了。巧不巧?”


    蘇遙不由心潮浮動,正端起小湯盆轉身,便被傅鴿子堵在灶台處:“蘇老板說話算話?”


    傅陵聲音低沉,且含著三分笑意,尾音微微揚起,莫名地勾人。


    蘇遙耳尖紅紅,輕聲道:“先驗貨。”


    傅大鴿子胸有成竹:“一字不落地交上。”


    至晚間時分,齊伯出門,大鴿子果然來交貨了。


    蘇遙正心不在焉地翻著齊伯的教輔,本來打算惡補一波兒,誰知越看越緊張。


    這種東西就是跟容易讓人腦補,蘇遙翻一頁腦補一頁,心下亂得像一汀花草,風一吹,就呼啦啦地飄舞起來。


    他聽到叩門聲,便忙忙地把書放回櫃子中。


    再一開門,對上鴿子含笑的眼眸,耳尖就先紅了。


    鴿子假裝沒看見,端來鴨肉粥與流心的鹹鴨蛋,並一碟芝麻餅,一碟蝦餃,一碟小油菜。


    鴿子把吃食一放,蘇遙闔上門,又小聲道:“怎麽又去外頭買,我能做的。”


    傅大鴿子給人盛碗粥,低眉笑笑:“給你省點力氣。”


    蘇遙又刷一下臉紅了。


    傅鴿子倒沒有再逗他,老老實實吃完飯,才笑道:“我去拿書稿,你先歇會兒?”


    蘇遙又滿心滾燙。


    書肯定是來不及惡補,澡飯前就洗過了,碗碟都被傅鴿子端走。


    似乎隻剩下緊張了。


    燭火灼灼,他兀自緊張,時辰倒過得很快,轉眼鴿子就回來了,拿著厚厚一遝稿子。


    蘇遙也驚了:“這麽多?”


    “一時靈感來,我寫了三十多章。”


    傅陵坐在蘇遙身邊,低聲笑道,“我多寫了,蘇老板是不是也要多讓我幾次?”


    蘇遙耳根處更紅了:“我先看看。”


    這厚厚一遝書稿,全是傅鴿子飄逸俊秀的字跡,碼得整整齊齊,自第二卷 第一章 至三十六章,一點不差。


    內容也是實打實的。


    不得不說,鶴台先生雖然鴿,但著實有水平。


    蘇遙細細翻上五六頁,便記起前因後果,一時竟有些看進去了。


    他再翻上一下,卻忽聽得傅陵的聲音:“蘇老板驗好貨了麽?”


    蘇遙抬個頭,滿目讚許:“鶴台先生真是舊京最好的話本先生。”


    燈火通明,蘇遙偏過頭,一雙眼眸明淨如清泉,眼下一滴小小的淚痣,美得灼眼。


    傅陵接過書稿丟在桌案上,一把就將人抱起來,低眉笑笑:“那便勞煩蘇老板,今晚給舊京最好的話本先生,結一下稿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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