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遙冷靜一下,還是先向齊伯問道:“宋夫子與您說了什麽?”


    齊伯微微蹙眉:“還能說什麽。就是前幾日突然來探口風,話裏話外都是想要提親的意思。”


    說著便麵色一沉:“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能說到親事上來?我一琢磨就知道,八成是那個姓傅的做了什麽禽獸之事,怕兜不住,才想著要成親。”


    齊伯隻拉起蘇遙的手,又心疼又憤怒:“公子,你和他睡的時候,是不是願意的?我早前覺得公子不懂,才與你帶上那些書,想著你也好知道點這些事,有個警醒,沒想到還是被姓傅的占了大便宜……”


    齊伯這個腦回路……


    猜得不離十。


    但他倆真沒睡過。


    蘇遙直費上好大力氣,才與齊伯把“我們真的沒睡過”解釋清楚,期間又夾雜上“我真的不是被他故意哄騙替他遮掩”。


    蘇遙說得口幹舌燥,齊伯終於將信將疑:“是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蘇遙斬釘截鐵,默了默,又略為局促補上一句,“傅先生的人品信得過。別說躺在一張床上,我們在湯泉池中抱在一起,他都什麽也沒做。”


    齊伯甚為意外:“這麽君子?平日看不出來啊。”


    他仿佛放下心來,卻又轉瞬狐疑:“你們為什麽會在一起泡湯泉?”


    蘇遙麵上滾燙。


    齊伯瞧上一眼,也略微明白,不繼續追問:“人品信得過就好。公子若喜歡他,我也沒什麽好攔著。想成親更是大喜事。”


    齊伯與蘇遙最為親近,蘇遙身邊也並無其他長輩。


    齊伯若鬆口同意,那是再好不過。


    蘇遙正有些局促的歡喜,想繼續聊上兩句,卻見得齊伯再度逐漸蹙眉:“……公子,你方才說的湯泉池,他當真什麽也沒做?”


    蘇遙無奈,忙忙地保證:“真的沒有,就隻抱了一會兒。我騙誰也不能騙您的。”


    “還抱了一會兒,不是一下?”


    齊伯略一沉吟,神情甚為嚴肅,“公子,這個傅先生會不會,有點不行啊?”


    蘇遙聽得很是一愣,猛然慌亂:“這是哪裏的話,我……傅先生他不……”


    齊伯有理有據:“你們什麽都沒穿吧?”


    蘇遙驀然臉紅。


    齊伯十分正經:“他是喜歡你吧?”


    蘇遙更加臉紅。


    齊伯添補一句:“公子抱住他,也沒有推開吧?”


    蘇遙麵上紅透了,便聽見齊伯在三連之後,下個結論:“這著實有可能是不大行呐。”


    蘇遙又局促又緊張,根本不好意思提什麽“行不行”的話。


    齊伯望上一眼,歎口氣:“若非是認真想成親,我也不會與公子提到此處。如果真有隱疾,公子與他成婚,是吃了大虧呐。”


    齊伯瞧著自家白菜這烏黑的頭發,這白皙的膚色,這精巧的眉眼……


    被豬拐走也就罷了,被不行的豬拐走可是真吃虧。


    更何況,這豬還有點來路不明。


    齊伯皺上好一會子的眉頭:“公子別急著應下,傅先生這個人,家世身體品行,我得先去打聽清楚。”


    又記起:“公子先前與我說,他叫傅陵,是西都傅氏的子弟?”


    念及此處,蘇遙不由默上一默:“倒不知是哪個旁支的子弟。他這個年歲,不科考,不入仕,也不居於本家,多半並非……”


    蘇遙沒有說下去,齊伯也沉默一下。


    他措上半日詞,終究也隻問一句:“他若真是外室出身,公子不覺得委屈麽?”


    古代對綱常倫理還是頗為看重。


    蘇遙卻並未太在意,便搖搖頭:“他什麽出身,並不打緊。我看重傅先生此人,並非看重傅氏的排行第幾的哪位子弟。”


    “也好。”


    齊伯默一下,也便笑笑,“瞧著他與傅家沒什麽來往,斷了且正好。那樣高的門楣,牽扯上才麻煩得緊。”


    但齊伯最是心疼蘇遙,依舊道:“但我還是得先探問探問。咱們即便不在意,那也不能稀裏糊塗的。”


    齊伯是關心他,成婚不是小事,不放心也很是正常。


    蘇遙倒不好攔著,隻道:“陸山長與傅先生頗為相熟,不然咱們去問問陸山長?”


    “不妥不妥。”齊伯擺擺手,“正是相熟,才問不出真話。此事交給我就好,我在舊京,還是認得幾個人的。”


    蘇遙不由笑笑:“咱們家這樣的門第,怎麽能認得西都傅氏的人?信得過麽?”


    “信得過,就是不大好找,多拐幾道人情。”


    齊伯笑笑,“那人也是傅家的老人兒,如今大抵去管莊子了,我托人找找他。內宅之事,他知道得甚多。京中傅老侯爺家的事,他都知道些呢。”


    “許久之前,我與他喝過一回酒。京中那位傅侯夫人的第一胎是雙生子,這在咱們舊京,可沒幾個人知道吧?他信得過的。”


    這話聽得蘇遙愣上一下,他腦海中閃過一絲疑惑,卻並未抓住:“齊伯,西都傅氏中,就您說的傅老侯爺這一輩,不止一位封侯吧?我記得有三位的。”


    “就是三個呢,雖沒有一個世襲,也足夠煊赫了。”齊伯讚道。


    蘇遙稍稍放心,隻壓過莫名的疑慮:“那傅先生便是這幾位侯爺的兒子。他喊京中的小傅大人做‘二弟’,雖旁支排行不一,他也比小傅大人的年歲大一些的。”


    齊伯連連應下:“公子放心,老奴一定問個明白的。”


    蘇遙並無二話,齊伯才略略放心。


    自家公子剛被豬拐跑,正在熱情上頭之時,我可得仔細著點。


    齊伯這廂自有打算,傅陵處也正計劃著另一樁大事。


    火苗一躥,直把傅陵手中的字條卷作灰燼:“太後這樣急?”


    吳叔頷首:“小皇孫已找到,太後不願等。隻是二公子還跟著,恐怕……”


    傅陵沉下眼眸:“太後要動手,他正跟在今上身邊,我也不放心。但貿然讓他離開,今上多疑,又怕打草驚蛇。”


    傅陵略一沉吟:“此事是有些難辦,我再想想辦法。”


    又念起:“高亭先生來做什麽?”


    吳叔為難:“打探不出來。”


    傅陵點個頭:“那等他來。”


    高亭先生獨來獨往,便是傅相的人手,也沒探問出他來做什麽。


    但翌日傍晚,人便主動上門了。


    天色向晚,雖不太黑,書鋪中也燃起灼灼火燭。


    蘇遙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正與傅陵一同整理書架,便瞧見門檻處站著一人。


    端方冷肅,形容清瘦,雖年逾半百,卻腰杆筆挺、目光炯炯,整個人透出一股子一絲不苟的書卷氣。


    蘇遙試探著上前打招呼:“高老先生?”


    高亭瞧來一眼:“您是書鋪的蘇老板吧?”


    “正是晚輩。”


    蘇遙執禮,正要寒暄一二,便見他攔道:“不必。我長話短說,我想看《青石書院》的手稿,蘇老板方便嗎?”


    這老先生的性子,一看就不拖泥帶水。


    “方便倒很方便。”


    但蘇遙還要問上一句,“敢問先生,看手稿做什麽?”


    高亭沉默:“不方便說。”


    蘇遙不免笑了笑:“老先生這是為難晚輩了。雖然《青石文選》中的稿子不怎麽更改,但手稿的初版再版,未經作者同意,我這鋪子,也不敢隨便拿給旁人看。”


    “先生等我去問問青石書院,或者,您也能直接去找陸山長的。”


    高亭頓一下,尚未開口,卻忽瞧見蘇遙身後高挺的傅陵。


    傅陵笑笑,隻將食指搭在唇上,悄悄比一個“噤聲”手勢。


    高亭一默,再望向蘇遙,便頗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傅相也會開竅呢。


    這眼光還不錯。


    那八成已知道我是誰了。


    他很是琢磨一下,便壓低聲音:“幹係重大,我實在不能說明。蘇老板既問,我隻能透露一二:事關國朝科考,望蘇老板相助。”


    科舉?


    蘇遙稍稍一怔。


    高亭再不肯多說:“青石書院中高門雲集,我並不想驚動,唯有來找蘇老板。我保證,此事與您這鋪子無關,也無半分害處。我隻想看看前三冊的手稿,每一版都要。”


    蘇遙思索片刻,也隻能先推辭:“您讓我先想想?”


    “那我明日再來。”


    高亭很利索地應下,直接就走了。


    夜幕漸漸漫下,蘇遙正琢磨,便瞧見大鴿子笑吟吟地晃到他眼前:“不想給麽?”


    蘇遙隻分析:“老先生堅持看手稿,隻能推測,與字跡有關。又是科考,又是高門,我猜測,高亭先生或許在春闈閱卷中,遇到過相同字跡。他是懷疑,往年春闈,有高門找青石書院的學子替考?”


    傅陵與他猜測相同。


    他未否認,卻也未承認,隻彎起眉眼:“蘇老板好聰明,三兩句話,便猜得這麽多。我怎麽沒想到?”


    蘇遙讓他這一句調戲得麵紅耳赤,心內撲通一會兒,才瞧他一眼:“我與傅先生說正事呢,傅先生怎麽開玩笑。”


    傅鴿子被美人嗔上一眼,心內十分滿足。


    蘇遙如今越發容易害羞,讓人非常想調戲。


    但這確實是個正事,傅陵便正經三分:“那蘇老板給不給?”


    蘇遙默一下:“若是如此,自然要給。”


    傅陵就點個頭:“那我幫蘇老板找找?”


    “不必了,我來就行。傅先生不知道放在哪兒。”


    鋪中的書稿多。


    雖說遞來的初版一般都會刪刪改改,也不大要緊,但蘇遙有好好保存的習慣。


    他打開一道櫃子門,卻發覺隻有兩冊。


    還差一冊,不在櫃台處。


    蘇遙思索一下,搬來梯子,在一處書架最上麵翻找片刻。


    找到了。


    怎麽給放在這裏了?


    不過月前之事,這一冊上卻落了些灰。


    蘇遙把灰拂開,拿起來,卻發現下頭是一冊舊賬本。


    此處存放舊書雜物,這賬本是他初來不久記賬所用,後來謄寫清楚,便不用了。


    燭火盈盈,蘇遙捧著賬本翻上片刻,隻揚起嘴角。


    當時他初來乍到,對書鋪中各位話本先生尚不熟悉,便都給取了個好記的綽號。


    比如,鶴台先生。


    因為傅某人太能鴿,蘇遙又不知道他的真實名姓,這個賬本中,便一直記作“傅鴿子”。


    有時候為了簡潔,還就記成“傅鴿”。


    許是當時在病榻上算賬無聊,蘇遙還在賬本上畫過一隻仙鶴。


    畫得不怎麽好看,更像鴿子了。


    蘇遙一邊翻看,指尖摸過“傅鴿子”與“傅鴿”,隻覺得“傅鴿”這個稱呼十分地好笑。


    還有些可愛。


    “傅鴿,傅鴿鴿?……”


    蘇遙不由念出聲來,念個許多遍,越發覺得可可愛愛。


    他正捧著舊賬本看得津津有味,梯子下頭卻忽傳來一個聲音。


    傅陵端著一碗杏仁酪已站上許久,此刻隻挑挑眉:“蘇老板是在喊我嗎?”


    蘇遙猛然一滯。


    傅陵好整以暇地盯著他:“蘇老板,你方才喊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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