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恩將桌上的一隻隻小碗裝進了木盒裏,瑪爾斯背倚在柔軟的椅墊上,翻閱著一本沒有標題的檔案,那裏麵是都城內各級大臣的詳細資料,年齡,履曆,家境,甚至是癖好都會一一記錄其中。兩人個做個的事,就像之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您準備好了嗎?下周的國務會議。”希恩打破了沉寂。


    “問題比想象的多。”瑪爾斯說,“帝國的國庫沒有想象的充盈,女王陛下對內政策從鬆,各個封地的稅務有的幾年都收不齊,還有各種各樣的開銷,這幾年在戰爭軍隊上花的錢越來越多了,支出的金幣遠遠追不上收入,按照這樣發展下去,帝國內部周轉會出大問題。”


    “帝國不準備放鬆對亞獸人的打壓嗎?”希恩問,“即使他們已經縮緊在角落裏了。”


    “兩個種族間的仇恨是難以化解的。你知道的,我的皇姐是出了名的激進派。”瑪爾斯淡淡說,“隻要還有亞獸人在試圖反抗,她就會用武力解決他們。母親很支持她的決定,因為,灰牆外麵亞獸人和人類的矛盾遠比都城內的人想得要激烈,最近的局勢很不太平,低等公民叛逃的情況頻發,我想或許與耐克斯克村的事有關,有人走漏了風聲,鼓動了亞獸人們憤怒的情緒。”


    “是殺了托蘭男爵的那些人嗎?”


    “不知道。”瑪爾斯搖了搖頭,“都城內對亞獸人的反派組織了解甚少,貴族們對這些人態度輕蔑,根本沒有將他們放在心上,至於母親也全權將這些事交給了提西豐負責。”


    “所以最大的開支無法被砍掉。”希恩很快就冷靜地得出了結論。


    “沒錯。”瑪爾斯歎了口氣,“總而言之,帝國現在很需要錢,這也是為什麽皇室會宴請東洋的使者,母親也希望和他們達成一定的通商契約。”


    希恩點點頭,和他想的一樣,自命不凡的聖維亞帝國願意招待偏遠的東洋使者,這個舉動背後定然賦予了深意。


    “瑪爾斯殿下,瑪爾斯殿下。”窗戶外傳來了男人的呼喊聲。


    瑪爾斯皺了皺眉,推開了手邊的窗戶,往樓下望去,印有“弗雷德裏克”燙金家徽的馬車停在門外的樟樹下,古板的紳士禮帽探出車門,銀色的手杖在陽光下燦爛生輝。


    “公爵大人。”瑪爾斯注視著身體頎長挺拔的男人,正巧男人也停下腳步抬起頭望著他。


    “殿下,是有誰來了嗎?”希恩問。


    “嗯,一位尊貴的客人。”瑪爾斯按了按自己發痛的太陽穴,闔上了窗戶,“我可能要離開一會兒了。”


    希恩獨自呆在寂靜的房間裏,瑪爾斯一臉嚴肅的離開讓他對這位前來拜訪的神秘貴客有點好奇,隻是現在的他無法了解外麵的情況。


    既然要會麵貴客,那就意味著瑪爾斯無法短時間回來。希恩麵無表情地走到了書桌前,拿起了那份遺留在桌子上的大臣檔案,一張張翻閱著上麵的內容。


    “英斯特財務大臣,瑞德稅務官……”希恩的目光沿著泛黃的皮紙轉移,他快速閱讀著上麵記錄的每行文字,將這一份份檔案分門別類地存在自己的腦中,“竟然連公爵級別的資料都收錄其中了嗎?”


    “奧斯卡弗雷德裏克……”翻動的書頁停止了下來,希恩眼簾微垂,原本應該記錄著“奧斯卡公爵”的那頁除了書寫了一個花體的名字,底下全是空白的。


    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那張空白的紙頁,希恩將檔案舉起,將前後頁一起對向窗外的陽光,記錄著“奧斯卡公爵”資料的那頁明顯更加透亮。


    “是被藥物強行抹去筆記了嗎?是想隱藏什麽?”希恩望著那唯獨的空白頁,陷入了沉思。


    啪的一聲,房間的門毫無征兆地被推開了。


    希恩扭過頭,一個管家打扮的清秀男人笑眯眯地走了進來。


    “林管家,”希恩望著男人淡淡說,“原來與殿下會麵的是奧斯卡公爵嗎?”


    “希恩少爺,日安”林林彎腰行禮,態度恭敬。


    “日安,不過還請不要這樣稱呼我,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可以了,畢竟我現在隻是一個平民學生。”希恩再次拿起桌上的檔案繼續翻閱起來,沒有避諱眼前的人,“您獨自前來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奧斯卡公爵有些話想要轉達給您。”林林忽然頓了頓,“不對,應該說是神主有話要傳達給您。”


    “神主?”希恩翻閱的動作停止了下來。


    “那位大人的原話。” 林林按住自己的喉嚨,發出了一種莊嚴憤怒的聲音:“‘可恥的褻瀆者,從此刻起,我要收回對你的庇護。’”


    “他去找了奧斯卡公爵?什麽時候?”希恩抬了下眼皮,眼神沒有離開麵前的檔案。


    “在我服侍奧斯卡公爵沐浴的時候……或者說一個小時之前。”林林想了想回答,“神主突然現身了。”


    “一個小時之前嗎?”希恩輕歎了口氣,“所以說,奧斯卡公爵專程前來就是為了轉達他的這一句神諭嗎?”


    “可以這樣說。因為神主他表現得十分……”林林抿了下唇,欲言又止後換了個說法,“如果您也在場,大概就明白當時的情況應該稱得上刻不容緩。”


    “我明白了。”希恩將手裏的檔案歸為原位,“讓奧斯卡公爵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林林望著眼前毫無情緒波動的青年,心裏十分敬佩對方此時的從容鎮定。就好像迎接他的不是神明的憤怒,而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在鬧脾氣一樣。青年和神主之間的關係一直透著些許詭異,林林看不出這種關係是屬於好,還是屬於壞,他隻關心青年到底能不能讓神主平息怒火。


    “既然您已經知曉此事,那我就先退下了。”將一切交代清楚後,林林就轉身準備離開,畢竟他很清楚公爵大人已經不想沉默地坐在另一件房間拖延時間了。


    “等一下。”希恩走上前叫住了林林,他不知從哪裏摸出了兩把鑰匙,“正巧我有一樣東西想請奧斯卡公爵過目。”


    “他是這樣說得。”林林將自己與希恩的對話重新複述了一邊。


    到日暮的時候,他已經跟隨著奧斯卡公爵站在了陳舊的薔薇館前。門框上的蜘蛛網還沒有處理,在昏暗的自然光下,破舊得像塵封已久的魔鬼巢穴。


    奧斯卡公爵皺了皺眉,他抬起手抹了下門麵,指尖上滿是厚厚的灰塵。他難以相信他們至高無上的神主竟然和那個人類一直居住在這麽糟糕的環境裏。


    “你們兩位……是來找誰的?”穿著睡衣出來覓食的史蒂芬被樓道裏的兩個人影嚇了一跳。


    “請問您知道希恩米勒的房間在哪裏嗎?”林林笑著詢問受驚的某人。


    “你們是誰?要幹嗎?”史蒂芬的眼珠轉了轉。


    “我們是他的朋友,”林林晃了晃手心裏的鑰匙,“來幫他取點東西。”


    “我是他煉金係的學長,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你們。”史蒂芬聲音越說越小,望著麵前那張冰冷無情的麵孔,一看就知道對方是不能惹的狠角色。


    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訕訕說,“當然啦,我和希恩也不熟,他的朋友我認不全很正常。”


    “他的房間在哪?”


    “三樓最裏麵的那一間。”史蒂芬飛快說。


    “謝謝你的指路。”林林朝著史蒂芬露出溫和的表情,安撫著對方的情緒,而奧斯卡公爵已經握著銀色的手杖朝樓梯上走去。


    “應該就是這間了。”林林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了兩把鑰匙,用其中的一把打開了阻擋在麵前的這扇門。


    房間內的空間比想象中的還小,甚至還不如鏡象宮的浴池大。奧斯卡公爵隨手打開了門邊的衣櫃,裏麵隻有屈指可數的幾套成衣,其中還有兩套是魔法學院的替換校服。


    “他說得東西在哪裏?”奧斯卡公爵收回目光,淡淡問。


    “桌案下最底層的抽屜裏。”林林走到窗邊的桌案前,他驚訝地發現麵前的每一層抽屜上竟然都掛了一把黃銅材質的鎖。


    “這樣的把戲有什麽用。”奧斯卡公爵輕輕打了個響指,所有的黃銅鎖都應聲墜落到地上。


    “大人,這樣好嗎?”林林有點擔心問。


    “無妨,他現在已經失去了神主的庇護了。”奧斯卡公爵麵無表情地命令,“打開所有的抽屜。”


    林林蹲下身子將桌案下的抽屜依次打開。所有的抽屜都是空的,除了最底層的那一個。


    “狡猾的人類。”奧斯卡公爵的眼睛微微眯起,注視著林林呈到他手裏的物件,“看來他已經安排好收尾的所有事了。”


    那是一封被蠟封好的白色信封和兩枚金燦燦的女王幣。


    希恩緩緩睜開眼睛。雖然現在是深夜,但是他沒有困意。因為瑪爾斯殿下的要求,他這些天幾乎每時每刻都躺在這張床上。


    他偏過頭,窗戶大開著,一個人影站在那裏。


    如果換作一般人發現深更半夜自己房間裏突然多出一個人,怕是要忍不住驚恐的尖叫連連。希恩不會驚恐,他早就習慣了這個會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存在,盡管有時候他也會冷靜思考對方會不會是他精神分裂出來的幻覺。


    “赫萊爾。”


    “閉嘴,你現在已經沒有資格喊我的名字了。”站在窗戶前的人凶巴巴地說。


    “那我從現在起應該如何稱呼你?”希恩輕聲問。


    那人偏過頭,冰冷的月光傾斜在他的臉上,希恩終於看清了他此時的神情,那雙玫瑰色的瞳孔閃爍著混雜的情緒,有嘲諷,有憤怒,還有一些別的什麽。


    “嗬,不需要稱呼,因為今天會是我們倒數第二次見麵。”那人的嘴角抿成一線。


    “倒數第二次?那最後一次是什麽時候?”


    “當然是你慘死的時候。”那人冷聲說,“我會出現直接取走你的身體。”


    “聽上去你不想見到我。”希恩緩緩問,“既然這樣,為什麽還會有今天倒數第二次的見麵?”


    “這是個失誤。”那人咬牙切齒地說。


    “這不是失誤。如果你不想出現,那我永遠都見不到你。”希恩用平靜的聲音像針尖一樣戳破了對方的謊言,“赫萊爾,你內心希望我看見你。”


    “簡直可笑。”赫萊爾惱怒地扭過頭,“人類,明明是你假裝睡著了,想欺騙我現身!”


    “我承認,我欺騙了你。”希恩點了點頭大方承認,“不過我如果想騙到你,那也要建立在你願意上鉤的基礎上。所以這隻能換種角度說明你想要見到我。”


    赫萊爾一時語塞,過了好久,才從嘴裏吐出了“詭辯”這個詞。


    “你不敢承認希望和我見麵這件事。”希恩說,“為什麽?”


    “我為什麽要承認!”赫萊爾的眼中有像岩漿一般滾燙的東西在閃爍,“自大無禮的人類,我警告你不要揣測我的想法,不然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回答不出來嗎?”希恩像是沒有聽到對方的威脅,“那就換一個你能夠回答的問題,為什麽要表現地如此憤怒,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理由?”赫萊爾被氣笑了,他一步步向希恩走進,“當然是因為你褻瀆背叛的行為,奧斯卡沒有清楚地告訴你嗎?”


    “我將不再庇護你,你已經被我拋棄了,人類。”赫萊爾的嘴角勾出了殘忍的笑容。


    “你對待所謂的褻瀆者都這麽溫柔的嗎?”


    “什麽?”赫萊爾皺眉。


    “我以為對於這樣無禮的人,你應該會直接結束他的生命,或者讓他這輩子都活得痛不欲生。”希恩冷靜地分析,“這才附和你的性格。”


    赫萊爾愣住了,他忽然感覺到了自己身上似乎有什麽違和的地方。


    “是,人類,你提醒我了。”赫萊爾恢複了麵上的凶狠,有些僵硬地說,“左右都是無視契約,我確實應該……直接抹殺你。”


    “不,你不會抹殺我的。”希恩抬起手將男人臉側的碎發撩到耳後,歎了口氣說,“因為你想要的是獨占我,赫萊爾。”


    “你在說什麽?”赫萊爾反握住那隻手,聲音不可查覺地顫抖。


    “你希望的到底是什麽?你應該清楚。墮落為惡魔以後,你比我更明白本身。”希恩低聲說,“仔細想想,你很容易就會發現,我對你來說,已經是這樣重要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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