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瑞克斯心裏,希恩的房間應該是和他本人一樣簡潔幹淨,然而當他看見一桌子堆滿的甜品後,整個人停住了。


    “好多甜品。”艾瑞克斯神情有些呆滯,“這…是要準備下午茶嗎?”


    希恩在旁邊沏茶,“如果想吃,不用客氣,這些甜品也無法存放太長的時間,壞了就可惜了。”


    “可是,怎麽會有這麽多?”艾瑞克斯還在望著桌上各種各樣的甜品發愣,“這些都是在學院餐廳買的嗎?希恩,你很喜歡吃甜食嗎?”


    “是給一位朋友準備的。”希恩語氣淡淡,他示意艾瑞克斯坐下,又遞上了一杯加了奶的紅茶。


    艾瑞克斯捧著溫暖的瓷杯,綿密的白色蒸汽飄飄揚揚彌漫在他的視野前,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麽。


    “是經常讓你幫忙帶甜品的朋友嗎?”艾瑞克斯問。


    “嗯,是他。”希恩動作微微頓了下,“你有吃晚飯嗎?”


    “沒,沒有,但是我不太餓。”艾瑞克斯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如果不介意,就用一點吧。”希恩將一份點綴了蔓越莓粒的司康餅放在了艾瑞克斯的麵前,還貼心地抹了一圈果醬。


    “可以給我吃嗎?”艾瑞克斯說,“你說是給朋友準備的……”


    “這個時間他大概不會來了。”希恩聲音平和,“甜品不能擺放太久,如果你不吃,它們就會浪費了。”


    “你們一定是很要好的朋友吧。”艾瑞克斯將麵前的司康餅掰開,神情愈發落寞,“就算是無法赴約也不會生氣,無條件得相互信任包容著,真好。”


    “他的脾氣大概沒有這麽好。”希恩一邊回答著,一邊從櫃子裏取出備用的床褥被子,將它們一層層鋪在地上。


    “對不起,希恩,我又給你添麻煩了。”艾瑞克斯望著青年的忙碌,心裏愧疚,“其實,我可以回自己宿舍的,但是那裏隻有我一個人,我想找人說說話,然後不知道怎麽就想來找你了。”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一間的?”


    “我在大廳碰見了一個頭發亂蓬蓬的學長,他告訴我的。”艾瑞克斯撓了撓頭發。


    “那大概是史蒂芬學長。”希恩說,“介意睡在我的床上嗎?”


    “啊,我、我睡在地上就好了!”艾瑞克斯臉上有些發熱,為自己的舉動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我怎麽樣都無所謂的,你願意收留我,我就已經十分感激了。”


    “既然來了,你就是客人,客隨主便也是一種禮儀。”


    “對、對不起。”艾瑞克斯小聲道歉,看上去像一個做錯事被父母批評的孩子。他偏過頭,目光落到手裏的司康餅上,眼神不由沉了下來。


    希恩沒有說話,艾瑞克斯在煩惱什麽並不難猜,想來也是因為瑪麗夫人的事情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艾瑞克斯將那塊司康餅分從中間撇開兩半,咬了一口,神情有些驚訝。


    “這是鹹的?”


    “是嗎?”希恩翻著手裏的書,“不過司康餅確實是有鹹口的。”


    “大家都說司康餅是女孩們第一個從她們母親那裏學會的點心。”艾瑞克斯喉頭滾了滾,抿了一口紅茶。


    “啊,畢竟它是貴族們下午茶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覺得鹹味更好吃,但是在我的記憶裏,家裏的下午茶從來隻有甜味的,”艾瑞克斯再次掰開手裏的司康餅,望著那些灑落下的碎末似乎在回想什麽,喃喃說,“我不知道有鹹味的,一直以來,他們給我什麽,我就接受什麽,我一直以為大家的司康餅都是甜的。”


    希恩默默聽著,他知道現在艾瑞克斯的心裏滿是說不出的苦水,瑪麗夫人的所作為顛覆了艾瑞克斯的認知,曾經優雅端莊的母親竟然變成了殘忍陰狠的毒婦,這種糾結的負罪感無疑會讓性格善良正直的兒子陷入痛苦的煎熬。


    “吃完後,記得洗漱。”希恩望了眼鍾表上的走針,現在是他睡覺的時間了,“那裏有一套我沒穿過的衣服,換上後再睡覺。”


    “我……我睡覺一般不穿……”見對方望著自己,艾瑞克斯說到一半就沒了聲。


    “我知道了,我會換的。”艾瑞克斯歎了口氣,忽然發出了低低的笑,“希恩,你說話的樣子好像湯姆斯爺爺。”


    “是上次遇見的那位管家嗎?”


    “嗯,小的時候都是湯姆斯爺爺照顧我的。”艾瑞克斯吃完後,將餐具桌麵收拾幹淨,“這些剩下的甜品怎麽辦?”


    “放在那吧,也許晚上有的貓餓了會跑來吃。”希恩隨口說。


    “竟然有吃甜食的貓嗎?”艾瑞克斯有點震驚,“我隻分過它們一些魚幹和肉。”


    外麵的天色漆黑,艾瑞克斯去隔間洗漱,換上輕便的棉質衣服,他和希恩的體型相差不大,就是手臂那裏稍微有些緊。


    他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來,希恩正坐在那裏給自己後背上的傷抹藥。


    “我幫你。”艾瑞克斯眼神沉了下來,走了過去。


    “謝謝。”希恩沒有拒絕,將燙著金紋的圓形鐵盒遞給艾瑞克斯。


    “這個藥效果很好,用一段時間,疤痕就會消失的。”艾瑞克斯說,“我以前用過這個,是奧尼恩斯大師親手配製的。 ”


    “這樣嗎,我不知道,這是瑪爾斯殿下恩賜給我的。”


    聽到“瑪爾斯”的名字,艾瑞克斯的表情愈發糾結了,然而想來想去還是將一些規勸的話咽了回去。


    雖然心裏十分擔心,但是他清楚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對別人的生活指手畫腳。


    更何況他自己就有給希恩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艾瑞克斯緊緊抿著唇,枝丫狀清顯的傷痕爬在那光滑白皙的後背上,不同於女性的肌膚,起伏的線條透出一絲不可觸碰的冷峻感。


    這些都是希恩保護他留下的傷痕,艾瑞克斯喉嚨發疼,他不知道說什麽,隻能安靜地幫青年將藥膏塗抹均勻。


    指尖上凹凸不變的觸感讓艾瑞克斯萬分愧疚,他頭一次覺得自己是個這麽糟糕沒用的人。


    “有點癢。”前麵的人淡淡說。


    艾瑞克斯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都快滑到青年腰間了,連忙將剩下的地方認真塗抹好,“對、對不起,我剛剛走神了。”


    “好了嗎?”


    “好了,好了。”艾瑞克斯將藥膏交還給希恩,“還是我睡在地上吧,你背上受了傷,地上太硬了。”


    “沒關係。”在希恩看來,這樣的條件已經很好了,他一個人住在村子裏的時候,睡覺的地方隻有一層破爛的草席,村子裏的人大多是這樣,有些下麵會塞一點柔軟的茅草。


    這樣的生活絕對不是在聖維亞帝國最艱苦的,但即使如此,也已經是生活在都城裏的人無法想象的了。


    “可是——”


    “你隻要保持安靜就夠了。”希恩掀開被子躺了下來,闔上了眼睛,他明天還要早起。


    “我睡覺很安穩的。”艾瑞克斯將桌上的燈熄滅,小聲保證道,“絕對不會發出任何動靜的。”


    “但願如此。”希恩聲音沒有起伏,“希望明天早上你不會從床上滾下來。”


    “那次真的是一個意外。”艾瑞克斯躺在床上強忍著尷尬辯解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可能是因為做夢的原因。”


    “嗯,晚安。”睡在地上的人背過身去,結束了這個無聊的話題。


    艾瑞克斯歎了口氣,整間屋子寂靜無聲,他心中也愈發焦慮,毫無睡意。


    今天下午他第一次和自己的母親發生了爭吵,而明天下午他還要以繼承人的身份出席判決。


    他實在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態度麵對自己的母親。


    艾瑞克斯輕輕側過身,在月光的沐浴下,金色的頭發折射出暗淡的光,就像藏在黑夜裏的無數星星。


    這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光是看著這個人什麽都不做,心裏的煩躁就會慢慢平息下來。


    艾瑞克斯有很多的朋友,他也一直是個受歡迎的人,但他從來沒有在與其他人的相處中體會到這樣的安穩。


    他眼睛微微眯起,疲倦慢慢襲來,似乎他早已習慣了望著這樣一個背影入睡。


    “晚安。”艾瑞克斯小聲說,不知是對誰。


    希恩睡著很淺,當床上的被子落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就徹底清醒了。


    他睜開眼,望著那條快延伸到他頭頂的手臂,恍惚了幾秒,坐了起來。


    時間還早,黑發青年以極其舒適自由的姿態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而昨晚蓋在他身上的被子早已沒了蹤影。


    “這都是什麽習慣。”希恩歎了口氣,簡單整理了一番後,就離開了宿舍。


    因為不在學院,所以這些天他都沒有去尼克教授的煉金室,今天是放假結束的第一天,希恩準備早些過去,將假期沒有來得及完成的實驗收尾,也好在尼克教授從卡麗醫師那回來前有個交代。


    希恩拿出鑰匙準備開門,卻意外地發現門沒有上鎖。


    他推開門,一張寫滿算式的羊皮紙落在他的腳邊,希恩瞳孔微縮,讓他驚訝的是這樣的羊皮紙竟然散落得滿地都是。


    整個煉金術室雜亂不堪,看上去像是被人肆意翻找過了一樣。


    希恩撿起地上被□□成一團的算式紙,簡單掃了幾眼,上麵的推導的過程讓他微微愣神。


    這上麵的實驗記錄竟然涉及到有關零物質,也就事赫萊爾神核測試出的基本性質。


    接著,他就聽到一陣輕微的啃咬聲。


    他抬起頭隻見一個人影蜷縮在一個角落裏,他咬著左手的指甲,握著筆瘋狂書寫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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