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漸漸壓低,沉重的鐵蹄聲和粗魯的衝殺聲驚醒了整座賽奇鎮。


    火種點燃了屋頂的茅草,飛流的箭矢劃出冰冷的弧線。


    手持利刃的不速之客開始在這沒有幾個守衛的村落裏肆意踐踏。


    “父親!父親!是亞獸人!他們來了!”雷莎娜光著腳,滿臉驚恐地跑向鍛造坊,“可是我找到不墨墨?他不知道去哪了?我們該怎麽辦?”


    “你帶著桌上的包裹,現在往城堡的方向跑。”老洛夫坐在磨刀石邊,手裏端著一柄長劍,“這裏麵是你母親剩下的嫁妝。”


    “父親,您這是什麽意思?您難道不跟我一起逃走嗎?”雷莎娜有些傻眼了。


    “聽話,快些走吧,我會留下來阻擋那些魔鬼。”老洛夫提著劍站起身來,此時的他不再像個頹廢無賴的老頭,整張麵目嚴肅得駭人。


    “為什麽?我不走!如果僅僅留下我一人,我活著又是為了什麽?”雷莎娜無法理解自己父親的行為,忍不住哭喊起來。


    “我說了讓你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聽到愈來愈近的馬蹄聲,老洛夫咬牙,一把拽住雷莎娜的手腕往屋外衝去。


    慘烈的哭嚎從四麵八方傳來,脆落不堪在村莊大門根本經不住鐵騎的用力一頂,零星擋在門口的守衛兵直接喪命於錯落的馬蹄下。


    一場毫無懸念的廝殺遊戲在飛濺的血肉裏拉開序幕。


    一具具被箭矢貫穿的屍體倒地不起。


    老洛夫揮舞著長劍像一隻發瘋的獅子,在連續斬殺了三名身著硬甲的亞獸人後,他繼續拉著雷莎娜向不遠處的村口狂奔。


    “啊!放開我!”雷莎娜的另一隻胳膊被人猛得拉住,直接拖倒在地上。


    “雷莎娜!”老洛夫瞪著眼睛大喊著,他掙脫了敵人的糾纏,衝向了那個試圖壓在雷莎娜身上的畜生,將鋒利的長劍插進對方的後背裏。


    “小心後麵!”雷莎娜抬起頭,瞳孔驟縮,隻見一把閃著銀光的劍刃已經向老洛夫的脖頸揮去,“不!不要!”


    老洛夫猛得轉過身來,然而他的劍還插在屍體裏,格擋已經來不及了。


    砰的一聲。


    高舉的長劍落在了地上。


    一隻不知從何而來的飛箭精準得射穿了那隻舉劍的手。


    老洛夫沒有半分遲疑,抓住機會幹脆利落得將劍從血肉裏抽出,斜劈進肩甲的縫隙裏。


    於此同時,又是一箭命中了腹部。


    那名亞獸人終於無力地癱倒在了地上。


    “希恩!”望見那騎在馬上握著弓的金發男人,雷莎娜的淚水控製不住得湧了出來。


    “希恩!快點帶雷莎娜離開!快!他們馬上就要追上來了!”老洛夫對著希恩嘶吼著,“帶著雷莎娜去城堡!”


    希恩點點頭,沒有多言,強硬地將哭喊地雷莎娜拉上了馬背。


    “不!不!”雷莎娜瘋狂地掙紮著,她抬著手想握住那個略微佝僂的背影。


    馬匹因為背上的騷動,驚慌起來,希恩穩住韁繩,果斷將近乎崩潰的少女擊昏,隨後夾著馬肚,衝出了城門口。


    羅伊領主的城垛就在山上不遠處,一路上都是倉皇逃命的村民。


    “快些!抓緊!再過一會兒就要關門了!”守在城垛門口的兩個衛兵一邊高喊著,一邊幫扶著那些重傷的村民。


    “希恩!”老吉姆正好也帶著人從另一路趕到了城垛前。


    “還有箭嗎?”希恩問。


    “你要幹什麽?”


    “給我。”希恩的聲音不容反駁,他扔掉空掉的箭筒,將老吉姆遞來的箭筒背上。


    “照看一下她。”將少女放下,希恩拉著韁繩調轉馬頭。


    “你還要去哪!馬上就要關門了!你瘋了嗎!快回來!”老吉姆扶著昏迷的雷莎娜大喊道,“你不能回去!那裏都是亞獸人!”


    “你似乎在做多餘的事。”赫萊爾的聲音有些微妙,“這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希恩沒有說話,他有著自己的判斷。


    他騎著馬回到賽奇鎮,黑煙滾滾,幾乎每一間茅草屋的頂部都在燃燒著。


    臨近村門口,他一眼就看見了滿身是血的老洛夫。


    兩個身強體壯的亞獸人圍住了他,老洛夫喘著粗氣,狼狽地抵擋著重劍的連擊。


    希恩拉開弓箭,瞄準目標,射中一人。


    老洛夫也抬腳將另一個踹翻在地。


    希恩不敢遲疑,伸手將老洛夫拽上馬背。


    “你還…回來做什麽?雷莎娜呢?”


    “她很安全。”希恩轉過頭,見有人騎馬追了上來。


    “太重了,馬跑不快了,你把我……放下吧。”身後傳來老洛夫的聲音,“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想再逃了…”


    “想想雷莎娜,你還不能死。”希恩一邊鞭笞著馬匹,一邊回望著那慢慢縮短的間距。


    “雷莎娜……我的女兒……”老洛夫的聲音裏是作父親的人獨有的惆悵,“如果換作她母親陪伴著她,或許她會變得更溫柔一點,哪有姑娘像她這樣整日對著自己親爹大吼大叫的。”


    “那是因為你喝太多酒了。雷莎娜離不開你。”希恩分神與交談著,他想讓老洛夫的意識保持清醒。


    “沒辦法,這個世道太混賬了,不喝酒就衝不去心裏的痛苦,我無法原諒……自己當年沒能保護好她……真的太失敗了……莉娜……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臥在馬背上的老洛夫突然像孩子一樣無助的哭了起來。


    無論如何去懺悔,時間都不會因為憐憫而回到當年抉擇的時刻了。


    不要命的搏鬥是老洛夫為當年過錯贖罪的方式,他卑微得希望戰死的結局能撫慰自己孤寂已久的靈魂。


    城垛上出現了一排弓箭手,在零星箭支的掩護下,希恩終於趕在木橋懸起前,帶著老洛夫衝進了城堡裏。


    “你真是瘋了!”老吉姆從人群裏出來,把已經昏死過去的老洛夫從馬背上接下來,“你是騎士嗎?居然幹舍己為人的蠢事?!”


    希恩沒有解釋,他沒有老吉姆說得這麽高尚。


    他的行為或許關乎於刻在他腦子裏的貴族自尊。


    再坦白些,也隻是單純得償還恩情而已。


    “你可真是個堪比神父的大善人!你瞧瞧這馬,都快跑死了,你知道一匹馬要多少錢嗎?整整兩百枚銀幣!”老吉姆有些氣惱,“你還不下來嗎?”


    “抱歉,可能需要你扶一把。”希恩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我右腿中箭了。”


    “真是!以為有一身射箭的好本事,別人的箭就不射你了嗎?”老吉姆繞過去看了眼,一邊抱怨著,一邊小心地將希恩從馬上扶下來。


    希恩在老吉姆的攙扶下靠著牆坐下,接著抬手握住箭支。


    “等等,你準備就這麽直接——”


    不等老吉姆說完,希恩就已經將箭頭從右腿上拔出。


    “是直箭頭。”希恩臉色泛白,聲音有些悶,“不深,沒關係。”


    “你真是……”老吉姆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歎了口氣,給希恩懷裏悄悄塞了藥草和繃帶。


    “謝謝。”希恩將傷口簡單的包紮好。


    伴隨著嗡嗡地雷聲,如注的大雨從烏壓壓的雲層傾覆而下。


    城垛裏擠滿了人,僅剩不多的屋子都留給了重傷的人,而大部分的村民都蹲坐圍牆裏的空地上。


    冰冷的雨水就讓這些本身就身著單薄的人控製不住得瑟瑟發抖。


    “真是多災多難一天。”老吉姆歎了口氣,“雖說打來打去是常事,但這會兒下起大雨來,外麵怕是不會再有活人了。”


    “你有看見墨墨嗎?”希恩忽然開口問。


    “墨墨?老鐵匠的那個小鬼?沒看見啊!或許在這座城堡的哪個角落裏,又或許是死在賽奇鎮裏了。”老吉姆想了想,搖搖頭,見希恩站了起來,忍不住說,“你不會想出去找人吧!別想了!整座城堡的大門都封鎖了。”


    “沒有,我隻是去找些吃的。”


    希恩緩緩走上踏上通向圍牆的台階,他俯視而下,視線在密集的人群裏快速掃視著。


    隨後,他又望了眼東西兩扇被士兵嚴加把守著的大門,往城牆上走去。


    “你是準備現在離開嗎?”赫萊爾聲音有點沉。


    “是。”


    “為了救那個叫墨墨的小鬼?”赫萊爾微微咬牙。


    “不。”希恩的聲音冷靜,“每個地方的領主都有管轄地人口的名冊,明天一定會統計傷亡,我繼續留在這裏,身份會有暴露的危險。”


    赫萊爾沉默了一會兒,幽幽開口,“那為什麽要現在就行動?你完全可以等雨停了再想辦法,以你的腦子,就是蒙混過關也不是難事吧。”


    希恩的腳步停了一下,金色的碎發被雨水打濕黏在一起,他垂著眼簾似乎在思索什麽。


    隨後雨夜之中,希恩繼續沉默得貼著城牆的陰影慢慢前行。


    “沒想到你也有自欺欺人的時候。”


    耳邊傳來的聲音猶如沉重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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