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希恩他是一直知道的?”莉莉安捂著嘴有些不敢置信,“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子爵應該是回想起了一些事吧。”老管家的神情變得很是悲切,“狄妮亞小姐是老爺從東洋帶回來的,因為那時老爺和夫人已經有婚約了,所以狄妮亞小姐就成了老爺的情婦。不過在十五年前,一場大火奪去了狄妮亞小姐的生命,希恩子爵僥幸活了下來,可也落得現在的一身毛病。”


    “大火?為什麽?”莉莉安失神,“當時沒有魔法師在場嗎?”


    “那不是一般的火焰,是極強的魔法。因為一般的水根本無法將澆滅。我記得趕去的時候,整幢房子都被火舌吞噬了,地上都是焦灼的黑印。”


    “魔法?故意的?是誰做出如此過分的事?!”


    “這個——”老管家欲言又止,“當時除了狄妮亞小姐和希恩子爵外,還有艾瑞克斯少爺了。”


    “艾瑞克斯也在?”莉莉安震驚。


    “是的,艾瑞克斯少爺是被老爺完好無損抱出來的。”老管家聲音艱難,“因為魔法不會傷害施法者,所以當時猜測是艾瑞克斯少爺天賦失控造成的。”


    “怎、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莉莉安像一尊正在融化的冰雕立在原地,她愣愣得望著眼前那方方正正的油畫像,內心墜入煎熬無比得絕望之地。


    璀璨奪目的水晶燈下,絢麗斑斕的禮服裙隨著少女們的輕擁搖曳著,如仲夏夜飄香的詩意花園。


    希恩拄著手杖站在二樓回旋的鐵欄杆邊,默默注視著大廳中央被簇擁著棕發少女。


    “希恩,你不下去嗎?”艾瑞克斯從房間裏出來。他換了一套參加舞會的白色正裝,今晚他受到莉莉安的邀請,要在宴會上用鋼琴為在座的淑女們彈奏一曲。


    “在過一會兒吧。”希恩偏過身,打量了下艾瑞克斯,微微點頭,“白色很適合你。”


    “咳,是嗎?”艾瑞克斯有點不自在抓了下頭發,隨後站在希恩的旁邊,一同望著正下方的大廳,“莉莉安竟然邀了這麽多人,真是有點緊張,其實我不怎麽擅長彈奏鋼琴。”


    “你今天準備演奏什麽曲目?”


    “《少女的祈禱》。”說到這,艾瑞克斯不由深深歎了口氣。


    “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希恩似是隨意發問。


    “這曲子實在讓人頭疼。中間有一段連音,可能是我太久不碰琴生疏了,練習時,我感覺自己的手指都快要打結了。”艾瑞克斯抬起手,指尖在欄杆上敲擊著,發出叮叮叮地輕響。


    “你指法錯了。”


    “嗯?”艾瑞克斯微微愣了下,還未回過神,冰涼的指尖就分別在了他無名指和食指的關節處輕輕敲了下。


    大概是男人的指尖太涼了,艾瑞克斯身子不可見得顫了下。


    “這兩根手指換位,後麵會順暢很多。“希恩又在欄杆上演示了一遍,蒼白的手指動作意外的輕巧幹脆。


    “你會演奏鋼琴嗎?”艾瑞克斯神色流露了一點驚訝。


    “嗯。”鐵麵後,希恩的眸子沉了沉,“來莊園後,有上過樂理課。”


    “一定是母親逼著你學的吧。”艾瑞克斯像是想到了什麽煩悶的事,皺著眉頭,“做貴族真的很麻煩,需要遵守很多沒必要的規矩,有時候簡直就像背著殼的蝸牛一樣傻。”


    “嗯……我是不是說錯什麽了?”等艾瑞克斯抱怨完,他忽然發現男人正沉默地望著他。


    “沒有,隻是有點驚訝。”希恩直接說出心裏的想法,“你會抱怨。”


    他以為像艾瑞克斯這樣順風順水的人生贏家,應該是沒什麽好抱怨的。


    “隻要是人就會忍不住抱怨的。”艾瑞克斯嘴角露出一點苦笑,“我覺得承擔別人的期許是件很累的事。就像父親,似乎十分輕易得就相信我了,理所當然覺得我一定能給卡貝德家族帶來榮耀。但其實,這事我自己心裏根本沒什麽底……”


    “沒底也要做到,真是有些強人所難。”


    “為什麽一定要做到?”希恩問。


    艾瑞克斯被問得發愣,“因為…這是他們托付給我……”


    “這隻能說明你是他們最好的選擇。”希恩淡淡說,“況且他們自己也做不到的事,你做不到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樣嗎?”艾瑞克斯喃喃說,“做不到也不要緊嗎?”


    他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有人和他說,做不到也沒關係。


    “這是希望,不是負擔。”望見底下提著琴包的紳士,希恩收回目光,“艾瑞克斯,似乎到你下去演奏的時候了。”


    “這麽快!”艾瑞克斯陡然回神,理了下自己的儀態,和希恩點了下頭,就沿著燈光閃耀的痕跡走下了樓梯。


    合身的白色禮服襯著男人格外英俊,一舉一動宛如優雅尊貴的王子,惹得下麵的淑女們麵頰泛紅,心動不已。


    “你倒是對他意外的溫和,不是他的到來,才讓你落到如此狼狽不堪的境地的嗎?”金發男人揣著一隻盛著紅酒的高腳杯,倚在欄杆邊輕輕晃著,血色的液體在杯子裏轉出深深的漩渦。


    “能讓自己狼狽的隻有自己。”希恩注視著底下坐在鋼琴邊挺直腰背的身影,“他不是原因。”


    “這可不一定。在別人眼裏,你們兩個人就是最適合拿出來比較的。”男人握著酒杯在嘴邊抿了抿,“想來在他未歸來之前,在你不知道的背後就早有這樣的議論了吧。用消逝的太陽和現存的砂礫相比較,人們的內心可以收獲更多的快慰和感歎。”


    “美好因為死亡而更美好,醜陋因為存在而更醜陋。”男人忽然輕笑了一下,“怎麽樣?我可以賜予你一個恩典,幫你殺了他。”


    “殺了他不是明智的做法,不僅不能解開我的困境,還會惹怒敵人加速我的死亡。”


    希恩偏過頭:“神明可以隨意殺人的嗎?”


    玫瑰色的眸子一愣,隨後微微錯開,男人撇了下嘴:“真是見識淺薄,因為神明而死的人那可真是數都數不過來。”


    大廳裏,一個個歡快輕盈的音符從白色的鋼琴裏跳躍而出,希恩聽著耳中單純的旋律皺了皺眉。


    曲子裏沒有其他樂器的合音,再加上演奏者的有心無力,整段音調單調的像張白紙。


    “對了,你們請的小提琴師似乎出了點意外,我下去拿酒的時候,看到他在取樂器的時候狠狠摔了一跤。”男人忽然開口。


    “你做了什麽?”希恩望著男人的眼睛。


    “好吧,誰讓他吃了桌上最後一塊乳脂鬆糕?那是我本來要吃的。”男人高傲的臉上忽然露出孩子似生氣的表情,“這是罪有應得。”


    “你來這做什麽的。不是不願意交易嗎?”希恩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這位不知從何而來的神明能給他的判斷帶來太多可能的變化。


    他不喜歡這種動不動就超出預料的情況。


    “我自然是來看你如何走向死亡的。”男人挑了下眉,隨後不知從哪掏出了一把楓木材質的小提琴,“怎麽樣?你準備下去救個場嗎?”


    大廳內的氣氛就像摻了冰渣子的溫水。


    到場的貴族自身大多有些才藝,就是沒有,那對音樂旋律也有著不低的欣賞水平,倒不是說艾瑞克斯談得有多差,隻是這樣平庸的音樂實在是露不了這些尊貴的耳朵。


    沒有人表現在臉上,隻是那種尷尬的氣氛像瘟疫一樣在人們的眼神之間流轉。


    艾瑞克斯坐在鋼琴前,他的手指僵硬得在琴鍵上彈奏著,他不知道原本的配樂去了哪裏,隻是現在也容不得他細想了。


    當第一個音按下後,他隻有繼續將這首《少女的祈禱》彈奏完。


    看來無法避免的要當眾丟臉了。


    艾瑞克斯嘴角擠出無奈的笑容,耳廓因為緊張微微泛紅。


    一絲幹淨柔和的提琴音滑進眾人的耳朵裏。


    大廳裏的眾人聞聲往二樓看去,隻見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左手把住琴頭,右手握弓,站在雕花的欄杆前。


    隨著一個完美滑音的優美過度,光輝的木質聲恰到好處得融合進了親切柔美的旋律,一下子的升華,像是給整支曲子注入了靈魂。


    希恩?


    艾瑞克斯用餘光向上望去,在光影間,那拉奏的身影如天鵝展開羽翼,美得讓人心顫。


    青春的旋律在重複中變快,整支曲子迎來了歡悅的。


    一瞬間,眾人眼前仿佛已然出現了那波光粼粼的湖畔,在沐浴著陽光的教堂下,少女雙手合十,美麗的麵容上神情寧靜安詳。


    遐想之餘,最後一個音符已悄然結束。


    希恩緩緩吐出一口氣,放下肩上的小提琴。


    不過是拉了一支不算長的曲子,他竟然感覺意外的疲憊。


    似乎哪裏不對。


    他的身體——


    問題在哪?


    自從宴會開始,他就沒有用過任何飲品和食物。


    希恩握著弓的手抵住自己的額頭,目光冷冷移向身側那個隻有他能看見的男人。


    “可不是我做的。”男人擺了擺手,歎了口氣,“真蠢,是有人用了魔法啊。”


    魔法?


    什麽時候的事?


    希恩的腰慢慢彎下,全身的無力讓他整個人的重量漸漸都壓在了欄杆上。


    意識慢慢開始歸於黑暗。


    大廳內是雷鳴般的掌聲,所有人還在回味著方才精彩無比的合奏。


    “希恩?!”聽到台下莉莉安的突然的呼喚,還坐在鋼琴邊的艾瑞克斯下意識抬起頭。


    一個身影眼看就要從欄杆上翻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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