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何易之墳頭離開的黎青崖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拿出傳訊玉簡,他本想與陌織煙商談,但一接通,邵玲兒就劈頭蓋臉把他批判了一頓,指責他就是故意支開她。


    看那架勢,要不是那邊有陌織煙管著她就要衝回來了。


    陌織煙喝住大呼小叫的她:“師妹,別鬧了。黎師弟是考慮你的安全才讓你回來的。”


    邵玲兒委屈地收聲:“他就是嫌棄我!就是把我當累贅。”


    黎青崖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岔開話題,說起了他在煙柳巷打聽的消息,以及何易之墓裏的發現。


    陌織煙聽完後道:“你說煙柳巷老板何易之不是出意外,而是被人殺害的?”


    “嗯。真正的致命傷小而深,表麵殘留著金粉,凶器應該是金簪一類的東西,而且反複戳刺,形成了多處傷口。我懷疑凶手是女人,而且很恨何易之。”


    邵玲兒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肯定是染月發現一直壓榨她們的老板就是拋棄自己的舊相好何易之,還和她的塑料姐妹花瀟冬兒勾搭在一起,染月因愛生妒,因妒生恨,一怒殺了他。為了掩蓋罪行與魔修勾結,還讓魔修把瀟冬兒給解決了。”


    黎青崖:“你去寫小說吧。”


    邵玲兒:“什麽?”


    “我看你想象力挺豐富的。”


    邵玲兒不知道小說是什麽,但聽出他在嘲諷自己,惱怒地想要還嘴。


    陌織煙打斷他們的爭執:“不要吵了,凡人的私怨凡人自己解決,我們來是抓魔修的。魔修發現邵師妹離開定會以為她是回宗門求援,多半會加緊動手,黎師弟自己小心些。”


    黎青崖應道:“我知道的。”


    ……


    少年的第二覺睡得格外沉,受到的折磨與奔逃的疲累讓他的身體嚴重透支,一直到日暮時分才醒來。


    左右看了看,沒有見到那個“女人”。


    昏黃的陽光透進屋內,給所有東西蒙上一層溫暖的色調。


    他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穿上黎青崖昨晚換下來的男裝,悄悄打開門,溜了出去。


    離開客棧的少年,低著頭,順著街邊朝城門而去。但走到城門口時,發現這裏突然多了許多捕快,正挨個查看行人。


    意識到危險的他轉身離開,沒走幾步又看到煙柳巷的打手朝這個方向走來。


    就在他再一次想退開的時候,那幾個人注意到了他,大叫一聲,追了上來,他掉頭就跑。


    一場逃竄與追逐的戲碼在街上上演,越來越多的打手與衙役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加入了追捕。


    少年不管不顧地逃跑,原本好了大半的傷再度崩裂,鮮血溢出。疼當然是疼的,但他決不能停下來,他絕不要回到那裏。


    但不管意誌再堅定,一個帶傷的孱弱少年是不可能跑贏一群大漢的,慌不擇路的他被堵到了一座塔樓上。


    就在他以為自己逃竄失敗而陷入絕望時,忽聞得一陣輕笑。


    循聲望去,黎青崖不知何時來的,正站在樓下,朝他笑得動人:“好巧啊!又碰到了。你要去哪啊?”


    這仿佛與偶遇的熟人打招呼的語氣讓少年否決了女人是為他而來的可能。


    他沒有說話,他知道女人能救他,卻不肯定女人會救他,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求女人救他。


    見他不說話,黎青崖自顧自感歎:“去左邊呢,你會被打手抓住,毒打一頓抓回煙柳巷;去右邊呢,你會被捕快抓住,送回煙柳巷一頓毒打。請問你選哪個?”


    兩條路他都不想要。


    “當然,還有第三條路——”黎青崖張開手臂,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姐姐懷裏!”


    絕處逢生的少年咬牙,忍住眼中的酸澀。


    這人著實可惡,明明是來救他的,明明知道他處境窘迫,卻還刻意戲弄,輕巧嬉笑。但她臉上的笑太晃眼了,讓人在看透了她惡劣本質後,依舊生不出厭惡,隻能討厭忍不住悸動的自己。


    “不來我就走了。一……”


    “二……”


    “三——”


    “三”字話音未落,少年一閉眼,跳了下去。塔樓足有十幾米,他也不敢確定自己會安然無恙,但這次他選擇相信女人,何況死了也比被抓回去好吧。


    預想的疼痛感並沒有傳來,他如期待一般落進了一個帶著冷香味的懷抱,除了心如癲狂的小鹿亂撞之外還被咯得有點疼。


    ——這女人的胸,真平啊!在水裏的時候明明摸著沒這麽小的。


    他不知道的是,昨晚黎青崖是因為要去青樓,怕被妓子摸到胸露餡,才破天荒地塞了假胸。今天沒帶,自然平了。


    “愣著幹嘛?快跑啊!”


    少年被黎青崖拉扯著跑了起來。


    他們輕巧地越過一個又一個追來的打手,與捕快插肩而過,這群人上躥下跳,卻連他們的衣角也摸不到。


    少年第一次發現被自己視若豺狼虎豹的打手們是如此笨拙與弱小。這便是修士的能力嗎?他望向黎青崖,黑沉的眼中浮現出向往的亮光。


    不過半刻鍾,追兵便被甩了個幹幹淨淨。


    確認追兵沒了,黎青崖停了下來,半玩笑半認真對少年道:“臭小子,我救你三次,你總該說一句感謝吧,做人要會感恩啊!”


    少年本打算說“謝謝”,但話在出口時噎住了。他壓下嘴角,改口道:“別自作多情了,你真以為這樣就是救了我?等你離開後,一切還不都是一樣。”


    他知道這話狼心狗肺,不識好歹,但他現在的心情很複雜。


    以前也有人試圖幫他,卻在中途畏於艱難放棄,他又掉回深淵,什麽也沒改變。


    他想不通,明明早就不對旁人抱有期待,為什麽還會希望這個女人不一樣?


    他垂下眼——快說些虛偽敷衍的話,如此他也好及時斷了念想,不至於在被丟下的時候遍體鱗傷。


    雖然心底這樣想著,但手卻抓緊了黎青崖的衣袖。


    黎青崖沒有說出他想象中的話,但也沒有保證什麽,而是意味深長地感歎:“臭小子,你不能總想著別人給你什麽,得想著你能讓別人給你什麽,想要的東西得靠手段爭取,也隻有這樣得來的才穩當。”


    無論修界還是凡世,都是這個道理。


    就好比他能吃聶清玄軟飯隻是靠徒弟的身份嗎?當然不是,你看聶清玄對明奕澤就很一般嘛。


    這要歸功於他多年的忍辱負重、彩衣娛親,要他軟飯硬吃,你看老東西揍不揍他。


    大師兄?大師兄不一樣,那是父愛。


    綜上所述,如果這小子隻是因為自己又弱又慘便覺得他該幫他,他也會幫,隻是方式與力度會不一樣。別人施舍的,和自己爭取的,不一樣。


    少年似乎聽懂了。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抬頭看著黎青崖:“你說過隻要我告訴你我看到了什麽,你就可以帶我去仙門!”


    黎青崖沉默地看著他,直到把少年看得忐忑不安才開口回道:“可以。但你要知道,修界對你來說未必是好地方。”


    他繼續解釋:“你不一定是修仙的材料。沒天賦的人再刻苦,也如同漏瓢打水,毫無作用。屆時你身邊的人一直年輕,但你會一點點老去、變成一抔無人記得的黃土……”


    這樣的人,黎青崖不是沒見過,是見過太多了,耗盡一生,卻隻能不甘地死去。對人來說最殘忍的不是看不到好東西,是看到了,卻夠不到。


    他問少年:“你能接受這樣的未來嗎?接受的話,我就帶你去。”麵對新事物不能隻想著最好的可能,還要想著最壞的可能。


    這番話無異於當頭涼水,澆滅了少年對修仙的熱情。他當然接受不了,但如果就此錯過觸及那個世界的機會,他也會憾恨一聲。


    所以哪怕是飛蛾撲火,他也想試一次。


    他準備給出回答,黎青崖卻打斷了他:“別現在給我答案,再仔細想想。先告訴我你知道的事吧,放心,我不會賴賬的。”


    ……


    救下少年時就是黃昏,回到客棧時天已黑盡,方將少年送回房,黎青崖便收到一道傳訊,翻手拿出玉簡,染月驚恐喑啞的聲音傳來:“仙子救命!”


    意識到多半是魔修出現,他起身就要趕去,少年抓住他的袖子:“不要去!你明明都知道了她不是好人!”


    黎青崖回道:“就是因為她不是好人,所以我更要去。”


    少年意識到自己拗不過他,一咬牙,將一樣東西塞進他手心:“回來還我!”


    攤開手一看,是個平平無奇的護身符,但看少年鄭重的模樣,應該是挺重要的東西,黎青崖心底一暖,咧牙笑了:野小子也不是全都不討人喜歡嘛。


    雖然覺得沒什麽用,但為了給少年一個安心他還是收著了。


    臨走前,他又想起了什麽,折返道:“對了,給你自己想個名字吧,三狗兒、鐵柱兒這種不算,帶名帶姓的。”


    無論少年隨不隨他去修界,他都會給少年一個新的生活,而新的人生,需要新的名字。


    少年:“你給我想。”


    黎青崖一口回絕:“自己想!”雖然接納了少年,但這不表示他不討厭野孩子了,賜名這種因果還是免了。


    少年讓步:“那你全名叫什麽?”


    “聶青青。”


    這名字是他用一息想出來了,“青兒”這個稱呼裏已經有個“青”字了,如果再用本姓,以後在宗門遇到就太容易暴露了。借一下老東西的姓,反正不用給錢。


    “聶、青、青。”少年將這三個字反複咀嚼,烙在心上。


    ……


    黎青崖趕到染月的房間時,屋內一片淩亂,窗戶大開,染月已經不見了蹤影。


    憑借染月扯碎傳訊符時觸發的追蹤術,他一路追尋,來到煙柳巷的背後,闖入一個荒僻寂靜的院子。


    院落隱藏在一片破敗的屋舍中,外麵看著平平無奇,但內裏頗為寬闊,庭院裝點雅致,陳設精致,在沉沉暮色下顯出一片幽謐寧靜。


    來煙柳巷好幾回,他是第一次注意到這裏。


    追蹤術已經失效,他隻能拿出從染月房內找到的頭發用“尋蹤溯源”來確定染月的位置。


    不過找到染月的同時,他還發現這裏有許多染月留下的痕跡,他鬼使神差地拿出何易之的筆跡,又用了一次“尋蹤溯源”,得到了多處回應。


    看來這裏才是何易之身為老板時的居所,而染月一直和何易之有往來。


    染月在後院,黎青崖到時,她昏迷在地,在場沒有其他人。他跑過去抱起她,查看情況。


    就在他準備施救的時候,原本昏迷的染月突然睜眼,將一根簪子刺向他。


    簪子上帶著針對修士的毒素,一旦入體,便能迅速麻痹靈力運行。


    黎青崖不可置信地看著染月,捂住傷口軟倒在地……


    ……


    少年不安地在房內踱來踱去,等待黎青崖歸來。忽然,客棧年久失修的樓梯板響起“嘎吱嘎吱”的聲音。


    有人在上樓!


    “女人”走路沒有聲音,所以不可能是“她”。而且腳步聲聽起來也不止一人。都半夜了,誰會來?


    察覺危險的少年躲到了床底下。


    他剛藏起來門便被人一腳踹開,進來的人是煙柳巷的打手,他們不知從哪得到消息,找到了這裏。


    這些人在房內粗暴地翻找了一圈,一無所獲,隻能不甘地準備撤退。


    就在少年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打手領隊忽然將頭探進床底,對著藏在下麵的他咧開森白的牙:“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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