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程金。”陳仰指著屍體說。


    隨著陳仰說完,樓裏流動的空氣霎時凝固成冰。


    “臥槽!”地上的江江爬起來,使勁抓著脖子上的雞皮疙瘩,“他死了還值班呢?中國好員工?”


    他這一嗓子飽含濃鬱的生機和陽氣血性,衝散了周圍的陰氣。


    “我怎麽覺得他是在給我們指路啊。”江江的同伴說,“故意告訴我們紀念館還沒開放,是在變相的強調這裏的存在感,使我們產生好奇。他讓我們不要瞎逛了,是非典型的誘導跟心理暗示,他希望我們進來瞎逛,發現他的屍體。”


    “兄弟,你這就有點過度解讀了啊。”老肖的小搭檔不太認同地晃了晃腦袋。


    “我怎麽過度解讀了,我這是正常的,合理性的分析。”


    “就是!”江江替同伴說話,“咱在會客廳的時候,大叔不是說有人嗎,我記得你也說過園子裏有人的吧,那就是程金,他一直跟著我們,必要的時候帶個路。”


    小搭檔一對二,歇菜了。


    “聊開了是吧,茶話會啊?要給你們來點花生瓜子杏仁糖果嗎?反正現在屍體找到了,三具還差一具,就那女的,關什麽雲,前兩具沒線索,最後一具身上肯定有。”老肖把脖子上裝逼的耳機拿起來,戴到耳朵上麵。


    張琦乍然發出一聲驚叫:“老弟你,你幹啥呢?”


    “摳木盒啊。”陳仰讓朝簡給他打手電,他一隻手抓住木盒,一隻手掰屍體僵硬冰冷的手指。


    張琦狠狠地倒抽涼氣,老弟這叫怕鬼?這叫怕鬼???


    其他四個年輕人也感覺受到了欺騙。


    木盒幾乎嵌在屍體的關節皮肉裏,很難弄出來,陳仰用手背蹭掉鼻尖上的汗,他問張琦要根煙,長長地吐出一口悶濁的氣息,兀自去一旁抽起煙來。


    朝簡按掉手電,腦袋歪向陳仰。


    陳仰的腦袋也靠著朝簡,兩人都沒說話,卻足夠撐住彼此。


    樓裏靜了下來。江江往屍體那湊湊,屍氣跟臭味都好說,就是那吐出來的舌頭怪惡心的,這是他做任務以來第一次見到吊死鬼。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屍體的左手砍掉。”江江咬了咬牙。


    “不行吧,還得砍手指,到時候弄得木盒上都是血。”同伴不是很讚同他提出的主意,“萬一招來他的鬼魂怎麽辦?”


    “笨,來就來唄,他又弄不死我們。”江江拍他後腦勺。


    “能嚇死我們啊。”


    “……”


    年輕人的活力感染了張琦,他靠近點,蹲下來看屍體懷裏的木盒:“這是清代的紫檀描金梳妝盒啊。”


    正在和同伴咬耳朵的江江一愣:“大叔,你連這都知道?”


    張琦指了指盒子底下:“有……”


    “簡介,我懂了。”江江默默打斷,“聽名字感覺這盒子挺值錢的,這麽說的話,程金都被人盯上了,還不忘翻牆進來偷東西?”


    “這盒子就算值錢,那也抵不了別墅跟豪車吧。”張琦遲疑道,“我覺得他偷盒子是另有用處,不是為了賣錢。”


    “我還是堅持之前的想法,三人家裏都很窮,各有各的艱難和期盼,他們各自跟某個誰做了一筆交易,隻要他們答應做一件事,就能得到一筆豐厚的報酬,他們動心了。”


    “然而事情沒做成就被遺書裏的‘他們’發現了,那夥人試圖找到三人進行阻止……”


    張琦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看到一個人影從窗戶底下的院裏晃了過去。


    還有人?!


    “老弟,紀念館……”張琦在陳仰投來的詢問眼神裏止住了聲音,他不確定剛才是不是看花眼,還是別一驚一乍了,等他確定一下。


    張琦站在了窗邊,冷風往他滾著冷汗的臉上抽。


    吊著的屍體來回輕晃,一陣陣的屍臭往大家的呼吸裏鑽。


    “啊,對了!”老肖的小搭檔突然道,“我們來鍾樓是為了出去,這裏方便。程金當時也是這麽想的吧,所以才跑到這的,他準備從這裏跳到牆外去,結果被逮到了!”


    “偷東西沒跑了。程金老婆真的什麽都不知情嗎?我不信。”江江突發奇想,“不如我們把屍體搬到程金家,看看那女人會有什麽反應。”


    “傻逼,剛生完孩子就見到丈夫的屍體,是個人都扛不住,她會鬧大,那旅遊節就舉辦不成了。”老肖嗤笑,“到那時候,你就等死吧。”


    江江炸毛了,他同伴連拖帶哄:“人說的是對的,你沒理,認慫吧,別丟人了。”


    “……”江江哼道,“我鼻子都氣歪了。”


    同伴唉聲歎氣:“你是不是該修複了,跟你說了不要整鼻子,你不聽,非要花那個錢……唔!”


    江江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後拖。


    老肖嘖嘖嘖。


    .


    陳仰抽了會煙,看了會小孩子們的鬧騰,他深感對一個隊伍來說,新鮮的血液很重要。


    可新鮮的血液不容易穩固,走著走著就散了。


    “屍體吊在這,旅遊節的時候,遊客們不就都看到了嗎?一樣會鬧很大啊。”老肖的小搭檔是個蘑菇頭少年,五官都很小,像被什麽工具縮小了一倍,怪可愛的,這會他提出了一個問題,遭到了老肖的鄙視跟嫌棄。


    “他的傻逼勁傳給你了嗎?”老肖指江江,對他的小搭檔說,“npc要我們在旅遊節來之前查出殺害關程葉三人的凶手,搞明白怎麽回事,後天……”老肖看手機上的時間,老早就過零點了,他改口道,“不對,是明天,明天就是旅遊節了,今晚我們必須查出該查的,之後的旅遊節是第二個任務,這屍體沒有用處了,自然就不在了,懂了嗎?”


    “噢……”蘑菇頭少年縮頭縮腦,鵪鶉一樣窩在老肖身邊。


    陳仰把煙頭摁滅在指間,旅遊節是肯定要好好舉辦的,這是厲鬼的執念。關小雲家有兩具屍體跟一堆碎屍,他把大門和堂屋的門都鎖上了,就是為了捂住風聲。


    “就先這樣吧。”陳仰開了口。那晚傻子當著程金老婆的麵扮演吊死鬼,他是在模仿程金。


    傻子很有可能看到了他的死亡過程。


    “這裏暫時保存原樣,我們盡快找到傻子。”陳仰迎上隊友們的視線,“把他帶過來。”


    陳仰末了問道:“為了以防萬一,要有人留下來看守屍體,誰願意?”


    老肖懶懶地舉了下手:“我和我邊上的傻蛋。”


    蘑菇頭少年:“……”他雙腿合並在一起,規規矩矩認認真真道,“大家放心,我們一定會看好屍體的!”


    陳仰叮囑了幾句就叫上其他人,利索地跳到了牆外。江江和同伴按照地址去通知在家睡覺的隊友,挨家挨戶敲門,召集人手開會。


    陳仰跟朝簡,張琦去另外兩處沒開放的景點,半路碰到了那兩撥人,得知那兩處沒異常,更沒什麽屍體。


    那關小雲的屍體究竟在哪呢……


    .


    淩晨兩點半,一處破舊的小院裏站滿了人。這是臨似集合點。


    那些從被窩裏起來的任務者都滿身怨氣,盡管他們知道現在是在做任務,一切都要為查線索服務,但他們還是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怨氣牽扯出了怨聲跟吐槽。


    “景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遊客越來越多,怎麽找?”


    “不是,陳先生,昨天上午開會的時候,你不就已經讓我們找了嗎,怎麽還讓找,根本找不到啊。”


    “特征就是有點胖,別的沒了,這怎麽找嘛。”


    “……”


    “隊伍裏的人大多數都沒合作過,不熟悉沒交情,人人平等,不存在誰發號施令。”


    “我想說,做任務最忌諱東放一槍,西打一棒,每個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不能浪費在還沒判定出價值的事情上麵。”


    “……”


    “那傻子學了程金的死狀,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大家都是新人啊?!”張琦見陳仰被針對,他護犢子地吼了出來,“不能這麽說,有些新人還是很聰明的!”


    暴躁的眾人瞬間成了一隻被戳破的氣球,他們默了,好吧,明天天一亮就繼續找傻子,不,他們不睡了,一會就找,找不到就把自己變成傻子。可能還沒傻就瘋了。


    腦子一直降不下來溫度,要炸了,他們很想找個冰窟窿鑽進去。


    陳仰忽地看向院門口,同一時間,鄭之覃將抵著牆的那條腿放了下來,喬小姐細白的手指動了動,熄滅了指間的橘紅火光。


    兩三秒後,隊伍裏傳出一個警告的聲音:“都別說話了,有人往這邊來了!”


    十幾束手電的燈瞬間消失,院子裏陷入一片黑暗中,周圍全是一道道紊亂的呼吸,他們像一群出籠的喪屍。隻要有誰踏進這個小院,就會被他們撕碎啃爛。


    陳仰捏兩下朝簡的手心。


    朝簡彎腰低下頭,耳朵湊到陳仰的嘴邊。


    陳仰貼近他,用氣聲說:“我去門口看看是什麽情況,你在這等我。”


    沒說“一會就回來”,怕他記起痛苦不堪的往事,被挖掉血肉的地方又開始疼。


    陳仰摸著牆壁往院門方向走,偶爾碰到任務者,對方配合地騰開位置。


    雖然大家是初次合作,但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陳仰一路順利地到達門口,身子探出去一部分,外麵有零散的紅燈籠在夜風裏亮著,光線比院子裏的要強一點,他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輪廓,正在往他這邊來,身形有點瘦。


    漸漸的,陳仰確定了那人的身份,不是程金,是小馬,他在值班巡邏,現在大概是感應到了什麽,越走越近。


    三更半夜的,這麽多人在一個破院子裏,怎麽解釋?


    陳仰的腳蹭幾下石板,他蹲下來撿起一個石頭子,聽著小馬的腳步聲。


    一步,兩步……


    就在小馬手裏的電筒快要照到陳仰臉上的時候,陳仰將手裏的石頭子彈飛。


    “咚”


    石頭子掉在遠處的地上,聲響被寂靜放大數倍,清晰又讓人。


    小馬的腳步聲一停:“誰啊?”他又喊了兩聲,警惕地攥著電棍朝那邊走去。


    陳仰壓低聲音:“走!”


    院子裏的人紛紛趁機離開,從現在開始,大家有了一個共同的小目標,找人,找傻子。


    什麽時候有突破性的進展,就看什麽時候找到傻子。


    昨天陳仰就讓找了,可行動的人不多,有部分沒當回事,這次卻不得不動起來。時間不多了,今天是第一個任務的最後時限。


    如今的隊伍從百人變成六十出頭,還是多,俗話說人多力量大,這是對的,可也有弊處。人一多,就不能一起出動,得分散開來。


    這樣一來,大家就不能挨個問居民或遊客有沒有見過傻子,因為那麽做的話,對方極有可能會被不同的任務者問很多次。


    那動靜就會鬧得很大,會引起景區裏的人的猜疑跟恐慌,秩序也會遭到破壞。


    觸犯禁忌就是死。因此眾人隻能暗中搜找傻子,難度加大了很多倍。


    .


    將小院甩在身後,陳仰打了個哈欠,手臂搭上朝簡的肩膀,食指跟拇指捏了捏他的耳根:“那會你怎麽沒替我出頭?”看樣子病情減輕了一點。


    “我不會講道理,不會訓人,隻會動手。”朝簡說,“都打死了,你就沒隊友了。”


    陳仰:“……”


    朝簡蒼白的唇驀地劃開,他低笑起來:“我的口袋裏有藥,我不會那麽做的。”


    陳仰愣了好幾秒才回神。其實他在不知道曾經那些事之前,他上網搜過“離你最近的人是個狂躁偏執人格障礙,你會怎麽辦”,網上搜到的比較多的詞是:可怕,危險,窒息,遠離。


    那時候陳仰想的是,要是哪天朝簡對他動手,他能在對方手上過幾個回合,掉幾塊肉。總之不可能站著被打。


    然而朝簡從來沒有對他動過手。


    陳仰抿著的嘴角鬆開,他和朝簡在死亡線上麵,攥緊彼此的手,一路向前跑。


    ——他們既是愛人,也是生死與共的搭檔,愛和信仰並存。


    “老弟,”張琦走過來,“小薛告訴我說小李病了,我打算去看看她。”


    陳仰問道:“怎麽病了?”


    “發燒,還有輕生的念頭。”張琦歎氣。


    陳仰沉默了。


    張琦打了招呼就走,陳仰對著他頹廢的背影喊:“琦哥,注意安全!”


    這是陳仰在這個任務裏遇到張琦,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一定要注意安全。”陳仰呢喃,他的情緒又決堤了,喘口氣都覺得費力。


    朝簡把陳仰往懷裏撈了撈:“回家。”


    “好,回家。”陳仰濕了眼眶。


    .


    陳仰回去衝了個澡拉著朝簡下來了,心裏有事,睡不著。


    那枚順治通寶的銅錢被陳仰舉到眼前,他的視線透過銅錢中間的正方形往外看,所有東西都變成了那個形狀。


    “銅錢有收藏價值嗎?”陳仰問朝簡。


    “不大,價位幾萬,幾十,幾百,幾千的都有,看版別。”朝簡拿過鏽跡斑斑的黃銅錢,翻過來,“這背麵是‘東’上下‘一厘’,市場價一千五以內。”


    陳仰說:“一千多可以了。”


    朝簡將銅錢還給他:“辟邪,鎮宅,招財。”


    陳仰沾著銅鏽的指尖跟朝簡相碰:“真的假的?”


    “信就是真的。”朝簡道。


    陳仰挑挑眉,程金不會是為了偷銅錢吧?他死也不放開的梳妝盒裏全是銅錢?


    等找到傻子核實一些事,程金死時的樣子就沒比要再維持下去了,他要想辦法把木盒打開瞧瞧裏麵有什麽。


    陳仰跟朝簡去了第一次碰到傻子的地方,兩人圍繞著那一處擴散搜查範圍。


    “錢秦的狀態不好。”陳仰說,下午集合的時候,錢秦和張勁揚沒出現,他擔心他們出了事,幸好沒有,這次兩人都來了。


    朝簡神情冷漠。


    陳仰進了一個廢棄的民宿,手裏的樹枝撥著灌木叢:“弟弟是去年秋天死的,這都第二年春了,他還是沒走出來。”


    “頭發都白了。”陳仰換個地方搜索,錢漢的死,帶走了錢秦的多少東西,隻有他本人知道。


    陳仰直起身環顧夜幕下的民宿,老集村的任務中,新人錢秦頂著張學霸臉出場,背包裏裝著菜刀,他能砍斷徐定義的四肢擺出陣法,將鬼打牆裏的王寬友救出來,也找出拜祖的漏洞,和小襄搭檔,殺掉了所有“薑大”,並認為規則設置的漏洞就是讓人用的。


    話不多,行事狠練,極有個人風格。


    陳仰不清楚錢秦到目前為止,一共做了多少任務,他隻知道,對方再也回不到他初次見時的樣子了。


    所以啊,像他們身處的任務背景是“規則不給老任務者道具獎勵”,做的任務越多,內心不一定就越堅定,有時候剛好相反,新人時期是最佳狀態,後期各項數值一路降低,崩塌。


    狀態是一路下降,還是一路上升,就看你有沒有失去什麽。


    陳仰輕吐氣,人生的命盤背後盤著數不清的線,緊密糾纏在一起,隻要輕輕撥動一根,一切走向就會改變。


    很玄妙。每個任務者都有自己的終點,或長或遠。


    陳仰一感慨起來就沒完,朝簡也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就由著他去。


    兩人一個嘮叨,一個聽,不知不覺找完了整個民宿,沒發現傻子的行蹤。


    日出的朦朧光暈擦過雜草,輕柔地碰了下陳仰的眼皮。


    不涼,有點燙。


    因為那光暈裏,還有朝簡的吻。


    .


    大家都在四處找傻子,鍾樓裏沒異常。老肖跟小搭檔在打跑得快,兩人一副牌,去掉了兩個王。


    對麵吊起來的屍體和大鍾在迎接霞光。


    “三個七。”老肖甩牌。


    蘑菇頭少年在看搖晃的屍體,腳被踹了一下,他揉揉眼睛去看牌:“不帶啊?”


    “不帶,寡的。”老肖又踹他,“速度。”


    “什麽都不帶,你這就有點討厭了。”少年咬住一張牌,小虎牙磨了磨。


    剛進這個任務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喜怒哀樂無縫連接,還集中不了注意力,現在慢慢平靜了下來,恢複到了平時的水平。


    不過老肖還不行,老肖還挺躁的。


    “當”


    旁邊徒然響起一個沉悶的聲音,屍體撞上了老鍾!


    少年嚇得手一抖,一把牌全都散落在了懷裏,他煞白著臉跟老肖對視。


    敲鍾了!!!


    “敲就敲了。”老肖看他懷裏的牌,真爛,“這都是什麽玩意,就你這牌,你還不趁早投降,垂死掙紮個什麽勁。”


    少年推開木窗往下看,草木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嘩啦嘩啦聲裏出現了一道脆響。


    有個石墩上的花盆倒了下來,盆沒碎,泥土灑出來了不少,修剪精致的小迎客鬆也亂糟糟的。


    風裏的冷氣迷住了少年的眼睛,他條件反射地眨了下眼睫,視野裏毫無預兆地多了一道人影。


    如果陳仰在,他就能認出是小馬。


    可少年不認得,他下意識地關起木窗,動作幅度沒控製好。


    就在木窗快要大力關上的那一刻,一隻手從少年後麵伸過來,阻止了他的動作,也避開了驚擾到樓下那人的危險。


    少年驚魂未定:“老老老……”


    “噓。”老肖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幹燥的唇邊,他往外探頭。


    是個帶了紅袖章的瘦猴子,管理處的。


    幹什麽呢,來這麽早,老肖一邊摳著眼角,一邊咂摸。


    少年的腦袋跟老肖的腦袋挨在一起,他焦慮不安地咬著嘴唇,二樓就一個鍾,一具屍體,沒地方藏人。要是那人上來,那他們就隻能跳到牆外去了。


    當少年這麽想的時候,他看見那人忽然抬起頭。


    電光石火之間,老肖將小搭檔往自己身邊一拽,兩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老肖的後背疼到了,他悶哼了聲,手掐住小搭檔的臉,這個任務出去了就減肥,趕緊減!


    啊,重死了。


    小馬沒有做別的事,他隻是把倒地的花盆扶回去,清理了一下地上的泥土和碎葉。


    走了幾步,小馬回頭,他把手裏的掃帚跟簸箕放一邊,之後他就站在台階下麵,對著樓彎腰。


    鍾樓的一樓有一座大佛,正對著門口。


    小馬像是在拜佛。


    不知是佛進了他的夢,還是他夢到了佛,他的肩頭有些顫動。


    風裏隱隱有幾分哽咽,轉瞬即逝。


    .


    所有人白天的時間都在找傻子中度過的,直到傍晚的時候,傻子的信息才被查出來。鄭之覃查到的,時機很巧妙。


    鄭之覃蹲在景區最裏麵的那座橋上抽煙,無意間看到了一個畏畏縮縮的身影,那樣子讓他記起舊人,就跟了上去。


    那小青年口罩下的五官是畸形的,卻沒有斜眼,比舊人差了一些,鄭之覃沒生出欲望,他隻是單純的想找個人聊聊天。


    小青年是三連橋的居民,在這長大的,由於他長得醜,周圍差不多年紀的人就希望他沒事不要出來,免得嚇到遊客影響景區名聲,家裏也不想他亂跑被人欺負,他都是天黑才出來。


    鄭之覃碰到他的時候,他剛出門。


    這個小插曲裏會帶來線索是鄭之覃意想不到的事。


    小青年跟傻子一塊玩過兩三次,他說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鄭之覃:“傻子平時的活動地點是哪?”


    小青年有些警惕地攥了攥手裏的口罩:“叔叔,你想幹什麽?”


    鄭之覃西裝革履,儀表堂堂,他一笑,眼角的細紋都顯得成熟迷人:“我是作家,目前正在創作,他是我這次想要嚐試的類型,我想取點材。”


    小青年似懂非懂,看他的眼神滿是崇拜跟仰慕:“傻子到處瞎跑,沒有固定地點,我遇到他的那幾次都在晚上,不同的地方。”頓了頓,小青年說,“我隻知道他家的地址。”


    “好孩子。”鄭之覃摸了摸他畸形的臉。


    鄭之覃去了傻子家,他還沒走近就聽見了老人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那是傻子的奶奶。


    鄭之覃的眉頭一皺,傻子現在就已經跑出去玩了?他夾在指間的半根煙輕抖,一撮煙灰掉在石板上麵,風一吹就散了。


    不多時,鄭之覃坐在傻子家的堂屋,以他朋友的身份接過奶奶遞的一把花生。


    “吃啊,吃。”老奶奶望著他。


    “好。”鄭之覃笑笑,八百年沒吃過花生了。


    大概是鄭之覃的職場精英氣質很有震懾力,他也沒有騙人的理由,老奶奶信了他的話。


    孫子終於有朋友了,老奶奶既開心又好奇,孫子傻了,怎麽跟人做朋友。


    鄭之覃說自己是攝影師,來這找靈感的,抓拍到過傻子的照片,就那麽結識的,他還說傻子不能完全不懂,隻要有耐心,是可以交流的。


    老奶奶渾濁的眼神多了幾分質疑:“我孫子什麽時候出去過?他一直在家裏的啊,我給他鎖屋裏呢。”


    鄭之覃說笑:“他告訴我說他經常出來玩,回回都是在您睡著以後,挺機靈的。”這是小青年透露給他的,傻子傻,也不傻。


    老奶奶聽得直愣神:“這個混小子!”


    語氣是氣的,表情卻是十足的開心,孫子竟然還知道這麽幹。


    鄭之覃從老奶奶的口中了解到,十幾年前傻子上初中,他跟平常一樣去學校,被發現的時候渾身是傷,醒來就傻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祖孫兩人是近期才搬過來的,住的是親戚的老屋,老奶奶不對外說孫子的事,所以街坊們都不知道三連橋來了個傻子。


    這也是任務者們這麽難查到目標的主要原因。


    老奶奶平時這個點是睡著了的,她今天吃多了稀飯,醒來上廁所,這才發現孫子不在房裏,慌了神。


    “天就要黑了。”老奶奶憂心忡忡,“鄭先生,您能帶我去找我孫子不?我怕再晚一些,路不好走。”


    鄭之覃吃掉手裏的花生米:“我不清楚他在哪。”


    老奶奶整個人都傻了:“我孫子每次不是您送回來的啊?”


    鄭之覃搖頭:“他都是自己回來的。”


    老奶奶布滿老年斑的臉上一片嚴肅: “不可能的,他不認得回家的路。”


    “自己家,能不認得嗎。”鄭之覃笑道。


    老奶奶放在腿上的幹枯手指顫了顫:“知道回家就好,知道回家就好……”


    她擦了擦眼睛,歎口氣:“我歲數大了,不曉得還能活幾年,就怕我不在了,他一個人過不下去,想給他找個媳婦,又怕禍害了人家,現在好了,他跑出去了還知道回來,自己回來,挺好的。”


    老人碎碎叨叨老淚縱橫,鄭之覃陪她聊了一會,吃完那點花生就走了,傻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天一黑,三連橋的每個景點都多了層詭譎的色彩,很好藏人。


    .


    三連橋西南邊有一座舊女校的遺址,兩層的矮樓,在夕陽昏黃的光線下顯出一絲肅穆。


    有三個任務者推開鐵門走了進去,層層的花圃中立著幾個秋千,中間有個小型的歐式噴泉,早已幹涸。


    學校的院子很大,三人花了很長時間才搜完,可惜並沒有什麽發現。


    “現在怎麽辦?”小艾問道。


    “下麵我們已經找完了,去上麵看看吧。”小張擦了擦臉跟脖子上的汗,他們從外麵一路走來,已經很疲了。好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並不長,暗紅的木製樓梯顯然是後來粉刷過,在光線下微微反光。


    “咚咚……”


    他們踩著樓梯,有些木板已經晃動,踏的時候要非常小心。


    “管理處的人咋想的,樓梯都破成這樣了還不修。”隊伍裏唯一的男士小元吐槽了一句。


    “小心!”


    一塊木板缺失,小元差點一腳踏空,幸好小艾在後麵出聲提醒,小元不由再吐槽了一次管理處。


    “我們把所有的教室都查一遍吧。”小張說道。


    “行。”小艾說。


    小元有些神經兮兮:“快點了,天徹底黑之前我就得跑了,我上個任務是在幼兒園,全是小孩鬼,太嚇人了。”


    他們透過窗戶的玻璃,向著教室裏望去,裏麵很暗,勉強能看出裏麵並沒有人。


    “這煩人的傻子,到底躲哪去了?”小元的情緒愈加煩躁。


    小艾:“是啊,我們都是白忙活了一天。”


    “我一口水都沒喝,人都快渴死了。”小張附和道。


    “那邊有個水龍頭,要不去那邊喝吧。”小艾四下張望,發現不遠處正好有自來水,正好她自己也是有點口渴。


    小張猛走過去,張嘴湊在水龍頭下,一手瘋狂轉動閥門,等了半天,卻一滴水都沒有。


    “沒水!啊啊啊!!沒有水!!!”小張氣得快要崩潰了。


    小艾跟小元見狀,眼裏的激動光彩都暗了下去。


    水喝不成了,三人隻能繼續查看,不多時,他們忽地停下腳步。


    前麵不遠的一間教室的窗台上麵,竟然放著一瓶礦泉水!


    “哎?”


    小元一愣,他跑過去,一把拿起水看了看保質期,發現還是新的。


    “誰放這的?”他雖然心有疑惑,但還是轉開了瓶蓋,自己喝了幾口,想遞給其他人,小艾猶豫了一下沒有接,隻有小張接過水,隨便喝了兩口。


    他們往前走了一段路,又在一間教室的窗台上麵發現了一瓶礦泉水。


    “嗬嗬……運氣不錯啊,又是瓶水。”小元拿起水,笑著說道。


    小艾卻變了臉色:“你們看前麵!”


    三人連忙向前看去,隻見前麵的每一個窗台上,都放著同樣的一瓶水,無數的礦泉水,詭異地整齊排列著,一直延續到很遠的盡頭。


    這些水像是奇怪的路標一般,引導著三人不斷前行,他們走了很久,終於來到走廊的拐角處,他們轉過彎,發現前麵教室的窗台上空蕩蕩的,沒有水。


    但他們的內心卻沒有一絲的輕鬆,因為就在他們不遠處的地上,一個人大咧咧的坐在那裏,麵帶傻笑,那微胖的身軀卻像鍾擺一樣,不斷的搖擺著。


    “是他!”


    “他就是那個傻子!我們找到了!”


    麵對幾乎喜極而泣的三人,傻子像是什麽都沒聽見一樣,他的腳邊放著十幾瓶礦泉水,而他隻是自顧自的不斷擺弄著。


    “你一瓶,我一瓶,你一瓶,我一瓶……”


    他把一瓶水放在自己麵前,然後再把一瓶水放在空空的對麵,像是在跟什麽人分水似的,不停重複著……


    “喂!傻子,別玩水了,我們有事要問你。”小元吼道,他年紀輕輕的,這是他的第三個任務,經驗不算多,那股子血氣還在。這個任務裏尤其爆裂。


    傻子不搭理,隻是埋頭分水。


    小元咒罵了句:“傻子,你能聽見嗎?”


    傻子依然不理,小元的臉部因為憤怒變得有些扭曲,小張也很生氣,他們正想過去,小艾打斷了他們。


    “讓我試試吧。”小艾說著就走到了傻子的麵前,她蹲下身子,語氣溫柔地對著他說,“我們在找一個人,你知道人在哪,對嗎?”


    傻子搖擺的身軀猛地一頓,他抬頭衝小艾齜牙咧嘴地笑起來,身軀又繼續搖擺。


    就在小艾失望的想要起身的時候,傻子竟然拿起一瓶水,放在了她的麵前,說道:“你一瓶!”


    然後他又拿起另一瓶水,放在自己的腳邊,高興地說道:“我一瓶!”


    緊接著,他抬頭看了另外兩人一眼,也分別將一瓶水放在他們麵前:“你一瓶,我一瓶。”


    “你一瓶,我一瓶。”


    直到三人都分到水後,傻子才停了下來,臉上的微笑漸漸褪去,顯出一絲掙紮和不舍。


    “好吧,也給你一瓶。”他就把一瓶水,輕輕的放在了三人旁邊空著的位置,仿佛那裏還有一個人。


    “你……你在給誰呢?那裏沒有人啊。”小艾被眼前驚悚的一幕嚇到了,她縮了縮脖子,開口問道。


    “一個姐姐啊。”傻子歪頭笑道。


    “她……她在哪?”


    “就是這裏啊!”傻子指向空蕩蕩的位置,那裏隻有他剛放的,那瓶孤零零的礦泉水。


    ……


    三人沉默了,不知何時,一股寒意爬上了他們的腳踝,他們用恐懼和好奇的目光,死死盯著那瓶礦泉水,卻沒有人說話。


    “哦。”許久之後,隻有小元沉疑了一聲,他蹲下來望著那瓶水,下一刻就緩緩地將水拿了起來。


    小元是三人中膽子最大的一個,這種事也隻有他敢做。


    他在兩個女生驚訝的目光中,看了看手中的水,轉開瓶蓋,大口的喝了起來。


    “咕嘟……咕嘟……咕嘟……”水瘋狂地湧入口中。


    小張跟小艾都愣住了:“小元,你……”


    很快兩人就發現了不對勁,小元根本就不是在喝水,而是在倒水,他的嘴雖然張著,卻沒有任何下咽的動作,水隻是單純的倒進他的口腔。


    當嘴裏裝滿水之後,剩下的水就像溢出的瀑布一般,全部淌了下來,胸口的衣服早已完全濕透。


    “嘩……”


    小元就這樣一直倒著,周圍卻沒人再敢出聲,直到瓶裏的水被徹底倒完,他才慢慢將瓶子放了下來,低下頭,口腔裏的水順著他的嘴角,詭異的奔流而下,像是兩道細小的噴泉。


    “謝謝。”水還沒流幹,他就含糊地對著傻子說了一句,由於嘴裏有水,所以語氣隻能模糊辨認,但有一點小艾和小張可以確定,那就是這個“謝謝”。


    那是女人的聲音!


    “啊!小元,你要幹什麽?”小張發出尖叫。


    隻見小元將空著的水瓶,一點一點地塞進喉嚨,他的嘴裏不斷發出“呃呃”聲音,低沉得讓人毛骨悚然,可礦泉水瓶畢竟太大了,小李的臉上滿是痛苦,他的手卻像是不受控製一般,不斷將水瓶下按,淚水從他血紅的眼角滑落。


    他終於將整個瓶子都吞了下去了。


    他的身體也隨之倒下,抽搐了一會,很快就沒了呼吸。


    “觸犯禁忌了……”小艾不知所措地捂住嘴,顫抖著說,“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觸犯禁忌了……我不知道,我白天不是一直跟他呆在一起。”


    小張也不清楚,她的老隊友昨天就已經死掉了,現在的兩個都是這個百人任務裏認識的。


    小艾和小張對視了一眼,兩人掉頭就跑。


    但她們沒跑多遠就停住了腳步。不能跑,傻子還在那,好不容易找到的,她們要帶走他!


    .


    五點多,劉值敲鑼召集所有任務者,通知十一點在老地方開會。


    那是最後的期限。


    案子必須在那時候全部查清楚,程,關,葉三人出事前要做什麽,為什麽會被盯,他們又為什麽遭到滅口,誰滅的口。


    還有,那件事究竟做沒做成。


    十幾分鍾後,鍾樓站滿了人。找到傻子的小艾和小張這兩個功臣都在一樓,她們經曆過一場凶險後元氣大傷。


    一樓的其他人有心安慰,卻做不到,他們都很焦慮。


    鍾樓二樓,程金的屍體晃一下,傻子也跟著晃一下,他和陳仰那晚見到的一樣,眼睛使勁蹬大,舌頭往外伸長。


    “前天夜裏,你學程金,是不是想告訴他老婆,他出事了。”陳仰試圖跟傻子溝通。


    傻子的身子晃來晃去。


    陳仰又說:“老哥,你有看到是誰把他吊起來的嗎?”


    傻子還在晃。


    “你悄悄跟我說,這是我們兩人的秘密,我不告訴別人。”陳仰湊近他,手擋在嘴邊,擺出小孩子做遊戲的架勢。


    傻子依舊在晃啊晃,沒有絲毫要說點什麽的意思。


    陳仰不行了,他抓著朝簡的手退開點,讓其他有想法的隊友上。


    結果十幾分鍾下來,不管誰問,問什麽,傻子全是一個樣,流口水傻笑。天王老子來都沒用。


    氣氛變得又燥又爆,像是有無數紮著火把的箭在亂射,隨時都有人中箭燒起來。夜色有點濃了,風把木窗刮得哐哐響,一個打火機飛向傻子。


    打火機即將砸到傻子後腦勺的時候,被一隻看似柔軟無力的手抓住。


    喬小姐捏著打火機:“誰的?”


    沒人承認。


    喬小姐眉梢輕挑,妖媚至極:“小孬種。”


    樓梯口的人群裏響起一道粗重呼吸,一男的衝上去,敞開的皮夾克裏胸肌鼓起,殺氣騰騰,顯然不是想要好好說話。


    所以喬小姐就笑了,那男的呆了下,一截雪白長腿從他瞳孔裏掠過,他鼻腔一熱,襠部倏地一陣劇痛。


    殺豬般的嚎叫在二樓震響,一樓的男同胞們雖然不知道樓上的具體情況,但能從那聲慘叫裏感受到什麽,紛紛覺得涼颼颼的。


    喬小姐理了理旗袍,她跟傻子說了幾句話,無果,於是她就踩著高跟鞋走向陳仰,幽怨道:“小仰仰,傻子不喜歡我這個大姐姐。”


    “他也不喜歡我這個弟弟。”陳仰來一句。


    喬小姐抽抽嘴,若有似無地瞥了眼朝簡,話是對陳仰說的:“我有點煩,下樓抽根煙。”


    任務者們不約而同地讓開,喬小姐懶散地道謝,女孩子都紅了臉。


    清脆的噠噠噠聲一路蔓延到鍾樓出口,誘人的香水味在空氣裏打著旋,久久不散。


    接下來,樓上樓下的男女老少輪流上,誰都搞不定傻子。


    陳仰坐在樓梯上麵,頭疼欲裂,肚子裏的髒話一筐接一筐的出生。


    “要不你試試?”陳仰看向身邊的朝簡,他自問自答,“不行,你不能參與。”


    朝簡喂了個奶片到陳仰嘴裏:“不要急。”


    話落,朝簡的眉骨輕抽,這是廢話,陳仰不可能不急。


    朝簡上次見陳仰這樣,還是在他重置前的最後一個任務裏,那也是審核任務,所以他的狀態就是這樣。那時候的朝簡也差不多。


    現在朝簡是個旁觀者,這一局他隻能是外人。


    當天邊最後一絲光線快要消失的時候,傻子說話了,他說:“躲貓貓。”


    “什麽躲貓貓?”大家都很懵。


    “躲貓貓……”傻子往外麵走,嘴裏一遍遍地重複那三個字,“躲貓貓……躲貓貓……躲貓貓……”他被人攔著,聲音變得尖銳,“躲貓貓!”


    “躲貓貓!”傻子蹦跳了幾下,兩隻圓眼睛一眼不眨地瞪著不讓他下樓的眾人,“躲貓貓!!!”


    “好好好,我們陪你躲貓貓。” 所有人都預感到了什麽,他們快速分散,隨便找個地方待著。


    陳仰不擔心傻子跑丟,多的是人跟著他。


    因此大家都走了以後,陳仰就拉著朝簡回了鍾樓,直奔二樓。


    程金的屍體不需要維持原樣了,他把人放下來,讓朝簡幫忙摳出木盒。


    打開木盒前,陳仰有不少猜測,他猜裏麵都是銅錢,或者是別的玉器小玩意之類,沒想到竟然是空的。


    空木盒,程金偷來幹什麽……


    陳仰想不通,他搓了把臉,拿出手機看看時間:“還有幾個小時,來得及嗎?”


    朝簡沒回應。


    “來得及。”陳仰深呼吸,“走,看看傻子去。”


    天色很暗了,傻子沒有跌倒摔跤,他在紀念館裏跑來跑去,看樣子他對這個地方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很熟悉,經常來。


    偷偷跟著傻子的隊伍逐漸減少,他們在陪傻子躲貓貓,不能開手電照明,視力不行的就放棄了。


    等傻子從紀念館最西邊跑到最東邊的時候,他後麵的尾巴隻剩下十多個人。


    陳仰腳前的草藤被朝簡踢掉,他看了眼越來越沉的夜色,不知道傻子還要跑多久,但願是他猜的那樣,能有收獲。


    “傻子不跑了。”後麵突然傳來鄭之覃的聲音。


    陳仰立即眯眼望去。


    傻子停在一處假山前,他兩隻手扒著山石,脖子伸進去,驚喜地叫道:“嘿嘿,找到你了!”


    大家分成兩隊,快速包住假山,結果裏麵什麽都沒有。


    隊伍裏掀起了謾罵聲,陳仰也罵了幾句,他把朝簡拽到假山後麵,抱著對方發泄了會情緒才好受一點。


    傻子繼續跑,天已經完全黑了,陳仰也看不見了,他被朝簡牽著走。


    陳仰不知道傻子跑到哪了,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傻子發出跟前一次一模一樣的驚喜聲音:“嘿嘿,找到你了!”


    此時隻有七八個人分開躲在柱子後麵,他們身心俱疲,都沒動,以為傻子還在玩。


    然而就在這一刻,誰都沒想到站在一個小房間門口的傻子被推倒在地,一道身影踩著他的腳跑開。


    傻子疼得哭叫,他跟個孩子似的在地上打滾:“壞人!我要回家告訴奶奶,讓她打你屁股!”


    陳仰以最快的速度打開手電照過去,那是個女的,腿上有傷,跑得一瘸一拐,體型偏瘦,穿一身紫色衝鋒衣。


    那女的拐過走廊,側臉在陳仰的光線裏一晃而過。


    “她是……”陳仰的腦子飛速運轉,他找到對應的信息,眼皮狂跳,“關小雲,她是關小雲!”


    “快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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