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梨就是在這尷尬的節骨眼上過來的,更尷尬的是,他有他老大家的鑰匙。所以他是直接開門進來的。


    進來以後……嗯,就……


    鳳梨看著桌上的四人,老大,想跟老大舊情複燃的初戀白棠,老大想睡卻沒睡成最後成了中國好戰友的陳仰,以及關係不明的長發美人哥哥。


    我的媽呀,什麽情況???


    鳳梨小小的腦袋大大的問號,他一隻手維持著摘小紅帽的動作,一隻手上還掛著大門鑰匙。


    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他應該在過來前給老大打個電話的。要是打了就不會趕上這局了。


    這迷人的修羅場風他怕啊。


    鳳梨抽抽鼻子,不過桌上的菜好香好好看,尤其是那盤蝦,完全就是按照他最喜歡的樣子長的,他心裏的小鹿開始亂撞……


    冷不丁地察覺一道視線投過來,直直瞪著他手裏的藥匙,像是要瞪出兩個窟窿,他心裏的小鹿瞬間躺屍。


    “是這樣的,有一回東哥收拾完一票搞事的受了傷回家,當晚他喝多了胃出血,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和他家都已經快長毛了,後來我們就要他給我們配了一把鑰匙,我們隔三岔五地上門送點大米和菜,順便給他整理整理……哈哈,單身狗過日子就是這麽……”鳳梨解釋不下去了,因為白棠用一種感激又羨慕的眼神望著他,那顏,那看一坨翔都能充滿深情的桃花眼……他死了。


    總之就是尷尬爆棚。


    “先吃飯!”向東把煙頭碾在桌上,頗有一股一家之主的風範。


    鳳梨摘掉小紅帽把軟趴趴的頭發抓起來,他覺得老大像是古時候的大老爺,坐擁萬貫家財和三妻四妾。當然,僅僅隻是像而已。


    事實上這一桌隻有老大的前任。


    “仰哥,這是吃的哪一頓啊?”鳳梨輕車熟路地上廚房了碗筷過來,一屁股坐在了陳仰身邊。


    陳仰說:“晚飯。”


    鳳梨拿筷子的手一抖,他還以為這是遲來的午飯,結果竟然是晚飯!天還沒黑呢。


    “我來的不是時候。”鳳梨小聲嘀咕。


    陳仰在心裏歎氣,誰不是呢,他隻是想來找向東喝酒,誰曾想這麽熱鬧。


    餐桌不小,五個人坐得開。陳仰和白棠都沒動筷子,他們今天中午才做完任務,並且都沒怎麽休息,精神狀態一個比一個差,根本吃不下。


    向東下午一點多才吃的午飯,這會兒不餓,他隻是翹著二郎腿喝啤酒,胡子沒刮的臉上一派深沉憂鬱。


    畫家有在吃菜,但他的吃相極度優雅斯文,咀嚼食物的時候嘴都是閉著的,發不出什麽聲音。


    桌上隻有鳳梨一個人吃得賊香,他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怎麽都沒人說話?要不他找個人聊聊?找誰呢?長發美人的畫風太特別了,一看就是豪門貴公子,不是他這個小市民能湊上去的,白教授會讓他成為花癡,他真的吃那一款沒辦法。


    鳳梨瞅瞅剩下的兩個選擇,老大在裝逼,還是仰哥吧。於是他不假思索地問道:“仰哥,朝簡還沒回國嗎?”


    撐著頭的陳仰微微偏過臉,看向他。


    鳳梨心裏咯噔一下,真是什麽不找偏偏找死,他趕緊給陳仰拎了一個大蝦:“你吃這個!”


    陳仰瞥瞥碗裏的大蝦:“好吃嗎?”


    “好吃的!”鳳梨看陳仰捉住了蝦,他不禁鬆口氣,好險。朝簡快點回來叭,他想吃狗糧。


    .


    鳳梨最近用他的老婆本買了個店麵,打算賣體育用品,裝修這塊主要是他自己來,兄弟們會幫幫忙。


    今天鳳梨超累,他來看老大之前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肚子裏沒塞多少東西,這會他吃開了,一口氣幹掉三大碗飯還是意猶未盡,畢竟他在長身體嘛,他要長個子呢。


    鳳梨矜持地擦擦嘴,托了老大的福,他有生之年能吃到這麽上檔次的菜,現在估計就是他人生的巔峰時刻了。


    哎呀,吃之前忘了拍照發朋友圈了,感覺錯失了一個億。


    鳳梨一邊後悔,一邊觀察周圍四人,他脫口而出道:“一會搓四個頭?”說完就想尿遁,搓搓搓,搓個蛋!


    向東抓起紙巾盒丟向鳳梨,沒看現在什麽情況?吃飯的時候把腦子吃進去了?


    鳳梨弱小無助地抱著紙巾盒,桌下的腳輕碰陳仰,哥,救我啊。


    然而他仰哥在走神。


    “搓頭?”畫家反應遲鈍,“什麽頭?”


    鳳梨:“就是……”


    “你給老子閉嘴!”向東真怕死梨子說是烏龜頭,什麽破路都敢開車,也不怕把自己摔成腦癱,他對畫家抬下巴,“搓麻將。”


    “哦。”畫家一副漲知識的樣子,他將垂在肩頭的長發往後撩了撩,“那為什麽不是三個頭,五個頭,而是四個頭?”


    “四個頭是指四小時。”旁邊回過神來的陳仰說,“通常一小時換一次座位。”


    畫家恍然:“你挺懂。”


    陳仰端起杯子喝口水:“也就比你懂得多一點點。”


    “那搓嗎?我沒帶現金。”畫家說,“需要的話,我讓管家送過來。”


    鳳梨:“……”電影裏的那種打開箱子,嘩一下全是現金亮瞎眼的場景要重現了嗎?這次我一定要發朋友圈!


    向東:“……”鑽石老王子不是說每天七點前就要睡覺嗎?現在又要搓?果然是男人的嘴騙人的……媽得,老子忘了自己也是男人了。


    白棠: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麽。


    .


    不多時,向東把白棠叫到了健身室,他沒帶人去房間。因為他的房間就一張大床,進去的話會給人一種曖昧的目的性,然而他並不想打炮。


    向東打起了沙袋,他懶得屁話,直接等白教授組織好了語言自己開口。


    白棠背過身麵向牆壁,頭輕輕抵著牆:“我中午做完了我的第三個任務……”


    “陳仰跟我說了。”向東打斷他。


    “任務背景是在校園裏,我們在班主任的時間線裏麵,”白棠繼續自顧自地說,“我重新體會了一次高中時代,出來以後就想來找你。”


    “找我幹什麽,你在市一中,我在職高,我們過的不是一個高中生活。”向東嗤笑。


    白棠抵著牆的頭往下垂:“可我們是在那時候談戀愛的啊。”


    拳頭重砸沙袋的悶沉聲響起,一聲接一聲。直到響了十三四聲,沙袋晃動的幅度才變小。


    向東大步走到白棠身邊,看著對方露在衣領外的細白後頸,快三十的人了還嫩的跟高中生一樣,就跟吃了防腐劑似的,他的舌尖在口腔裏刮了一下:“糖水兒。”


    這是向東當年給白棠取的小名,時隔多年重新叫了起來,隻覺得生澀。


    然而聽的人卻像是喝了一勺濃稠的蜂蜜,他前一秒還被甜得不知所措,下一秒就被刺了一刀。


    “是不是我上上次和你去酒店開房沒辦成事,讓你產生了心結,我把事辦完,你就能翻篇?”向東說。


    白棠有個小習慣,他每次和向東吵架生氣都會掉頭就走,然後不到十秒就回來。


    這次他卻連一步都沒挪。


    白棠是個自尊心很高的人,他有他的驕傲和自信,迄今為止隻栽過一回,栽得很重,十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早就爬起了,事實上他一直趴在那裏,從來就沒站起來過。


    他一直在等向東回頭拉他。這夢做久了,還是夢。


    “向東,檳城那回我去找你的時候,我剛做完第二個任務,你不知道我那個任務有多難,我真的差一點就死了,就差一點……”白棠後怕地打了一個冷顫,“所以我那天對你說的每個字都是……我這次再跟你說一遍,我……”


    向東再次打斷他:“事可以辦,但我記得你有精神潔癖吧,這我必須提醒你一點,我這十年睡過了不知道多少人……”


    白棠的臉色煞白:“別說了。”


    “有時候我玩的比較開,所以我不是每個都做防護措施……”


    “我叫你別說了!”白棠徒然轉過身,垂著的頭抬起來,一雙猩紅的眼睛死瞪著向東。


    小白兔亮起了變異的爪子,鋒利無比。


    向東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慌……才怪!他條件反射地把衣領往上拽了拽,擋住脖子,並且往旁邊一挪。


    白棠走向他。


    向東如臨大敵地吼道:“你站住!”


    白棠走近一步,向東後退一步:“老子讓你站住,你聽沒聽到嗎?!”他一路退到牆角,“別過來!”


    “我最後警告你一次,你再過來,老子就抽你。”向東弓著精壯的腰,凶狠地威脅。


    小白兔還是過去了,爪子卻沒撓上來,隻是輕輕碰了碰他的喉結。


    那是他的敏感帶,操!


    向東不受控地收起了一身戾氣,他摸出煙盒,低頭叼出一根煙:“白教授,十年太久了。”


    這是他很少有的沒爆粗口的一次,足夠說明他的認真和不可改變。


    白棠深知這一點,他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氣,手都抬不起來了,過了許久,他聽到自己近乎卑微的聲音:“朋友行不行?”


    向東維持著點煙的動作,撩起眼皮看他:“你缺?”


    白棠搖頭:“不缺,但都不是你。”


    向東對於白教授的情話無動於衷:“恐怕不行。”


    白棠在眼淚掉下來前捂住眼睛,沙啞道:“朋友都不行嗎……”


    向東語出驚人:“我得了腦瘤。”


    白棠錯愕地放下手,眼裏的淚水衝了下來。


    “也不一定就是腦瘤,反正我腦子有病。”向東吐了個煙圈,“不是吐槽,是真的有病,我最近的記憶很混亂,腦子裏會突然閃過一個畫麵,都是我沒經曆過的,你想看病曆本確認一下是不行的,因為我懶得看醫生,總之你隻要知道我活不久了就行。”


    白棠怔怔道:“我也有你說的症狀,類似的。”


    向東嘴邊的煙掉下來,白教授一撒謊就會看鞋麵,剛才沒有,所以……是真的?


    白棠擦了擦臉:“我是今天下午才出現的,和陳先生有關。”


    .


    客廳裏


    鳳梨充當生活小能手,一會給陳仰和畫家開電視,一會幫他們洗水果,一會又為畫家介紹櫃子裏的小玩意。


    “真的全是假的,這裏有好多都是我看著我老大淘的,我還幫著砍價了呢,您別不信,這些加一起都不值您一根發帶。”鳳梨抿出小酒窩,誠懇道。


    畫家不那麽認為:“每個東西都代表一座城市,很有意義,我的發帶跟它們放在一起比較,侮辱了它們。”


    鳳梨:“……”您是藝術家,您說的都是對的。


    他見藝術家還站在櫃子前麵,福至心靈道:“您喜歡哪個?我讓我老大……”


    畫家道:“君子不奪人所愛。”


    鳳梨微笑:“好嘞。”


    下一秒就聽藝術家來一句:“但有一個我有些喜歡。”


    鳳梨腦袋死機了:“那我……”


    “我會跟他說。”畫家脫掉一隻手的一次性手套,他用那隻手解下發帶,掛在上麵的小玉石發出清脆聲響。


    鳳梨吸氣,這位不會是想用發帶跟老大換小玩意吧?那老大要笑瘋了。


    不遠處的陳仰反著坐在椅子上,他的雙眼閉著,腦子裏猶如開火車一下沒停。


    哎,沒合作過的任務者死了,他卻記得清清楚楚,這樣的現象今天又發生了一次,前有武玉的對象阿景,香月,現在又多了一個小啞巴的表哥,他一點都不奇怪了,也猜到了是什麽原因。隻等朝簡回來,讓他得到驗證。


    所以……


    朝簡什麽時候回來呢,多念念是不是就能早點見到他……


    還有兩天就是我生日了,二十六歲生日,陳仰把手臂掛在椅背上麵,腦袋靠上去,他迷迷糊糊之間被拍了一掌,伴隨著一聲中氣十足的吼叫。


    “趴這兒幹什麽,要睡就上我房間睡去!” 向東拽陳仰。


    “我不睡。”陳仰揮開他的手,“白教授呢?”


    “在上洗手間。”向東的耳邊回響著白棠說的話,他說“我在來的路上睡了一小會,夢到陳先生在爬山,他把手伸向我,叫我抓住他,還喊我小白”。


    “老陳,你會喊白棠小白嗎?”向東湊到陳仰耳邊,用隻有他能聽到的音量說。


    “怎麽問我這個問題?”陳仰古怪地看了向東一眼,“暫時喊不了,沒處到那個份上。”


    “你倆說什麽悄悄話呢?”鳳梨剛把頭湊過來就被向東敲了個爆栗,他揉揉被敲紅的地方,埋怨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眼睛直往從洗手間裏出來的人身上瞥。


    白棠的額前發絲有點潮,一雙眼睛又紅又濕,他走到桌前,從抽紙盒裏抽了一張紙擦手:“我先走了。”


    “這就走了啊?”鳳梨下意識接了一句,他在老大吃人的眼神下快步追上美兔子,頭也不回道,“我送送白教授。”


    出了門,鳳梨跟在心不在焉的男人身後:“白教授,你跟我老大……”


    “朋友。”白棠說。


    鳳梨眨眨眼:“朋友挺好啊。”他吃過各種牌子的狗糧,也看過無數狗糧變餿的,有感而發道,“好多人分手了連朋友都做不成。”


    白棠愣神了片刻:“也是。”


    鳳梨看他不按電梯,就幫他按了一下,很友好地給他打氣:“白教授,我每次生無可戀的時候都會跟自己說,振作!振作!振作!”


    白棠淺笑。


    鳳梨無聲尖叫,神顏啊,絕對的神顏,除了朝簡,沒人能和他一戰!


    電梯開了,白棠抬腳走了進去。


    “日子還是要過的啊!”鳳梨在電梯門關上前喊了一聲,他沒看見白教授是什麽表情,肯定又對他笑了,他用兩根手指並在一起往嘴邊送,像模像樣地做出抽煙的動作。


    雖然鳳梨還沒受過情傷,但他的人生傷到了,自從做完任務出來以後,他不點那個臭臭的熏香就睡不著,衣服上都是那個味道,吸毒一樣離不開,一離開就神經兮兮,仿佛周圍不是任務者就是npc。


    可他要開店了。


    傷了就想辦法縫合,日子要往下過啊,有些事吧,該來的總會來,不能因為無望就在原地幹等著吧,得往前走,你走了才有可能看見出路。


    .


    白棠一走,氛圍就變得輕鬆了起來。


    陳仰拿著來向東這兒開的第二罐啤酒,大口大口往嘴裏灌。


    向東沒跟兩個老隊友透露自己腦子有病的事,因為時機不對,其中一個老隊友嚴重缺養分快爛掉了。


    “大哥,喝慢點,沒人跟你搶,你晚上留我這?”向東看看快爛掉的那位。


    陳仰手裏的啤酒晃了晃:“不。”


    “他醉了。”畫家說。


    向東抖著腿剝花生米:“你又知道了?”


    畫家拍掉飛到自己身上的花生碎屑,拿出消毒噴霧“嗞”兩下:“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


    “老子牙都要酸掉了。”向東受不了地罵道,“你抽的什麽風?”


    畫家收起噴霧:“這段時間我在調理身體,家裏的事都沒管,畫畫的也不多,空閑的時候會看點詩詞。”


    向東:“……”


    畫家說:“我根據以往的經驗做過分析,今年我還有一次任務,會在冬天。”


    向東嘎嘣咬著花生米:“我今年應該沒了。”


    旁邊的陳仰不想參與這個話題,他現在很懷疑自己做任務的頻率和朝簡有關。


    畫家的手機響了,不是家裏人找他有事,是他聽的鬧鍾,現在是他沐浴按摩的時間,他關掉鬧鍾,指著他看上的小胖魚掛件,問向東是在哪個城市買的。


    向東讓他拿去,他沒要。


    “你把城市的名字告訴我就行。”畫家說,“我讓人去找。”


    向東跟陳仰對視一眼,我們把王老五哄出去吧,我怕忍不住扒了他的衣服吸吸他身上的鑽石味。


    陳仰:你隨意。


    向東翻了個白眼,他起身去拿櫃子上麵的小胖魚,將它的屁股對著畫家。


    屁股上有個標簽,寫著城市名字和日期。


    畫家理理披肩長發,文鄒鄒道:“想不到你是這麽浪漫的人。”


    向東實在沒法看一個一米九左右的男人這副德行,他黑著臉把小胖魚丟到沙發上麵:“你他媽能不能說人話?”


    畫家伸出一根食指,上麵掛著一條細細的淡金發帶:“這個要嗎?”


    “要。”向養著東街一群弟兄需要錢需要很多錢東被輕晃的一對兒小玉石閃瞎眼。


    畫家隨手把價值一棟房子的發帶扔給他:“給我白教授的聯係方式。”


    向東接住發帶的手一頓:“搞毛啊?看上他了?”


    “我想邀請他做我的模特。”畫家說。


    不僅是向東,連陳仰都有點意外,這是他們頭一次聽見畫家提出這樣的事。怎麽?他們不配嗎?


    畫家徐徐道:“我很少畫人物,沒有靈感,不過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我有執筆作畫的衝動。”


    “兔子有什麽好畫的,一點難度都沒有。”向東往嘴裏丟花生米,否定道,“不,不是兔子,披著兔子皮,實際是貓,野貓,想當年老子每次都是浴血奮戰。


    向東猛地反應過來,眼睛瞪著在場的兩個一看就沒戰過的聽眾:“老子幹嘛要跟你們說這些?”


    陳仰跟畫家:“……”是你自己說的,我們也不想聽的好嗎?


    雖然陳仰是缺經驗,但他還不至於找向東要。況且他一個人也躁不起來,得等另一個人回來。


    陳仰轉而又想,那家夥親他一下都讓他冷靜……算了,不指望了,隨緣吧。


    畫家記下白教授的聯係方式跟小胖魚所在的城市,他對陳仰說:“我要走了,你呢,一起?”


    陳仰放下捏扁的空易拉罐:“好啊。”


    “好個屁好,就你這樣回去,爬樓都能摔成屎。”向東把繞在腕部的發帶拆開,“老子送你。”


    畫家蹙了下眉:“不能酒駕。”


    “就你屁事多。”向東脾氣火爆地罵了幾句,他打電話把跑到樓下買飲料的鳳梨叫回來,“你送你仰哥回去,要送到家,等他躺下才能離開。”


    鳳梨立正敬禮:“收到,保證完成任務。”


    他拿了自己新買的小紅帽,認真戴到頹喪的陳仰頭上,正了正帽簷:“仰哥,走起!”


    .


    鳳梨一直擔心陳仰吐,他盡量開的平穩一些。


    “仰哥,要不要聽點音樂?”鳳梨小聲說。


    副駕駛座上的陳仰搖頭。


    鳳梨不再出聲,他認真開車,就在他以為陳仰睡著了的時候,對方突然開口:“停一下。”


    “啊?”鳳梨趕忙把車停在路邊,“要吐啊?我這有袋子,我給你……”


    話沒說完,陳仰就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鳳梨懵逼地探了探頭,他看到陳仰直奔廣場。


    那裏有稀稀拉拉的噴泉,還有幾個男人和一個喝多了的女人。男的都帥,女的嫵媚至極。


    隔這麽老遠,他都聞到了修羅場的味道,真正的修羅場。


    不是老大飯桌上那種虛。


    然後鳳梨就看見陳仰衝進了修羅場。


    再然後,女主角靠在了陳仰身上,那幾個男的瞬間成了盟友。


    鳳梨眼看陳仰要吃虧,他火速下車,不忘帶上他的新護身符——新指甲刀。


    然而事情的發展讓鳳梨跌破眼鏡,架沒幹起來,那喝多了的女人給了幾個怒火中燒的男人一人一個香吻,修羅場就癟了氣。


    鳳梨露出沒見過世麵的表情:“仰哥,這位姐姐是何方神聖?”


    姐姐勾了勾他的下巴:“小酒窩。”


    鳳梨鬧了個大紅臉。


    “喬小姐,你那幾位……”陳仰目送幾輛豪車揚長而去,“走了。”


    “都是忙人,各回各家,萬事大吉。”喬小姐把搭在臂彎裏的風衣穿上,哪有一點醉意。


    陳仰的臉一抽,忘了她是什麽段位了。


    “今天差點翻車,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了。”喬小姐點一支香煙,“喝一杯?”


    陳仰拒絕道:“不了。”


    片刻後,陳仰坐在酒吧裏,麵前是一片燈紅酒綠。就他現階段的狀態來說,他對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沒有抵抗力。


    陳仰深坐在沙發裏抽煙。


    角落裏的鳳梨在跟老大匯報情況。


    鳳梨酥:仰哥在西福廣場附近的一家地下酒吧。


    鳳梨酥:仰哥在抽煙。


    鳳梨酥:喬小姐要拉仰哥去舞池跳舞。


    鳳梨酥:仰哥去了!!!!!!


    向東一個電話打過來,連吼帶罵,震耳欲聾:“那你他媽還在跟我發微信?趕緊跟上去啊,就他那樣,長的既爺們又清秀,還不得分分鍾被人吃幹抹淨?”


    鳳梨立馬殺進舞池,他像隻老母雞一樣護著陳仰。


    “不好意思,我哥有對象。”鳳梨攔下一個往陳仰身上湊的小夥子。


    當鳳梨接連攔截第四個想接近陳仰的人時候,他忍不住大聲道:“我哥有對象!”


    然並卵,屁用沒有。


    陳仰穿的毛衣加襯衫,很隨意,隻不過他因為喝了酒,再加上酒吧裏熱,他解開了襯衫上麵的幾粒扣子,露出一小片線條清晰的鎖骨和流暢又有力感的脖頸,再配上他很漂亮的圓寸,柔潤而黑亮的杏眼,整個人就像純天然無汙染的綠色食品,很健康,也很容易勾人食欲。


    陳仰沒在意周圍的視線,他也沒跳,就隻是在舞池裏散漫地晃了晃。


    正當陳仰要拉著鳳梨離開舞池的時候,他無意間對上了一雙狐狸眼。


    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陳仰撥開群魔亂舞的人群過去。


    那狐狸眼的主人是個少年,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他在和男同伴咬耳朵。


    陳仰揉揉太陽穴,看來是他喝多了,記錯了,他不認識這人。


    於是陳仰轉身朝往這邊擠得鳳梨那走去,他才走了沒幾步,背後就響起嬌嗔的聲音。


    “嚶嚶嚶,你答應我的,我不管!”


    陳仰的身形不自覺地一滯,他回頭看那個還在“嚶”的少年。


    熟悉的怪異感覺再次湧現,這次比前一次要強烈許多,導致他心跳如雷。


    陳仰酒精上頭,有點站不穩,他盯著好奇打量過來的少年:“你是不是……”


    剩下兩個字在陳仰的腦中激烈蹦跳,雖然他覺得說出來很不禮貌,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那麽做了。


    誰知那少年瞪大眼睛,滿臉驚訝害羞的表情:“你怎麽知道我是雙性?”


    少年才說完,同伴就把他拉走了,臨走時還充滿敵意地警告了陳仰一眼。


    陳仰用力晃頭,他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秒看見了朝簡。


    假的。


    陳仰閉上了眼睛。


    .


    那晚鳳梨和喬小姐把陳仰扶上的車。


    陳仰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鳳梨還在他家,小保姆一樣給他熬稀飯,拖地,喂狗,還把他的髒衣服洗了。


    “仰哥,我得走了,”鳳梨解掉圍裙,“鍋裏有芝麻餅,我自己做的,你嚐嚐哈。”


    陳仰打著哈欠:“鳳梨酥,你平時的睡眠質量怎麽樣?”


    “有熏香就一覺到天亮。”鳳梨嘿嘿笑道,“仰哥,說真的,你和朝簡是我的再生父母。”


    陳仰還沒問他熏香夠不夠,他就跑了。


    估計是真的有事忙。


    陳仰唉聲歎氣,就他沒事,他去陽台溜了溜,花苞還是花苞。


    想到什麽,陳仰把小狗抱過來,指著花盆說:“03,這花苞是我對象的命,你不能咬,絕對不能。”


    小狗玩他的鞋子,看都看沒花苞一眼。


    陳仰還是不放心,他給花盆換了個比較高的地方。


    醉酒帶來的副作用是頭疼加乏力,陳仰在家癱著,偶爾會響起那個嚶嚶嚶的狐狸眼少年,不知道叫什麽,下次要是再遇到,他得找人聊聊。


    沒見過怎麽會熟悉呢。


    當天下午,陳仰在家裏發現了一袋草藥,是祛濕氣的,他忘了是哪來的了,好像是別人送的?


    完了,陳仰抓著短短的頭發走來走去,丟失的記憶沒撿回來,現在他似乎又遺忘了什麽。


    陳仰糾結了兩天兩夜,到了生日當天,他不糾結了。


    早上畫家給陳仰發了一個188的紅包,並且轉了8筆88888。


    文青和鳳梨白棠也給陳仰發了紅包。


    就向東沒發,他是讓陳仰來東街,說是能體會帝王級待遇。


    陳仰坐在客廳地上擼狗:“下著雨呢,算了吧,我不去了。”


    “那你打算怎麽著?讓03給你唱生日歌?”向東說,“來唄,我叫鳳梨去接你,順便把其他人都叫上。”


    “叫什麽叫,大家都知道我今天的時間要用來幹嘛。”陳仰咬著奶片。


    向東“嘁”了聲:“等朝簡?”


    “不然我等誰,聖誕老人?”陳仰把奶片咬碎,抱著狗躺到了地上。


    “嘖,你當是拍偶像劇呢,他要是能在你生日這天回來,老子直播倒立往鼻子裏塞大蔥!”向東冷哼。


    陳仰把手機丟一邊,臉埋進小狗軟乎乎的白毛裏麵。


    “我們先睡會,醒了說不定就……”他沒往下說,也沒想過朝簡要是回來了,變傻了怎麽辦。


    小狗舒舒服服地窩在陳仰懷裏睡著了,他後來也睡了過去,這次沒夢到哪個任務者,什麽夢都沒做。


    晚上快十點的時候,陳仰在客廳看電視,音量被他關了,他隻看畫麵。


    所以門口傳來鎖孔轉動聲的那一瞬間,陳仰就聽見了。


    有他家鑰匙的隻有一個人。


    陳仰給向東發了一條語音:向東,你準備好大蔥吧。


    說話的聲音都在顫,他抖著手扔掉手機跳下沙發,連鞋都沒穿就朝著門口飛奔過去。


    門從外麵打開,一股微腥的濕氣撲了進來。


    陳仰渾身上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眼睛也條件反射地閉了一下,他再睜眼時,他對象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頭上扣著同色棒球帽,一手拎著蛋糕,一手拿著家裏的鑰匙,對他笑。


    “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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