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藍色的海水堵住門窗,卻不能進來,像是被什麽東西擋住了!


    門口站著十幾個人,他們試圖看清海水裏到底有什麽,可渾濁的海水不斷翻滾,什麽都看不見。


    “你們快來啊!”有人仰著脖子,大聲招呼大家,“看上麵!”他顫抖著手臂,艱難的指向樓頂。


    眾人也都仰起脖子向上一看,他們見了什麽,全都呆在當場。


    上麵有一片浩浩海水川流而過。


    樓頂沒了……


    準確來說,是上麵的半棟大樓都沒了。


    “剛才的巨浪竟然直接把五到八層大樓拍斷卷走了。”餘哥難以置信的喃喃,至於那些還在裏麵辦公的人……他不由得胸口發涼。


    餘哥想到什麽,他猛地看向沙發座椅上的兩人,災難來臨時,他們的反應異於常人,現在也是。


    陳仰迎上那道充滿探究跟驚奇的視線,他快速打量了一番,是那個提醒其他人注意浪牆的白領,三十多歲的樣子,穿深藍色短袖襯衫,國字臉,左邊的眉毛上麵好像有個什麽東西。


    那人邁著遲疑的腳步走了過來,距離拉近以後陳仰才看清那東西是個小痦子,就長在對方粗黑眉毛裏,不太明顯。


    餘哥走到座椅前,躊躇著不知道怎麽開口。


    “你好,我姓陳。”陳仰主動打招呼,視線掃過男人身前的工作證,佳信有限公司,技術總監,餘哥。


    餘哥謹慎的詢問:“陳先生,請問你們是不是知道……”


    他的話聲被一道崩潰的哭聲打斷。


    “都怪你!”小青年尖酸刻薄的罵著麵前的女白領,“成天的念叨不想上班,想死,現在好了!我們都要死了!”


    “不會死的。”女白領把自己的小鮮肉男友抱住,輕哄著說,“水進不來,我們好好待在這裏等營救,會沒事的。”


    小青年大力推開她:“整個青城都被淹了,誰來救我們啊!”


    女白領被別人看著,表情有幾分尷尬,她把小男友拉到一邊:“其他城市啊,國家有那個生命探測儀,一旦探測到這個方位有生命,他們就會想辦法,隻要我們撐到那時候……”


    陳仰看了過去,女白領是高級工程師,名字叫張嵐,精致的妝容遮不住眼角的魚尾紋,小青年是實習生肖環嶼,屬於帥哥裏的普通級別,兩人的年齡差寫在臉上。


    “不會有搜救隊過來。”陳仰站了起來,“這是任務世界。”


    餘哥傻了。


    “任務世界?你是不是還想說我們解下來要做一個什麽任務?小說看多了吧!”有人破口大罵,“神經病!”


    那人帶頭,謾罵吐槽的人多了起來。


    女白領們都沒參與這場爭端,她們理性並感性的認為,當你不認識也不熟悉某個人的時候,隻能以貌取人。


    站在座椅前的年輕男人高高瘦瘦的,長得很帥,眼神沉靜,氣質溫和又不失利落,不太可能是腦子不正常的神經病吧?


    而且……


    她們又默契的去看年輕男人身旁的少年,沒移開眼。


    大概是愛屋及烏的心態,她們都對被罵神經病的年輕人生出了同情的想法,不過他在這時候開玩笑說是任務世界,被罵也不是很冤。


    發生了這樣可怕的事,人都要瘋了,哪能開玩笑啊。


    陳仰沒什麽反應,旁邊座椅上的朝簡起身,手抓住擱在沙發邊的拐杖,指骨因為加重力道變得發白。


    “冷靜點,”陳仰按住朝簡的手臂,生怕他拿拐杖抽人。


    現在才剛開始,不能再亂了。


    就在這節骨眼上,有個男的就跟審犯人似的問陳仰是不是在a3辦公?平時怎麽沒見過?工作證呢?叫什麽名字,哪個公司的?


    陳仰用餘光掃過所有人身前的工作證,看來這個任務的第一輪禁忌跟火車站不一樣,工作證是能被別人看到的。


    不然除了他跟朝簡,其他任務者全都要死在第一輪,規則不會製定成那種開局就接近團滅的模式。


    盡管現在已經確定亮出工作證不是禁忌,陳仰依舊沒打算透露公司跟職稱,他還沒找到公司,不清楚在哪一層。


    為了避免說多錯多,他選擇沉默。


    陳仰的態度引起了其他人的懷疑,他們不論是同事,還是別的公司的,都開始交頭接耳。


    “有人跟他一個公司的嗎?”


    “沒有,不認識,沒見過,新來的吧,樓下大門要刷卡,他沒卡進不來,所以肯定是在這上班的。”


    “不一定,可能是跟著別人混進來的,我看他很有可能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


    這是陳仰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做科普工作,剛開始就這麽不順,他沒辦法跟朝簡求助,對方現在指不定多暴躁。


    陳仰拍拍朝簡發抖的手,他不打算循序漸進的走流程了,直接快刀斬亂麻的揚聲道:“你們檢查一下自己的口袋。”


    .


    大廳裏先是死一般寂靜,一兩秒後爆發出山崩地裂的尖叫。


    陳仰在一陣哭嚎跟罵聲裏繼續後麵的科普,他概括的說完該說的就坐回去,全程抓著朝簡的手臂。


    朝簡穿的是黑色運動衣,短袖,露在外麵的臂肌繃得又冷又硬,他情緒爆裂得發抖的時候,按著他的陳仰也跟著抖,根本不敢鬆開他。


    直到結束科普工作坐下來,陳仰才吐了一口氣,他把朝簡的拐杖拿開點,安撫的說:“待會我們去找長象科技。”


    朝簡捏住輕抖的手指,用力捏了幾下,他拿走陳仰喝了一小半的冰綠茶,擰開蓋子喝了起來。


    陳仰的視線從朝簡不停滾動的喉結上麵往上移,他後仰頭,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汪洋,大樓被切掉了一半,掉下來的鋼架結構是屋頂跟玻璃欄杆,幸好沒人被砸到,不然現在的局勢會更淩亂。


    嘈雜聲持續不止,這是新人們挨的第一刀,卻不是最狠最痛的一刀。


    陳仰觀察在場所有人的反應,他們的身前都掛著工作證,省掉了自報家門這一環。


    令陳仰感到熟悉的絕望在蔓延,他能理解,對多數人來說,他們寧願相信現在是世界末日,災難降臨,而不是任務。


    因為災難有終點,有國家給的希望,任務沒有,一旦被牽扯進來就隻有三種可能,一,死在這個任務裏,二,完成這個任務回去等下個任務,死在後麵的某個任務中,三,活到最後。


    第三種太渺茫,幾乎沒人有那個信心。


    最讓他們崩潰的是,任務裏會有鬼怪,那是真實的,跟特效無關的恐怖。


    “喂!你要幹什麽!”人群傳來騷動,有人在大喊,“趕快放下來!”


    陳仰尋聲望去,有個女孩子撿起一片碎玻璃,一頭抵著手腕,她不想做任務,不想受那樣的折磨,想要現在就割腕死掉。


    女孩兩隻眼睛緊緊閉在一起,眼妝糊成一團,臉上掛著淺黑色的水印,她想自殺,可她的手抖得不成樣子,玻璃碎片抓不住的掉了下來。


    “嗚嗚嗚……”女孩崩潰的蹲下大哭。


    自殺不光需要勇氣,還需要有壓過本能求生欲的痛苦。


    “我們隻有敬畏生命,尊重生命,生命才會帶給我們希望。”角落裏響起一道細脆的娃娃音。


    那是個穿白裙子的女孩,喬橋,景峰集團人力資源部的員工,她在多道視線的注視下眨巴水靈靈的大眼睛,像一朵純潔的小白花。


    “仙女,”公司的男同事哭笑不得,“你的星座書呢,它還有沒有說什麽?”


    “除了不宜上班,還說……” 喬橋欲言又止的停頓了一下,用纖細漂亮的手擋在唇邊,“今天是白羊座的災難日。”


    雖然擺出了說悄悄話的姿態,音量卻能讓整個大廳的人都能聽得見。


    有兩個白羊座的臉色立馬就白了一度。


    進了任務世界,無神論者都迷信了起來,叢前絕對不信的星座書此時也能牽動他們的神經末梢。


    其中一個白羊座衝到喬橋跟前:“你那本書在哪?快給我看!”


    “不在我手裏,在我的辦公桌上。” 喬橋扭頭看男同事,“你陪我去公司拿。”


    “等會吧。” 男同事的眼角往陳仰那瞧,他清楚現在要麽按兵不動,要麽跟著有經驗的隊友走。


    陳仰在觀察喬橋,總覺得她的眉眼跟喬小姐有幾分相似,親戚?他欲要讓朝簡也看看,喬橋就朝他們這邊走來。


    “陳先生,你見過我小姑?”喬橋太熟悉陳先生看她的眼神了,回回都來自她小姑的熟人。


    猜想是喬家姐妹的陳仰:“……”他試圖把女孩口中的小姑跟喬小姐重疊,發現對不上去,“沒見過。”


    喬橋說:“她燙著波浪大卷,喜歡穿旗袍,配紅色高跟鞋,指甲油喜歡塗黑色的……”


    陳仰默默改口:“見過。”


    “你不是她的裙下臣啊。” 喬橋突然看了眼他和少年之間的氣場,篤定地嘟囔了一句,大大的眼睛裏滿是不可思議。


    陳仰:“……”


    陳仰沒說是在任務世界遇到的喬小姐,他任由女孩發揮想象力:“你是第一次做任務?”


    “是第一次,”喬橋小聲嘀咕,“我是射手座,這周的運勢雖然有坎坷,卻能化險為夷。”她對陳仰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


    沒等陳仰回握,喬橋就收回了手,她偷瞄了一眼把獨占欲實質化的少年,悄咪咪的吐了下舌頭,白裙飄飄的回到男同事身邊,一舉一動都帶著仙氣,仿佛不吃五穀雜糧,隻喝露水。


    大廳的空氣沒那凝固,眾人的站位透露出自己的局勢。


    有的任務者跟同事在一起,有的隻剩自己,孤零零的站著,也有的雖然不是一個公司的,卻因為性格關係跟為人處世能力很快組成一個小組。


    陳仰數了下任務者,算上他和朝簡,一共二十個人,他原本想著,老任務者是帶著工作證趕過來的,穿的不會是職業裝,這樣他就能根據衣著分辨出誰是新人,誰是老人。


    然而陳仰忽略了一個因素。


    由於行業的原因,有的白領並沒有在穿著上很講究,公司也沒那個強硬的要求,陳仰一眼掃過去,除他跟朝簡以外的十八個人裏麵,隻有不到一半穿著職業裝,其他人都非常隨意。


    陳仰一時無法找出混在新人堆裏,打算扮豬吃老虎的老任務者,他感覺這個任務跟火車站一樣,隨機挑選了一波任務者。


    可能第一批上班族開始狂奔的時候,這裏就不是現實世界了。


    或者更早,隻是他不知道。


    陳仰習慣性的對著朝簡的臉整理思緒,早期有任務地火車站,雜誌上的三連橋,休息站,現在加上一個科技園a3樓,這幾個信息足夠判定任務世界也有一個青城。


    陳仰望向門窗外的海水,腦中蹦出一個怪異的猜測,難道任務世界的科技園真的被淹了?


    幾秒後陳仰就壓下了自己的猜想,眼下最主要的是完成這次的任務,他掃視眾人:“你們有誰收到了任務提示?”


    蹲在沙發邊的餘哥死灰複燃:“還有提示?”


    其他人也恢複了一點神采,他們像是看見了絕望裏的一線生機。


    “一般情況下都有。”陳仰說。


    抱著綠茶的朝簡抬了下拐杖,指了指哪裏,陳仰立刻看向樓梯口方向。


    大家都發現了陳仰的動作,他們的視線齊刷刷的集中過去。


    一兩分鍾後,樓道裏傳出了腳步聲。


    有人下來了?!


    竊竊私語聲瞬間消失,眾人緊張的屏住呼吸,膽小的更是往後縮,沒有人激動的想要跑到樓梯口那裏,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同事。


    他們害怕下來的不是人,是鬼怪。


    輕而平穩的腳步聲漸近,一道瘦小的人影出現在樓梯口。


    陳仰的雙眼一睜,竟然是熟人。


    “她是我曾經的隊友。”陳仰這麽介紹。


    大家這才放下警惕跟恐慌。


    從樓上下來的是啞巴,她還是跟火車站那次一樣,紮著兩個小辮,身前斜挎著一個卡其色帆布包,小雀斑沒有被她用化妝品蓋掉,卻也不會很醜陋。


    陳仰沒見過哪個女孩子的五官比啞巴的還要小,她的整張臉都像是被縮小了一倍,看過來時,黑黝黝的小眼睛裏帶著開心的笑意。


    啞巴從斜挎的帆布包裏拿出便利貼本子跟筆,快速寫了什麽撕下來給陳仰。


    【哥哥,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我太高興了,>w<。】


    陳仰第二次看到末尾的小表情,同一個人寫的,他沒有問火車站相關的事,隻問她怎麽在樓上。


    啞巴說她早上練鋼琴的時候,琴譜邊多了個工作證,她就知道任務來了,然後她上網搜了資料找到這裏。


    當時才剛過八點,啞巴按照工作證上的信息探問大廳的服務台,得知自己要找的公司在四樓。


    【我以為這個任務是在公司裏,所以我找到目的地就待在裏麵沒出來,當我發現外麵變天,大樓在震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找地方躲了起來,等安全了才下樓。】


    啞巴又把一張紙遞給陳仰,接著她把便利貼跟筆放進牛仔連衣裙的口袋裏,“啊啊”了幾聲。


    【哥哥,我下樓時獲得了任務提示,我們要在a3樓裏生存四天。】


    陳仰把紙上的內容看完,眉心蹙了蹙:“沒了嗎?”


    啞巴搖頭。


    陳仰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這是他做的第二個沒有故事背景的任務,第一個是火車站的死亡循環陷阱,讓他記憶深刻。


    a3樓裏又會有什麽呢……


    陳仰心想,這棟樓泡在海裏,那是不是有水鬼?觸手怪物?他想到這,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既然任務沒有背景線,那就是單純的規則遊戲,他們隻能想辦法找到禁忌,盡可能的避開。


    陳仰把啞巴帶來的信息告訴了大家,嘈雜聲再次響起,裹滿了崩潰。


    “這是什麽鬼提示,還不如沒有!”


    “就是啊,待四天?怎麽個待法都沒說?我們全部坐在大廳,撐過那個時間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天真,這是任務,大樓裏肯定藏著怪物或者厲鬼。”


    “……”


    “還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現在是八月份,四天不洗澡不換衣服,那還不臭了啊。”


    餘哥看了眼那個女白領的工作證:“黃女士,你想太多了,很大可能我們活不到最後一天。”


    女白領跟其他人都沉默了。


    樓外麵是海水,樓裏斷電斷信號,光線暗沉,隻有一樓有備用燈源,二樓往上都很黑。


    當時浪牆壓上來的時候,隻有一點鋼管結構跟碎玻璃掉了進來,大多都被海水卷走了,速度快得人眼難以捕捉。


    這會兒沒誰說話,大家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突然亂吼著爭搶起了幾根鋼管,更是拳腳相加,女孩子會撿玻璃碎片偷偷藏起來,他們需要防身武器。


    陳仰用朝簡的拐杖撥出沙發底下的半截鋼管,送到啞巴腳邊:“拿去吧。”


    啞巴的手指往裏麵指了指,擺手,又指陳仰,意思是讓他自己留著防身。


    陳仰說:“我不用。”他舉起拐杖笑了笑,“我有這個。”


    啞巴小心翼翼瞄了眼陳仰邊上那位,她的眼睛一彎,他們的感情比火車站那時候更好了呢。


    “你知道長象科技在哪一層嗎?”陳仰問啞巴。


    【我問了服務台就直接去了四樓,沒有逛其他地方,我隻知道四樓沒有。】啞巴在便利貼上寫。


    陳仰跟朝簡說:“我們隻能一層一層找了。”他把沙發上的大背包拎起來,抬頭看啞巴,“你是跟我們一起上去,還是?”


    啞巴給陳仰看便利貼上的字:我熟悉一下大樓裏的情況。


    “行,注意安全。”陳仰說,“要是看到應急用的手電筒,記得拿走。”


    啞巴認真的比了一個“ok”的手勢。


    陳仰笑了聲,這個小姑娘在火車站就不跟著大隊伍走,總是單獨待著,這次也沒變,隻不過她明顯要比那次更加堅強,也更沉著。


    啞巴突然在她寫的那行字下麵又寫了一句,她的嘴角耷拉下去,表情悲哀又難過。


    【哥哥,馮老死在了第二個火車站……】


    陳仰的身形頓了頓,這條路上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少,不知道有沒有終點,有沒有光明,他想走走看看。


    .


    二樓一片昏暗,隻有陳仰跟朝簡上來了,其他人都在大廳。


    “工作證,辦公樓,這兩點都跟上班有關,禁忌會不會牽扯到辦公用品?”陳仰舉著手機,一路走一路照過一個個公司招牌。


    朝簡雙腿著地,身體重心在右腿上麵,左腿沒怎麽使勁,他隻拄著一根拐杖,另一根在地上拖著。


    清冷刺耳的摩擦聲聽起來有幾人電鋸殺人狂的陰森感。


    陳仰瞥朝簡,發現他的手不抖了,氣息也不亂了,似乎這個聲音能讓他分散注意力,從而克製住情緒。


    “二樓沒有,我們去三樓。”陳仰走到盡頭說。


    朝簡這回總算是開了口,他看著陳仰問:“記下所有公司了?”


    陳仰晃了晃手機:“我拍視頻了。”


    “我問你有沒有記。”朝簡的麵色冰寒,語氣嚴厲。


    陳仰說:“差不多。”


    “差不多是差多少?”朝簡皺眉,“回頭,什麽時候記住了,什麽時候去三樓。”


    陳仰明白朝簡是不想他太依賴手機,他抿嘴,手機可能會丟了壞了沒電了,記在腦子裏確實最保險。


    因此陳仰沒反駁的照做,他來回走了幾遍,把二樓的所有公司跟順序都記了下來。


    三樓的布局跟二樓一樣,隻是公司不同。


    陳仰在二樓待了那麽長時間,到了三樓不但沒放鬆,反而更緊繃,他每經過一家公司都會站在玻璃牆外麵,用手機往裏照。


    每次那麽做的時候,陳仰總有種會看見一個鬼影坐在辦公桌前打電腦,然後轉過頭跟他對視的畫麵。


    “在這!”陳仰找到了長象科技,它的位置在三樓的樓梯口上來,從左邊往走廊深處數的第四個。


    朝簡用拐杖打兩下木門:“刷卡。”


    陳仰拿出工作證刷了一下,門開了,他拉著朝簡走進去,撲麵而來的是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手電筒的光四處掃動,視野裏是網吧似的場景,陳仰發現了什麽,他快步走到一個辦公桌前,眼睛瞪著一處,確認過後倒抽一口氣。


    辦公桌的擋板上掛著一個牌子——陳仰。


    這是他的位子。


    陳仰打量眼前的一切,有種無法形容的瘮人感,好像他真的是a3三樓長象科技研發部的一員,真的坐在這裏上班。


    “你有看到你的座位在哪嗎?”陳仰抓著朝簡,“等我會,我幫你找找。”


    朝簡說:“你對麵。”


    陳仰按照朝簡的指示照了照,看見了他的名字牌:“這個座位好,我一抬頭就能看到你。”


    朝簡看了他片刻才偏開頭。


    .


    找到長象科技等於解決了一件事,陳仰跟朝簡沒下樓,他們繼續看其他的公司。


    到第四層的時候,陳仰發現了兩個人,一高一矮。


    對麵的手電筒照過來,陳仰用手電筒的光迎上去,雙方都被晃得眼睛睜不開。


    “誰啊?”男生的聲音因為某種原因沙啞得厲害,“照什麽啊,別照了啦,好煩。”


    接著他又說話,語氣跟上一句截然不同,嘴裏就跟塞著什麽東西似的張不開:“老公,你去幫寶寶說說嘛,寶寶眼睛被照的好難受。”


    陳仰一聽到“寶寶”這個稱呼,一個記憶片段就炸了出來,他很快確認兩人的身份,果然又是熟人。


    這次卻不是合作過的隊友,是那晚在休閑會所的廁所裏直播的兩位當事人。


    陳仰通過工作證得知那兩人都跟喬橋一個公司,男人任職的是市場銷售部總經理,名字叫鄭之覃,而他的寶寶是他部門的實習生,姓潘,潘霖,滿身縱欲過度的痕跡。


    鄭之覃穿的是條紋的長袖襯衣配西褲,領帶鬆鬆的掛在脖子上麵,襯衣領口的扣子散著兩顆,周身散發著社會精英跟色欲場老手的混合氣場,他把手機朝下,金絲邊鏡片後的眼睛看著陳仰。


    “請問大樓裏目前是什麽狀況?”一副初次見麵的架勢,似乎忘了兩三個月前塞名片的事。


    陳仰三言兩語的做了科普工作,潘霖嚇癱在了鄭之覃懷裏,抱住他的腰哭哭啼啼,本就不對稱的臉顯得有些扭曲。


    鄭之覃拍了拍潘霖屁股:“沒聽到陳先生說嗎,外麵之所以變成海洋,屋頂也沒了,是因為這裏是另一個空間的a3樓,別撒嬌了,站好。”


    他抱歉的對陳仰笑笑,非常詳細的主動交代了自己的情況。


    據鄭之覃說,他跟他的小男友昨晚加班忙到深夜,兩人就沒回去,隨便在辦公室的裏間休息。


    由於睡前喝了不少酒,他們睡到現在才清醒,對於大樓的變化一概不知。


    陳仰覺得潘霖像是一塊破幹布條,被擰得稀爛,他聞到鄭之覃身上的氣味,懷疑對方不像是隻喝多了,還像是磕過藥,玩得比較瘋。


    兩方人馬沒有過多交流就擦肩而過,一方下樓,一方接著走動。


    陳仰沒走一會,耳邊就響起聲音,“認識?”


    “做完小鎮任務回來的那晚,我在洗手間碰到過。”陳仰回了一句,刪掉了塞名片那部分。


    朝簡沒再問什麽。


    .


    陳仰跟朝簡回到大廳的時候,發現那對同性情侶成了關注的焦點。


    a3隻有兩部電梯,大家在這裏工作,天天的搭電梯上去下來,認識或者聽說過的可能性不小。


    很顯然,鄭之覃是a3的風雲人物。


    沙發座椅被人坐了,陳仰就沒過去,他拉著朝簡另找地方,無意間聽到幾個女的在談論鄭之覃。


    “一米八以上,模特身材,長得英俊,斯文敗類款,總經理級別,還是個富二代,這樣拔尖的配置,竟然找一個畸形,他怎麽吃得下的啊,這年頭真是無奇不有。”


    “他是雙性戀加戀醜癖啊,你是才來a3上班的嗎,這都不知道,這麽跟你說吧,隻要你醜到他心坎上,你也是他的掌中寶。”


    “要我說,那個畸形才可憐,他走大運的成了英俊多金的富二代的寶寶,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黏著,生怕被人搶走,然而沒有亂用,鄭之覃是鄭之禽,禽獸,也是鄭之勤,身邊的人換得很快。”


    “可憐個屁,起碼睡過了那樣的優秀貨色,還睡了很多次,可憐的是我,五官端正連個稍微像樣點的男朋友都沒談過,全是些歪瓜裂棗。”


    “……別說了。”


    “要是我就這麽死了,那這輩子活得真慘,要什麽沒什麽。”


    “……”


    陳仰的嘴抽了抽,戀醜?鄭之覃給他塞名片?戀醜???


    小腿被拐杖抽了一下,陳仰回過神來,他跟著朝簡,在一個自動售貨機旁的空地上坐了下來。


    陳仰盤著腿思索正事,先是二十個任務者,後來變成二十一個,現在是二十三個,應該不會再增加了,他把主意打到最後加入的兩人身上,隔空問任務提示的事情。


    沙發上的潘霖一大一小的眼睛看過來,左眼有一點斜:“我,我有,我拿到了!”


    大廳裏的氣流瞬間凝在了一起。


    啞巴得到的提示是在大樓裏生存四天,而潘霖拿到的提示是——


    【23除23】


    “我們正好是23個人!”餘哥激動的說了句就癟掉了,他用小手指撓著眉毛裏的痦子,“可23除23是什麽意思?”


    眾人各懷心思,這個提示是不是提醒他們,任務者之間要互相防備,互相攻擊?


    陳仰小聲跟朝簡說話:“23除23,等於1。”


    朝簡:“嗯。”


    陳仰的心情有點複雜,他竟然憑一個音節就能確定搭檔很滿意自己的思考方向。


    “等於1代表著什麽呢?最後隻能活一個?”陳仰自言自語,餘光瞥到過來的鄭之覃,對方站在售貨機前,禮貌的對他點頭打招呼。


    鄭之覃看著售貨機裏的飲料,在找什麽:“陳先生,任務提示這一塊有想法嗎?”


    陳仰說:“還在想。”


    鄭之覃沒怎麽聽,他的關注點在陳仰左耳的疤上麵,那道疤醜到他的g點上了。


    上次鄭之覃沒有等到陳仰找上門,還以為就此錯過了,沒想到能在這樣的情勢下再見。


    鄭之覃的喉嚨有點幹癢,想舔兩口,他居高臨下的睨了眼獵物的看守者,小弟弟,你不介意吧?


    朝簡一拐杖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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