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瀑布!”


    “那些人都在看瀑布!”


    山坡上嘈雜一片,眼前的景象讓不少人感到驚恐。


    “瀑布裏有什麽嗎?”


    “會不會是在舉行祭祀,恭迎水鬼。”


    “什麽水鬼,還有鬼嗎?好可怕,我為什麽會進來這種地方,我隻是想出門買點水果,我要回家嗚嗚嗚……”


    “他媽得給老子閉嘴!”


    向東凶神惡煞的吼了聲,大眼妹硬生生憋住眼淚。


    山坡上籠罩著壓抑的恐慌。


    陳仰從這個角度望去,這座小鎮鄰水而居。成群飛鳥越過山川,一道瀑布嵌在山嶺裏,如白鏈般飛馳而下。


    水流蜿蜒成河,轉過幾道彎後,水勢逐漸放緩。


    鎮長的人就站在河裏,眼睛望著瀑布。


    “嘩——”


    山上無數的沙石、魚蝦被衝將下來,跟迅疾的水流一起朝著河裏湧去。


    “動了……”


    長相活潑可愛的年輕人發出驚呼:“他們動了。”


    河裏的那些人全部彎下腰,兩隻手放進水裏,四處摸索著什麽。


    向東嘬著煙眯眼:“這個動作眼熟啊,他們難道是在……”


    大眼妹嗚咽著往下接:“捉魚嗎?”


    “怎麽可能。”藍色短發的姑娘說,“這是任務世界,我們要做任務,要打怪,水裏的那些人行為那麽詭異,怎麽可能是在捉……”


    最後一個字沒說出來,就有一個鎮民摸到什麽,往岸上一扔。


    那是條活蹦亂跳的大鯽魚。


    藍色短發的姑娘:“……”


    其他人:“……”


    “真的是在抓魚啊,嚇死我了。”大眼妹拍拍胸脯,“還好隻是抓魚。”


    “抓魚就不怕了?”


    那年輕人望著山下,自言自語:“我怎麽覺得正因為如此,才讓人毛骨悚然。”


    周遭一片死寂。


    大家的情緒從緊張到輕鬆,又跌回緊張。


    他們都住呼吸,伸著脖子往下看。


    整條河道到處都是捕魚的人們,估計所有的鎮民都在。


    河道並不是很深,最深的地方差不多到腰部,淺的不過剛沒腳踝。


    小孩們提著大大小小的竹籃,在遠處的花叢裏追逐嬉戲,大人們一個個卷著衣袖,有人手拉漁網,有人直接徒手。


    水波灩灩,倒影出忙碌的人們,和背後的迷迷山色。


    這本該是喧鬧的豐收景象。


    但是,現場卻彌漫著一股違和的凝重。


    那股凝重被一縷縷的山風卷著,送到了山坡上麵的眾人麵前。


    向東扒開不停撩他大腿的茅草,一腳踩爛:“這次的任務可能跟抓魚有關。”


    陳仰歎氣:“不是可能,明擺著的事了。”


    “完犢子了,老子不會抓魚。”向東瞥瞥陳仰抓頭的手,“你運氣不錯,沒在手爛的時候進來,不然你抓個屁。”


    接著就嫌棄的吐出兩字:“真醜。”


    陳仰搔了搔長長了一點的頭發,浴場那回已經被坑過了,那感覺一輩子都忘不掉,生不如死。


    他對向東的後兩字不在意,耳邊冷不丁響起對方的咒罵。


    “媽得,看什麽看!”


    向東猙獰的啐了一口:“隻不過是手指甲沒長好,這就惡心的不行了?那要是見到腦漿爆掉,剝皮碎屍,腐肉屍蟲,豈不是要……”


    “哇”


    大眼妹聽吐了。


    向東對上投來的幾道視線,著重關注最為火辣的那一道,是個熟爛了的旗袍女,他上下一掃,唇勾了勾,俊美的麵龐露出一個蠱惑的笑容。


    “大姐,別對我騷,我是基佬,不搞女的。”


    旗袍女眼裏的嫵媚之情頓時僵住。


    她換了個站姿,開叉旗袍底下的大白腿對著陳仰跟朝簡……


    後麵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趕忙用手擋眼,非禮勿視。


    旗袍女再三碰壁,她沒一蹶不起,而是很快就整理好了表情,嬌嗔的擺了下手:“我姓喬,你們可以叫我喬小姐。”


    大家順勢做起介紹。


    被喬小姐撩騷的年輕人叫葛飛,藍色短發的姑娘是珠珠,她旁邊的瓜子臉女人姓香。


    陳仰聽到這,餘光挪了過去,這個姓他是第二次聽,第一次是在康複院。


    “香子慕,子孫的子,仰慕的慕。”那個瓜子臉女人說。


    陳仰不易察覺的觀察,她的眉眼偏寡淡,氣質知性溫婉,跟康複院的男護士香月長得不像,應該不是認識的人。


    心裏這麽想,陳仰嘴上卻問出了聲:“香女士,你認識一個叫香月的人嗎?”


    香子慕搖搖頭。


    陳仰還想多看幾眼,他的眼前突然陰下來,自己的那頂鐵灰色棒球帽被朝簡丟過來,扣在了他頭上,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他的視線。


    這個小插曲因此被打斷。


    陳仰把帽子往上撥了撥,沒再多問。


    男的叫女性化的名字,女的叫男性化的名字,剛好反了,這麽巧。


    陳仰捏著帽簷左右拽拽,手擋住了眼裏的探究。


    剩下的幾人分別是修理工老吳,教語文的謝老師,學生大眼妹跟卷毛錢漢。


    陳仰聽到最後一人的介紹,他脫口而出道:“錢秦是你什麽人?”


    錢漢呆了呆:“我哥。”


    陳仰心想,弟弟還記得哥哥,說明對方沒把命交代在後麵的任務世界。


    文青把任務當遊戲,錢秦是當成解算術題,聰明,冷血,理性,他不僅要答對,還會尋找最簡潔的公式。


    那是個狠角色,後麵可能還會再遇上。


    陳仰迎上錢漢想問又不知道怎麽問的眼神,動了動眉毛,哥哥是學霸臉,弟弟是學渣臉。


    “我跟你哥做過同一個任務。”陳仰簡潔道。


    錢漢眨眼:“啊……噢,噢噢。”


    陳仰介紹了自己跟朝簡,之後是畫家和向東,這個流程結束後,初步交流出來的信息是,喬小姐是第四次做任務,謝老師是第二次。


    其他都是新人。


    這次的十二人,有經驗的,跟沒經驗的,各分一半。


    陳仰問起任務提示,沒人回答。


    “怎麽回事?”


    向東夾著煙的手挨個指:“誰他媽撒謊了?給老子站出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麵麵相覷。


    陳仰暗中留意他們的表情,一個個的都沒異常,不像是有人在渾水摸魚,難道這次沒有提示?


    他看了眼山下河裏的鎮民們,伸手拉著朝簡轉身離開山坡:“先進鎮。”


    後麵傳來向東的聲音:“購物袋還拎啊?丟了拉倒!”


    陳仰不丟,他背上背包,一左一右拎起袋子,腳步跟著朝簡。


    “鎮上的建築很古舊,鎮民的穿著卻跟我們差不多,就是褂子跟褲子,不是長衫。”


    朝簡拄拐踏進羊腸小道,突兀道:“我們買了內褲。”


    陳仰愣了下:“昂,買了。”


    “新的要脫水,等安頓下來了,我就搓搓。”陳仰邊走邊說,“外麵的衣服沒有,到時候看能不能弄兩套。”


    這個季節,天氣又悶又燥,還會有蚊蟲。


    進來這麽一會時間,陳仰的脖子上已經被叮了兩個大紅包,他拎著袋子的手抬起來,手背蹭蹭脖子。


    “晚點進來就好了,我們正要去買花露水,沒趕上。”


    朝簡放下拐杖。


    陳仰問他怎麽了,他沉默著掃視周圍。


    “那裏,”朝簡的目光停在一個方位,“拿個袋子,揪一些裝進去。”


    陳仰望了過去,朝簡示意他看他的地方有一大片小花,黃黃綠綠的,他好奇的問道:“那是什麽?”


    “驅蚊的。”朝簡說,“有比沒有好。”


    他又指向一處:“還有那邊的,也抓點。”


    陳仰放下購物袋,翻翻裏麵的日用品,騰出一個袋子去揪植物。


    落後一些的大眼妹叫住珠珠:“他們在幹什麽呀,不是要進鎮做任務嗎,怎麽跑去摘花草?”


    珠珠把鮮藍的碎發往耳後一撩,露出一排五角星的銀耳夾:“可能是任務道具?”


    “不是道具,它們都是驅蚊蟲的東西,黃綠色的是夜來香。”


    一旁的謝老師科普道:“橘紅色的是逐蠅梅。”


    說著就去拔草了。


    隨同的還有錢漢跟葛飛,男孩子也怕被蚊子咬。


    “驅蚊的啊,那我不用了,我有這個。“大眼妹晃了晃左手,腕部套著一個橙色手環。


    珠珠看著手環問:“這能管多久?”


    “新的,我才用,能管兩三天。”大眼妹抽了張吸油紙,往油光發亮的鼻子上麵一貼,搓了搓,“我們應該明天就能回去了吧。”


    珠珠:“……”姐妹,是什麽讓你這麽天真?


    她用食指的指腹掠了掠大眼妹的手臂:“你的汗毛挺多,能紮小辮了。”


    大眼妹難為情的笑笑。


    珠珠發現了新大陸,她手指著大眼妹,震驚道:“你有胡子誒!”


    大眼妹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沒見過雄性激素高的女孩子嗎?她尷尬的換個人聊:“香姐姐,你不去嗎?”


    香子慕似是不太適應被陌生人這樣親切的稱呼,她的言行舉止都擺出了抗拒跟防備:“我不是招蚊子的體質。”


    “那你好啊,不擔心了,不像我,我招蚊子。”


    喬小姐婀娜曼妙的走過來,她從小包裏拿出白手絹,蜻蜓點水的擦擦臉跟脖頸:“一到夏天,我都沒辦法睡一個踏實覺。”


    大眼妹哼哼,招蚊子還不穿絲襪,腿露那麽多,叉都快開到腰上了,她指著摘草的幾個男的說:“他們都在摘,你也可以去啊。”


    喬小姐伸出一條腿,皮肉白得晃眼,腳上的皮鞋紅得豔麗,兩種顏色形成又純潔又妖嬈的視覺衝擊。


    “妹妹,你瞧瞧,我這腿,往草叢裏一走,那出來還能有樣子嗎?”


    大眼妹膛目結舌,這個大姐是怎麽完成三個任務的,出賣色相?肯定是!


    他們這行人裏麵,有八個男的,其中一個是gay,還剩下七個……


    天啊,她該不會都要睡吧?


    喬小姐望著那一片黃綠色花草,惆悵的歎口氣,她似乎下定了決心要往那邊邁,彎腰理了理旗袍。


    身體的曲線成熟而豐韻。


    老吳搓著粗黑的手上前:“喬小姐,我去你幫你弄一點那個草。”


    喬小姐輕擰了一下瞄得精細的眉毛:“這怎麽好意思呢。”


    老吳擺擺手:“沒什麽的。”


    “那麻煩大哥了啊。”喬小姐走近點,手環在胸前,“這個鎮子好可怕的,我都不知道怎麽辦好了。”


    “沒事的,我……我們,大家互相扶持。”


    老吳聞著香味,眼睛都不知往哪看,他邁著喝醉了的步伐衝進草叢。


    向東嘬完最後兩口煙,捏斷煙頭丟地上,手臂橫到畫家肩頭:“這回隊伍裏來了個被男人精元灌大的騷狐狸,你可要小心點,就你這樣,禁不住她完一輪。”


    畫家跟向東拉開距離,他拽了拽一次性手套,拿出噴霧對著被對方噴過的地方,滋了好幾下。


    向東剛要罵,他看著畫家毫無人氣的臉,忽然想到什麽,耐人尋味的說了一句話。


    “哥們,我建議你在跟陳仰,以及他那位待在一起的時候,少用你的消毒水,尤其是在封閉空間,不然你會後悔的。”


    畫家收噴霧的動作頓了半拍:“為何?”


    “試試就知道了。”向東往前走,手揮了揮。


    .


    陳仰一夥人穿過羊腸小道進了小鎮,所到之處不見一個人影。


    鎮上的人還在河邊抓魚。


    陳仰他們也往瀑布那邊走,視野裏的一切充滿了舊時期的色彩,民國風味很重。


    這是一座古鎮。


    酒樓,客棧,戲樓,典當行,照相館,各種鋪子,應有盡有。


    珠珠嘟囔著說:“我好像來過這裏。”


    眾人都停了下來。


    “這是任務世界,你怎麽可能來過?”大眼妹兩隻眼睛瞪成銅鈴,“你不是新人?”


    珠珠說:“我是啊。”


    有質疑的眼神落在了珠珠身上。


    謝老師察覺到氣氛不對,他再次出來科普:“就算是老人,也不會重複進一個任務地。”


    這話既透露了他的經驗跟可信度,也幫珠珠打消了她在大家心裏的疑點。


    葛飛臉上塗著花花綠綠的草汁:“那為什麽她會覺得熟悉?”


    “或許是前世今生。”


    就在這時,一個淡如水的聲音響起。


    陳仰看了眼,是香子慕,她沒看當事人珠珠,也沒對著葛飛,一雙眼飄向鎮子深處:“有時候去一個地方的時候,會感覺自己以前去過。”


    “哦哦哦,是有這種事,我也遇到過,還不止一回。”大眼妹恍然,“這算是離奇現象裏麵比較普通的啦。”


    大家再次前行。


    珠珠一路走,一路看,手機拍個不停,眼裏的恍惚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越發濃重:“你們說,現實中有沒有可能也有這樣一座小鎮?”


    大眼妹說:“不可能的,你想想,要是有這個地方,肯定成了網紅打卡地,或者電視取景地,紅到不行。”


    珠珠眼中的恍惚這才減弱:“也是哈……你說的對。”


    她拍下小閣樓,翻了翻照片,繼續拍。


    .


    河岸上的魚越來越多,河裏的人都沒上來,依舊在水中摸索。


    大家互相警惕著,每當有人抓到魚,他們都顯得有點緊張,目光紛紛有意無意的掃向那裏。


    而抓到魚的人,更是謹慎的背過身去,在歎息中,將魚隨手一扔。


    “嘩!”


    李二板猛地抬手,一條銀色的大魚甩著尾巴,被他抓出了水麵。


    那一瞬間,一道道警惕的目光射向二板,他第一時間彎腰背身,小心的翻看魚身的兩麵。


    淨滑的魚鱗,在陽光中熠熠生輝。


    李二板一臉失望,他隨手把魚扔到岸上,再也不管。


    所有人都在抓魚,扔魚,抓魚,扔魚,抓魚……不斷的重複著這個舉動。


    他們在等著什麽。


    一陣劇烈的水波傳來,是張大成,他們家世代都是撒網的好手。


    李二板跟大家夥都連忙看了過去,隻見一張半大不小的網被張大成拉出水麵,裏麵有七八條魚。


    張家其他人迅速從不同方向圍了上來,像保鏢一樣,護著張大成上了岸。


    人群裏掀起了騷動,有人想擠過來看,卻被張家人攔了下來。


    “一、二、三……”


    張大成翻看了每條魚之後,氣憤又沮喪的搖了搖頭,他拖著網,重新走向水裏。


    李二板看著張大成扔下的那些魚,心裏鬆了口氣,剛想彎腰捕魚……


    “咯吱、咯吱……”一陣刺鼻魚腥味,伴隨著咀嚼聲從身後傳來。


    “趙老頭,你……”李二板傻了。


    趙老頭布滿皺子的臉上,堆滿微笑。


    這本是個身患絕症可憐老人,醫生認定他的壽命不會超過半年,從此他在也沒有笑過,隻是在絕望中,默默的準備好了棺材。


    但是現在,他在笑,開懷大笑,仿佛新生的孩童。


    “哈哈哈哈哈——” 趙老頭的笑聲幹癟而沙啞,他大大的咧著嘴,露出那為數不多的幾顆黃牙。


    李二板看著這狀況,不由嚇得汗毛直立。


    趙老頭的嘴裏正在嘩嘩向外滲血,這血不是他的,而是他手裏那半條魚的。


    他拿著魚,放在嘴裏嘎吱、嘎吱,硬生生的嚼著,幾個魚刺插在他的嘴唇上,隨著咀嚼而顫動。


    而他卻還在笑:“二板啊,你看,我終於不用死了。”


    他看著李二板,表情十分開心。


    “不,不……你等一下,這魚是誰的?”


    李二板的心裏控製不住的一陣發慌,他抖著發軟的腿,扯破嗓子大喊。


    “快攔住他!快啊!快!”


    周圍的人慌亂失措的想要衝過去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隻見趙老頭將剩下的半條魚,一把塞進嘴裏。


    然後漲紅著臉,用盡全身力氣給咽了下去。


    人們都僵在那裏,看向趙老頭的目光充滿了恐懼。


    漫長的寂靜之後,有人忍不住的大叫。


    “你們有誰看見,那魚身上寫的是什麽嗎?!”


    心態很差的都跟著叫嚷:“有沒有啊,有沒有人看到啊!”


    好幾秒後,坐在河裏的一個大漢發出了聲音:“上半身被他吃了,我就看見下半身有個字。”


    “什麽字?”


    “板!”


    人群再次寂靜,他們全都齊刷刷的看向李二板。


    李二板的臉上灰白一片,他死死瞪著趙老頭,雙目充著血,滿是恨意。


    而趙老頭卻笑著看著他,張了張自己的嘴,然後道:“吃了!沒了!”


    “啊!”


    李二板哭著大吼了聲,操起水裏的一塊石頭,踉蹌著朝趙老頭衝了過去。


    等到了身前,他揚起手臂,舉著石頭瘋狂的砸向趙老頭。


    “嗵!”


    鮮血飛濺,趙老頭卻安然無恙,因為李二板砸的是他自己。


    李二板神情茫然,眼神呆滯,他仿佛不知道疼,也不知道砸的是自己,攥緊了石頭,不停的猛砸自己的腦袋。


    “嘭嘭嘭”


    一直在砸,就像是在釘木樁。


    李二板一下一下把自己的頭徹底砸爛。


    他的屍體就真的像木樁那樣,筆直站在水裏,一動不動,除了不斷滲出的鮮血與白漿。


    人群驚恐起來,他們沒有心思再去管趙老頭,也顧不上李二板的屍體。


    “天啊,又開始了。”有人驚呼。


    “我還年輕,我可不想死啊!”


    “……”


    “別說了!趕緊抓魚!”


    所有人跌撞著撲進河中,雙手貼著泥水瘋狂搜索。


    根據以往的經驗,這些帶名字的魚,都是成群出現的,隻要出現一條,就代表它們來了,後麵還有。


    張大成焦急的一把撒出漁網,心中無比緊張。


    “除了李二板,其他人的魚一定要到了……”


    “說不定就有我自己的。”


    鎮民們都是相同的想法,有人更是一頭紮進水裏,試圖看清水裏的魚群。


    然而由於河道並不是很寬,鎮上的男女老少全都下了河,就連小孩子都被自家大人拖了下來。現在已經出現了人擠人的想象,現場亂作一團。


    驚呼、吼罵、慘叫……混成一片。


    陳仰一行人來到幾米高的河岸上,他們看著下麵的一切,表情各異。


    “啊!”


    大眼妹指著水裏的屍體尖叫:“死,死,死人了!”


    珠珠攥著手機:“我們都看到了。”


    水是流動的,血被衝到下遊,很快就散了,隻有屍體還站在原地。


    “下去的路在那。”向東對陳仰指了指,“我先去了。”


    話落就闊步離開。


    接著是畫家,葛飛,謝老師,錢漢。


    剩下的人都在岸上。


    老吳跟喬小姐站在一塊兒,進鎮到現在一直這樣。


    珠珠猶豫著想下去,她摳了摳手機:“不下去的話,就不知道水裏有什麽了。”


    大眼妹咬唇:“可河裏有屍體。”


    珠珠說:“查不到線索,我們都有可能成為屍體之一。”


    大眼妹臉上一慌,之前哭過的眼睛又紅了起來:“那,那我們去吧。”


    珠珠沒有立刻行動,她看了看沒出聲的其他人。


    陳仰扶著朝簡慢慢坐下來:“我跟我弟弟就不下去了。”


    香子慕說:“我怕水。”


    珠珠:“……”


    大眼妹拉了拉她的防曬衫,用嘴型說:“裝的。”


    珠珠沒說什麽,她跟大眼妹沿著石階下去,途中往老吳那瞟了一眼。


    老吳被那一眼瞟的很不自在,他對身邊的女人說:“喬小姐,我也去看看好了。”


    喬小姐把一頭大波浪撩到一邊,捋著碎發笑:“注意安全啊。”


    送走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喬小姐踩著紅皮,鞋噠噠噠的走到香子慕那裏:“香女士,這個任務不出意外是要下水的,你怕水,那要受罪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香子慕的頭發很黑,長度在肩部左右,風一吹,發絲往白瓷的臉上揚,像黑白畫卷。


    喬小姐比她高挑不少,微低頭湊近點說:“你的眼睛顏色很淺,眉毛也淡,我閱人無數,還是頭一回見你這樣。”


    香子慕後退一步:“天生的。”


    喬小姐笑了笑,她啪嗒按開小皮包,從裏麵拿出女士香煙跟打火機,隨意的問起地上的年輕男人:“陳先生,你進來前是在購物啊。”


    陳仰看了眼風塵味很重的女人,這都做第四個任務了,不可小覷。


    “嗯。”陳仰應道。


    喬小姐慵懶的拔出一支香煙,紅唇輕含:“你弟弟不愛說話。”


    陳仰眼皮一跳。


    朝簡的眉眼全藏在帽簷的陰影裏,身上的戾氣卻遮不住。


    陳仰趕緊岔開話題:“不知道河裏什麽情況。”


    喬小姐剛才那句似是隨口一提,陳仰換了個話題,她就跟著換,並不在意他那幾根沒什麽指甲的手指。


    “陳先生會抓魚嗎?”


    陳仰說:“還行。”


    假的,他不太行,死魚他一抓一個準,活的就……眼睜睜看著魚從指縫中溜走。


    朝簡現在雖然能用兩條腿站著,可他站不久,一分鍾就已經是超常發揮了,而且下盤還不穩,他根本抓不了魚,他們倆這回要完蛋。


    陳仰歎口氣:“哎。”


    朝簡把他扯近,不耐煩的低語道:“歎什麽氣。”


    陳仰說:“我記得小時候屋後的河裏水幹過,水位差不多比下麵那條河淺水區高一點點,我和大家一起去抓魚,一條都沒抓到。”


    朝簡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正常,你蠢。”


    陳仰無語了會,視線跟著向東幾人到達河邊:“我抓不好,你抓不了,形勢不太樂觀。”


    朝簡帽簷下的眉頭皺起:“你老實點,什麽都好。”


    陳仰:“……”


    他真的不懂,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麽,導致對方堅定不移的認為他不老實。


    朝簡在購物袋裏翻找。


    不知要找什麽沒找到,袋子裏的東西被他撥了出來,他看起來隨時都會把所有東西砸碎。


    陳仰輕聲安撫:“冷靜點,你想要什麽,跟我說,我給你找。”


    朝簡箍住陳仰的手臂:“李子園。”


    “那個啊,我放包裏了,我給你……”


    陳仰正要把背上的包放到腿上,就被朝簡一把拽頭,暴躁的拉開拉鏈,從裏麵拿出飲料,喝完。


    陳仰愣怔住了,這麽渴?


    他湊頭去翻背包:“還有一瓶沒拆的,要嗎?”


    朝簡的情緒壓下去了一些,他抓著拐杖敲地麵:“明天喝。”


    陳仰:“……行。”


    旁邊那兩個風格剛好相反的女人目睹這一幕,都沒表現出異樣的眼光。


    香子慕是一行人裏第二個穿長袖的,藍色條紋的袖子裹著她纖細的手腕,她沒整理淩亂的頭發,就在發絲糾纏的縫隙裏看著下麵的河道。


    喬小姐也沒發出隻字片語,她的左手臂橫在身前,右手的手肘抵上去,兩根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夾著煙,徐徐的抽了起來。


    陳仰聞著煙味,喉嚨有點幹癢,他摳了個奶片含著:“看來普通的魚裏麵有異類。”


    “具體是哪方麵的異類,要等向東他們打聽完回來,到時候我們也會知道河裏那人是怎麽死的。”


    陳仰看見向東突然扒掉人字拖跳下河,其他人也跟下餃子似的去了河裏。


    除了重度潔癖的畫家。


    陳仰站起來,繃著神經關注水裏那些人的動靜。


    隔著這麽老遠,陳仰都知道向東在罵罵咧咧,抓不到魚,又想找什麽,他搶走一個鎮民的小網,動作生硬的胡亂丟水裏。


    再胡亂收起來,一條沒有。


    陳仰的嘴角不停抽搐,向東竟然比他還菜,那他們這夥人裏麵,誰能跟鎮民們一戰?


    總不能都……


    “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


    陳仰聽到大眼妹模糊的驚喜聲,他循聲搜尋,老吳跟葛飛兩手抓兩手穩,謝老師也逮了一條。


    還好有厲害的,陳仰鬆口氣。


    河岸上飄著香水味跟煙味,氛圍不錯。


    下麵是另一番景象。


    鎮民們沒功夫打量外來人,他們像是在跟閻王爺搶時間。


    雖然一直都有魚被捕上岸,堆積的越來越多,可是這些魚的身上都沒有名字。


    要怎麽找出名字魚?


    趙老頭顯然是得到了一條,可其他的在哪?是不是已經有人抓到了,偷偷藏起來,默不作聲呢?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放慢了抓魚的動作,猜忌的眼神掃來掃去,有什麽一觸即發。


    “鄉親們——”


    一個身穿藍布褂,胸前別著鋼筆的中年男人慌慌張張的從遠處跑了過來,他站在河岸上麵,看著混亂不堪的人群,神情焦急無比。


    中年人叫高德貴,他是鎮長。


    “鄉親們啊,聽我說!不要再搶了!”高德貴大聲的喊著。


    “強搶長輩壽命是不孝……”


    “強搶小輩壽命是不仁!”


    “強搶同輩壽命是不義……!”


    “人要是不孝不仁不義,壽命再長,那也是要天打雷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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