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簡揮開腦袋上的手,眼垂下去,嗤道:“你哄小孩。”


    陳仰不假思索的說:“你不就是小孩子。”


    朝簡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陳仰心驚膽戰,讓你嘴快不過腦,真當這位是個天真無邪的弟弟。


    “看我說的,十九歲哪是什麽小孩子,”陳仰按了按少年寬闊的肩膀,語調上揚的說,“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


    朝簡拄拐站起來,看陳仰的角度就從仰視變成了俯視。


    本就強一截的氣場更是飆出了千萬裏。


    “別跟我嬉皮笑臉。”少年居高臨下的說。


    陳仰一臉冤枉:“我沒笑。”


    “你心裏笑了。”


    陳仰:“……”


    這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嗎?


    陳仰忽地一怔,自己的心態好像年輕了起來,性情正在慢慢靠近出事前的時候。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陳仰沒分神多久,他抓點奶片塞少年口袋裏,轉身回了自己的攤位。


    朝簡一言不發的低眉立了會,把運動衣的帽子拉上來,蓋住了被摸過的腦袋。


    .


    中午的時候,村裏飄出了飯菜香。


    陳仰正要去問搭檔午飯怎麽解決,一個村民就笑嗬嗬的端著一個大碗往這邊來,不是衝的他攤位,是他旁邊賣小雞的中年女人。


    “薑苗,薑苗。”


    “啊……”


    發呆的中年女人轉頭看,下意識的說道:“李叔……”


    李叔的笑容瞬間僵硬,麵如死灰,狠狠瞪著女人。


    中年女人知道自己說錯話,連忙改口:“是薑大啊,你……你有什麽事嗎?”


    “家裏飯好了,我給你送來。”一向樂嗬的李叔語氣冰冷。


    “哦,哦,謝謝薑大。”


    李叔準備離開的腳步停下,回頭平靜的說道:“薑苗,你要好好幹啊,薑家就指望你了。”


    “啊?”中年女人端著大碗茫然了一瞬,忙不迭的說,“知道了,我會的,我會的。”


    .


    陳仰古怪的想,薑家指望薑苗?


    那薑人呢?


    到目前為止,線索有薑人生過病,不喜歡被說像男人,殺過人。


    薑苗是妹妹,到了嫁人的年紀,在薑大眼裏,她比薑人要受重視。


    陳仰看李叔的背影,他是老集村的兩個薑大之一,另一個是斷手賣饅頭的。


    小襄跟陳西雙被叫錯名字,兩人身上隻是發生了奇怪的事。


    而李叔被叫錯名字,反應卻很大。


    那就是說,除了類似中邪,做噩夢,還會有更可怕的結果出現。


    按照次數來的嗎,超過了就會死?


    還是說,被叫錯多少次都不會死,但比死還要可怕……


    陳仰對李叔大喊:“薑大,也幫我送碗飯啊!”


    那個中年人並沒有搭理他。


    .


    陳仰以為自己不是村裏人,所以對方不給他送,而當他跟其他人碰麵,聽王小蓓說薑大給她送了午飯時,他的表情就有些驚訝。


    “很大一碗,飯菜壓得很緊,生怕我吃不飽。”王小蓓說,“可我哪吃得完,太多了,真的,那些菜……”


    笪燕不等王小蓓說就來一句:“也給我送了。”


    陳仰看小襄,對方對他點了點頭。


    陳仰眼神詢問男同胞們,他們是一致的懵逼臉。


    送什麽,送飯,什麽飯?還給送飯?


    “……”陳仰通過這現象得出一個結論,“薑大隻給薑苗送飯。”


    不管薑人。


    偏心。


    後麵的陳仰沒直接說出來,大家都能順著他的話想到那兩點。


    王小蓓扶了扶黑框眼鏡:“薑大是父親吧。”


    “關係出來了,一家三口,父親,哥哥,妹妹。”


    徐定義從兜裏抓了什麽吃的塞嘴裏,嘎嘣嘎嘣的,很脆:“這也太不合常理了,普遍都是重男輕女,薑家怎麽是相反的。”


    陳西雙瞟徐定義的兜,又看他說話時嘴裏噴出來的碎渣渣,吃什麽呢這麽香。


    “嗬嗬嗬,你好意思來匯合啊。”


    徐定義諂媚的笑:“別這樣,我是沒辦法,換成你們是我也會那麽做的,誰想死呢你們說是不。”


    陳西雙哼哼:“那不還是怪你,都說好了收起來不賣,你自己不長記性。”


    “我那生意好,一忙就給忘了。”


    “你造成的後果,我們要跟你一起承擔,一句忘了就行了?”


    陳西雙仰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那一圈勒痕觸目驚心:“你看看我這,快斷了,現在還疼著呢,我皮膚本來就嫩,這下好了。”


    徐定義沒皮沒臉:“事情已經發生了就不提了吧,再說,我不止是脖子被勒,膝蓋還跪傷了呢,懲罰我也受了的,後麵你們再發現什麽線索,我一定謹記,絕對不會再犯錯連累大家!”


    他做保證的時候,嘴裏也沒停過。


    王寬友不做評價:“說正事吧。”


    “孩子就是手心手背上的肉,都一樣,不該重哪邊輕哪邊。”


    張廣榮四十多了還單著,沒孩子沒媳婦,家庭成長環境讓他有感而發,他冷冷道:“一碗水端不平。”


    徐定義又抓點往嘴裏塞,口齒不清的插話:“所以說,還是獨生子女好啊,沒人爭沒人搶,爸媽也不會把兩個孩子拿來比較,那種事,有心無心的,都是傷害。”


    王寬友捏鼻梁:“越扯越遠了。”


    “我覺得沒扯遠,反而離真相越來越近。”徐定義用一種詼諧的語氣說,“你們在家裏受過白眼嗎。”


    “即便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一樣會挨罵,在家裏喘口氣都有罪,這就是多餘的那一個。”


    “……”


    大中午的,陳仰全身有點發毛,從進任務世界到現在,薑家那三人到現在都沒出現過,卻一直存在。


    他們都是。


    現有的信息讓薑人的形象漸漸豐滿了起來。


    別人要他讓著妹妹,前因可能是他讓久了,不想再讓,薑大愛護薑苗,不喜歡他。


    陳仰猜想,這是薑人的咒怨。


    隻是有一點他不懂,咒怨圍繞著三天的擺攤賣東西,1500的盈利。


    薑人想薑家賺錢?為什麽?


    .


    陳仰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搭檔聽:“你看呢?”


    朝簡:“嗯。”


    這是認同了他的思維走向。


    陳仰還想再聽點,朝簡先他一步道:“餓了,找東西吃去。”


    “我們去吃午飯,你們吃過的可以在集市上打聽打聽。”陳仰說完拉著朝簡離開。


    陳西雙也想跟著,但他的求生欲沒讓他邁開腳,他見徐定義又掏兜,手上嘴上都是油:“你吧唧吧唧吃的什麽?”


    徐定義看他沒那麽生氣了,就討好的攤手:“這個。”


    麵粉做的小黃條,一根根的,上麵混著小芝麻。


    正要走的王小蓓眼一亮:“金果棒啊。”


    “對對。”徐定義又抓出來一把。


    陳西雙“噫”了聲:“油炸的東西,你直接就放兜裏,多髒啊。”


    “我自己吃的,有什麽髒的。”


    徐定義油乎乎的胖手往後伸,拍拍自己後麵的背包:“我包裏還有,你們要吃嗎?”


    陳西雙還是嫌,這麽油,跟他的健康飲食道不同。


    王小蓓也不是很想吃,眼睛卻沒挪開。


    徐定義從背包裏拿出一大袋金果棒,又找了個方便袋,準備倒一點給王小蓓。


    結果倒多了,他就不想給,想自己再倒回去一些,或者幹脆就把大份的留下來,讓王小蓓拿走小份的。


    笪燕以前被胖子騷擾過,她最討厭長得胖的異性,這會看徐定義磨磨蹭蹭,再想到他昨晚提出待在一起的猥瑣心思,頓時就鄙夷道:“你是男的,不會讓著點?”


    徐定義被大美女這樣說,不好意思的紅了臉,然後他就讓了,王小蓓拿走了大袋的。


    .


    中午比昨天的溫度高很多,有些曬,集市上的大多攤子前都空著,人不知道上哪歇著去了。


    陳仰跟朝簡坐在路邊吃肉饃。


    沒蹲一會陳仰就癱著了,他望望自己跟朝簡的攤位,小口吃饃,吃一口就喝點水。


    這是陳仰跑回村倒了拿過來的,一大瓷缸子的水,喝著味道泛甜。


    陳仰看瓷缸子上麵的“喜”字,左右伴著龍鳳,還有兩朵杜鵑,他們睡覺的枕頭巾上也是這個。


    “饃裏有花椒。”陳仰吐到地上。


    朝簡也吃到了,他眉頭都沒動一下:“塞鹵肉的時候帶進來的。”


    陳仰滿嘴都是澀麻味:“我對它有陰影。”


    種子,林月,一大灘,混著拉絲的粘液……他不行了。


    朝簡看陳仰一臉吃到屎的表情,他嘴裏的肉饃都有點咽不下去:“收起你那個表情。”


    “收不起來。”陳仰喝幾口水衝淡嗓子裏的味道,“我去溜溜,一會就回來,這裏能觀察我們的攤位,還不會被太陽照到,你別換地了,在這等我。”


    朝簡拿拐杖敲陳仰小腿,稀鬆平常道:“把你那半個饃給我。”


    陳仰很自然的給他了。


    走了會,陳仰的心裏才泛上來了那麽點別扭,原先隻有妹妹會吃他吃剩的東西,現在多了一個。


    位置對換的話,他發現……自己也能吃得下去。


    搭檔都會這樣嗎?


    陳仰一曬,沒有參考的對象,以後遇到別的搭檔再問問。


    這都無所謂,不想了,關鍵是任務相關。


    .


    陳仰路過李平那兒,被他叫住問賺了多少。


    不等陳仰說個數字,李平就自問自答:“肯定比我多。”


    陳仰看出他的挫敗:“魚不好賣嗎?”


    李平撈著自己的大金鏈啃:“這種野生鯽魚,有筷子長,怎麽也該十塊錢一條。”


    “才5塊錢,賣的太便宜了,我要怎麽賣?”


    接著又說陳仰:“像你,賣的東西單價沒超過4塊的,基本都是兩三塊,可是種類多,這個賣的不好,還有其他的能賣,我就隻有魚。”


    陳仰說:“也有隻賣一種的,賣的比我好。”


    李平不說話了。


    陳仰看塑料桶裏的烏黑魚頭,紮得挺密,都很精神,沒有一隻翻肚子的。


    “集市有別家賣魚的,賣的都很不錯,你去取取經?”


    李平沒有理會,聽不進去陳仰的建議。


    陳仰也不多費口舌,他掉頭走的時候,背後響起聲音。


    “昨天我沒退那個人錢,後來就沒什麽人來了,起初我沒多想,指著今天多吆喝吆喝,沒想到今天還是沒人,從我這走過去的都不停,當我不存在一樣。”


    陳仰的呼吸一緊,蝴蝶效應嗎?


    二十五個攤位分別是薑家三人,各自做生意,誰敗壞了薑家的名聲,誰的攤位就不會再有人關顧。


    這規則真的是……


    李平眼神空洞:“現在死了一個,還剩二十四個人,1500的總數額,人均收入從60增到了62.5。”


    “還有一天半,要是想辦法多賣賣是可以的,但是不會有人來我這了。”


    陳仰說:“任務世界變數大,不到最後一刻,都有可能會出現轉機。”


    “會有嗎?”


    李平失神的一下勾住了金鏈子,脖子上的傷口被刮到,疼得他謾罵起來,精氣神卻好了很多。


    .


    陳仰看李平離開攤位,揚聲問他去哪。


    “走走。”李平擺了下手。


    陳仰收回視線去旁邊賣小牛的大哥那:“你這是黃牛還是水牛啊?”


    大哥是外地的,戴頂草帽:“都有。”


    陳仰問怎麽分辨。


    “看牛角,短的是黃牛,長的是水牛。”大哥熱情的露出一口黃牙,“看毛的顏色也行。”


    陳仰心想,是個能聊的,他挨個看那幾頭小牛,又去看後麵臥在地上的那一頭老牛。


    大哥突然很焦急的喊了一嗓子:“薑人!你別靠太近!牛見不得紅衣服!”


    陳仰僵住,他穿的衣服是灰色的。


    “快躲開!”


    大哥跑過來把他拉到一邊,揮著繩子製止騷動的老牛。


    陳仰看看自己這一身,再去看要衝上來的老牛,咕嚕吞了口唾沫。


    大哥是色盲吧。


    而且,牛也不是見不了紅色,換一塊別的顏色的布在它麵前抖,它照樣會頂上來。


    老牛對他有這麽大的反應,跟他的衣服顏色沒關係,那就是說……


    陳仰這麽想著,嘴巴就不受控製的開合,喉嚨裏發出怪異的聲音,細細柔柔的。


    “我隻是在走路,沒有招惹你啊。”


    “為什麽都欺負我,我做錯什麽了嗎,薑苗……”


    “去死吧……”


    “去死!”


    .


    陳仰在把一塊石頭大力砸向老牛之後,意識回到了他自己手裏,他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煞白的臉上都是虛汗。


    之前還想被附身是什麽感覺,祈禱千萬不要遇上,剛才猝不及防就體會到了。


    不想回憶。


    那老牛的眼睛被砸出血了,賣牛的大哥什麽都沒說,他隻是把繩子拴好,手一直在抖。


    陳仰的手也在抖,薑人當年在集市被牛衝過。


    也拿石頭砸了它。


    同一頭牛嗎?


    牛的壽命好像是2,30年。


    頭頂忽然傳來聲音,低低冷冷的:“說的一會回來,這都多久了?”


    陳仰抓住拐杖爬起來。


    “我被附身了。”他心有餘悸的對少年說。


    朝簡皺了皺眉。


    陳仰等了等,沒等到其他反應,嘴角忍不住抽搐,這位不怕鬼,不怕人,沒有怕的。


    不對,這位怕做噩夢,上次似乎還嚇哭了。


    .


    陳仰一路捉著朝簡的拐杖:“你知道校園欺淩嗎?”


    “一個學生被欺負,圍觀看熱鬧的拍照的,比動手的還要……怎麽說呢,我形容不出來,我一直在想,這麽大範圍的咒怨,背後究竟發生過什麽。”


    朝簡說:“那些碎片段已經拚出了一個角,你心裏有數,別明知故問了。”


    陳仰摸摸鼻子:“我隻是想跟你討論討論。”


    朝簡停住,側頭看他一眼,麵色漠然:“討論欺淩?社會性的問題,你回去自己上網看。”


    陳仰:“……”


    他不知怎麽就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曾經也有被……”


    沒問完就清醒過來,不可能,這位怎麽可能會遭遇那些事。


    很荒謬的問題,腦子抽了。


    陳仰觀察朝簡,對方似乎沒有聽見那幾個字,也不清楚他要問什麽。


    “我們去找徐……找薑人,我有事要問他。”


    陳仰不久前才被附身,神經還有點脆弱,需要搭檔的陪同,他指給對方看:“就在前麵,問完就回去了。”


    朝簡把拐杖從他手裏抽出來。


    陳仰再次握住。


    朝簡再抽。


    兩人你來我往的持續了三五下,以陳仰的勝利收尾。


    .


    徐定義在攤子前擦手,油光光的,怎麽都擦不幹淨,他想晚上收攤回去問村長有沒有肥皂。


    陳仰過來時,徐定義以為他又送來了線索,趕忙站起來。


    “怎麽了你說。”


    “你上午沒賣糞箕……”


    徐定義很不滿的打斷:“幹嘛啊,我不是都說了不要提了嘛,歉我也道過了,還提這個就沒意思了是不。”


    陳仰說:“我是想問你,在那之後你有沒有賣出去什麽。”


    徐定義搖頭。


    陳仰點點頭:“果然。”


    “果然什麽,這很正常的吧。”


    徐定義打了個飽嗝,口氣裏都是油膩的味道:“生意不可能一直好,我下午肯定賣得多。”


    陳仰跟他說了李平的情況。


    徐定義腦子不笨,沒費多大勁就明白了陳仰的意思,他好笑道:“不可能的,我不可能一樣都賣不出去了,下午就會賣很多,你看著吧!”


    陳仰心說,要是能賣出去,那最好不過。


    規則少一個是一個。


    .


    徐定義沒當回事,陳仰的確會找線索,可這次的就有點搞笑了。


    要說敗壞名聲,已經懲罰了不是嗎。


    徐定義長得胖,從小到大很多人說他的長相有福氣,趕集的老人們很喜歡他。


    昨天徐定義的生意那麽好,早上也是一樣,他不信接下來自己一筆買賣都做不成。


    然而整個下午的時間,徐定義竟然真的一樣都沒賣出去。


    他仿佛遭到了屏蔽,攤位跟他都成了隱形的,不管他怎麽喊都沒人過來。


    不過,李平的魚竟然全賣掉了。


    徐定義看到了希望,李平敗壞了名聲還有生意,那他就也會有。


    懲罰估計是有時間限製的,明天就好了。


    明天是最後一天。


    徐定義現在賺的有97,隻要不再死人,哪怕明天他一分不賺也足夠了。


    .


    陳仰問李平是怎麽賣出去的。


    李平舔舔手指,捏著一把紙票一張張數:“不知道,我都沒想過自己還能賣出去,當時我把桶晃了晃,無聊的打算數裏麵有多少條魚,剛開始數就有人來了。”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不知不覺就賣完了一桶,之後又賣了三大桶。”


    李平頗有些戲劇化的感歎:“生意好的跟做夢一樣。”


    大家都很羨慕。


    徐定義問李平:“那你賺了多少?有200了嗎?”


    其他人也想知道有沒有那個數。


    “375。”李平數完說。


    眾人:“……”


    陳西雙陳檸檬炸了,酸溜溜的說:“這麽多?我才剛過一百!”


    王寬友跟陳西雙差不多,他對李平笑道:“恭喜你,人均額這一關過了。”


    李平把錢放進外套裏麵的口袋:“你們也別擔心,這生意說好就好,錢說有就有了,沒準兒的事。”


    陳仰摸摸自己的紙票,129,主要收入來源是竹耙,量很多,村裏批發了一大堆,還有得賣,他問朝簡賺了多少。


    朝簡沒回。


    陳仰還要問,一條老黑狗闖入了他的視野範圍裏麵。


    它身上有幾處禿毛,就是前天碰見的那隻。


    陳仰記得狗很凶,他正要拉著朝簡躲著它點,接下來一幕卻讓他瞪大了眼睛。


    那老黑狗跟上次一樣的對陳仰一夥人吠叫,但它這次才叫了兩聲就搖著尾巴跑向李平,不停的用腦袋拱他的腿,還舔鞋子。


    陳仰垂放的手指蜷縮了起來。


    狗對陌生人的氣味會很防備,就算不亂叫也不會放下警惕,它對李平的親近是哪來的?


    像見到老朋友。


    不對!


    他不是李平……


    他不是李平!


    .


    陳仰遍體生寒的後退幾步,一把掐住了朝簡的胳膊。


    朝簡疼得麵部抽了一下。


    王寬友注意到他們的動靜,就把猜疑的目光放在李平身上,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黑狗不尋常的反應。


    “你不是……”


    王寬友臉色大變的對大家說:“他不是!”


    “不是什……”徐定義沒反應過來。


    話沒說完,王小蓓就驚恐的尖叫著跑了,其他人反應過來也跟著跑。


    陳仰還在原地,搭檔跑不了,自己不能把他丟下。


    “請問你……你是?”


    陳仰試圖跟摸狗頭的那位搭話。


    對方沒回應的往村裏走,還算健壯的身體變得佝僂,一頭黑發變花白稀鬆,夾克衫也變成了粗布衣。


    那是個老人。


    .


    陳仰不敢追,他倉白著臉問朝簡:“那個人是不是薑大?”


    他自顧自的說:“不一定,村裏還有其他的鬼。”


    反正不是李平。


    李平呢?他人去了哪?


    是不是下午就不是他了……


    “走了嗎?”


    跑走的一夥人謹慎的折回來,表情各有不同。


    有尷尬的,有還很怕的,也有愧疚的,陳西雙就是那個樣,他對著老陳家的嚶嚶嚶:“我是本能反應。”


    “我理解,好了,別嚶了。”陳仰被他嚶得緩了過來。


    王寬友沉重道:“他一定是出事了,在我們都沒發覺的時候。”


    大家想不出他會觸犯什麽禁忌。


    一個賣魚的,想賣掉糞箕都不可能。


    徐定義是這行人裏麵最不安的,李平跟他一樣敗壞名聲,一樣的在那之後就賣不出去東西,現在李平失蹤了,下落不明。


    十有八九是死了,下一個不會就是他了吧?


    “你們都在這幹什麽?”


    村長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還是那身衣衫,頭上包的也還是那個布巾,他板著臉喝道:“攤子還看不看了?”


    眾人嚇一跳。


    昨天的五個薑大,今天的十二個薑人,他們的脖子上都有勒痕。


    這麽大的視覺衝擊,村長跟其他村民都猶如眼瞎。


    村長也不問少了誰,怎麽少的,他隻要在明天收攤前看到1500。


    少多少人,人均會提高多少他不在意。


    .


    “村長,今晚幾點收攤,跟昨晚一樣還是……”


    陳仰的話被一串狗叫聲攔斷了。


    還是那老黑狗,沒了熟人在場,它又凶了,“汪汪汪”的叫得很大聲。


    村長喝了幾聲,老黑狗趴伏在地,壓抑的發出低吠,它並沒有搖尾巴,更沒有湊上去舔褲腿。


    陳仰記得前天出來找狗的是那個缺了隻耳朵的男人,那個鬼是他家裏長輩嗎?


    “今晚你們八點休息,明天上午九點出攤。”


    村長的話讓陳仰臉色變了變。


    大家紛紛都是震驚的模樣。


    “明天九點出攤?太晚了吧!”


    “不能像今天一樣嗎?”


    “是啊,收攤早一小時,出攤晚整整六小時,時間縮短了那麽多,我們……”


    “我們不需要休息那麽長時間。”


    “對,我們不……”


    村長嫌他們吵的把煙杆往牆上一磕,眼睛往外凸:“我早就告訴過你們,不要指望最後一天,你們當我說話放屁是吧?!”


    “……”


    您老人家說了這句話嗎?


    陳仰問道:“那明天什麽時候收攤?”


    “六點。”


    大家:“……”


    窒息了。


    最後一天的收攤時間竟然還要提前。


    那他們明天隻能賣9小時。


    雖然現在他們的人均額都是安全的,遠遠超過了62.5,可任務提示是多賺錢。


    那個“多”沒有具體數字,會讓他們不踏實。


    .


    收攤後大家分成了好幾撥,陳仰跟朝簡在村裏轉,想看看有沒有什麽老人家。


    最好是老得走不動的。


    瘋子傻子也可以,在電影裏他們都是重要配角,能提供突破性的線索。


    錢秦也出去了,他是獨自行動,不戰隊,進來這麽久也就和陳仰說過幾句話。


    剩下的人都在屋裏屋外。


    “今晚不拜祖了嗎?“陳西雙坐在小竹椅上麵咕噥。


    徐定義萎靡的掰金果棒吃:“少了個人就拜不了吧。”


    “不是吧。”陳西雙說,“我理解的抽簽是他們五個人抽出來一個當代表,再由對方搖裝滿竹簽的竹筒,隨便倒一個出來。”


    “哪怕就一個人也能搖竹簽。”


    徐定義說:“那就是沒到時候,昨晚是九點收攤,之後才去的。”


    陳西雙聽他說起時間,眼睛睜了睜:“我感覺拜祖的時間會變換,不會都是九點,你想,明天是最後一天,六點就收攤了,還要拜祖的吧,不可能輕易就放過我們的。”


    “我們不了解拜祖,了解的又不能說。”


    陳西雙往屋裏探頭,劉順跟張廣榮都在炕上躺著,他覺得他們那樣像是在等著進棺材,有種對生死抵抗不了的釋然。


    拜祖這麽恐怖的嗎?


    陳西雙不敢去想象,祠堂是鬼片的取景地之一,尤其是舊時代的祠堂。


    .


    徐定義掰了幾根金果棒,噌的一下站起來:“我們去找薑大吧!”


    陳西雙:“……”


    “他們在屋裏啊。”


    徐定義抓他肩膀:“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個。”


    陳西雙掙脫開徐定義的爪子,猛搖頭:“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進屋睡覺了!”


    徐定義的心裏慌得不行,跟他遭遇相同的李平不能死,不然他怕是熬不到明天。


    “現在才八點多點,集市上很多人,到處都是燈籠,有什麽好怕的。”


    陳西雙不為所動。


    有燈籠才可怕,大家的臉都被照得紅紅的,嚇人。


    徐定義見說不動陳西雙,他想強行把人拽走,一旁半天沒說話的王寬友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真的?”徐定義激動的說,“走走走,我們去找李平。”


    王寬友把自己的背包給陳西雙:“你幫我放屋裏去。”


    陳西雙望著他倆消失在牆角,撇了撇嘴說:“我是不是膽子太小了,線索不找怎麽會有,也不能完全指著別人找了告訴自己,伸手黨要不得,哎,剛才我應該答應的。”


    “你在嘀咕什麽?”劉順從屋裏出來,衣發亂糟糟的。


    “沒什麽沒什麽。”


    陳西雙把王寬友的背包往屋裏一丟,出來跟劉順坐在屋簷下聊天。


    劉順吃著張廣榮給的西瓜霜,說話抽涼氣:“怕嗎?”


    陳西雙小雞啄米的點頭。


    劉順突兀的說:“還有三十五分鍾。”


    陳西雙沒明白是什麽意思。


    劉順沒解釋,還有三十五分鍾到九點,村長有可能會來喊他們去拜祖,二十四個人就會至少減掉一個。


    不對,不是二十四。


    李平肯定遇害了。


    現在隻剩二十三個人了。


    .


    王小蓓把小板凳搬到門口,有一搭沒一搭的找陳西雙說話。


    她今晚想跟男生們一個屋。


    人多一點,陽氣都重一些,鬼魂會有所忌憚。


    王小蓓左腳的毛絨絨拖鞋蹭著右腳:“那個裝薑大的,他想幹什麽?”


    “想做生意了吧。”陳西雙發揮想象力,“我看他數錢的時候可來勁了,也很熟練,還有他那話,生前八成是小販,生意不怎麽好。”


    “說不定就是賣魚的!”陳西雙突然大聲說。


    王小蓓嚇得一個哆嗦:“薑大,你,你覺得呢?”


    劉順:“我認同薑人的說法。”


    王小蓓想到什麽,哆嗦的更厲害了:“那這個村子裏是不是有很多……”


    劉順徐徐的安慰道:“我們的任務目標是薑家三人,其他的不會害我們,它們的世界也有它們的規則,不用擔心。”


    “不害我們?隻是出來一下,嚇也會嚇死。”


    劉順笑道:“多鍛煉鍛煉就好了。”


    王小蓓覺得他像自己爸爸,性子敦厚,脾氣很好,是三個中年人裏最好相處的。


    一盆髒水潑了出來,笪燕看了他們一眼,回屋倒水洗臉。


    她問坐在椅子上的小襄:“你不洗嗎?”


    小襄在看手機上的照片,都是集市,各個角度的,她淡淡道:“我一會要出去。”


    笪燕往盆裏放毛巾的動作一停:“什麽時候?”


    小襄說等會。


    笪燕把頭發撥到一邊:“能叫上我嗎?”


    小襄不在意道:“可以。”


    笪燕聽到這個答複暗暗的鬆了口氣,昨天她還鄙視王小蓓跟項甜甜抱團,假惺惺的姐妹情,根本沒必要,今天她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同伴很重要。


    笪燕把毛巾按在溫水裏浸濕,閉著眼洗了把臉,她睜開眼看了下牆上的小鏡子,又閉上眼繼續洗臉。


    擦幹臉的時候,笪燕感覺眼睛裏掉了根睫毛,有點難受。


    她把濕毛巾放盆裏,對著鏡子扒眼皮找睫毛。


    鏡子裏的自己也在扒眼睛。


    笪燕的動作頓了頓。


    有時候就是這樣,跟鏡子裏的自己對視,怪怪的。


    尤其是洗臉的時候。


    笪燕繼續翻動眼皮,沒一會就找到了掉在眼睛裏麵的小睫毛,再小心用指尖撚了出來。


    就在她要把手上的睫毛弄掉的時候,她的身子驟然一僵。


    有哪裏不對勁……


    哪裏不對!


    下一刻笪燕就對著鏡子用力扒眼皮,發現下眼瞼有一顆痣,小小的,淺褐色。


    以前那裏長痣了嗎……


    沒有!


    以前沒有痣!


    笪燕瞪著鏡子裏的自己,鏡子裏的自己也在瞪她。


    為什麽會多出來一顆痣?


    怎麽會多了顆痣呢……


    笪燕毛骨悚然,剛才一開始洗臉的時候是沒有的,她抖著手擋住另外半邊臉,透過鏡子看有痣的那一半。


    發現那半張臉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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