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放稻香村正屋的那幅水墨畫一旁掛了一個鈴鐺,然後做了一個傳動裝置,將裝置的一頭設在稻香村的版築土牆之外,做成一個拉繩,繩上吊了一個小銅環,繩和銅環都隱藏在土牆牆頭的茅草叢裏,極不容易被發覺。


    賈放叫來雙文,請她在稻香村外拉一下這道拉繩。雙文拉繩的時候,賈放自己則回到稻香村的正屋裏,便聽見這小鈴鐺歡快地響起來。


    這還隻是第一步,測試傳動裝置是否工作良好。


    第二步測試是雙文在一炷香之後再次拉動拉繩,賈放在賢良祠那頭聽一聽“縮地鞭”傳聲的效果如何。


    賈放匆匆通過“縮地鞭”,來到賢良祠,從祠中出來的時候驚訝地發現陶村長和其它幾個土著村民正聚在賢良祠外,都是一臉的崇敬與惶恐。


    “三爺……剛剛,剛剛這賢良祠……響,響鈴了。”陶村長結結巴巴地說。“是不是,神仙……又要我們祭神了?”


    賈放問:“你們當時在哪兒?鈴聲聽得清楚嗎?”


    幾個村民相互看看,紛紛報了他們剛才的坐標——還真是哪兒的都有。看起來這賢良祠裏傳出的鈴聲,能讓附近方圓半裏的人聽清楚。


    賈放倒是沒料到這個結果:難道這意味著“縮地鞭”的空間能將聲波放大不成?


    他還沒和村長村民們聊完,那邊鈴聲又叮鈴叮鈴地響了起來,清脆而歡快,卻把桃源村的村民嚇了一跳,人們指著賢良祠對賈放說:“三爺,您聽,就是這個!”


    賈放表示曉得了:“各位,昨兒有神明托夢,說是給我安了個鈴鐺,若是見大家夥兒有什麽需要,就會搖鈴……他們,咳,神仙會傳我去,托夢給我,指點大家怎麽做。”


    “所以各位一聽見這個鈴聲,無論我在哪兒,都請找到我,我得趕緊去賢良祠裏去……做夢去。”


    這個謊話實在是太尬,但賈放沒招了,隻能硬編。但好在他在村民之中的信譽比較好,村民們雖然半信半疑,但都選擇了尊重賈放的話,一個個點頭應了。陶村長說:“賈三爺,既然是神仙相召,您在哪兒我們都得把您給請來呀。”


    賈放:很好,就這麽說定了。


    同時說定了的還有雙文,賈放請雙文從此在這大觀園中照看。一旦發現有人靠近稻香村,雙文都會設法阻攔。但若是有人有緊急的事要找賈放,雙文就會拉鈴:兩長一短是府內的人找,一長一短一長是府外的人找。賈放聽到鈴聲,就想辦法盡快從桃源村那裏趕回來。


    但事實上自從賴氏離開榮府,大觀園裏清淨了很多,等閑也沒有人來找賈放。


    雙文和孫氏都一直擔心賴氏會從莊子上回來,畢竟當日將賴氏送走,用的是賴大得了急病這樣的借口。欺瞞顯然不能長久,一旦史夫人發現她的心腹是這樣被人調走,恐怕會在府裏大鬧一場。


    賈放把這份擔憂委婉地傳達給了父親賈代善。


    賈代善則選擇立即向剛剛清閑下來的史夫人攤牌。攤牌的時候史夫人果然火大:“什麽?我身邊隻有這麽個靠得住的人,還調去莊上了。姓賈的,你別這麽欺負人。”


    賈代善脾氣不錯,被媳婦指著鼻子罵也沒生氣,反而從袖子裏抽了一場東西出來,遞到了史夫人手裏。


    史夫人一瞧,見是一張三千兩的銀票,吃驚地問:“這麽些錢……和賴氏有關係?”


    賈代善點頭:“對,你身邊這個可靠人兒,跟著你這麽些年,攢下了這麽一副身家。”


    史夫人:……啥?


    賴氏是榮府的仆婦,每月的月例隻在二兩銀子上下,就算加上年節時候的紅包,各種紅事白事的賞錢,一個管家仆婦,也絕不可能攢下三千兩白銀。


    肯定是貪了。


    “這是從賴氏住處發現的,已經拿到票號去核對過了,證實是賴氏這麽多年來一百兩、二百兩這麽存起來的。”賈代善很平靜地將事實告訴妻子。


    “除了這三千兩白銀,賴氏還在城南買了一座小院子,掛在她一個族侄的名下。已經然牙人去指認過了,牙人已經將前因後果都寫了下來,還按了手印。”


    “夫人,你可能需要擦亮眼,好好看看你身邊這些被你認為是可靠的人。”


    史夫人一聽這話,氣便朝上湧。賴氏做出這樣的事,她本就氣悶得要命,現在一聽賈代善這樣說她無識人之明,史夫人幾乎慪得快吐出來了,卻隻能幹憋著。


    “可是夫人,我又何嚐不該以此為戒?這賴氏的兒子,我可是帶在身邊帶了三年,諸事都不曾避忌。誰能想到他後來竟然膽子大到能拆府裏的火漆,偷看府裏給我的家信。”


    賈代善這麽一感慨,卻讓史夫人的心情一下子好起來了。她犯了錯是不假,但老公一樣犯了錯,大家大哥別說二哥。


    這麽一想,史夫人的氣就奇跡般地平了,她也恨恨地啐了一口表示憤慨:“果然是什麽人就生出什麽樣的兒子。老鼠生兒會打洞。這一家子姓賴的,專盯著咱家打洞呢!哼……府裏這麽好些老人兒,我是該好好一個個都查一查,再敲打敲打了——沒得教她們覺得能將我這當家主母搓扁揉圓,能瞞著我把府裏的財產往外搬。”


    賈代善微笑著望著夫人,心想:賈放說得果然沒錯,隻要能讓人覺得錯得不止她一個,妻子心裏就會覺得好過得多,還能生出“同仇敵愾”的心來。


    果然,史夫人馬上雷厲風行地查實了賴氏的罪狀,並將與賴氏勾結的幾個婆子和外頭管事都打了板子,攆出府去。賴氏和賴大兩個都在莊子上服苦役。他娘兒倆知道賈府不少內情,倒是萬萬不能被放出去。


    賴氏一家子是從史夫人娘家跟來的,在史家還有些根基,便攛掇了史家人到賈府來為賴氏求情,被史夫人唾了一臉吐沫星子灰溜溜地回去了。從此史夫人說是不再向史家討人來用,兩家往來也少了不少,此乃後話。


    *


    少了賴氏這麽個隱患,又更新了“稻香村—桃源村”的遠程傳訊設備,賈放愈發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忙於建設桃源寨的各項事務。


    自從餘江來的新移民們一個個地痊愈,桃源寨的各項建設工作開始緊鑼密鼓地展開。


    按照賈放設想的,新移民們將全部打散,被分為四個行政村。這項工作很快就做完了,倒也不是完全隨機混編,而是將他們原先在餘江所屬的行政單位分成四等份,然後混編,很快四個村就分好了。


    村長的人選目前暫時由秦裏正挑選出以前曾經擔任過村長的鄉民“暫代”——但賈放也發了話,暫代期隻有三個月,如果這村長不妥當,三個月之後會直接免職,由村民自行推舉村長。


    因此,新官上任的村長們,對自己治下並不怎麽熟悉的“村民”,都不敢怠慢,噓寒問暖,都不敢太得罪人,也不敢貿然把村長能安排的“好處”安排給自己家或是熟人。


    畢竟賈放說了,在桃源寨,村長算是“公職”,往後是要發薪俸的——誰舍得把這樣的肥差丟掉?


    接下來,賈放要求四個新的行政村商量出自己的“村名”,要求村民們多數同意通過。


    這實際是考驗“村長”們行政能力的第一項考核。結果四個村長裏有三個都沒能完成這一項任務,村民們商議了半日,都沒能商議出一個大家都滿意的村名,同時也沒有魄力把自己滿意的名氣壓下去,“讓”全體人員都同意。


    隻有王二郎所在的村子,商量出了叫“新餘村”——來自餘江的新移民。全村都覺得不錯,賈放也覺得不錯。


    於是賈放拍板:“就這麽定了,你們叫新餘村——其它三個,就叫新餘一村,新餘二村,新餘三村。”


    ——用數字編號就完事兒了。


    新餘村之外,其他三個行政村的村民都不大滿意,畢竟“一村”、“二村”、“三村”聽起來怪怪的,關鍵是還跟在別人想出來的名字後頭。


    但很快賈放的話就傳遍了這三個行政村:人心齊、泰山移,村裏的公共事務要學會自己達成一致。若是任何事都自己內部先起了爭議,無止無休,無法得出結論,那便必然教旁人看笑話。


    果然,接下來便是爭議更大的事:分地。


    桃源寨土地的劃分分成兩個部分:宅基地和田地。


    每個村都會劃分到一塊宅基地,宅基地有基本的建設規製——私人住宅用地環繞分布與村莊周圍,中間是公共空間。私人住宅用地的分配由各村自己決定,主旨是按戶口和人口,綜合居住需求分配。


    賈放要求每個村在三天之內提交宅基地劃分的最後定稿——這次各村都沒有什麽爭議,早早就解決了內部爭端,把確定的分配方案都拿了出來。


    田地的分配則是比較有爭議的。


    按照賈放的分配原則,桃源村讓出了三分之一的良田,這一部分良田卻是絕無可能讓新移民中的每一戶都能種上地。


    而且賈放不打算把這些田地割得細碎,這家種一畝,那家種三分。這種做法不適合集約化種植,可能會造成生產力的浪費。


    於是,賈放提出了這些良田(約七十頃),向一百四十戶新移民公開招標,以五十畝為單位,招收種植戶。


    老百姓們並不理解“種植戶”是什麽意思,他們一聽賈放解釋,馬上明白了——哦,原來就是佃農。


    賈放搖搖頭:“不是佃農,當然不是佃農!”


    他的提出的條件是:每畝田的畝產達到二百斤以上的種植戶,隻繳五分之一的出產作為地租,五分之四的出產由種植戶自己擁有,可以作為口糧,也可以賣給寨子裏其他人。


    如果畝產達到一百五十斤以上,繳三分之一的出產作為地租。


    如果畝產在一百斤以上,則必須繳一半的出產作為地租。


    如果畝產達不到一百斤,立即取消種植資格,田地轉交其他願意耕種水田的農戶。


    村民們聽各村村長傳達了賈放的意思,各自聚在一起商議:


    “賈三爺說得對,這確實不是佃農。哪有種的越多,交得越少的佃戶?”弄明白了賈放的意思,那些種地老把式立即來了勁兒。“這明擺著就是,誰侍弄莊稼侍弄得好,誰就能種這些地!”


    “瞎掰——你瞅瞅那條件,有誰家種地畝產在兩百斤的?一百斤就頂了天了。依俺看,那小夥把話說得漂亮,實際還不是在哄咱們?”


    “你自己不會種地,就別來說這種風涼話!”立即有人反駁,“俺們剛來時就打聽過了,這裏的水田,都是種兩季稻,兩季稻你懂嗎?”


    “是呀,一季稻的畝產一百斤,兩季不就兩百斤了?就算是偶爾有田地肥力不行,要休上一休,各處輪流,均攤下來這一百五十斤的畝產是穩的。”


    “你種上一百五十斤的畝產,隻交三分之一的地租,這麽便宜的地,到哪裏佃去?”


    “是啊,而且聽這桃源村的人說,他們這兒真真有一位好把式,在琢磨著種三季稻。你想想,都三季稻了,你畝產還到不了兩百斤?”


    持“懷疑論”的人登時無話可說。


    但是這兩百斤的“標準”,也確實作為一條紅線,篩去了不少莊戶人家——這些人家要麽是確實不很擅長種田,要麽就是壯勞力因為之前的疫病病倒了,需要再好生將養。


    還有一種情況確實是莊稼把式,但是莊稼把式人口太少,獨戶,或者是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就一個頂梁柱的,擔心沒法兒一口氣侍弄五十畝田。


    最終賈放還是留了個口子,準許兩戶人家作為同一個“種植戶”,共同申請耕種一份田地。


    八百戶人家,大約有一百六十戶成功申請到了田地,順利地拿到了“種植證”,並且在魚鱗冊上完成了登記。


    所有拿到“種植證”的人家,都鄭重介紹給了老邵和其他桃源村的莊稼把式。從此大家可以一道交流種地的心得,桃源村還會向種植戶們提供稻種。


    種植戶們原本就有信心,絕對能種到一百斤的畝產,再看桃源村那邊提供了許多協助,更加不擔心了。


    沒能成為“種植戶”的新移民也來不及悲傷。因為桃源寨馬上進入了“大幹快上”的建設熱潮之中。


    這時正是農閑,地裏的活不重。即便是種植戶得到了土地,也不過是平整平整、追追肥,靜待來年。而在各村規劃好的宅基地上蓋房子,在冬天雨季來臨之前搬離那簡易活動房,避免潮氣侵蝕,才是最要緊的。


    賈放信守他的承諾,給每個新移民家庭發了一筆“安家費”,讓他們能夠從桃源村村民的手裏購買糧食。


    很多村民等不及賈放繼續按照承諾發放那筆無息貸款/住房貸款,得到了建房的許可之後,就先擼起袖子開始打地基——他們的想法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粗活累活先幹起來。


    然而賈放的第一筆無息貸款,發給了新餘村一戶姓汪的人家,並且頒發了桃源寨第一份“生產經營許可證”,允許這戶汪姓人家在青坊河下遊選址,建一座磚窯,專門燒製建房用的磚頭和瓦片。


    等到這份“生產經營許可證”一發,不少土著和新移民才如夢初醒:原來商機在這兒。


    但這戶汪氏祖祖輩輩都是燒窯的和磚瓦匠,手裏捏著技術,別人就算是眼紅也學不來。當即有人跑去汪氏那裏要當學徒,當小工。汪氏家主心知在短時間內磚瓦的需求量一定會暴漲,於是來者不拒,許了每個小工每天二十文錢的工錢。


    小工們拿著這二十文的工錢,卻沒什麽時間去買菜買米做飯了。他們有些是拖家帶口的,家裏能給做一口飯吃。但也有人孑然一身,多半自己想了辦法,在別處搭夥。


    這回是三村的一群婦人們自己一合計,拜托她們的村長出麵,向賈放求了第二份“生產經營許可證”,在村口支了大鍋,淘米做飯,也兼做各色菜肴,都是大鍋菜,量大便宜,三文吃飽,五文吃好。


    她們做出來的菜肴,都是餘江風味,土著吃了新鮮,新移民吃了思鄉。漸漸的,有些自家能做飯做菜的,也漸漸覺得還是三村的飯好吃,也時不時地過來買一些。


    於是“三村”的大鍋菜越做越紅火,人手也很快增加,從剛開始的幾個婦人,一下子增長到了十幾號人,連專門的采買、洗菜、擇菜的職位都分出來了。


    不得不說,這些婦人也確實有些經營頭腦,她們請來了賈放,求這位賈三爺給她們的“大鍋菜”題個字,算是招牌。


    “三爺,小婦人們就是想沾沾您的福氣,若是咱們以後真的能做成一個店……”婦人們頗不好意思地說——想當初她們在餘江的時候,可從來沒想過要拋頭露麵地做這生意,經過了一番磨礪,到了這桃源寨,反而再沒有這些顧忌了。


    “可以,當然沒問題!”賈放對這種要求一向來者不拒。


    他拜原主所賜,書法還不賴,一落筆就是端正莊嚴的魏碑,刷刷地題上了四個字。


    眾婦人也不大認得字,有一個稍許認得些的,便念:“三村……三村……”


    “三村食堂!”賈放豪氣的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基建高手在紅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安靜的九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安靜的九喬並收藏基建高手在紅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