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瑾不聽他說完,繞著他走開,根本不聽他廢話。


    計揚落後的幾步,雖然有心拉開自己和樓瑾的距離,但顯然還是引起了王暉的注意。那雙狡詐的眼睛從樓瑾背影收回,瞬間定在了計揚的臉上,似乎想要分辨他究竟是個什麽來頭,會和樓瑾走在一起。


    計揚臉色也不好,沒想到這次的突發劇情竟然直指主線最大的boss!


    他就算知道樓瑾一定會戰勝對方,成就一個遊戲王國。但現在無論樓瑾的工作室,還是計家都太弱小了,這個時候自己進入安國智的視野並不是好事,根本沒有反抗能力。


    心情微妙地跟在樓瑾身後,兩人路上並沒有停下,幸好他父母也沒有跳出來招呼,就這麽一直在王暉的注視中,進了桑拿房裏。


    這是一間濕蒸的桑拿房,先一步進去的樓瑾瞬間就被水霧包裹,隔著兩米都看不清楚人影,計揚緊跟著他在一個角落坐下,兩人一時間無話。


    就在計揚以為會這樣一直坐到受不了出去的時候,樓瑾突然開口說道:“抱歉,有件事一直瞞著你。”


    “嗯?”樓瑾開個頭,計揚就知道他打算說什麽,但這個時候隻能故作不知。


    樓瑾又說:“我父母在世的時候有東方集團百分之三十二的股權,我們家這一支一直都是東方集團董事長。剩下股權大概分在三批人的手裏,一批小股東和散股湊在一起大概不到百分之三十,大股東百分之十,其他樓家親戚總計百分之十四,剩下的十四左右的股權都在一個叫做安國智的元老手裏。”


    “哦,就是剛剛那人提到的安董?”


    “是的。最近一次股東大會是在我父母去世後,也就是今年八月份的時候,安國智以個人持股最高成為董事長,我卻因為差幾天沒有成年,錯過了那次股東大會。安國智聯合其他股東,包括樓家的一部分親戚,在東方集團內進行了一次徹查清理行動,查出公款挪用、違法投資、以及大量負債企業,對我父母進行上訴,申請凍結財產。我不知道安國智為了這一天準備了多久,他的證據太充分了,手段太快了,一個月的時間,就將我家徹底攆出東方集團,拔除所有嫡係。那王暉就是他的爪子之一。”


    “嗯。”計揚點頭,這個時候當然不能裝傻,他畢竟還是樓瑾的合作夥伴,最起碼要有基本的分析能力,“換句話說,凍結的資產不代表已經被那個安董拿到,作為唯一合法繼承人的你,一旦找到足夠的證據,隨時可以翻案,所以他容不下在京城,才會一而再的找人將你攆走。”


    “對。”樓瑾回答著,可惜濕蒸房裏水汽太重,看不清他的表情,唯一能夠通過聲音分辨,卻沒有太大的起伏。


    “那你有證據嗎?”計揚期待地問他,心裏卻沒抱什麽希望。


    “沒有。”樓瑾說出這兩字的聲音幹澀,像是堅硬的砂礫在摩擦,“一直沒有。”


    “也對,一旦遠離了那個圈子,想要獲得有效的消息,根本難如登天,所以你打算發展一個新的產業,爭取在短時間內回歸,才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奪回自己的那一份。”


    大概計揚說的太明確了,容不得樓瑾糊弄,所以他坦誠說道:“互聯網是最新型的產業,也是能夠最快發展起來的產業,我甚至不需要達到東方集團的程度,隻要能夠有點成績,就可以回去,畢竟……那裏也曾經是我熟悉的地方,隻有回到那裏,我才能夠得到最大的助力。”


    計揚說:“懂了,並不是誰都會和安國智同流合汙,相信不齒安國智的大有人在,但是你一無所有,落魄回去,請求他們幫忙,他們看在樓家的份兒上,最多給你一口飯吃,卻絕不會因為一時同情幫你對上安國智。與其這般,不如選擇暫時離開,創造自己的新價值,畢竟有合作基礎的才叫做合作,否則就算有人願意幫你,那也是利用。”


    “計揚,你真的很懂我。”樓瑾轉頭看過來,這一次兩人離得很近,那麽濃的水霧都無法遮擋樓瑾眼底黑色的光,猶如晴空萬裏的星空。


    計揚感覺到樓瑾的手在摸索著什麽,碰到自己的大腿,又碰到自己的手臂,最後那手順著手臂往下滑,抓了他的手腕,說,“沒想到,最懂我的,是你。”


    同樣的一句話,卻知不知道為何,後麵那句明明比前麵更輕,卻像是勾動了計揚的心弦,讓他呼吸一顫的同時,有種淡淡的酸澀湧出。


    那是孤軍奮戰,四麵楚歌,是危險重重,前途無望,或許樓瑾心裏的最深處,從未想過有一個人會在這個時候和他並肩作戰,又或者心裏忐忑不安,生怕說的太透將人嚇跑。


    所以他握著他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氣,好似某種欣喜,亦或者恐慌,將他一把抓住,不想放開。


    計揚歎了一口氣。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樓瑾在通往成功的路上背負了太多,所有人都隻看見他運籌帷幄,榮耀登頂的高光時刻。卻沒有人知道樓瑾承受了多少。


    樓瑾說的沒錯,自己確實是最懂他的,懂得他的每一個隱忍,懂得他的失去,懂的他的籌謀,也懂的他心裏洶湧燃燒的火焰究竟有多麽的狂亂。


    計揚用另外一隻手蓋在樓瑾抓著自己的那隻手上,用力抓住他,給他他想要的安全感,輕聲說道:“放心吧,我別的能力沒有,但是幫你打開公司的市場還是能做到的,這是我的承諾,我們一起努力。”


    說話間,手上的力量加大,樓瑾的麵孔穿透最後一層薄薄的水霧靠近了他。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


    近的可以清楚看見彼此眼睛裏的倒影。


    近的甚至可以吸入對方呼出的灼熱溫度。


    計揚在樓瑾的眼裏看見某種欲壑難填的渴望,像是宇宙最可怕的黑洞,帶著焦慮又讓人恐懼的威壓,迫近他。


    計揚愣住,不知道自己哪裏沒說對,讓樓瑾露出這麽可怕的表情,像是要吞了他。


    危險的感覺讓計揚後背的汗毛炸開,他轉動身體,不動聲色地從樓瑾的手下掙脫開來,把自己重新藏回到迷霧裏,含糊地說道:“太熱了,我們出去說吧。”


    計揚走在前麵,在迷霧裏穿梭,身後的熱度像是正值壯年的恒星,灼燒著自己每一片與他靠近的肌膚。


    那種迫近的感覺更加強烈了,讓他莫名的心跳失速,喉嚨幹渴,好像要溺斃在這將他融化的高溫裏。


    最後兩步走的雙腳發軟,渾身發燙。


    終於推開桑拿房門,冷空氣迎麵吹來,計揚迫不及待地深呼吸一口氣,才勉強將自己從那詭異的狀態裏掙脫出來。


    回頭看去,樓瑾麵色如常,甚至還帶著幾分凝重,哪有那迫人的壓力,更沒有仿佛要吞了自己的饑渴。


    計揚一頭霧水,又看了樓瑾一眼。


    樓瑾臉色難看,又隱含幾分焦慮,“今天就先回去吧。王暉就在附近,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家人被牽連進來。”


    計揚一聽也是:“也好,路上慢慢聊,你先去換衣服,我去告訴他們一聲。”


    “嗯。”


    計揚回到湯區,在按摩池裏找到了父母,這兩口子並肩而坐,低聲說著話,看著母親眼底的笑意和光彩,計揚心裏的石頭放下一塊。


    告知父母後,計揚就匆匆離開,自然沒忘記觀察一下周圍的環境,尋找王暉的去向。


    這個王暉在小說裏沒有出現,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人設,但從隻言片語可以判斷,他必然是安國智的爪牙之一,甚至有可能是“打倒終極大boss”的起始任務。


    畢竟這種腦殘炮灰,一看就是來送菜,讓男主角逐級挑戰的連環考驗。


    計揚一路都沒有看見王暉,很快到了更衣室。


    但才一進去,他在心裏就歎了一口氣。


    說什麽來著。


    炮灰來刷“仇恨值”了。


    樓瑾還沒來及換衣服,就被王暉堵在更衣間裏。


    這次王暉不是一個人,還帶了兩個人,將樓瑾堵的結結實實,計揚走過去的時候,就聽見他說:“樓少,還是別反抗了,跟我去見安董吧。要知道樓董當年還在位置上的時候,對集團造成了很大的損失,要不是安董力挽狂瀾,集團早就破產了。他老人家不計前嫌,對你關注有加,這是真的惦記你,就連我們都不止一次聽過他提起你來。”


    “為了安董的身體健康,說什麽我今天都要帶你過去。”


    說話間,他和帶著的人迫近樓瑾,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將人強迫拉走的意思,氣氛正是最緊張的時候。


    計揚的出現稍微撕破了一點劍拔弩張的氣氛,樓瑾的視線穿過人群,落在計揚臉上,繼而情緒外露,用眼神示意計揚走開。


    計揚倒是難得猶豫,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插手這段劇情。


    然而現實卻沒給他找到答案的機會,王暉等人此時已經回過頭來,發現了他的存在。


    看見計揚,王暉笑開一口整齊的大白牙,算得上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優勢,說道:“小兄弟,我們和樓少另外有事要做,你自己回家吧。”


    樓瑾一直隱隱抗拒的眼神此時光芒紛紛熄滅,附和王暉點頭:“計揚,你先回去。”


    樓瑾有心想要將計揚推出漩渦,偏偏計揚是個攆著不走打著倒退的驢脾氣,之前還猶豫著要不要插手這件事,如今卻被點燃洶洶的正義之火,再沒了別的想法。


    他表情變得怯怯,像是一隻不知險惡的小白兔,朝著樓瑾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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