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揚這天起了一個大早,窗簾拉開一看,昨夜裏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街邊屋簷上都是一團團白雪,被太陽一曬,滴滴答答地淌了滿路的水。


    有老人一大早的就帶著孩子下樓玩雪,小家夥們一個個穿的跟個球似的,從樹葉上收集寶貴的初雪,團成了雪球。


    簡簡單單的小遊戲,在十多層的樓上,都能聽見孩子們銀鈴般的笑聲。


    冷風迎麵吹來。


    計揚的睡意瞬間煙消雲散,縮著脖子像個鵪鶉似的關上了窗戶。


    打開門出去,洗漱間傳來刷牙的聲音,計揚快走一步,探頭看去,待得視線對上,便未語先笑,“醒了?”


    樓瑾就在洗漱池前刮胡子,細膩的剃須泡沫被他均勻地塗抹在嘴唇一圈,當鋒利的刀片貼著皮膚切割而過的時候,那一瞬間的性感,簡直就像是一種誘惑,爆炸的荷爾蒙。


    計揚動動鼻子,不知道是不是剃須泡沫的味道,還是牙膏的薄荷香氣,總之這些味兒他都挺喜歡。


    男人嘛,幹淨清爽,就夠了。


    樓瑾剃須的動作不停,轉眸看他,說:“今天上午的課比較早,現在出門正好。”


    計揚點頭:“行,我下午去接你。”


    樓瑾嗯了一聲,沉默的繼續動作,卻在計揚伸手去拿洗漱用品的時候說道:“其實我不太建議你今天過去。”


    計揚拿東西的動作頓住。


    樓瑾說:“羅輝的母親不希望他回去上班,理由很充分,相信這幾天也一步步地說服了羅輝。我要是你,肯定就找個理由不去了,回頭等他遞了辭呈上來,你們以朋友的關係來往不是更好?”


    計揚笑了,說:“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是過去挽留他的?”


    樓瑾的下巴高高地揚了起來,明明露出脖頸最脆弱的部分,但卻像是雄獅打盹,依舊有種凜然不可犯的危險氣勢。他用剃須刀從下往上緩緩著刮著下巴上的泡沫,露出更多肌膚的色澤,同時緩緩說道:“你開不了口。”


    “你怎麽知道我就不好意思開口了?為了我家的事業,就算明知道留在城裏工作對羅輝更好,我也要努力爭取一下。”


    樓瑾的頭放了下來,直視計揚,說:“我沒說你不好意思開口,我隻是說你開不了口。今天他出院,不知道多少人來接他,他爸媽打定了主意讓他辭職,不可能給你靠近他,挽留他的機會。”


    頓了頓,樓瑾又說:“而且一個儲備幹部對你家公司的影響微乎其微。”


    計揚本來準備了挺多的話,但樓瑾最後一句話說完,他喪氣地歎了一口氣。


    “是啊,一個儲備幹部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我也知道啊。”計揚打開了水龍頭,注視著被緩緩接滿的水杯,說道,“羅輝回來的可能性不大了,公司裏願意留下的年輕人越來越少,我總不能看著家裏的產業漸漸破敗。正好這幾天朗朗也要回學校住了,他畢竟是高三生,總不能一直不上晚自習。等我最後送了羅輝出院,我就去廠子裏住下,找個好點的辦法,試試看能不能把這要命的局麵解決一下。”


    計揚嘀嘀咕咕地說著,將牙膏擠在牙刷上,沾了點水放進了水裏,看向了樓瑾。


    樓瑾也在看自己。


    兩人隔著鏡子對視,好像隔了好幾米遠,但計揚卻偏偏可以感覺到樓瑾的體溫,而且那溫度越來越熱,就在樓瑾張開嘴準備說什麽的時候,徐天朗從臥室裏走了出來。


    徐天朗前天也拆了石膏,他的傷比樓瑾輕一點,一拆石膏就可以一瘸一拐地走路,拐杖當場就給丟了。


    他打著哈欠走到洗漱間的門邊上,看著正並排刷牙的兩個人一眼,就迷迷糊糊地進了洗手間。


    計揚將注意力從徐天朗身上收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樓瑾已經在低頭衝臉,本該說的話也沒說出來。


    計揚按下電動牙刷的開關,“嗡嗡嗡”的聲音響了起來。


    今天沒有早飯,所有人在外麵吃。


    計揚要趕著去接羅輝出院,三個人在電梯就分開了,計揚開著他的大越野,風馳電掣地去了醫院。


    他去的已經足夠地早,早到醫生正在交接班,然而羅輝卻不在病床上,床上床下的東西收拾的幹幹淨淨,隻剩下一團淩亂的被褥。


    計揚叫住護士,問:“這個屋裏的病人呢?”


    護士說:“我不太清楚,不過他們今天出院,上午就沒有藥了,所以昨天輸完液就回家去住,也有可能,你打個電話問問唄,沒聯係就跑過來,這種情況很多的。”


    計揚有點尷尬地笑了笑,下了樓給羅輝發了一條微信。


    【計揚:今天出院嗎?】


    不到一分鍾,羅輝的微信回過來。


    【羅輝:對,不過我昨天就回家了,你今天別過來了啊。】


    “……”


    【計揚:好。】


    【計揚:那你在家裏好好養著,我明天就回單位,估計要等下個月才能聯係你了。】


    這次羅輝的回複花了很長時間,長到計揚都把車從醫院開出,開上馬路,才聽見新的微信消息。


    他在十字路口等待的間隙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視線有些凝住。


    【羅輝:計揚,家裏人和我商量過,病好我就不回公司了,拆遷款即將下來,已經確定要拿出一半的錢開個小店,做什麽暫時還沒想好,但是必須要和你道個歉,並不是公司不好,也不是因為這次的意外有什麽想法,隻是父母說的沒錯,他們年紀大了,需要我的照顧。】


    迅速地看過一遍,計揚長出一口氣。


    樓瑾啊……你真是太懂人心了,什麽都瞞不過你。今天幸好沒有和羅輝見麵,隻是在微信上交流了這件事,不然一定尷尬極了。


    也……挺失望的。


    一家公司如果無法留下年輕的人才,除了說明這家公司缺少上升空間以外,也無法為年輕人才輸出足夠的價值體現,清清楚楚地詮釋著,什麽叫做夕陽產業。


    計揚有點兒急。


    原本他還打算出國幾年鍍個金,回來直接繼承家業,現在想想根本就是美得冒泡。


    就他家這個公司,根本不需要樓瑾出手,三五年內一定會出事。反倒在書裏,在樓瑾帶來的壓力下,他父親不得已尋求新的銷售渠道和產品全麵升級,反而誤打誤撞找到了新的出路,將企業的壽命再次延長。


    可現在沒了外敵,計揚完全想不到有什麽辦法可以說服他油鹽不進的父親,將他從“安樂窩”裏拖出來,冒險改製。


    越想,越覺得糟糕。


    連帶著計揚多一分鍾都不想待著,隻想馬上去磋磨他爸,早一天說服,早一點脫離危機。


    這樣想著,計揚幹脆一咬牙,在下一個路口拐了出去,一路朝著高速路口開了去。


    結果等到下午樓瑾放學,計揚發過來的一通微信徹底激怒了樓瑾。


    【樓瑾:不是說明天嗎?】


    【計揚:反正也沒什麽事,就先回來了,等我周末回去,再和你們吃飯喝酒,就這樣,我先忙了。】


    樓瑾放下手機,捏了捏鼻梁,正好地鐵進站,他陰沉這一張臉站在了門邊上。


    此刻正值大學放學的時間,這一站的大學生非常的多,有些是回家的,但大部分都是出去玩的,而且這些人裏不少都是成雙成對。


    在搖晃切擁擠的地鐵裏,身材高大的男生將女朋友圈在自己的手臂中間,圈出了一個溫馨安逸的小窩,女孩子神態放鬆地靠在男朋友的胸口,玩著手機,時不時的又嬌憨地說笑幾句。


    樓瑾看過去的時候,身邊的這對情侶正打的火熱,女孩子不停地撒嬌,男孩似乎製不住她,最後雙臂一攬,將女孩兒摟在懷裏,用下巴抵在了她的額頭上。


    “哎呀,你好重啊。”


    “說,晚上吃火鍋。”


    “不要嘛,我要吃冷串串。”


    “吃火鍋。”


    “冷串串。”


    樓瑾:“……”


    突然煩的要命。


    他抓著地鐵的扶杆,掏出手機打開了售房網的網址,登陸賬號。


    這幾天有不少人發來消息,有說要看房的,有說要講價的,樓瑾挨個交流了一下,發現都是炒房團,或者售房中介的人,沒一個真心實意想要買房子,張嘴就是壓價。


    但今天,一打開,就有了新的留言。


    “你好,你這套房子我要了,什麽時候交易?”


    樓瑾揚眉。


    短短一句,卻比起那些長篇大論,或者上來就講價的人靠譜多了。


    他想了想,回複道:“如果確定要,我買晚上的機票過去,明天就可以交易。”


    對方的回複一直到樓瑾回到家裏,坐在那寂靜的連呼吸聲都能聽見的客廳裏,當提示音響起的時候,樓瑾恍惚間在廚房裏看見了一個忙碌的身影。


    “沒賣出去就好,我孩子明年要在十中上學,你放心買機票過來,我一定買。”


    看見對方回複的這句話,樓瑾幾乎逃離一般的從這空蕩蕩的房子裏衝出門去,半路上訂機票,訂酒店,行雲流水,當天晚上就到了海市。


    交易,過戶,再回到京城,當隔了一天再次站在機場的大門口,眺望遠處的星空的時候,樓瑾揣著懷裏大筆的錢,突然就生出了一個強烈的衝動。


    想見一個人。


    無法壓抑的想要看見他。


    他攔下一輛計程車,說:“西城西郊,工業園區。”


    計程車師傅懷疑自己聽錯了,重複:“哪兒?工業園區?打的去那裏很遠啊,我也不騙你,你坐地鐵到了西城,再坐車便宜很多。”


    “不用了,你這裏走吧。”樓瑾說。


    計程車師傅“嘿嘿”地笑開了牙齒,這一單就夠他跑兩天的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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