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在晚上八點十六分傳出來。


    護士從icu裏走出來,招呼著:“羅輝的家屬,人已經醒了,你們安排一個人進去看一下,最好是父母子女。”


    毫無疑問,羅輝的母親走了進去。


    再出來的時候,她的臉上有了笑容,仿佛被光照耀著,高興的合不攏嘴。


    她握著丈夫的手,激動地說:“醒了,還跟我說話呢,好的,都很好兒子沒事了。”


    這一刻,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羅輝的父親更是仰著頭抹起了眼淚。


    得知兒子出事的時候他沒有哭,兒子遲遲不醒的時候他沒有哭,拿過兒子的病危通知書的時候他也沒有哭,但是在得知兒子清醒了,絕不會離開自己的時候,這位父親哭的停不下來。


    計揚也鬆了一口氣,臉上重新露出了微笑。


    在祝賀了羅輝父母之後,計揚終於回到了自己的病房裏。


    父親計為民走在他前麵,進了病房就往凳子上一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樓瑾走在計揚的後麵,雖然在七樓枯坐了三個小時,卻沒有任何焦躁不滿,期間甚至沒有拿出手機打發時間。隻是偶爾計揚看向樓瑾的時候,會發現樓瑾同樣在看著自己。


    他們在病房裏各自坐下,休息了好一會兒,計為民才坐起身來說:“樓瑾是吧,已經這麽晚了,你先回家吧,今天謝謝你過來看望計揚。”


    樓瑾轉頭看去,微笑:“叔叔,你今天應該是最累的那一個,明天應該也有很多的事情處理,這裏休息不好,不如你先回家,我留在這裏陪著計揚。”


    計為民看向計揚,計揚也不懂為什麽樓瑾要留下,隻能選擇了沉默。


    樓瑾便接著說道:“計揚隻是留院觀察,並不需要人照顧,我和他都是年輕人還能說上話,也能打發時間。而且我白天養足了精神,晚上也睡得比較沉,年輕力壯的可以幫上忙。”後來,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現在走路也比較方便了,不行還有電話呢。”


    計為民點頭,覺得這樣沒錯,但還是看向兒子,征求他的意見。


    計揚摸摸鼻子,想說你們都回去吧,我好好的呢。


    不過想來,估計也沒人會放心他一個人留在這裏吧。


    “爸,樓瑾說的對,你回去休息吧。”計揚想了想,答道,“明天醫院這邊,還有廠子裏都有忙不完的事,這些我們都幫不上忙,你自己要養好精神才行。”


    計為民聽到這裏,也不堅持,他撐著膝蓋站起身來,說道:“那行吧,我先回去,明天來換樓瑾。樓瑾辛苦你了,先謝謝。”


    樓瑾微笑點頭。


    計為民很快離開,房間裏少了一個人,頓時顯得空曠了幾分。計揚指著旁邊看護的床,讓樓瑾去那邊休息,並且說道:“要不你回去拿上筆記本電腦,繼續工作?”


    樓瑾來到床邊坐下,將手機拿在手裏晃了晃,便躺了下去。


    計揚玩了一會兒手機,便覺得口渴,起身就要下床。


    但樓瑾比他坐起來的更快,已經在穿鞋地問道:“要做什麽?”


    “呃,我去拿水。”


    “我來吧。”


    很快,一瓶已經扭開的礦泉水遞到了計揚的手裏,樓瑾說:“晚飯看你沒吃多少,我剛剛用手機叫了粥過來,如果你嫌寡淡,我叫些燒烤過來也行。”


    計揚的嘴角湧出水來,狼狽地擦掉,有點受寵若驚地說:“你還真是來的陪護啊。”


    樓瑾無視計揚的調侃,深深看他:“你今天可是出了車禍,樓下還有一個在icu,別以為自己暫時沒事就什麽都不在乎。”


    “我沒有啊。”計揚攤手。


    樓瑾卻說:“才輸完液,還不確定身體有什麽內傷的情況下,就到處奔波走動,就算在醫院裏也很不安全。你應該躺下靜養,直到醫生確診。”


    “我覺得走動才能夠知道自己哪裏有問題吧?如果隻是躺著,說不定血淌了滿肚子都不知道,還以為自己吃多了不消化呢。”


    樓瑾蹙了一下眉,似乎很不喜歡計揚的說法,然後才問道:“喝粥還是吃燒烤?”


    樓瑾跟個老頭似的,要不是計揚知道他是三十五歲重生回來的老男人,就憑他這幅爸爸模樣的說教,指不定多煩他。


    就算長得帥,靈魂沒有趣,也沒什麽魅力,真不知道是怎麽當上海王的。


    哦,對哦,海王的兒子海王子,就算是條海豬,也能統禦海洋嘛。


    計揚在心裏吐槽一圈,臉上卻露出微笑:“謝謝啦,還是喝粥吧,我不是有內傷嗎?要戒辛辣。”


    樓瑾得到滿意的答案,還點了一下頭,然後回到自己的看護床上,又躺了下去。


    計揚:“……”


    看著樓瑾一副任勞任怨的模樣,計揚想了想,計上心頭,說道:“樓瑾啊。”


    樓瑾放下手機看他。


    “我想吃水果,但這裏沒有怎麽辦啊?”


    樓瑾坐起身來,說:“門口有水果店,我去買。”


    “可你沒在身邊,萬一出事怎麽辦?”


    樓瑾想了想,說:“你跟我一起走。”


    “一起走?離開醫院?沒事嗎?”


    樓瑾沒說話,已經穿上了鞋,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他一眼。


    計揚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但是一分鍾後,計揚就笑不出來了。


    樓瑾把他推到護士台對麵的椅子上,說:“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回來。”


    “……”計揚看著護士們好奇的目光,“不是,你說的一起走啊。”


    “嗯,走到這裏。”樓瑾認真,“我去了。”


    “……”媽的,別以為我沒看見你眼睛裏壓不住的笑!


    “樓瑾,樓瑾!”計揚叫住樓瑾,“我還是回房間,我躺著,我覺得那樣才更安全,更符合我一個內傷患者的姿勢。”


    樓瑾眼裏的笑溢出來,輕聲:“好,回去吧。”


    嘖!


    計揚知道自己被樓瑾戲弄了,但氣了幾秒又覺得有些有趣,他和樓瑾相處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的,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剩餘的時間裏幾乎八成的時間都在爭論某些莫名其妙的話題,推算著對方的心思,然後剩下微乎其微的時間裏才是正常的說話,和平的相處。


    他和樓瑾幾乎很少開玩笑。


    又或者說,樓瑾從沒有對他開過玩笑,更何況是這種拙劣的,都擺在台麵上,純粹是逗趣兒的玩笑。


    計揚回到病房想了想,後來想到自己和大學同學,誌同道合的哥們兒相處的氣氛,與此刻倒是有些相似。


    所以,難道說樓瑾終於決定把自己當成真正的朋友了?


    隻是是什麽改變了樓瑾呢?


    計揚並不介意用更大的惡意去猜測樓瑾的意圖。樓瑾不信任其他人,但這不單單是樓瑾性格方麵的缺陷,事實上整個故事也推動著樓瑾不斷在背叛中成長,而且計揚自己也很清楚,他還是這個世界唯一的bug。


    相信“修正機製”想要除掉他不是一天兩天的。


    所以看似再好的表麵,都要往深層琢磨,琢磨樓瑾,琢磨劇情,琢磨這個世界,甚至琢磨計揚自己。


    當然如果都是他杞人憂天,那就更好了。


    防範於無總是沒錯的。


    計揚的思考能力很強,但人腦有極限,很容易疏忽一些線索,因而隻有寫下來才能夠做出更加正確的推斷。


    所以計揚再次下了病床,去護士台想要個紙筆。


    還沒靠近,就聽見護士台裏的兩個小護士在交頭接耳。


    一個說:“好帥啊。”


    另外一個說:“好像腳有點毛病。”


    一個說:“應該是之前受傷沒好吧。”


    另外一個說:“像明星,不對,比明星還帥,我還第一次見著活著。”


    “叩叩叩。”


    “麻煩能給我張白紙嗎?”


    兩個護士一抬頭,就看見了計揚趴在護士台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們。


    年輕的護士臉上頓時一紅,手忙腳亂的撕了兩張藍色的便利貼紙給他。


    計揚微笑:“有多的筆嗎?我用用就還給你們。”


    “有,有,這裏。”其中一個小個子護士將一支簽字筆遞給了他。


    計揚就對著這個小護士笑:“其實我也挺帥的,隻是和他的方向不同,對不對。”


    小護士:“……”


    逗了逗小護士,計揚剛剛積鬱又迫切的心情得到了緩解,回到房間裏拿起紙筆的時候,腦袋裏的思路頓時清晰了起來,下筆有如神助,唰唰唰。


    當一頁紙用完,第二頁紙也快寫完的時候,樓瑾拎著一兜子水果回來了。


    計揚沒有做賊心虛般的把紙筆藏起來,反而將手掌輕輕蓋在上麵,神色淡然地轉頭看向樓瑾:“這麽快啊?買的什麽?蘋果,還有橙子。買那麽多?我們吃不完啊。”


    樓瑾緩緩走到計揚寫字的桌子前,視線在計揚的手心底下掃了一下,然後就將水果放在了桌子上。


    同時他拿出一個橙子,又走到垃圾桶邊上,慢慢地剝了起來。


    計揚的目光跟在他的身上,也就看見了他剝著橙子的側臉,他坐在凳子上,身體微微躬著,看起來很沒精神的姿勢,卻因為那修長的手臂和腿,呈現出尤為舒展的姿態。


    他的眼眸微微垂著,遮住了大半的眸子,便少了那份咄咄逼人的氣息,整個人便徹底沉靜了下來。


    計揚不得不承認,樓瑾的側臉,刀刻斧鑿,線條深刻,而且與他這種奶氣更重的精致麵孔比起來,線條更加淩厲舒張的樓瑾,仿佛每根頭發絲兒都充滿了男性的荷爾蒙,讓人生出被他注視、疼愛,甚至被他征服的幻想。


    但看多了樓瑾的臉,也對樓瑾有更多清楚認識的計揚卻已經有了免疫力,反而能夠從樓瑾那慢條斯理剝著橙子的動作裏,感受到一種安靜祥和,甚至愉悅的心情。


    為什麽?


    當然不僅僅是照顧他就會快樂那麽簡單。


    計揚甚至隱隱有種感覺,樓瑾照顧的並不是他,而是那活了兩輩子都來不及實現的遺憾。


    想到這裏,手裏的紙突然就沒了意義。


    計揚想明白了。


    樓瑾真正想要照顧的,是他出了車禍的父母,可惜從車禍現場到火葬場,離別來的那麽突然,他甚至還沒有做好失去的準備,就已經一切全無。


    而他計揚,作為和樓瑾多少是有些關係,來往還算密切的存在,這場車禍喚醒了樓瑾的情感,像是對荒蕪內心的一種投影。


    將對父母的遺憾,一小部分投射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才會那麽任勞任怨,那麽耐心體貼,甚至還用著他不熟悉的方式與他互動,逗他一笑。


    唉。


    突然有點同情啊。


    畢竟,樓瑾失去的真的太多太多了。


    那些寫在小說前麵,姑且稱為人物背景的東西,在讀者的眼裏不過是一個個文字,更是推動角色在劇情選擇的必要因素,無論是墮落,還是銳意進取,也僅僅是一個設定罷了。


    但這一切如果就發生在眼前呢?


    有那麽一個人,經曆了這一切,就那麽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麵前,而且他們的關係看起來還算不錯的人呢?


    用這樣的視角去看樓瑾呢?


    計揚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樓瑾他呀,其實就是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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