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堯在王家別墅裏待了幾天,又跟著王未初出入了幾天,於是他大致了解了這個的王未初的人生軌跡。


    他的父母在他還在上高中的時候就意外身亡了,王未初受到影響,錯過高考,獨自鎖在王家別墅裏待了一年。


    他常年忙於實驗的哥哥這才回來找到了他,帶他看了心理醫生,又輔導他撿起了落下的學業。王未初複讀一年,順利考上了不錯的名校。而王家有王哥哥支撐著,倒也不至於倒得太快。


    畢業後,王未初留校做了教授,他的脾氣溫和,氣質好,學生們都很喜歡他。甚至還有男學生、女學生都給他遞過情書。


    隨著年紀增長,王哥哥開始急著給王未初介紹女朋友。


    但王未初總是一個也合不來。


    “不是她們不好,而是因為她們太好了。所以我才覺得,如果無法全身心地喜歡她們,就不應該答應試著交往。”王未初說。


    王哥哥又氣又急,問他究竟想要什麽樣的女朋友。


    王未初很是茫然,最後隻遲疑著說了一句:“……真心去愛的……靈魂伴侶吧。”


    為了“靈魂伴侶”四個字,王未初也就真的沒再談戀愛。別說女朋友了,連男朋友也沒有交過。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王哥哥於三年前去世,將遺產分割了一半給王未初。


    王未初本來就還算富足的生活,一下更寬裕了,他每天都會讓護工帶著自己出去,像是仍舊年輕一樣,能走的地方都走一走,能玩的地方都玩一玩。


    ……


    其中大半部分,都是岑堯曾經設想過的,如果王未初沒有遇見他,沒有救他,沒有改變他的命運,那會過上一種什麽樣的生活?


    他會因為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擁有還算富足的生活,於是長大後,像是一個小少爺一樣,氣質好,脾氣好,風度翩翩,能贏得很多人的好感。


    他會平安順遂過完這一生,這一輩子都沒有太大的煩惱。


    於是岑堯也會有那麽一刻忍不住想。


    王未初遇見他,是不是一種錯誤。


    直到這一刻……岑堯可以自私且篤定地想,不,王未初應該遇上他,他也應該與王未初相遇。


    隻有他才能做與王未初真心相愛的靈魂伴侶。


    無論他活著,還是死去,他都會將王未初的名字深深刻在心上。


    岑堯垂下眼眸,看了看在床上小憩的王未初,然後躬身去吻了吻王未初的麵頰。


    王未初隻感覺到像是一陣微風拂過,不自覺地睜開了眼。


    正好這時候女人推門進來,說:“咱們下午去花市嗎?”


    如果女人能看得見靈魂的話。


    那麽她大概就會看見一個挺拔俊美的年輕男人,俯下身去,明明是冷淡的麵容,卻好像傾注了無窮的深情,輕輕親吻了清瘦的老人的麵頰。


    “去。”王未初坐起來。


    岑堯也就站直了身體。


    “我想去買兩盆花。”王未初說。


    在之前的世界裏,王未初老了以後也愛養花。


    哪個世界都沒有變過。


    女人拿過一旁的外套給王未初穿上,說:“今天外麵下了雨,有一點冷……”


    “噢。多謝你細心。”


    “哪裏,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醫生說您今天還能吃個甜品,一會兒我去店裏給您買嗎?”


    “好,要黑森林口味的……”


    兩人就這樣說著話,慢慢出去了。


    這樣的場景,岑堯也並不陌生。


    他也會和王未初這樣對話,隻不過口吻更親近。王未初哪怕老去之後,在他跟前口吻也會跳脫活潑很多。那幾個世界裏,王未初終究會洗去天道設置的那些苦難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回歸最開始的模樣,變得快樂、容易滿足。


    岑堯心底被嫉妒的大火來回炙烤著,又被觸碰不到的思念纏繞束緊。


    不過很快岑堯就冷靜了下來。


    天道,並不是真正哲學意義上的天道,更不是佛教意義上的六道之一的天道。它隻是遵循著像是日月星辰等天體的運行規律一般的,自認為擁著佛教六道中天道生殺賞罰大權的,一個龐大係統。


    這個係統又獨立分出無數小係統,這些小係統就像是它的神經,它的觸手。


    係統挑選不同的人,分配給它們。


    於是每個人都擁有了一個小係統。


    小係統再帶著人,穿梭進不同的係統建造的世界裏,完成任務。


    每一個完成任務的過程,都是係統自我完善,並且自我取樂的過程。


    於是天道在初期製定了完整的運行軌跡,它需要從這些任務者的身上獲得不同的結果,充入它的數據庫,將它自己完善成為一個真正類似於人的大腦這樣的處理器,它甚至想要真的變成神。


    岑堯剛進入第一個世界的時候,在天道的眼中,就是一個按著軌跡走的普通任務者,毫不起眼。


    所以當岑堯在王未初橫插一手的幫助下,偏離了原有軌跡,導致天道無法從中獲得想要的觀測結果時,它惱羞成怒。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發展。


    沒有任何任務者,會和某個世界裏的土著有這樣的牽連。任務者們大都清醒意識自己是在一個建造的世界裏,所以他們冷酷無情,來了就走,不在意土著,甚至隨意虐殺土著。


    隻有岑堯和王未初不同。


    於是天道運用了它自己的理解,降下了“天罰”,叫王未初死後也靈魂碎裂。


    可也正是它自己製造的一套任務規則,讓岑堯在一次又一次圓滿完成任務後,飛速提升了等級,直接策反了跟隨他的小係統。


    小係統遮蔽了天道的眼睛。


    岑堯成為了從各個世界裏,汲取力量最多的任務者。


    修仙世界裏,岑堯能成神。


    武俠世界裏,岑堯能成聖。


    哪怕是在末日的世界裏,他也能將自己變為全人類的救世主。


    他的靈魂之力淬煉得越發強悍,直到天道徹底壓不住它了。它的係統信息庫裏,目前沒有能壓製岑堯的信息。天道作為係統的弊端終於徹底顯現了出來。


    天道再也無法直接殺死岑堯,因為它也要遵循自己的運行規則。


    ……所以,它之前那麽強大都會留下破綻。


    現在數次不得手,自己破壞了自己的運行規律,留下bug之後,還會沒有破綻嗎?


    當這個第三次重複套用的世界建立起來的那一刻,它前所未有的最大的bug也就誕生了。


    岑堯要找到這個bug,並一舉摧毀。


    岑堯也出了門,試圖搭乘飛機、地鐵等交通工具,走向更遠的地方,將這個世界摸得更清楚。


    他先去了機場,一抬頭就能看見這座城市的機場名。


    漢光機場。


    岑堯也不用檢票,他跟著旅客上了飛機。


    但是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飛機起飛飛向藍天,總時長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後,飛機降落。


    旅客們依次走下飛機,站在廊橋上,透過玻璃窗,能看見遠處的招牌上寫著:


    漢光機場。


    岑堯臉色不變,下飛機後直奔火車站,坐上了從這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的火車。


    目的地城市叫唐鋼市。


    這座城市叫秦漢市。


    火車啟動,奔向遠方的山野,曆經三個小時。


    岑堯走出去,抬頭一看。


    “唐鋼市”三個字,一樣牢牢地釘在火車站的上方。


    而所有來往的旅客神色不變,似乎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岑堯在機場和火車站嚐試了七八次,最終確定,每三天的旅客都是一模一樣的。他們機械地進站、乘坐,又回到這裏下車。


    他們是一群機械的固定的npc。


    但王未初上大學的地方,並不是在這個城市……他又是怎麽去的?


    岑堯重新上了個航班,這次目的地是大學所在的京市。


    這次飛機平穩落地,岑堯終於看見了不一樣的東西。


    京市機場。


    那麽不難猜測了……天道設下這個世界,是為了永久困住他和王未初。既然隻是為他們設立的,那麽除了依照王未初的人生軌跡,多設立幾個他將來要走的城市外,其它地方也就都不必存在了,免得消耗沒必要的能量。


    越是自由度高的世界,建造不難,設下一個框架,讓這裏的土著自行去發展、書寫故事就好了。


    可這樣一個複製於其它世界,卻又要設定軌跡不同於第一個世界,又必須還得按著天道安排好的路不偏不倚走下去,這樣的低自由度的存在,是最難的。


    天道要保證每個環節都不因為自由度過高而導致土著做出偏離軌跡的行為,一步錯再步步錯,整個世界都白費。


    這必然要耗費天道極大的精力。


    那天道又是怎麽來確保,他們一定會被留在這個世界,被活活拖死?每個土著都不會做出錯誤的行為?


    天道已經被逼入了絕路,它不會再願意看他們輕鬆離開這個世界,收集齊靈魂碎片,徹底脫離它,甚至再多策反幾個任務者和小係統,弄得它的運行徹底崩潰……


    它需要保證他們必死。


    就如殺手殺人一樣,一定會親眼盯著對方咽了氣,才會離去。


    天道也一樣。


    它此刻在看著他們。


    ……


    岑堯不動聲色地去了一家餐廳。


    京市作為王未初人生軌跡的一環,天道花了大功夫去建造,這裏當然和正常的世界無二,逼真極了。


    餐廳裏吵鬧的聲音,仔細去聽的時候,都能發現他們每個人說的話都是有邏輯可尋的,而不是如車站、機場裏那些人一樣的機械重複。


    而這樣的高自由度,也就代表著,天道無法完全掌控他們,岑堯必然能從中獲知有用的信息。


    岑堯在這裏待了三天。


    “他傻掉了。”一塊巨大的光幕後,有個任務者模樣的人類,望著光幕上的情景說,“已經好幾天了,他沒有再做任何的決斷。”


    虛空之中,並沒有人回應他。


    但光幕閃了閃,似是也同意他的話。


    第四天,岑堯搭乘飛機返回了秦漢市。


    他回到了王家別墅。


    別墅裏,王未初似乎也才剛剛回到家。


    他正在與女人說話:“我的那種感覺變得更強烈了,甚至……我有一種,我就快要想起來的感覺。”


    女人擔憂地看著他,像是擔心他生了某種不可救治的病,現在已經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才會有這種越來越怪異的感覺。


    岑堯緩緩走到了王未初的跟前,又俯身下去親了親他。


    很快了。


    很快就能脫離這裏了。


    很快,他就可以觸碰得到他,親吻得到他,擁抱得到他。


    王未初突然一怔。


    女人忙問:“您怎麽了?”


    王未初喃喃道:“不是風……”他的眼角又不受控地流下了淚水。


    “好像……”好像有人親了我一下。


    王未初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


    因為這話從一個老頭兒嘴裏說出來,顯得自戀過了頭。


    女人忙拿來紙給他擦了擦眼淚:“我給您放點音樂吧?聽點音樂就好了……”


    她推著王未初上了樓,又進了臥室。


    王未初卻看了一眼書房的方向:“我在那裏……和一個人。”


    “什麽?”女人怔住了。


    “我看見我坐在那裏的椅子上,旁邊還有一個人。”


    女人心道,糟了糟了,這真的是回光返照了。


    都能看見根本不存在的東西了!


    “我要去那裏看看。”王未初說。


    女人無奈,隻能推他進書房。


    書房的書桌上擺著一台先進的電腦,電腦幾乎全靠光屏操作。


    “不是這樣的。”王未初怔怔道。


    他看見的畫麵,不是這樣的,這裏空蕩蕩的,好像隻擺了試卷?書?


    女人忍不住說:“我們去醫院看一看?”


    王未初緩慢地搖了搖頭:“去醫院做什麽?”


    女人隻好說:“那我給您放個電影看吧?看個喜劇片怎麽樣?”


    說著,女人打開了電腦。


    電腦屏幕有一瞬的花屏。


    女人嘀咕了一聲:“真奇怪。”


    這個世界裏作為靈魂存在的岑堯也好,王未初也好,女人也好……他們在天道建造的世界裏,本質上都是一串數據。


    而電腦裏盛放的也是一串數據。


    岑堯在餐廳裏搜集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在這個世界裏,所有人用的網絡不叫移動,也不叫電信,它叫“天道”。它由京市的中央主腦控製。


    每個人的電腦、手機、手表都串聯了這個網絡。


    天道就是用這樣的辦法,監視著這整個世界。


    串聯起來好啊。


    崩潰能順著一個支點,就迅速蔓延到主腦。


    岑堯進入了電腦。


    仗著前麵無數世界裏學會的經驗,開始改寫程序、植入病毒。


    他沒有在京市的時候就這樣幹,就是為了減輕天道的防備。


    到底隻是一個係統,它將自己完善得再厲害,卻始終不具備人類的能力。


    就在病毒感染成功的那一瞬,天道似乎終於發覺到岑堯在做什麽了。


    女人像是突然觸了電似的,倒了下去。


    那是天道通過手機、手表等物,在摧毀這個世界被他控製的人類了。


    如果岑堯也有實體,這時候一定會受影響。


    可偏偏天道為了讓他見到王未初,見而不能觸,叫他忍受生離死別般的痛楚,讓他以靈魂體進入了這裏。


    王未初的臉色很快也白了。


    岑堯心底戾氣滔天。


    天道以為這樣作威脅就能讓他終止嗎?


    一秒、兩秒、三秒……


    網絡傳播病毒的速度,永遠比其它一切傳播都來得快。


    王未初臉色煞白,從輪椅上跌落。


    岑堯重新化為靈魂體,衝了出去,伸出手想要去抓住王未初。


    同一時刻,天道崩潰了。


    以它為中心構建的網絡徹底崩潰,這個世界的所有人要麽被摧毀,要麽失去了控製,外麵的天光明又滅,仿佛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


    屬於岑堯的係統,它的聲音終於重新在岑堯的腦中響了起來。


    “主人,為了防止世界崩塌,你們出不來,我接管了天道的係統……天道的意識已經化作一串被病毒徹底感染的數據,徹底死亡了。”


    “……”


    岑堯沒有回應係統的話。


    他沒能抓住王未初。


    王未初躺倒在了地毯上,他睜大眼,舉起削瘦又蒼老的手,在空中輕輕劃弄了一下,像是碰到了什麽。


    他的雙眼一點點亮了起來。


    無數畫麵從腦中飛快掠過。


    書桌前,學校裏,高大的喬木之下,演播室裏。


    露台中,車裏,和氣氛凝滯的飯桌前。


    戲台上,高頭大馬上,和淡淡的藥香氣。


    那孤高的山峰上,和黑與白交接的天際跌落下來那一瞬間……


    還有他第一次見到男人,問他:“你需要幫忙嗎?”


    他對女人說:“我想起來了!”“我忘記的是岑堯。”


    話音落下,他的眼角又本能地落下了兩行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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