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仙尊。”有人先起了個頭。


    凝滯寂靜的氣氛一下就被打破了。


    殿中眾人也紛紛反應過來,朝著岑堯恭敬地打了招呼:“道法仙尊。”


    尉遲刃回過神,強自穩住心緒。


    不眼見不能為實。


    於是他朝五長老使了個眼色,想遣她先去清風院查探情況。


    傳音是不成的。


    道法仙尊強他太多,不止一兩個境界,很容易被聽見傳音的內容。


    五長老得了眼色,卻不知道尉遲刃是什麽用意,隻能原地幹著急。


    尉遲刃見她動也不動,心底更有不快,心中罵道,他怎麽就找了這麽些蠢貨來充斬元門的門麵!


    “你後悔了?”岑堯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眾人聞言,不由疑惑地望向尉遲刃。


    弟子為師父備下禮物,哪裏還有後悔的道理?這尉遲刃難道小氣到這等地步?


    尉遲刃受八方目光打量,麵皮也有些擋不住,胸中憤怒痛苦攪合在一起。


    他是後悔!


    他後悔獨留道法仙尊在主峰上了,他更後悔將王未初關在了清風院內。原本他想的是,將王未初留在身邊,免得被他人鑽了空子,更便於他時時刻刻去尋王未初。


    誰曉得,卻是成就了王未初與師尊……


    若早知王未初這樣都能勾得住師尊,他還不如舍下身段,也厚顏爬上師尊的床……


    尉遲刃艱難地開口:“……不,隻是,隻是弟子備下了更好的禮物,還不曾給師尊看過。”


    他本是想著,能與道法仙尊置身在他的小院兒中,麵前倒著瓊蘇酒,周圍沒有旁的人,再獻上禮物,佐以真情流露的三言兩語,順勢重拾師徒情誼……現在卻是全被攪亂了。


    尉遲刃心下甚至對三長老都有了一絲不滿。


    何時不好呢?


    偏偏挑在這個節骨眼,將王未初送了上前。


    “不必了。”岑堯道:“沒有比之更好的禮物了。”


    沒有比王未初更好的禮物了?


    這話無異化作了尖刀,正紮在尉遲刃的心上。


    尉遲刃麵色越發難以維持。


    眾人目光也越發怪異。


    心底忍不住暗暗嘀咕。


    雖說是備下了更好的禮物,但這既然送出了前頭那份,自然沒有再要回來的道理。這尉遲刃著實不會做人!


    若換他們去做道法仙尊的徒弟,恨不得變著花樣給師尊送禮討好他才是!


    “……五長老,去將東西呈上來。”尉遲刃竭力壓著火氣道。


    五長老這才醒神,立刻動了。


    “先請師尊瞧一瞧……此物乃我嘔心瀝血為師尊備下。”尉遲刃麵上擠出笑容。


    五長老此時捧了個盒子上前。


    眾人轉頭一瞧。


    “這是上品靈石與幽冥海的萬年龜龜甲所鑄,其特性是可防盒中之物靈氣外泄,又防止其受外物侵蝕變異。”


    “那盒中定然是罕見的寶物了!”


    幾人忍不住議論出聲。


    尉遲刃聽見他們低低的議論聲,心下這才覺得舒服多了,麵上也終於露出了點真誠的笑意:“師尊請看。”


    話音落下,尉遲刃打開了手中的寶盒。


    一股強橫的妖氣,驟然橫掃了整個大殿……


    “幽冥海黑龍的氣息!……分神期的修為!”


    “那裏麵放的是什麽?”


    “……龍筋!”


    “尉遲刃把一條元嬰期的幽冥黑龍扒皮抽筋了?”


    “此物若是煉化,必是一件大大的寶器!”


    “是啊,以昆侖之力,要煉化它還不容易?”


    聽著眾人絡繹不絕的驚歎聲,尉遲刃心下更覺得了舒服許多。


    這東西的確不是凡物。


    但要說弄到它花了多大功夫,倒並非如此……


    這黑龍早已死了多年,他是靠著先前吞下的妖丹,找到了那妖獸的洞穴,從那裏獲得的。


    但隻要他不說出去,眾人就隻會以為,是他親手弄到的,花了很多心血,對待師尊這份心,實在可歌可泣!天地可鑒!


    而岑堯卻隻淡淡掃了一眼:“如此俗物,怎及他半分?”


    尉遲刃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了。


    殿中眾人也不免收斂了神色和議論的聲音,心道,這便是他們與道法仙尊的最大不同了。


    也是,道法仙尊什麽樣的寶物不曾見過?又怎麽會看得上這樣的玩意兒?


    反倒是他們太不穩重了,顯得沒見過世麵似的。


    隻是另一個疑問,很快纏上了他們的心頭。


    連分神期的幽冥海黑龍的龍筋都不及前頭的那份禮物,那……那先前尉遲刃獻上的又該是什麽樣的絕世寶物?


    所有人都心下癢癢得厲害,恨不能親眼一睹,也好叫他們開開眼界!


    “……師尊不喜,那我改日再另備上一份。”尉遲刃勉強道。


    這才不過一會兒工夫下來,他的心情已經是一下跌入穀底一下攀上雲霄,來來回回,折磨得他煩躁至極。


    鼎爐之事不能曝於人前,尉遲刃想來想去,也隻能先忍下。


    “我欲再宴請諸位道友共飲論道,師尊……”


    “我四下走走。”岑堯道。


    又是四下走走?


    尉遲刃麵皮微微抽動,疑心道法仙尊是又要返身去尋王未初。


    師尊連在殿中多停留都不肯,他此行前來,便是為了告知,他很滿意王未初?


    還有那些仙草……師尊應當是看不上這些玩意兒的。可他盡數取走,是為了誰?


    必是為了王未初!


    尉遲刃越想越覺得有把刀子在攪他的五髒六腑,可他從來好臉麵,便是心底猜測再多,也不敢表露出分毫情緒。


    尉遲刃躬身道:“師尊請……”


    岑堯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


    眾人不知就裏,還暗暗感歎,尉遲刃除了小氣些,待道法仙尊倒是分外恭敬的!


    尤其百花門的長老,更高看尉遲刃一眼,當下主動拱了拱手,真要與尉遲刃論道。


    論個屁的道。


    尉遲刃心下罵了一句,麵上卻是掛起了笑容。


    岑堯離開後。


    尉遲刃坐立難安。


    正因為不曾親眼見到,腦中的聯想就越來越抑製不住……


    這是一種折磨。


    尉遲刃叫住五長老:“你去清風院。”


    同時將打開清風院陣法的法子,交給了她。


    五長老愣了下:“您是要我去看那個鼎爐嗎?”她不太記得那個內門弟子叫什麽姓名,隻記得他是個鼎爐。


    尉遲刃點了頭。


    想說,若是瞧見道法仙尊在裏麵,不要忤逆道法仙尊的意思。


    但話到了嘴邊,尉遲刃又說不出口。


    這等同於昭告天下,他的人,讓別人搶了先……


    “你去吧。”尉遲刃冷聲道,多的話一句也沒有說。


    五長老領命,悄悄離開。


    她按照尉遲刃的吩咐施法……


    “怎麽沒動靜?”


    五長老疑惑的話音剛落下。


    一股極為強悍的力量,重重拍回在了她的身上。


    她喉頭一癢,吐了口血。


    刹那間,有種五髒六腑都幾乎要被拍碎的錯覺。


    怎麽會這樣?!


    五長老踉蹌著爬起來,給尉遲刃發去了一道求救符,隨後緊緊盯住了麵前這扇門,不敢有絲毫懈怠。


    尉遲刃立即便收到了,他臉色一變,登時站起了身。


    殿中眾人不明所以:“尉遲門主,可是出什麽事了?”


    “無事,隻是突然憶起,園中有幾隻炎鳥和地貘還不曾喂食……”尉遲刃說著站起了身。


    眾人一聽,炎鳥、地貘,都是珍稀靈獸!


    怕也是從昆侖得的吧?


    若是換在他們門派中,也早忙不迭趕著去喂食了,他們哪裏還有阻攔的道理?


    “那門主快去罷!”


    “嗯。”


    尉遲刃走出大殿,當下不再掩飾麵上神色,麵色黑沉地朝著清風院靠攏而去。


    ……


    王未初吃了仙草,就見那位道法仙尊離去了。


    他心下鬆了口氣,隻當昨日是這位仙尊一時昏了頭了,之後興許不會再來了。


    不過留給他的好處,倒是實打實的。


    盡管他哪怕進入了融合期,也依舊不是尉遲刃的對手,但他總要抓住一切自己所能抓住的東西。


    於是王未初體力、精力都恢複後,便坐下來認認真真打坐,以鞏固剛剛提升的境界了。


    也不知是什麽緣故,他這回入定極快,隻是斬元門內的靈氣卻好似變得稀薄了……吸取起來竟有些困難。倒遠遠不如他吸道法仙尊時來得快……呃。王未初及時打住了這個危險的念頭。


    他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一股強大得不容忽視的氣息,陡然籠罩住了清風院。


    這並不是對方刻意為之,而是兩者境界差距如同天塹帶來的天然壓製。


    道法仙尊來了。


    王未初霎地睜開了雙眼。


    “如何?”岑堯問。


    王未初本能地臉紅了下。


    他並不知道道法仙尊問的是什麽,但還是依照自己的理解答道:“好多了。方才又試著鞏固了一下境界……斬元山上的靈氣似乎突然變少了?”


    岑堯伸出手,虛空一抓,便抓出了三顆珠子。


    他走到王未初身邊,將那三顆珠子放在了王未初的掌中。


    珠子觸手清涼,裏頭似有一團團雲霧遊走。


    王未初過去是不識得什麽寶物的,但到底跟著尉遲刃的時間不短了,他立時就認出了這是什麽東西。


    “……聚靈珠?”


    “嗯。”岑堯頓了下,道:“斬元門的碎了。”


    原來如此!


    但是斬元門的聚靈珠為何會碎?


    “這些……”王未初猶疑出聲。


    “給你。”岑堯淡淡道:“你拿它作手串也好,放在儲物袋中也好,拿來鑲鞋麵也好……”


    誰拿這東西來鑲鞋麵?鑲了也不敢穿出去吧。


    能被那些羨慕嫉妒恨的人一人一口唾沫活活淹死!


    王未初捏了捏聚靈珠,能清晰感覺到靈氣流轉吸入的速度陡然加快了,比過往在斬元門中修煉時的感覺還要勝過許多。


    畢竟是三顆啊……


    道法仙尊就這樣隨手給他了?


    他突地想起一件事:“……斬元門中的三元聚靈珠,也是仙尊給的?”


    “嗯。”岑堯道:“我捏碎了。”


    “……”


    原來是這麽碎的!


    那尉遲刃還不得心疼死?


    王未初覺得有些解氣。


    隻是他想來想去,也想不通道法仙尊為何要這樣做。


    “你繼續入定罷,不必管我。”岑堯就靜靜立在那裏。


    他怎麽好真將堂堂道法仙尊丟在那裏?


    掌中的聚靈珠傳遞來了更多的靈氣……


    算了,還是就丟那裏吧。


    修煉更重要。


    王未初拋開羞恥心,又閉上了眼。


    其實沒有比眼下更適合修煉的時刻了,他手握三顆聚靈珠,身邊又站著一位大乘期的大能。有這樣的保駕護航,他在修行途中,任何意外都不會出。


    這真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機遇。


    ……


    他閉上眼後。


    自然也並未發覺到,岑堯如何用目光將他從上至下,一寸一寸描繪而過……


    尉遲刃抵達清風院外,五長老已經站立不住了,她一把揪住了尉遲刃的衣擺,戰戰兢兢道:“門主,陣法有異……”


    她身在斬元門中,何時吃過這麽大的虧?


    尉遲刃皺起眉:“有異?”


    他施了個法。


    門上毫無動靜。


    “打不開?”尉遲刃眉頭皺得更緊,還不等他再追問五長老,一股更為強橫的力量驟然反彈回來。


    五長老連忙飛遠了躲開,激動地喊道:“就是這個!方才就是這股力量將我打傷……”


    被拍了個正著的尉遲刃,喉頭一甜,也嚐到了血腥味兒。


    五長老沒吃過這樣的虧,他又何曾吃過?


    自從拜入昆侖,他的人生就從此寫滿了一帆風順……直到今日。


    尉遲刃心下大怒,再度施法。


    仍舊打不開,並且那反彈回來的力量,一次比一次更強橫。他隻得飛身躲開,好不狼狽。


    “門主,怎麽……怎麽辦?”五長老都結巴了,“難道是有什麽了不得的人物,盯上了咱們門裏的鼎爐了?”


    尉遲刃麵色陰沉:“是師尊。”


    這般手筆,隻可能是道法仙尊了。


    “什麽?”五長老變了臉,“道法仙尊發現那個鼎爐了?”


    豈止是發現了。


    若他沒猜錯。


    隻怕是將人都侵占了。


    “你先回去。”尉遲刃吩咐道。


    接下來的話,不能叫旁人聽見。


    五長老並不想走,但她也怕道法仙尊。


    若說昨日她還不知這道法仙尊究竟有多厲害,今日便領教到了……她隻得退下,怕一會兒連道法仙尊的麵都沒見到,就先被那股莫名其妙彈回來的力量拍死在這兒。


    那可就真是滑稽了!


    五長老退下後。


    尉遲刃才取出了昔日昆侖所用的傳音符。


    “弟子有一事不明,要請教師尊。”尉遲刃的聲音在岑堯耳邊響起,打攪了他看王未初。


    岑堯不快地走出去。


    門也就是在這時候終於打開了。


    尉遲刃一抬頭,就能看見岑堯立在院中的身影。


    他攥緊了拳頭,這才走了進去:“……師尊。”


    王未初對尉遲刃的氣息、聲音熟悉萬分,當下就從入定的狀態中抽離了出來。


    他恍惚了一下。


    尉遲刃來了?


    緊跟著那絲恍惚就消失了,轉而是更深的憎惡痛苦,還有一絲不知所措。


    道法仙尊還未離去,卻又與尉遲刃撞個正著,……他二人乃是師徒,而他不過恰巧撞上道法仙尊罷了。


    接下來會如何?王未初實在想不出來。


    隻覺得應當不會是好事。


    王未初翻身下床,卻是腿一軟。


    鼎爐便是時時刻刻都處在可雙修的狀態……他境界大進,又吃了仙草,才暫且按下了那種難堪的滋味兒。隻是沒過去多久,就又糾纏上來了。


    他艱難地往前走了幾步。


    最後還是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


    不過幸好,外頭的人瞧不見他,他卻是能聽清外頭的動靜了。


    尉遲刃壓下怒火與妒意,語氣誠懇道:“早知師尊喜歡這樣的,我便多備幾個鼎爐,獻給師尊就是。天香門知曉後,隻怕也會忙不迭往師尊跟前送呢。”


    天香門是有名的專出鼎爐的宗門,門中各個女修士莫不都是豔麗動人。


    王未初咬緊了唇,心下極度羞惱。


    天香門中人乃是自願。


    可他呢?


    尉遲刃果真是發現了。


    這就主動要給道法仙尊獻鼎爐了。


    在尉遲刃眼中,他便也如同一件物品吧,說送便能送出去了。


    王未初越想越覺得憤怒,隻能攥緊了手中的聚靈珠。


    聚靈珠物隨主動。


    王未初心境有變化,那聚靈珠聚靈的動作也就變得幅度更大了。


    尉遲刃臉色微變:“師尊放了新的聚靈珠在山中?”


    總不會是送給了王未初吧?


    岑堯冷淡睨著他:“我不喜鼎爐。”


    尉遲刃一頓,也忘了繼續追問聚靈珠的事。


    他麵色難看地心想,不喜鼎爐……那難道是喜歡王未初嗎?


    絕不可能!


    尉遲刃壓下心中的猜測,再度出聲道:“師尊難得瞧上一樣東西,按理弟子不該有所推辭……隻是,隻是師尊有所不知,此人與我……”尉遲刃本不想讓道法仙尊知道這些。


    但是相比較起,道法仙尊與王未初好上,將他丟到一旁。


    尉遲刃也隻能扯下臉皮不要了。


    “此人一心傾慕我……這……”尉遲刃露出為難之色,然後才又抬頭朝麵前的白衣男子看去。


    隻是這一瞧,尉遲刃就被釘住了。


    岑堯的目光冰冷,淺色的眼眸裏,透出了點點森然的味道。


    尉遲刃竟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捏死他,不過是便宜他。


    岑堯在心中如此反複念了幾遍,才壓下了妒火。


    尉遲刃不知這些,硬著頭皮又往下道:“若師尊當真喜歡,不如我與師尊共享之……”


    這是他方才腦中冒出的想法,仔細想想,竟覺得是最最合適的,再想想,便還有些期待……若能借此拉近他和師尊的關係,他便也不與王未初計較了。


    王未初緊咬住了唇,刹那間用力之大,很快就破了皮。


    尉遲刃!


    他發覺自己從未將這個男人看清楚過。


    這個男人從一開始便是利用他,那些示好、付出,都是為了將他煉作鼎爐。他以為這就已經足夠惡心了。


    沒成想今日尉遲刃還能說出更惡心的話……尉遲刃竟要將他共享給道法仙尊?


    王未初緊緊掐著手掌,死死盯住了外頭的道法仙尊。


    他是真的怕。


    他怕仙尊點了頭。


    那他就當真再無翻身之日了……


    尉遲刃的聲音卻是突然停住了,臉色突然間變得青紫。


    他雙腿懸空,仿佛被人鎖住喉嚨生生提了起來。


    但細看道法仙尊,他雙手垂在身旁,姿態高冷,別說動手了,就連衣角都沒翻個弧度起來。


    王未初聽見他冷冷道:“你算什麽東西?也配?”


    尉遲刃臉色大變,眼中填滿了不可置信與羞憤。


    師尊怎會對他出手?


    是,是了……強者都一貫霸道,豈有和他人同享的道理?


    可也不該……“唔呃。”


    尉遲刃越發難受。


    王未初就眼看著在斬元門中,意氣風發,強勢至極的尉遲刃,模樣狼狽,竟是毫無還手之力。


    在道法仙尊的麵前,他和三長老似乎沒有任何區別。


    都是道法仙尊輕一動手,就能挾製住的對象。


    王未初驚呆了。


    半晌,王未初才緩緩吐了口氣出來。


    ……沒點頭就好。


    至於尉遲刃,他心下是再難升起半點心疼了。尉遲刃都從未心疼過他的境遇,更冷酷地抬手送他入地獄,他又怎會大度寬容呢?


    院內,尉遲刃艱難抬手,又掐了個昆侖的傳音符。


    他被扼著喉嚨,那傳音符什麽聲音也未傳出來,但這無異等同於一種求饒的方式……


    “啪”,尉遲刃跌落在了地麵。


    他埋著頭,麵上神色不顯,啞聲道:“……多謝師尊饒我一命。我方才的話冒犯了師尊,是我之過。請師尊在斬元門多留幾日,我必每日細心侍奉師尊,以償還今日之過。”


    王未初又一次驚住了。


    隻不過這回是被尉遲刃的能屈能伸驚住了。


    不,倒也不止是能屈能伸。


    聽尉遲刃往日的口吻,便能知曉他極度崇拜道法仙尊,自然不會輕易和道法仙尊翻臉。


    王未初掐了掐手指。


    如此一來……


    他還是危險的。


    岑堯也多打量了尉遲刃一眼。


    這人有野心,天生慕強,報複心極重,又舍得下身段和臉麵……倒是比程叔文和岑青元強出不少。


    但那又如何?


    岑堯道:“再留十四日。”


    尉遲刃心下狂喜,倒也不去想為何師尊性情善變,一麵給他臉麵,一麵又下手毫不留情……


    王未初倒是掰著手指頭一算。


    十四日?


    再加上昨日,一共十五日。


    道法仙尊是為了他留下的?


    王未初一怔,但又覺得這樣想實在太過自作多情。


    若說他當真給道法仙尊做了鼎爐也就罷了,偏偏他們二人雙修時,淨是他一人吸道法仙尊的靈氣,便是脾氣再好的,也不會心甘情願、自降身段,來供他一個鼎爐吸取。


    尉遲刃不敢再正麵忤逆岑堯,便隻好忍下了心頭縈繞的綠意,和被人搶了鼎爐的不甘。


    他笑道:“不打攪師尊。”


    這才退了出去。


    門當即在他麵前關上了。


    尉遲刃咬了下牙。


    倒也無妨。


    從師尊這裏無從突破,那便從王未初那裏著手。


    他先前待王未初極好,王未初心下必然還對他存有一絲溫情幻想,他隻消拿出往日三分演技,就能再將王未初哄住。到時候王未初若是不肯跟師尊,想必師尊也無話可說,不快之下,興許還要如隨手拍碎聚靈珠和影壁一樣,要將王未初也拍死。他屆時再出來假意阻擋一下……王未初自然再度對他死心塌地。


    尉遲刃打算得極好,隻是再想到那聚靈珠,胸口不免有些悶痛。


    他在昆侖多年,才隻得一顆,如今還碎了。


    王未初卻是得了三顆。


    不想了。


    尉遲刃飛身離開。


    等回到殿中,尉遲刃便命弟子送走了眾賓客。


    五長老問他:“門主,事情如何了?”


    尉遲刃自然不會說自己的狼狽之態,便笑道:“師尊愛護我。”


    隻一句帶過。


    五長老聽罷,信以為真,大大鬆了口氣。心道斬元門得這樣厲害的人物庇佑,將來何愁不昌盛?


    這廂岑堯返身回到屋內,伸手將王未初抱了起來。


    “不敢勞煩仙尊,我自己……”


    岑堯按了下他的唇,將他的話封了回去。


    “你很燙。”岑堯說著,掀起了他的一角衣袍。


    王未初低下頭,不大好意思地道:“是、是……又發作了。”


    道法仙尊身上的氣勢叫人難以抵擋,兼之他先後見過了道法仙尊殺死三長老,又製住尉遲刃的模樣,便連道法仙尊在床榻上縱欲強勢的模樣也都見過了……


    這會兒麵對他,王未初便暫且將尉遲刃的混賬舉止忘到腦後了。


    再有昨日的初嚐歡愉,他到底年輕,便本能地有些食髓知味。


    於是他貼著道法仙尊,就不自覺地想要將對方纏得更緊些……


    王未初抿緊了唇,竭力遏製著衝動。


    隨後他聽見頭上傳來了聲音:“你可有道號?”


    王未初幹巴巴地道:“還未起道號。”


    昨日之前,他才不過是個築基期小修士,哪有資格起道號?


    岑堯道:“道法是我師父為我起的道號。”


    嗯?


    王未初抬起頭。


    “我踏上修仙之路前,原名岑堯。”


    王未初更愣了。


    心道,為何要告訴他這些?


    王未初仔仔細細一想,修真界中似乎還無人知道道法仙尊的真實姓名。


    卻是他先知道了。


    心下不免浮動起了一點怪異。


    岑堯將他的腰扣得更緊,又問:“怎麽流血了?”


    什麽?


    王未初舔了下唇,舔到了一點鐵鏽味兒。


    岑堯道:“擦一擦。”


    王未初便也不想抬起手,要給自己擦擦。


    ……道法仙尊興許是見不得這樣的畫麵罷?會覺得他唇上帶血,髒?


    隻是王未初的手還未靠近,岑堯便當先吻了下去。


    並不似昨日床榻上那樣強勢凶悍,這會兒他輕輕舔吻,一點一點……


    王未初這才明白他口中的“擦一擦”,是如何擦的。


    仙尊吻得有些溫柔。


    溫柔……


    王未初頓了下,直覺自己真是感覺出了錯。道法仙尊此人怎會與“溫柔”二字扯上關係?


    且看他昨日怎麽對待三長老的,便知這與他無關了。


    王未初忍不住勾住了岑堯的腰,隻覺得一時胸口也好,身下也好,都倍覺空虛難耐,急需要什麽去填滿。


    岑堯便也順勢將他按在床榻上,還不等天黑,就又解了他的衣帶。


    道法仙尊的力道極大。


    王未初有些受不住,但偏偏身體又盼著越用力越好,如此才覺得紓解更舒服。


    他漸漸渙散了眸光,隻拽住了岑堯的袖子,且忍住了羞恥。


    岑堯湊在他的耳邊,低聲問:“今日便至心動期如何?”


    王未初聽了隻覺得跟胡話差不多。


    ……他方才從築基,一舉跨過開光期,邁入融合期。境界本是越往上,越是攀升艱難。他怎麽可能雙修一場,便又邁入心動期?


    便是抓了十個八個鼎爐來吸取,也沒有一日功夫就可達成的。


    於是他將岑堯的袖子揪得更緊,死死抿著唇,沒有說話。


    他怕開口。


    他一開口,意思未必能表達清楚,破碎的聲音是先散得滿屋子都是了……而後冷冷淡淡的道法仙尊,便會陡然更用力了。


    這一日下來,王未初連日夜都分不清了。


    但當他醒來又睡去,睡去又醒來,也不知多久,再重新嚐到仙草時……


    他睜開眼,艱難地爬起來,隻覺得前兩日的難耐痛苦似乎又減輕了一些。精力更是得到了更快的恢複。


    他三兩下吃了仙草,倒也不計較自己這會兒看上去跟吃草的兔子差不多。


    “……仙尊,幾時了?”王未初一出聲,先被自己嚇了一跳。


    他的嗓音已經嘶啞得不成樣子了。


    於是岑堯抬手又往他嘴邊喂了些仙草。


    王未初原本還不好意思,但一想到這些都是尉遲刃精心種植的,便也將這些也吃光了。


    氣死尉遲刃才好呢。


    “第三日申時。”


    第三日……


    王未初差點被嗆住。


    他撐著岑堯的膝頭,便要翻身下床。


    這回倒是沒有再雙膝一軟了,雖然渾身上下都難免有些酸軟,畢竟他們搞起來不止一兩日……但到底是站穩了。


    這一站穩……


    王未初驚愕地扭頭:“我、我突破至心動期了?”


    雖然這回隻是突破至了心動三層,但也足夠令人驚駭了。


    王未初越發臉紅。


    ……想必他沒少吸道法仙尊。


    岑堯道:“是。”“但你境界不穩。”


    王未初點點頭,也知道提升境界靠外力是不如腳踏實地來得穩固的。


    “斬元山後有一處小秘境,你可知?”岑堯問。


    王未初點頭:“知道的,門內弟子每月都要前往曆練……”王未初皺眉一算:“好似,好似就這幾日便該要前往曆練了。”


    他被三長老困了太久,都險些忘記這些事了。


    不過如今應當也輪不到他去曆練了……誰叫他是鼎爐呢?


    “我領你去。”


    王未初心下驚喜萬分,他舔了舔唇,還是不大敢相信:“能去嗎?”


    “能。”


    岑堯抬手一揮,旁邊的桌案上又出現了幾道菜肴:“你先吃。”


    “我已至心動期,辟穀也無妨了。多謝仙尊好意。”若是與修行相關的,他厚著臉皮也要占便宜,因為隻有提升自身修為,方才能在修真界中站穩腳跟,不再受他人拿捏欺辱。


    但這些玩意兒,他就不好再占便宜了。


    王未初拿不清岑堯的心思。


    隻是想到尉遲刃先前也是將什麽好東西都給他……他便免不了杯弓蛇影。


    “並非是俗物。碧梗米是靈泉煮出來的,蔬菜是昆侖山上種出來的,肉是靈獸肉。”岑堯細細為他解釋道。


    斬元門中從未這樣奢侈過。


    王未初聽得口水直流。


    王未初這才乖乖走過去坐下,張嘴吃了起來。


    唔,這樣一桌靈氣充裕的菜肴,不知能撫平身體中曆練秘境、衝擊境界,再有鼎爐湯藥導致的多少暗傷……


    岑堯就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吃。


    ……也不用他喂了。


    岑堯捏了捏指尖,心下多少有些不快。


    “好了。”王未初放下碗筷。


    “你原本住在何地?”岑堯問。


    王未初老老實實地答了。


    “去收拾行李。”


    聽這話,道法仙尊便是真要帶他去曆練了!


    王未初舍不得拒絕這樣好的機會……


    修為才是自己的。王未初在心下反複念了好幾遍,這才點點頭,跟著岑堯往外走。


    院門自己就開了。


    王未初一路暢通無阻地跟著岑堯來到了他曾經居住的第三峰。


    第三峰上居住的皆是內門弟子,偶爾才會有外門弟子上門來拜會、伺候師兄師姐。


    王未初踏足這裏,竟然有恍若隔世之感。


    正怔忡間。


    “王未初?”有人駐足,驚叫道:“你這些日子去哪裏了?”


    王未初心下苦笑。


    去受折磨了。


    那人不等他出聲,疾步走上前,道:“你許久不曾露麵,你可知明日便要去小秘境曆練了?你不知落下多少功課了……”


    那人說到這裏,話音戛然而止。


    他麵上神色驟然大變,震驚到了極點。


    “你你……你境界提升了?”


    他查探不出王未初境界提升到了何等地步,但對方的威壓分明比他高了。


    他站在王未初跟前,竟然有種喘氣不順的感覺。


    “可是門主又給你私授了?”那人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問出聲。


    過往這些人也會這樣打趣王未初,王未初那時聽了,還會不好意思地笑笑。


    如今聽在耳中,卻覺得說不出的惡心。


    王未初抿唇道:“不是。”


    那人麵露不快:“……是就是,何必藏著?快與我說說,你如今是什麽境界了?已是開光一層了是不是?”


    王未初回頭去看岑堯。


    道法仙尊就立在那裏,師兄卻對他並無反應,想來不知是施了什麽法術,叫旁人暫且注意不到他。


    “境界提升了都不願告訴我們麽?”對麵那人再度出聲,他笑道:“怕什麽?明日去小秘境有三長老座下的首席大弟子領路,我們也不會求助於你,指著你來幫我們過秘境的。”


    三長老的大弟子。


    王未初擰了下眉,淡淡道:“已是心動期了。”


    “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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