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參謀長拉著沈涼月找到一處掩體,在爆破聲中憤然地低咒:“他們真的不惜炸毀古城!”


    沈涼月白著臉站在他身後,下意識地拽緊了身上的鬥篷。鍾樓倒塌的時候,他的腦海完全空白的,甚至有某種詭異的抽離感,仿佛是被炸彈爆炸的聲音震丟了魂魄,殘存的肉身被參謀長拉著跑遠,而他的魂魄在空中麻木地看著混亂的現場和怔忡的賀明風。


    陪在他身邊的人是隻認識了十幾天的參謀長,而不是伴著他二十幾年的賀明風,沈涼月覺得有點荒謬。屹立了千年的鍾樓、說倒也就倒了,他明明已經拉住了他的手、可說散也就散了,沈涼月在灰塵與硝煙中生出一種巨大的虛幻感。


    他們被突如其來的意外衝散,兩處茫茫、生死不知,陪伴在身邊的人不再是一開始的那個人,難道這是命運的一種暗示?沈涼月整個人仍在恍惚之中,細碎的思緒把他繃緊的神經擾得更亂。


    參謀長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斟酌道:“您怎麽樣?走不動的話,我可以背著您。”


    “我能走。”沈涼月當然是害怕的,可他不能在這種生死關頭拖人後腿。


    他們東躲西藏、向古城外的廣場轉移,在繞過一個街角時,沈涼月聞見了濃重的血腥味兒,然後他看見了一張死不瞑目的臉和一堆被炸得血肉橫飛的殘骸。顧雲深說的對,沈涼月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他真的想要大叫、想要嘔吐,但又必須把軟弱和恐懼強壓在心底,沈涼月指尖發白地攥著鬥篷柔軟的布料,勉強克製住所有負麵情緒。


    “您別怕,死的是敵人。”


    “沒事,”沈涼月僵硬地說:“我不怕,您不用擔心我。”


    “這裏可能是隱藏的雷區,連他們自己的人都不知道...這幫人真他媽狠,這是要和我們同歸於盡!”參謀長把沈涼月藏在街角的雕像後,旁邊就是具被炸爛的屍體,急急道:“可能還有沒被引爆的地雷,我去探查一下,您先躲在這裏。”


    沈涼月點了點頭,雕像上布滿血跡和彈孔,他總覺得死人汙濁的眼睛緊盯著他,隻能手腳冰涼地閉起眼睛。時間在極度的緊張中被扭曲延長,不知過


    了多久,不遠處突然傳來“轟”地一聲,他渾身一顫、下意識地睜開眼睛,赫然看見參謀長被爆炸的氣浪掀飛在空中!alpha在千鈞一發之際用手臂護住自己的頭臉,而後跌在地上一動不動。


    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沈涼月不知所措,他咬住手指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在感受到疼痛時才能確信這並不是一個可怕的夢。他必須作出決定,是繼續躲在這裏,還是去查看參謀長的情況。


    沈涼月咬著牙緩緩站起身,他不是個衝鋒陷陣的戰士,更不是能在戰場上與alpha一較高下的omega,可他知道,有些事必須去做。爆炸的熱浪還殘存在空氣裏、混著血氣撲在他臉上,沈涼月在沒散去的濃煙中,扶著染血的雕像站起來,陰影外的陽光刺眼至極、讓他一陣眩暈。


    參謀長的位置離他不過百米,沈涼月卻覺得自己走了好久,五髒六腑仿佛被細線吊著,每走一步都要搖晃顫抖。害怕是無用的,他催眠般的告誡自己,強迫自己去想接下來要怎麽辦——他要把他拖到雕像後,絕不能把參謀長扔在那兒不管......


    沈涼月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他逼著自己做一個剝除所有情緒的機器、把理智的弦繃得死緊,因為他但凡放鬆一下,就會想要崩潰地尖叫。參謀長還活著嗎?賀明風還活著嗎?他不知道,沈涼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遠處的槍聲一直沒有停,他拖著alpha沉重的身體,虛脫得渾身是汗。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沈涼月屏住呼吸,用手按住幾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髒,他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大如擂鼓,連帶著耳膜都在鼓噪震動。


    來人穿著帝國的衛兵製服,沈涼月大喜過望、提高聲音叫道:“...衛兵!”


    “誰?!”


    “是我。”沈涼月站起來摘掉兜帽,露出他的銀發和臉龐。


    衛兵訝異道:“天啊,公爵大人!您一個人嗎?這裏很危險,請您跟我走!”


    “參謀長昏過去了,”沈涼月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你...你先帶他走吧!”


    衛兵看到昏闕受傷的參謀長也有點不知所措,以他的能力不可能在背負傷員的同時保護沈涼月,“...那您怎麽辦?”


    “我有行動能力、還能躲藏,可把他扔在這兒、他


    就必死無疑...參謀長還有個孩子呢!”他不是強悍的omega,但是他有自己的堅持和品格,沈涼月做不到在戰場上大殺四方,即使害怕得一直在發抖,他也至少要自己做到無愧於心。


    “那您...保重!”衛兵背起失去意識的參謀長,眼前的omega是那麽柔弱、可又那麽堅強,“我碰到咱們的人,一定會讓他們來救您!”


    沈涼月裹緊鬥篷蜷縮在雕像的陰影裏,在血腥和火/藥味中尋找殘餘的、唯一能帶給他安全感的雨水氣息。一個人的時候,那種不真實的虛幻感更加嚴重了,他捂著嘴躲在陰影裏,恍惚間就像小時候躲在公爵府的樓梯拐角,如果這隻是如童年一般的捉迷藏該有多好,賀明風一定能夠找到他,從背後偷偷靠近、嚇他一跳,然後笑著把他摟進懷裏。


    -


    -


    所有人都在奔向集合地點,賀明風卻在古城裏漫無目的地遊蕩,方才的一幕一直在他腦海中回放,沈涼月現在安全嗎?參謀長有沒有保護好他?


    古城中的遭遇戰對他來說毫無難度,他像個持槍的幽靈、聯盟的人碰見他才叫倒黴。賀明風沿著每一條街巷尋找,即使隻能偷偷跟在沈涼月身後,他也要親眼看見他安全突圍才能放心。


    在這座硝煙彌漫的千年古城裏,賀明風心急火燎地搜尋著他的心上人,沈涼月在錦繡堆中長大,整個人都是用金玉和鮮花鑄就的,現在的狀況仿佛是把一朵純金打造的玫瑰拋到絞肉機裏,他略微一想就覺得心疼不已。


    他轉過一個街角,驀地發現一角熟悉的衣料從雕像後露了出來——那是他為親手為沈涼月披上的鬥篷!這一幕和小時候的記憶在冥冥中重合,無論沈涼月藏在哪兒,他總會給賀明風留下貼心而默契的暗號。


    輕捷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沈涼月猛地被人抱住,他的心髒幾乎嚇得爆掉、還沒來得及掙紮,賀明風的聲音已經低低地傳來:“...我找到你了。”


    沈涼月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滴了下來,在熟悉的懷抱裏,他終於能任由自己的情緒衝潰理智,在別人麵前所有的鎮靜和決斷全部土崩瓦解。他回身撲在賀明風的胸膛上,用盡所有力氣摟住alpha的脖頸,滿臉是淚的承認自己的怯懦和恐懼:“我、我


    害怕...我真的很怕......”


    他像隻無助的奶貓似的在他懷裏發抖,“沒事了,別哭,”賀明風心尖顫動,他輕吻著沈涼月的額頭,在響個不停的的槍炮聲中,摸著懷中人的銀發柔聲道:“...我在呢,我會保護你的。”


    沈涼月抬起頭凝視著那雙淺褐色的眼眸,他的心奇異地安定下來,世界上好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在天塌地陷的末日裏相依為命。就算是下一秒,他們雙雙被炸彈炸得粉身碎骨,和這座千年古城一起灰飛煙滅,似乎也不再那麽可怕——賀明風找到他的那一瞬間,沈涼月看到的並不是生的希望,而是不再孤獨的可能。


    陽光從賀明風背後灑過來,令alpha宛如籠著金光的神祇,他的肩上擔著萬丈光輝,似乎比屹立的雕像還要高大。


    他們還陷落在重圍中,沈涼月卻覺得自己已經得救。


    “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我不放心。”


    沈涼月蒼白著臉,很慢地說:“如果我能和你並肩作戰,你一定會輕鬆很多...”


    “...別再讓我心疼了!”賀明風抓起他的手吻了一下,啞聲道:“就像小時候一樣再依賴我一次,好嗎?”


    “你總說我長大了,不再像以前一樣的依賴你,但並不是那樣的。”在槍林彈雨中,沈涼月拋棄了強撐的體麵,在賀明風麵前放肆的哭、毫無顧忌地展現自己的委屈和脆弱,他伸手輕撫著alpha的側臉,哽咽著輕聲道:“其實...我很需要你,一直都很需要你的,哥哥。”他對賀明風的需要並不依托於物質,而是情感上隱匿而深刻的牽絆。


    賀明風百感交集,其實隻要這一句話、他願意為沈涼月去做任何事。在存在了千年卻傾頹於一旦的古城裏,在古人的雕像和今人的屍體旁,他們仿佛相擁於生命和時間的盡頭,賀明風把沈涼月緊緊摁在胸口,恨不能把omega揉進血肉裏,兩個人再也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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