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沈涼月的淚可以推給生理上的難受不適,那賀明風的淚又是為什麽而落的呢?胸膛溫暖、淚水滾燙,冷了的心能否因此回溫?


    背負著太多的舊傷沉屙,他們一時找不到答案,隻有暫時保持著這種微妙的曖昧糾纏。沈涼月倚靠在賀明風懷裏,遲到的懷抱讓他感覺到難言的悲傷,但也帶來了聊勝於無的安慰,可他很怕這一點點甜蜜和撫慰,最後又會變成為穿腸的毒藥,用美好的假象把他誘回好不容易才掙脫的深淵。重建信任也許是一段情感關係裏最艱難的事,若下定決心再試一次、就必須承擔又被辜負的可能,在同一個地方第二次被拋棄的灰暗和絕望沒有人想要嚐試,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能活著走出來。


    “...我好多了,放開我吧。”沈涼月用手抹掉臉上的淚,兩個人的熱淚混在一起的感覺讓他心神搖蕩,他還沒有足夠的勇氣直麵這種動搖。


    沈涼月的左手還勾著他的脖子,右手卻在推開他,那隻手撐在賀明風的心口上,慢慢用力把他越推越遠。賀明風沉默地將他抱到後座的另一端,從躲開的手背、閃避顫抖的腰到現在的推拒,沈涼月一次又一次地表現出和他接觸的不適感,剛才的擁抱大約隻是發情時的恍惚和情急之下的權宜忍耐,沈涼月寧願承受注射抑製劑的痛苦,也不願和他再扯上一點關係。


    賀明風垂著眼眸坐回原處,和沈涼月隔著一段不近不遠的安全距離,他掏出內兜中折疊整齊的手絹遞給淚痕未幹的omega,往日情濃時他曾一點點吻幹他的淚、也曾用孩子的小手為漂亮的弟弟擦去淚珠,可現在,他能做的隻有默然地遞上一張手絹。


    “...謝謝。”沈涼月客套地回應,那張手帕上繡著花體的h字母、帶著alpha偏高的體溫和雨水味的信息素,還未完全從發情狀態平複下來的身體,又一次被這溫度和味道勾引刺激,他很敷衍地沾了沾臉頰,有些麵紅耳赤地胡亂把手帕塞到褲兜裏,扭頭看著窗外道:“我洗過再還給你。”


    “...扔掉吧,沒事的。”賀明風把他的不自在看在眼裏,大概他的手帕都讓沈涼月感到糟心和尷尬。他從沒想過和沈涼月隻做朋友


    但他們現在的關係連朋友也稱不上,他的關心時時刻刻都被擋在無名無分的界限之外,不可僭越雷池一步。賀明風沒有資格要求沈涼月怎樣做,更舍不得強迫他分毫,無論omega的態度是什麽,賀明風隻有全盤承受,在他們的相處中,盡量減少沈涼月的不適感。


    賀明風也望向車窗外、裝作欣賞風景,他們一左一右地背向彼此,各自藏起心事。過了許久,沈涼月緩和好心情,轉回頭來淡淡地說:“剛才嚇到你了吧?其實我對抑製劑有點抗藥性,注射之後反應會比較大,現在已經沒事了。”


    “隻能這樣熬過來嗎?每一次發情期的時候,豈不都很痛苦嗎?”賀明風話音剛落,忽然驚恐地意識到,如果沈涼月願意和alpha一起度過發情期,那就完全不用經曆這樣的折磨!他的心似乎被一根極細的絲線倏然勒緊,賀明風不敢去問、甚至不敢去想這五年沈涼月是怎麽解決這件事的,他不願意讓他忍受那樣痛苦,也不願意讓其他人觸碰他的心上人。


    沈涼月並未察覺到他曲折的心思,隨口答道:“一開始確實很難受,後來也就習慣了。”


    暗喜和心疼雜糅在胸口,在賀明風的五髒六腑裏留下一道纏綿的痛,潰爛的心髒“突突”跳了起來,到底有沒有可能,沈涼月沒有和其他人度過發情期的原因與他不肯治療尋偶症的理由是一樣的?就算是妄想也好,這種可能存在就令人死而無憾!


    沈涼月的餘光瞥見賀明風的臉色變了好幾次,而後才聽到他斟酌著說:“在邊境的這一個月,注定也不會平靜。有人混入近衛軍,你不能再回到近衛駐紮的地方了,他們不牢靠。搬到軍隊營區來好嗎?讓我親自保護你。”


    沈涼月沒有立刻回答,賀明風趕緊又道:“雪球就在我的宿舍,上次見麵之後,它一直很想你...”


    除開他們的感情糾葛,賀明風的提議確實是最安全有效的,沈涼月應該顧全大局,可他又隱隱擔憂這一個月的相處會改變他的心。沈涼月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在賀明風期待忐忑的眼神中,很慢地說:“...好。”


    車子開進重兵駐守的營區,元帥住的地方並不豪奢,在軍官公寓頂層,是間兩室一廳的小戶


    型。這一層隻有兩戶,對麵的一間早被人收拾了出來,沈涼月推開門走進去,意外地看到了和他臥室裏一模一樣的四柱大床,和同款的精致寢具。


    賀明風敲了敲敞開的門,抱著雪球走進沈涼月的屋子,懶洋洋的老貓看見主人立馬掙紮著“喵喵”叫了起來,沈涼月忙把它親昵地摟進懷裏。他抱著在他身上猛蹭的雪球坐在大床上,看著站在床頭的賀明風,一瞬間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公爵府,alpha在晚上翻窗來和他幽會,他們牽著手並排躺在床上、雪球乖乖地睡在一邊,他曾天真的以為那樣的快樂會延續一輩子。


    “我怕你睡不慣別的床...”賀明風布置了這個房間,卻沒有想過沈涼月真的會來住。理論上,新皇使者應該住在皇室近衛軍挑選的地方,但近衛裏混進了奸細,讓賀明風有理由全權接管沈涼月的保護工作。


    “我去近衛駐紮的地方幫你拿行李,先和雪球玩一會兒,累了就休息,好嗎?”


    沈涼月點了點頭,在雪球的呼嚕聲中親了親貓咪毛茸茸的額頭,賀明風在出門前回頭留戀地看了看他們,反手輕輕關上了大門。


    他在門外閉目靠了一會兒——裏麵是他付出生命也要守護的人。再睜開眼睛時,眸中繾綣的柔光盡數收斂,淺褐色的眼睛好似兩顆冷淡透明的琥珀珠,他接通特種部隊的通訊器,語氣肅殺地下令:“現在立刻帶兵把近衛的駐地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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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室近衛軍不僅沒有接到理應返回駐地的公爵大人,更被一群荷槍實彈的士兵衝進來摁住,在真刀真槍的戰士麵前,他們隻是一群高級保安,毫無還手之力。


    “元帥,你這是什麽意思!”衛隊長被身後的人扭住胳膊,他心驚膽顫地大喊:“難道要造反嗎?這是嘩變嗎!”


    這裏是前線、不是帝星,元帥才是這裏的最高統領,近衛軍曾把賀明風攔在公爵府的大門外,今天風水輪流轉,輪到他們被賀明風捏扁揉圓。


    賀明風根本不理會他的叫喊,點了支煙向秘書道:“去把公爵的行李拿到車上,其他人的東西全部搜檢一遍。”


    近衛中許多人破口大罵:“豈有此理!你沒有這個權力!媽的,欺人太甚了...”


    賀明風身


    後的大兵突然舉起槍把一梭子彈打向天上,在回響的槍聲和彌漫的火/藥味中,他彈了彈煙灰,舉重若輕地說:“抱歉,我有。”


    近衛們麵麵相覷、噤若寒蟬,在絕對的武力壓製前,想要命的人隻有低頭。搜查員很快抄出了違禁品,在一個人的屋子裏發現了各種禁藥,甚至還有一顆沒有完成組裝的炸彈!


    那個人見東窗事發,竟不自量力地還想逃跑,被特種兵抬手一槍打穿了踝骨。他被兩個士兵架了過來,賀明風踩滅煙頭,將這個人的臉扭向衛隊長,沉聲問:“你認識他嗎?”


    衛隊長看見那些觸目驚心的違禁品,才知道情況不妙,這個穿著近衛衣服的人,他更是毫無印象,衛隊長脊背發寒地說:“不...不認識!他不是我們的人!這個人是什麽時候混進來的?!”


    “你還有臉問我?!”賀明風麵沉如水,揮手讓人把奸細拖了下去,向衛隊長交待道:“公爵大人的安全,今後全權由我負責,近衛隊就駐紮在這兒,直到離開的那天,懂了嗎?”


    部隊轉眼就撤走了,簡直如風一樣地來去無蹤,衛隊長愣了半天,才想起來要向顧雲深匯報情況。


    “哦,公爵大人這麽快就被接走啦?”皇帝陛下語氣輕鬆,隻說了一句就掛斷了電話,“行了,你們放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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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審訊室裏,隻有一個極亮的大燈照在奸細臉上,兩名士兵把他綁在凳子上,他僅能看見照燈後的椅子上坐了一個人。那個人站了起來,身量很高,奸細逆著光看不清他的長相,隻能瞧見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剪影。


    賀明風脫下軍裝外套扔在一邊,抬手將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而後開始慢條斯理地卷起襯衫的袖子。他卷袖子的姿勢是很優雅的,好像接下來他不是要主導一場刑訊,而是去參加宴會。


    兩名士兵將奸細綁牢後就退了出去,他們對視一眼,都有點膽寒,其中一人壓低聲音道:“元帥這次,可是真的生氣了...”前線的士兵很少見賀明風笑,但更少見到他如此憤怒,alpha的信息素像奔流的江河一般控製不住地急湧出來。


    暗室中很靜、氣氛卻壓抑得讓人想尖叫,椅子和地麵斷續摩擦,因為奸細不自知地開


    始發抖,信息素的壓迫感堪稱恐怖,他覺得在黑暗中似乎潛伏著磨牙吮血的猛獸,要撲過來一口咬斷他的咽喉。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軍靴踏在地上“哢哢”的聲響,冷汗瞬間冒了出來,頭皮隨著腳步聲一陣陣發麻。


    還沒看見刑訊人,破空聲已猛地傳來,他被一鞭子連人帶椅子地抽翻在地上,劇痛在極度的驚嚇中延後了很久才一股腦地襲來。賀明風手裏拈著一根馬鞭,鋥亮的靴尖踏在翻倒的椅子上,一字一字地說:“...我已經很久沒有親自審訊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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