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涼月做了個夢,久違地夢到了小時候。在春光爛漫的花園裏,賀明風要回自己家去了,他如每一次告別時一樣,和沈涼月低低地說了一聲“再見”。


    沈涼月牽著賀明風的衣角,仰起頭問:“哥哥,你什麽時候再來看我?”


    賀明風沒有答話,他極為留戀地俯身在他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溫柔得好像一瓣落花拂在沈涼月臉上。這個吻的觸感特別真實,夢裏的沈涼月突然一陣壓抑難受,心裏湧出一股酸澀難言的的滋味。


    “...你能不能別走?”他向賀明風的背影追了幾步,卻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少年頎長的身影消失在流光裏。


    沈涼月捂著心口從夢裏驚醒,他用指尖摸了摸濕潤的眼角,那裏似乎有淚。這個夢有點奇怪,他已經很久不曾夢見過賀明風,也很久沒有這樣憋悶悵然。敲門聲倏然響起,沈涼月愣了一下,才道:“請進。”


    “公爵大人,”宮廷內侍恭敬地說:“元帥的秘書想與您通話。”


    “...有什麽事?”


    “我問了,他沒有說。”


    沈涼月猶疑了一會兒,緩緩道:“我還有事,幫我回絕了吧。”


    內侍應聲退下,沈涼月剛要再躺一會兒,平複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慌,敲門聲卻再一次響起來,這次是顧雲深。


    “涼月,你知道嗎,”他急匆匆地走進來,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驚愕與慶幸,“我剛才差點死了!”


    “怎麽回事?!”沈涼月從躺椅上翻身坐起,“難道是反對派企圖刺殺新皇?”


    “我已經加強了衛隊巡邏,但是千算萬算,我沒想到老二會釜底抽薪、真想要我的命!”顧雲深在屋裏踱來踱去,方才的事顯然令他極為震撼、心緒一時難以平靜,“他說慶祝我順利繼位,遞給我一杯紅酒,我剛要喝,一隊人忽然闖了進來,打翻了那杯酒——那酒裏竟然有毒!”


    沈涼月光聽著就覺得驚心動魄,權力爭鬥的每一步其實都在刀尖上行走,他怔怔地問:“這也太危險了,事前根本沒有收到消息...是誰幫了我們?”


    顧雲深臉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他們說...是軍部的人,截獲了二皇子的密電。”他覷著沈涼月晦


    暗難明的臉色,歎氣道:“雖然我不想承認,但這次,應該是賀明風幫了我們,之前帝星的風向轉變,應該也有他的手筆......你知道的,他肯定不是為了我。”


    沈涼月走到窗邊,垂下頭望著玫瑰盛開的花園,半晌後才輕聲說:“這是政治,他不會為了某一個人就做出這樣的決定,他選擇支持我們,是出於綜合考量。”


    顧雲深摸著下巴點了點頭,“是的,你說的沒錯。我隻是有些意外。”他看著沈涼月清瘦的背影,又補了一句:“這份人情我自會還他,你不要在意。”


    “...我知道。”


    “篤篤”的敲門聲又一次打破了室內的安寧,“公爵大人,實在抱歉,”宮廷內侍苦著臉道:“可是元帥的秘書一直在打電話...”


    “這小子,這麽快就想挾恩圖報了?!”顧雲深眉頭緊皺,不容置喙地說:“你跟他講,公爵大人和我去挑訂婚戒指了,不在宮裏!”


    -


    -


    秘書無力地掛了電話,頹敗地捂住了臉。


    “怎麽樣啊?”隨軍的醫生滿頭是汗,賀明風躺在床上,除卻有微弱的呼吸之外和死人沒有任何區別,“強心劑和腎上腺素都打了,毫無反應!”


    “...聯係不上,根本不接電話!我打了一百多通電話,就幫我通稟了兩次!”秘書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發,“元帥的秘書算個屁啊,在人家眼裏完全就不值一提!他的omega不會來的,你馬上給我想別的辦法!”


    “哪兒還有辦法!這個病連個治療的先例參考都沒有!我不知道會怎麽發展,也不知道怎麽治!”醫生完全想不到,會有人執拗到這個地步,賀明風是帝國建立以來的第一個元帥,恐怕也是第一個因為尋偶症死去的人,他抱著藥箱苦笑道:“這下好了,我的研究報告可是獨一份的。”


    “什麽時候了,還在想你的研究報告?!那玩意兒寫出來又有什麽意義,有幾個人能這麽...”又傻、又蠢、又癡、又可憐,秘書指著昏迷的賀明風說不出話來,他的心上人正在和別人挑戒指,他自己則在離家萬裏的地方默默地死去。


    秘書又急又氣,他將已經放棄的醫生推倒在地上,踩著一地的藥片,恨恨地說:“你知不知道元帥死了,對於前線的


    戰士意味著什麽?對帝國意味著什麽!你個庸醫!”


    “你以為我不著急嗎?不是我醫術不精,是元帥太荒唐了,根治的方法分明很簡單!他不肯配合,我又有什麽辦法?”醫生憤憤道:“要不然你找個匹配度更高的omega過來,幫元帥把褲子脫了,讓omega坐上去,看看他會不會醒!”


    “...你是嫌他死得還不夠快!就算他醒過來,也會拿槍把自己的腦袋崩個稀爛!”秘書在通訊器上摁了兩下,接通了執行秘密任務的特種戰隊,“馬上準備軍艦,元帥病了,我們要帶他秘密回帝星會診!”


    隱形軍艦在宇宙空間內無聲的遷躍,賀明風穿著軍裝躺在正中,四個全副武裝的特種兵守在病床四角,秘書恍惚間覺得,隻用蓋上水景棺和帝國的旗幟,就能直接舉行國喪。他希望帝星的專家能救賀明風的命,但又隱隱地知道,那隻是一個虛無的幻想——若是能治,元帥早就好了,不過是他們不甘心放棄,把死馬當活馬醫。


    “前方即將進入仙女座星係。”無機質的聲音播報著位置信息,仙女座的星雲是宇宙間最瑰麗的奇景,但是沒有人有心去看。


    愁眉不展的醫生忽然臉色一喜,脫口道:“元帥他...”


    話音未落,雨水的味道爆發般炸裂開,賀明風“騰”地坐起來,極具攻擊性地一拳打向一名特種戰士,那人身上穿的護甲竟然被他一拳打碎,人也順勢飛了出去。


    四個alpha戰士瞬間都倒下了,賀明風瘋了似的撲到舷窗邊,一拳拳砸在艙壁上,像想要把軍艦生生搗出個洞!


    “這是怎麽回事?!”秘書嚇得頭皮發麻、大喊道:“快、快控製住他!”


    一個小隊的特種精英全都撲了上去,但賀明風的戰鬥力比平時更為驚人,他的信息素濃度仿佛是潮水越漲越高,霸道地壓過了所有人,軍艦內如被暴風雨席卷,亂成了一片。


    “完了完了,”醫生躲在秘書身後,哀嚎著說:“元帥、元帥發狂了!”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他現在完全沒有自主意識,會攻擊靠近他的所有人!耗光體內所有的信息素後——他就會力竭而亡!”


    特種戰隊用盡渾身解數,傷了好幾個人,才終於把發狂的賀明風


    強行關進了軍艦的審訊室裏。隔著三道鐵門,alpha野獸般的嘶吼和擊打聲隱隱傳來,敲打在每一個人緊繃的神經上。


    “把軍艦就地停下,”秘書揉著眉心,疲憊至極地說:“這種情況下,我們不能降落帝星,如果元帥跑出去,無論是傷人還是受傷,或者被人看見,我們誰也負不了這個責任。”


    醫生低低道:“你們做好心理準備,這已經是最壞的情況......最多還有兩三天。通知元帥的親人吧,來見他最後一麵。”


    秘書喉頭哽咽,他沉默地走回自己屋裏,再一次撥通了宮廷內侍的聯絡電話。他看著舷窗外美麗變幻的星雲,很慢地說:“還是我...先別掛,你去跟公爵大人說,我是元帥的遺囑執行人。”


    -


    -


    “遺囑...執行人?”沈涼月聽不懂似的瞪大了眼睛,帝星沒有接到任何元帥受傷的消息,賀明風才不到三十歲,哪裏需要什麽遺囑執行人?


    “是的,他是這麽說的...”宮廷內侍也被逼得頭大,忍不住道:“他們可能確實有急事,今天已經數不清打了多少電話。”


    沈涼月忽然想到那個讓人難受的夢,夢裏的那句“再見”和那個告別的吻讓他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翻書的手指顫了一下,書本掉在地上,入目的插圖剛好是一個男孩兒背著另一個孩子,在夏夜裏追逐一隻螢火蟲,沈涼月似乎能聽見他們歡快的笑聲。


    他拾起那本書,深深吸了口氣道:“...接進來吧。”


    -


    -


    “我是沈涼月,請問有什麽事?”


    秘書的呼吸一窒,他呆呆地盯著通訊器,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半天後才回過神來,沈涼月仍在那頭修養極好地等著他開口說話,“您、您好,公爵大人...”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是元帥的秘書,很、很抱歉打擾您,但是元帥的狀況很不好。”


    “...他受傷了嗎?”


    沈涼月的聲音不緊不慢,秘書無法判斷他的情緒,隻能硬著頭皮道:“元帥的尋偶症發作了,已經到了晚期,這次很可能...熬不過去。”


    “尋偶症?”沈涼月的聲音頓了一下,又道:“請問這是一種什麽病?”


    “您不知道?!”秘書詫異地提高了聲音,“他已經病了五年了,最近從帝星回來後病情突


    然加重。怎麽說呢,尋偶症又叫歸巢行為,他每天晚上都會無意識地去找他的omega伴侶——就像鳥飛向巢。他在空中無處落腳地飛了五年,仍然找不到他的巢,疲憊和孤獨把他的所有生命力都耗光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解除婚約後,渣攻對白天鵝真香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折梅西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折梅西洲並收藏解除婚約後,渣攻對白天鵝真香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