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風兩次離開帝星,第一次是十八歲負氣出走、遠赴軍校,那時他雖然也常常會想到沈涼月,但心裏隻把他當成漂亮的弟弟、青梅竹馬的玩伴,未婚夫這個身份,小時候說得多,大了反而提起得少。沒有一個alpha會在十八歲就想要早早結婚,他也不能對十四歲的沈涼月有什麽褻瀆的幻想,賀明風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變強,是建功立業、狠狠打他父親的臉!


    第二次是二十三歲,他再次一個人去往邊塞,心態全然不同,那股心氣兒全然散了,他在一眾勾肩搭背的同袍間,像是個疲倦而孤獨的中年人,無論眼前怎麽熱鬧繁華,心裏都覺得蒼涼。


    “明風,晚上出來玩啊,”老同學擠眉弄眼地嬉笑著說:“我知道個好地方...”


    賀明風搖頭道:“我不去,我的貓換了環境,會不適應,我得陪它。”


    “...貓?你認真的?你說的是喵喵叫的那種,還是哪個omega的昵稱啊?還真會玩!”


    賀明風沒再答話,他的行李很簡單,裏麵一大半都是雪球的東西。貓咪已經成了他唯一的情感寄托,分離日久、有時候賀明風甚至覺得沈涼月是他的一個美夢,隻有看見雪球乖巧地睡在他身邊,自顧自地和它說一會兒話,他才能有些許實感——沈涼月並不是他的臆想,那樣美好的omega曾真實的存在於他枯燥的生命裏。


    可世上的一切都有終結,所有的生命都會老會死,貓的年紀大了,又有老年病,注定不能陪主人走到最後。當賀明風某天推開門,看見躺在地上抽搐的雪球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愣在當場、如被炸雷劈中,他不是不知道雪球老了,但賀明風已經不能再承受這樣殘忍又突然的分別。


    ——連雪球也要離開他了!他連和沈涼月之間最後的聯係也留不住!


    高大的alpha臉色發白地俯下身捧起雪白輕飄的毛團,小心翼翼地的模樣仿佛是怕碰碎了一團飄渺的雲、或是一朵殘破的白花,他顧不上找箱子,把艱難呼吸的老貓用軍裝外套一裹,開車衝向邊塞唯一的一家寵物醫院。


    雪球的狀況很糟,一到醫院就被抱進治療室吸氧,賀明風看著醫生護士圍攏而入,他甚至有點不敢走進去,如


    果雪球真的死了,那他和沈涼月感情最後的憑證,也就徹底消失了。他把雪球送給沈涼月的時候,它還那麽小,用一隻手就能托住,現在,它已經老得器官都開始衰竭。


    他恍然間覺得,雪球就好像他們的感情,沈涼月悉心地把它養大,照顧了它十幾年,而賀明風隻是有空的時候去抱一抱、摸一摸它,隻享受貓咪的可愛,而不必為它負責、擔心;直到沈涼月離開他以後,他照顧雪球吃飯、洗澡,為它的病日夜懸心,賀明風才知道,原來養一隻貓是這樣不容易、要花那麽多的心思。


    一如在那段感情裏,他和沈涼月的付出從來都不對等,他對他的好隻是浮光掠影,而沈涼月要為所有的悲歡買單。


    人們總是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其實反過來想想,若無愴然的今日,又怎麽會去追悔未覺有錯的當初?


    “救救它,”賀明風抓住一個出來取藥的護士,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它真的,不能死...”


    護士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她見過很多焦急傷心的寵物主人,但沒有一個人的悲傷如此絕望而壓抑,光看著都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的貓情況不是很好......我們一定會盡力的,你先坐下等一等吧。”


    賀明風站著沒動,他緊盯著治療室喃喃地說:“連它也要離開我了...雪球不能死......無論花多少錢、用多少時間,無論需要什麽藥,我都答應!”


    “好的、好的,先生,您先歇一會兒,壓力不要太大...”護士頭上有點冒汗,她有種感覺,如果醫生告訴這個人他的貓沒救了,他們可能馬上就要搶救他。


    賀明風的嘴唇又微微動了幾下,護士聽不清他說了什麽,隻覺得他的精神狀態很不對勁,她心裏瘮得發慌,趕緊走開了。


    “你們看見了嗎,外麵有個極品大帥哥!”換班的小護士興奮衝進治療室,“肯定是alpha,穿著軍裝軍靴,胸以下都是腿!”


    “天,他還在啊?!”護士摘下口罩,“已經站了一天一夜了,他的貓在打點滴,還沒脫離危險。”


    “又帥又有愛心,我可以!”


    “帥是真帥,但這裏...”護士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好像有點毛病,不眠不休地


    傻站著、時不時自言自語,我真怕他會發瘋!”


    “小貓咪,你對他那麽重要啊...”小護士幫雪球測了測體溫,隨手翻了翻它的病例,“嘖”了一聲道:“養了十四年,怪不得!”


    “這種事要看開些,生死有命,怎麽能強求呢?”護士搖了搖頭,歎氣道:“等過些日子,再養一隻貓,也就好了。”


    “不,我不會再養貓了。”賀明風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治療室外,他走到雪球的小床邊,用指尖輕輕撫摸老貓的暗淡的毛發,低低地說:“雪球是獨一無二的。”


    難道再找一個愛人,他就能忘記沈涼月嗎?沒有貓能替代雪球,就像沒有人能替代沈涼月,他終於明白了這種“獨一無二”,但沈涼月已經不再需要,而雪球也命在旦夕——有什麽比懂得時已失去更悲哀?


    兩個護士對視了一眼,賀明風眼也不眨地盯著昏睡的貓,治療室內陷入一種詭異又尷尬的沉默。


    “護士!它動了!”突兀的聲音嚇了兩個護士一跳,賀明風提高聲音急急道:“雪球是不要醒了?它是不是會好起來?!”


    護士趕緊走過來檢查了一番,覷著alpha的臉色斟酌著說:“它並沒有醒...先生,您真的太緊張了,先出去走一走,好嗎?”


    “不,我要守著它,哪兒也不去。”


    “那我們先出去了,”護士緊張地咽了咽口唾沫,互相使了個眼色,“有事請您按鈴。”


    治療室的門被從外麵關上,賀明風半跪下來,握著雪球柔軟無力的小爪子虔誠地抵到自己額頭上,淺褐色的眼眸中盛滿了心碎和悲傷,“別死,求求你,別離開我...”


    雪球不止是一隻貓,還是他和沈涼月共同的回憶、僅剩的聯係,他已經失去了沈涼月,難道連雪球也留不住?!


    他真的隻有雪球了。


    -


    -


    一天後,帝星第一寵物醫院的專家提著器械風塵仆仆地趕到邊塞。


    還在昏迷的雪球立刻被推入手術室,半天後終於醒了過來。賀明風聽見雪球虛弱的叫聲,眼淚幾乎當場就要掉下來。


    “幸虧你找到了我,否則這一次,它就熬不過去了。”專家摘下手套,擦了擦頭上的汗,“在帝星它每一年的檢查都是我負責的,公爵大人很愛


    它。”


    “是的,他很愛它...”賀明風聽人提起沈涼月,心裏又酸又澀,“再多說一點公爵的事,好嗎?”事到如今,他連從別人嘴裏聽到一點關於沈涼月的事,都覺得無比奢侈與滿足,一點一滴也不願放過。


    “每一年,公爵都親自帶它來檢查,從不假他人之手。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麽這樣在乎雪球,公爵大人說,因為雪球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他的禮物。這大約就是愛屋及烏吧?”


    多可笑啊,因為沈涼月對雪球太好,賀明風還曾暗自吃過貓咪的醋,他緊緊抿著唇、半晌無話。賀明風曾經是沈涼月心裏“很重要的人”,他送他的所有東西都被愛惜地珍藏,可到了最後,那些東西都被扔了出來,連同賀明風的心——沈涼月已經不再稀罕。


    他握緊雙拳,咬著牙問:“雪球還能活多久?”


    專家冷靜地說:“保養得好的話,還能有三五年吧。”


    賀明風不知道老天會不會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與沈涼月在三五年內重逢,他們之間已經有太多錯過和遺憾,他不希望這件事也成為無法彌補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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