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涼月才發現枕頭上有一大片血跡,他心裏一緊、又一鬆,大約昨夜賀明風越戶翻牆時受了點傷,砸在他臉上的溫熱水跡,八成也是血——畢竟,那個人被生生打斷了腿,都不會流淚。


    他不過是賀明風排遣寂寞的床伴,alpha根本沒有必要因為失去他而痛哭流涕,若是虛偽的話術和廉價的欺騙無法挽回沈涼月的心,那便算了。其實沈涼月不是不知道那些玩弄感情的人,是怎樣的浪蕩下流,但他從沒有那麽想過賀明風,更沒想過自己會被這樣草率輕浮地對待。


    他以為賀明風隻是一時的猶疑迷惑,哪想到是徹頭徹尾的背叛,記憶裏溫柔的哥哥已然麵目全非,變成了一個滿嘴謊言、毫無底線的騙子,他已經完全不認識賀明風了。


    一切隻是逢場作戲、隨便玩玩,何嚐有過半點真心?他們兩小無猜的情誼,到底都被辜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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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明風在街頭的長椅上坐了一夜,像一隻離巢的鳥,四顧茫然、不知道該去哪裏。深秋草木搖落,冷風卷起枯葉,更添淒涼況味,他腦中不斷地回想起沈涼月的話,“你太髒了”、“你叫我惡心”、“你以後再敢來,我會真的開槍”——為什麽會這樣!


    是因為他的尋偶症發作冒犯了矜貴的omega,所以沈涼月說他髒?還是因為褚飛的事,沈涼月不肯相信他的表白,所以說他惡心?無論他有多喜歡、多思念沈涼月,omega對他隻餘下厭惡,甚至忍受不了他再碰他,賀明風想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所有的事都被他搞砸了!


    沈涼月要和他正式解除婚約,誰能想到呢,這場十八年的婚約竟會以如此不堪的結局收場?如果沒有那些事,也許他們已經開始談婚論嫁,可能很快就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一想到會有一個像沈涼月小時候一樣漂亮可愛的孩子,讓他去疼去愛,賀明風就激動得渾身發抖!


    也許是因為尋偶症的影響,又或是由於沈涼月和他分手的刺激,賀明風終於在情感上有了一點點開竅的感覺,婚姻和孩子並不是負累,而是他的“巢”、他的歸處。再強大的alpha也需要一個休憩的地方,需要一個能安


    撫他心靈的伴侶,賀明風突然也很想要一個家。


    賀家的老宅早已沒人住了,軍官小樓隻是宿舍而已,其實在他母親去世後,賀明風就已經沒有家了。以前,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一個人住在宿舍樂得安靜自在,但此時此刻,他一點也不想回到那個冰冷無人的屋子裏,失去伴侶的alpha從心底感覺到極度的疲憊和孤獨。他本來可以和沈涼月重新組成一個家,可惜那扇窗,被他自己親手關上了。


    他坐在蕭蕭瑟瑟的風中,眼睜睜地看著太陽升了起來,路上出現了零零散散的行人,都在詫異地側目看他。賀明風猜到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很狼狽,腕上鮮血淋漓、還戴著手銬,大約像個越獄逃犯。他心情極糟,不願再被指點圍觀,便起身往城裏的一處大宅走去。


    賀明風站在院外的樹下,冷眼看著他父親和那個女人站在玄關,滿臉是笑地把賀知節送出門。遠遠看去,他們才像一家三口,和諧又溫馨,賀明風好像是一個多餘的人。等到賀知節開車走後,他才慢悠悠地走過去,賀鈞身邊的omega看見他,立刻像個受驚的兔子似的轉身跑開了。


    “你來幹嘛?”賀鈞皺著眉頭,“嘖”了一聲道:“怎麽這副模樣?!”


    “我有事找你。”


    賀鈞上下看了他兩眼,“哼,進來吧。小心點,別弄髒了地毯!”


    “弄髒了又怎麽樣?”賀明風滿不在乎地說:“你把送去清洗的帳單寄給我,不就完了?”


    父子倆沒說幾句話就要吵起來,若不是沈涼月的父母就要回到帝星,他才不會上門來看賀鈞的臭臉!


    “什麽事,說吧。”


    賀明風掏出一支煙,“涼月的父母馬上就要回來了,想約你見麵。”


    “嗯,你們結婚的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他要和我解除婚約。”


    “什麽?!”賀鈞一拍桌子,怒道:“你怎麽得罪他了?好好地為什麽要解除婚約?”


    賀明風吐出一口煙,垂下頭緩緩地說:“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其實我也聽說了,”賀鈞冷笑了一聲,“是不是因為你那個平民副官?你可真糊塗!那種omega玩玩就完了,你竟然還來真的,簡直荒謬!”


    “我和他不是...”


    “你跟我


    這兒還裝什麽?你知不知道和沈涼月在一起意味著什麽?他是帝國的公爵,他母親是皇帝的親妹妹,父親是星際研究院的首席學者,你會獲得多少舊貴族和學院派的支持?”


    “這些我不在乎!”賀明風摁滅煙頭,煩躁地狠狠踹了一下桌子,“這是你娶我母親的理由吧?因為她的家世能給你帶來利益!”


    “那又怎麽樣?我倒希望你學我,你要真喜歡那個副官,把他養在外麵就是了,又何必讓他在沈涼月麵前礙眼?這些貴族omega眼高於頂,向來事多矯情...”


    “屁話!”賀明風突地站了起來,“你以為我和你一樣無恥嗎?”


    賀鈞抱臂看著他,嗤笑道:“你以為你和我不像嗎?你是我兒子,你現在做的事,和我當年做的,又有什麽不同,嗯?”


    這句話仿佛是晴天霹靂,賀明風霎時愣在當場,他一向最看不起賀鈞對感情的態度,但是他做的事,和他父親又有什麽區別?賀鈞把情人帶回家裏偷情,被他母親撞見,他把褚飛帶到湖畔小屋,讓沈涼月看到那樣的一幕,沈涼月那時一定和母親一樣的傷心!


    “不、我和你不一樣...”賀明風慌亂地辯解:“我喜歡涼月,我喜歡他!”


    “那不是更可笑了嗎?”賀鈞冷冷地說:“你喜歡他,卻連我都知道,你有一個處處維護的平民副官——你是太過問心無愧呢?還是根本沒把婚約放在眼裏?”


    賀明風頹然地坐回沙發上,他無從反駁。剛剛回到帝星的時候,他對婚約聯姻充滿了猶豫懷疑,他很怕自己的婚姻和父母一樣地不幸,逃避心理讓他生出了一點點的心猿意馬。直到後來他才明白,重要的不是婚約這個形式,而是婚約的對象,那個人是沈涼月,是與他自幼相伴、青梅竹馬的沈涼月,他怎能因為婚約而看低他們的感情?


    可是錯已鑄下、補救不及,沈涼月決絕地要離開他,這段他曾視之為束縛的婚約,成了他最後的救命稻草。賀明風痛苦地用雙手捂住臉,在成年後第一次向賀鈞低下了頭:“父親,幫幫我......我求你幫幫我!”


    賀鈞訝異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他已經很久沒見過賀明風如此軟弱無助的模樣。年輕的alpha在軍部顯露崢嶸、風光無


    限,即使和他相鬥也不落下風,現在卻像個孩子似的在他麵前哀求。他心中暗暗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暢快,如同被打敗的老獅王,看見年輕強健的雄獅認輸匍匐,在他麵前乖乖地收起獠牙。


    “你讓我怎麽幫你?”賀鈞淡淡地說:“你們的婚約,是你母親在世時定下的,我和沈家夫婦並沒有交情,他們也不是能用權勢威脅的人。”


    沒有人能幫他,他父親的模樣甚至像在看一場好戲。賀明風四麵楚歌、孤立無援,即使他預料到這個結果,卻還是覺得失望透頂,他站起來一語不發地走向門外,這裏果然不是他的家。


    “不管怎麽說,那天你都要到場。”賀明風在離開前一字一字地說:“還有,把清洗賬單寄給我。”


    門被他重重甩上,賀明風又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再一次無處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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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通訊器忽然急促地響了起來,賀知節的聲音焦急地傳來:“哥,你在哪兒呢?快來醫院,小飛出事了!”


    賀明風一愣,趕緊問道:“怎麽回事?”


    “護工不在身邊,他想喝水,從床上摔下來了!”


    “我這就過去。”賀明風焦頭爛額地往醫院趕,沈涼月不肯原諒他,褚飛的傷也不見好轉,所有的事都不順心,他簡直要被逼瘋了!


    “關節錯位,靜養為主,隻有把複健訓練先停一停。”醫生拿著病例道:“看護病人要精心,他的脊柱本來就有傷,今天這樣的事,可不能再發生了。”


    “哥,小飛的病不是一天兩天能好的,你這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可不行!”賀知節有些責怪地說:“你今天沒來,他等了一上午,精神恍惚才滾下了床。你可別忘了,他是為誰才躺在病床上的,你有責任、你該多陪陪他。”


    “我今天臨時有事...”賀明風用護士拿來的繃帶簡單地在手腕上纏了幾圈,歎息道:“最近我真的太累了。”


    “你累?他可能是後半輩子都得坐在輪椅上!”


    賀明風閉口不語,二人轉入褚飛的病房,隻見他帶著矯正器靠在床上,一看見賀明風就跟條小狗似的眼巴巴地說:“明風,對不起...你別生氣......”


    “我沒有生氣,為什麽要和我說對不起?”


    褚飛垂下眼睛,


    有些心虛地低低道:“...我知道你很煩,我也想快點好。”


    愧疚、無奈、心累如死,疲憊感充斥著他的身心,賀明風勉強笑了笑,“別想那麽多,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得了,誰也不想這樣,”賀知節提過一個果籃,笑著說:“吃點水果吧。”


    “明風,給我削兔子蘋果吧,好不好?”


    賀明風的手一頓,推拒道:“這蘋果不好,還是吃點櫻桃吧,我去洗。”


    他站起來時,身上沾染的一點玫瑰味道被其他兩個人敏銳地捕捉到。賀明風看著水龍頭裏流下的清水發呆,賀知節和褚飛對視了一眼,三個人各懷心事、氣氛微妙。


    愛情裏的手段有時是不夠光彩的,但隻要能贏得愛人的心,那又算得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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