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看過沈涼月的腳傷後,一張臉黑成了鍋底,當晚就向皇家醫學院申請了治療倉。


    沈涼月素來少用特權,也不怎麽崇尚高科技化的生活,他更喜歡舊時代遺留的優雅沉靜。可這回,管家的神色太過可怕、幾乎要抽刀殺人,他也不得不由他去了。


    如果治療倉能將他的心傷也一起治愈,那該多好?


    賀明風的鬥篷掛在衣架上,沈涼月摸著那柔軟的衣料歎了口氣,他理不清他們之間情感與責任交雜的關係。他似乎被和褚飛對立了起來,褚飛是代表著自由、反抗、解放的真愛,於是沈涼月被迫扮演束縛、封建、守舊的角色。


    也許人活一世,能被別人認識的,不過是種種主動或被動貼在其身上的標簽和注釋,至於你的靈魂,根本沒人想要真正了解。


    沈涼月並不在乎別人怎麽看,隻是,在賀明風心裏,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賀明風又給他打上了什麽標簽呢?弟弟、婚約者、家族聯姻?若他也如賀知節一樣地看他,那他們的婚約大可不必再繼續。


    沈涼月取下鬥篷走了出去,他必須和賀明風好好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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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了三個小時,手就不穩了?”


    賀明風突然伸手在褚飛腕上拍了一下,槍械掉在地上,褚飛懊惱道:“你也太嚴格了吧!”他的聲音猛地壓低,帶著點鼻音,“我的身體素質再好,也是個omega啊 ”


    “這倒奇了!”賀明風撿起槍遞給他,“我怎麽記得,第一次見你就是因為有人說你訓練成績差得像個omega,你二話不說,撲上去就跟人打起來,被胖揍了一頓。現在自己承認得倒是順溜?”


    褚飛聞言一愣,賀明風在他身後指導他用槍,這個姿勢如同把他整個人抱在懷裏。


    “是因為你,我才變成了omega啊 ”他聞到雨水清新的氣味,低低地囁嚅道。


    “想什麽呢,”賀明風擺正他拿槍的手,“注意看靶子!瞄準射擊!”


    褚飛沒有扣動扳機,卻忽然道:“你那天說的話,是真的嗎?”


    “什麽話?”


    他驀地轉頭,在極近的距離下注視著賀明風的眼睛,“你說你喜歡我。”


    賀明風的手下意識地一緊,“砰”地一聲巨響,子彈從槍管中呼嘯而出,這一槍脫了靶,卻不知打在了誰的心口上。


    “你你幹嘛不說話!”褚飛抿了抿唇,緊張又期盼地為自己打氣:“你不喜歡我你天天陪我訓練!給我帶巧克力!和我去騎馬!還參加舞會!!那天早上還、還 而且今天又特意約了人,來給我過生日!這是第一次有人給我過生日,你對我這麽好還、還不是因為喜歡我!”


    賀明風隻覺得褚飛紅著臉強詞奪理的模樣特別可樂,忍不住笑著伸手揉了一把他短短的頭發。


    褚飛的臉熱得厲害,賀明風溫柔寵溺的動作猶似承認和調情。


    “明風。”


    賀明風吃了一驚,僵硬地扭頭看向門口,沈涼月拿著鬥篷站在那兒,不知已聽了多久。


    “公爵大人,又是你!”褚飛羞怒交加,狠狠跺了跺腳,“你這腳傷好得倒快,前幾日都走不了了,今天又活蹦亂跳!”


    沈涼月根本沒搭理他,隻向賀明風道: “你出來,我有事找你。”說完不等他回答,已走出靶場。


    “他總是這樣!你能不能和他說清楚!”褚飛不滿地撅嘴嘟囔,賀明風仿佛根本沒聽見一樣,木然地放開他,匆匆走了出去。


    “衣服還你。”沈涼月旋身將鬥篷使勁擲在他懷裏,累積的忿懣終於跌破底線,他語氣森然、麵色凝重地說:“你現在有空嗎?我們需要找個地兒談談。”這周圍偶爾有人經過,不是個攤牌的好地方。


    賀明風當然知道他要談什麽,可他不想去麵對,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人總有逃避心理,尤其在賀明風自己都沒有想明白自己心意的時候,他自私地什麽都不想失去,“一會兒軍部還有個會。”


    “那晚上呢?”


    “晚上約好去給小飛過生日 ”他話一出口,心裏就是一沉。


    沈涼月的臉色果然更加難看,他心裏難受到滴血,可卻昂著頭用一種倨傲強勢的口吻,命令般地說:“推掉。”他頓了頓,又一字字道:“我們說明白了,你想陪他過多少生日,都行。”


    “不行!”賀明風被他話中的深意刺痛,緊張得口不擇言,“他、他很期待這次生日,涼月,你講點道理,我們改天 ”


    沈涼月固執地堅持:“我就要今天!”


    “你能不能善良一點!有些同情心!”賀明風被他的堅持逼到死角,他不想和沈涼月“說明白”,唯有亂找借口,“從來沒人給他過過生日,我必須得去,不然他得多難受、多失望”


    哈哈!沈涼月真想大笑,他已經要把未婚夫拱手相讓,還不夠善良嗎?還不夠有同情心嗎?!褚飛有什麽可難過的,他該得意才是,難受失望這四個字分明是為此刻的沈涼月月量身定製!“賀明風,”他連名帶姓地從齒縫中吐出他的名字,冷冷道:“你說過以後會顧及我的麵子,這又算什麽!”


    “麵子、麵子,”賀明風也突然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地說:“你就隻在乎麵子!”


    氣氛降至冰點,兩個人都是滿心委屈,沈涼月被氣得頭暈目眩、熱血“突突”地往太陽穴上撞,他和賀明風怎麽會變成這樣?!


    “我晚上在湖畔區的別墅等你,那兒人少安靜,該說的話,這次必須說清楚。來不來,你自便。”


    賀明風看著沈涼月單薄決絕的背影,他知道自己是在無理取鬧,可還是恨得牙根癢癢。沈涼月從小就是他的,他從來沒想過沈涼月有一天會頭也不回地離開他,以前沈涼月也見到過他和褚飛舉止親密,為什麽這次的反應這麽大?


    他隻是覺得褚飛好玩,老想逗逗他罷了,他是挺喜歡他,但賀明風從沒有真的想過要和沈涼月解除婚約,與褚飛在一起。他對沈涼月的感覺和對褚飛是完全不同的,他和褚飛在一起時很輕鬆、很開心,和沈涼月在一起總覺得患得患失、揪心得不得了。


    難道是那些覬覦沈涼月的人發起了攻勢?是不是沈涼月喜歡上別人了,所以才借題發作、如此決然?alpha低咒著抓了抓頭發,惱怒地點了根煙、狠狠吸了一口,忽而發覺這似乎是他和沈涼月之間的第一次爭吵。


    沈涼月小時候,好像一塊甜蜜的玫瑰奶糖,賀明風看見他,隻想親親抱抱舉高高,哪兒舍得和他爭吵?長大後的沈涼月,優雅克製、喜怒不形於色,賀明風屢屢被他凜然皎潔的美震懾,生怕褻瀆冒犯,更是吵不起來。


    可就在剛才,他們劍拔弩張地對峙,滿懷憤怒、互不相讓,勉強維持的虛假平靜被陡然爆發的爭吵徹底撕破。實際上,這段時間以來,他們的關係都如走鋼絲般保持著某種微妙的平衡,一個試探、一個逃避,一個太過清醒、一個自我催眠,一個期待本質改變、一個試圖保持現狀,而今他們俱把對方逼到犄角,再無餘地可退,以後兩人的關係又該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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