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聲漸漸遠去,沈涼月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宴會廳的,隻依稀記得他得體的與主人告別,說自己有事先行一步,又善解人意地囑咐賀明風多留一會兒。


    瑟瑟的風拂過冷汗淋漓的身體,沈涼月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他撐著手杖站在庭院裏,隻要穿過花園,便能看見管家派來接他的車。


    好在此處沒有賓客和侍從,沈涼月也再顧不得姿態好看,拄著手杖一步一挪。露水打濕了鵝卵石,小徑上青苔濕膩,他腳下突然一滑,狠狠摔在鵝卵石小徑上,手杖“咕嚕嚕”滾了好遠。


    沈涼月掙紮著坐起來,白西裝髒汙一片,他看著被石子硌破的手掌,無奈地歎了口氣。


    “沈涼月?”


    驀地聽見人聲,他大吃一驚,忙想掙紮著起身,可腳腕使不上力、差點再次栽倒。


    “公爵大人,何必行這麽大的禮?”來人嗤笑一聲,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沈涼月細瘦的手臂,將他拉了起來。


    “賀知節,”沈涼月想起了他的名字,居然還是認識的人,“原來你也在。”


    賀知節瞥了沈涼月一眼,他是賀明風的堂弟,兩個人長得有三分相似,一樣的高大俊美,隻不過賀知節看人時,眼角總帶著某種譏誚的玩味,顯得鋒銳刻薄。


    “公爵大人眼裏有誰呢?當然是看不見我的。”賀知節又笑了幾聲,有力的手如同提著個輕飄飄的破布袋般拽著沈涼月的胳膊,“您在這兒幹什麽呢?”


    沈涼月努力想站穩,口中淡淡道:“走累了,坐一會兒。”


    “嘖,”賀知節有些鄙夷地說:“養尊處優慣了,貴族omega的身體可真是弱不禁風。”


    他向來最討厭貴族和特權,沈涼月沒期待能從賀知節嘴裏聽到什麽好話,隻想趕緊離開。可還沒等他開口告辭,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沈涼月越過賀知節的肩膀,看見賀明風焦急詫異的臉,“涼月,你這是怎麽回事?”


    他三步並成兩步跑了過來,見沈涼月站立不穩、白衣染塵 ,忙脫下自己的披風一抖,將他整個包裹住,強勢又小心地一把將單薄狼狽的人攔腰抱了起來。


    賀知節退開幾步,笑道:“哥,你也出來透氣?”


    賀明風“唔”了一聲,看著沈涼月蒼白的臉色,眉頭皺得死緊,“我送涼月,你回去玩吧。”他邁開長腿,抱著沈涼月徑自往外走。


    人已丟定,沈涼月實在太疼太累,有些自暴自棄地閉上眼睛,把頭輕輕靠在賀明風肩上——他終於還是抱起他了,雖然已經遲了這麽久。


    懷裏的人清瘦單薄,像月光似的沒什麽實感,賀明風收緊雙臂、又急又氣,忍不住低咒道:“該死!你的腳腕果然還沒好,為什麽要逞強?!”


    沈涼月沒答話,他感覺到賀明風胸膛溫熱的起伏和結實有力的肌肉,挺括的襯衫前襟呈現出一個性感緊繃的弧度,雨水冷冽清新的味道包裹著他,被俊美強大的alpha愛惜地摟在懷裏的感覺竟是如此的迷醉美妙,誰會願意放開呢?


    他們從喧囂的名利場走入孤冷的夜色裏,沈涼月聽見回響的足音和兩個人隱約的呼吸聲,如果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該多好,就讓賀明風抱著他這麽一直走下去。


    沈涼月用臉頰偷偷蹭了蹭賀明風平直的肩膀,他貪戀此刻的溫暖,可又清醒地知道,沉溺於賀明風偶爾流露的柔情隻會令他愈陷愈深、萬劫不複。


    花園中草木扶疏,四周悄然靜謐,就在賀明風以為懷中人已迷蒙入睡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句幾不可聞的低喃。


    “你喜歡他嗎?”沈涼月雙眼緊閉,他不願麵對、又不得不麵對,時至今日,他已必須有此一問。


    “誰?”賀明風愣了愣,隨後腳步一頓、啞然無言。


    他僵立原地,半晌後才說: “我和他沒什麽。”


    沒什麽,是沒有什麽呢?是沒牽過手、沒接過吻、沒表過白,還是沒上過床?他真想問問他、好歹落個明白!在沈涼月不知道的地方,在他一夜一夜聞到玫瑰腐爛的味道時,他們到底發展到了哪一步?


    嘴唇微微開啟,喉嚨卻發不出聲,在質問出口的那一瞬,沈涼月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資格質問賀明風——他隻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夫,除了小時候那些童言無忌的傻話,在他們成年後 ,賀明風就再沒有說過喜歡他。


    未婚夫和戀人之間有種微妙的差距,也許未婚夫隻關乎責任,戀人才能要求感情。


    氣氛沉重壓抑,沈涼月濃密的睫毛微微發抖,很久後才用一種艱難澀然的語調,極緩慢地說:“明風,你問我,為什麽要逞強。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今天不來,明天,當有人問我,你身邊的人是誰的時候,我要怎麽說?”


    “你是我的未婚夫,卻當眾和別人那樣親密,我對此一無所知。”沈涼月歎息似的呼出一口氣,一字一字地說:“你該顧及我的臉麵 即使你,不愛我。”


    隨著話音,一滴滾燙的淚順著他光潔的臉頰墜入銀色的鬢發中,淚的弧度像一把彎刀狠狠割在賀明風心尖!“對不起、對不起,我讓你傷心了 ”他心慌意亂,後悔不迭地解釋:“不過是場社交舞會,好玩罷了,我沒有考慮那麽多。”


    ——他果然沒有否認不愛他!什麽沒有考慮,不過是不在乎而已,沈涼月頹然暗想:你隻看見褚飛的笑,看不到我要遭受的議論,或者說,褚飛的笑容比我重要得多。


    沈涼月的眼淚一滴接著一滴,悄無聲息的滾落,賀明風隻看著就覺得揪心,他從不知道,有人能如此壓抑的流淚,那淚水矜持地順著上挑的眼角,在沈涼月煞白的臉上匯成細細的一行晶瑩水跡,在淒清的夜裏,若不細看幾乎分辨不出。


    這幾滴淚幾乎淹沒了賀明風,令他窒息般的難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唯有把沈涼月死死摟進懷裏,下意識地如幼時一樣輕拍著他的背柔聲安慰,甚至斷斷續續地哼起以前他們常唱的童謠。


    溫暖的胸膛,低回的歌聲,還有花園裏稀微的風,沈涼月慢慢睜開眼睛,望著花陰樹影下的賀明風。他仍如他記憶裏的哥哥一樣地寵他,也許是沈涼月自己太貪心,總想要賀明風愛他才能滿足。這笨拙又熟悉的安慰,更令沈涼月心酸難受,賀明風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淚究竟為何而流?又什麽時候才能明白,沈涼月已經不是那個要他寵、要他哄的弟弟!


    沈涼月從鬥篷中伸出冰涼的雙手,緩緩捧住賀明風俊逸的臉,他想做他的愛人、他的伴侶、他的omega,而不是一個有名無實的未婚夫!


    這個夜裏無星無月,因為哭泣的月亮被賀明風抱在懷裏,星星都綴在他們身邊飛舞盤旋。沈涼月獻祭一般的貼近賀明風的嘴唇,時間的流動仿佛都變得舒緩粘稠,每個動作都被無限的放慢,在唇瓣終於相觸的那一刹那,他在心裏歎息著說:哥哥,愛我吧,求你愛我吧


    沈涼月溫熱的呼吸撲在他臉上,顫抖輕啟的唇瓣顏色很淺,一點薄薄的櫻粉點在唇珠上,比夜色中綻放的櫻花更加嬌嫩柔軟。賀明風茫然呆立,omega情緒激蕩,玫瑰的香氣如同驚濤般卷走了alpha的理智和判斷力,隻在一片空白的大腦中留下千堆滾滾澎湃的雪浪。


    等待回應的過程似乎耗盡了千萬光年,又似乎隻有一瞬。濕熱的舌尖勾勒著他的唇線,沈涼月腦中“嗡”的一聲,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唇舌的濕潤纏綿,有種仿佛靈魂出竅的詭異錯覺。甜美淺淡的唇珠被含在嘴裏愛憐的反複輕吮,沈涼月的氣息完全亂了,他失神地瞪大眼睛,毫無反抗的任由賀明風奪去主動權,如同一隻被獵豹舔舐的貓咪,動作凝滯、不敢稍動一下。


    稀微的風吹起鬥篷散亂的下擺,賀明風迷戀的磨蹭著沈涼月被吻得濕潤鮮豔的唇,催眠似的低聲說:“乖,閉上眼睛。”舌尖被纏住吮了一下,沈涼月悶哼了一聲,慌忙緊閉雙眼。


    唇與唇輾轉相貼,兩個人的心髒都幾乎蹦出喉嚨,渾身的血液鼓噪奔騰,熱血湧到臉上,廝磨相觸的雙頰燙得嚇人。沈涼月的手緊緊勾住賀明風脖子,在越來越動情的深吻中,使勁拽住了他肩背上的衣服,用力到指尖顫抖泛白。


    他被他抱在懷裏,吻到無法呼吸、天旋地轉,賀明風的吻濕熱溫存,又帶著不可拒絕的強勢氣息。溫曖滂沱的雨水浸入沈涼月渾身的每一寸肌膚,將他從裏到外都弄得淋漓濕透。他喘息失神,脫力般躺在賀明風臂彎裏,宛如一朵沾雨帶露的初綻玫瑰,美得揉碎人心、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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