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百廢待興,加上枯竭的靈氣引動全國各處或天時或地利的異變,季崢伏案一直忙到深夜,才丟下案本。


    按規矩,季崢既然已經登基,應當入住華蓋殿才是。誰知等季崢上了乘輦,發現還是回東宮的路,不由招手示停:“這是去東宮的路?”


    似乎早知季崢會有此問,一名宮人低頭趨步上前。他態度恭敬到一種誠惶誠恐的地步:“回稟陛下,太上皇仍在華蓋殿中,尚未能遷至太和殿。預計,還要些時日……”


    眼看那宮人束得沒有一根雜毛碎發的後頸似因恐懼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季崢微微一皺眉,趕在宮人文縐縐的馬屁與求饒前擺了擺手,示意乘輦繼續往東宮去便是。


    方謙那一縷神魂在季崢體內,自然將這番話聽了周全,微愣之後有些遲疑地說道:“我應該堵住了他才對,他怎麽還活著……”


    “無所謂。”季崢安坐乘輦之上。他舉目向華蓋殿的方向看去,紅色的高高宮牆間,華蓋殿的鎏金頂在夜色中依舊華美非常:“我能殺他一次,自然也能殺他第二次。”


    蕭衍縱然是活著,如今也脫不了一個神魂受損的境地。隻是他若在華蓋殿中,剛剛繼位的新帝大張旗鼓在華蓋殿行凶,總有些太過招搖。而他也需要一些時間修整。若真如那宮人所說,等兩日也不算太久。待蕭衍移居之後再動手顯然更為妥當。


    季崢這番心思雖不言語,但方謙與季崢神魂相牽,也就全都了然。他本以為季崢登基後多少能輕鬆一點,卻沒想到國事繁重,蕭衍也未死。


    如今的情況與當初季崢決定上京時的預想可謂截然不同。若早知上京奪位後,季崢沒被腥風血雨所包裹,反是被案牘文卷埋沒,一忙整日,到夜裏也沒個安寢,方謙或許當初便不會那麽鼎力支持了。


    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


    方謙暗暗歎息,卻沒想到之後一連幾日,季崢忙得連東宮都回不去了。


    方謙閑的沒事,自然充當起季崢的眼目。他分出一縷神識,悠悠來到華蓋殿。宮人不時進出,倒真的都是一副忙於搬運的樣子,與那一夜宮人的話並無出入。


    但等方謙想要進入大殿時,卻發覺門上另有玄機,他至多隻能止步於大殿門前,卻不能再往內了,隻能悻悻放棄。


    妄議太上皇是重罪,但方謙這一縷神識流連宮中許久,也算得出。如今尚還居住在華蓋殿的蕭衍隻因年邁體弱,不得受風,這搬家的事兒又拖延了下來。近幾日似乎身體又有惡化,連通新帝季崢在內,任何人都不見。


    這話倒是又與他們上京前,眾皇子騷動,帝王身體有恙的事合上了。


    隻是方謙與季崢都是親眼見過蕭衍一身邪氣化為魔氣。一日未除,這威脅便繼續存在下去,方謙尋思片刻決定先去太和殿那邊探探虛實。


    然而方謙剛出東宮便收到了陸瀾傳信:“大師兄,昨日靈氣再次銳減,就連我們太桁的靈氣也不到平日一半。”


    京畿有千年龍氣沉澱,再加上前日裏祭拜天地獲取的天道恩澤,並沒有感受到靈氣變化。


    陸瀾後續的話沒說,方謙便已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如今太桁外圍剿的宗門並沒有完全撤去,雖然顧及護山大陣並沒有再次進攻,但若靈氣繼續消失,難免會孤注一擲。


    而季崢上京時,被他們煽動的人多是在期待所謂真龍天子歸位,海清河晏。季崢繼任後情況不僅沒能變好,反而進一步惡化,也必會民心盡失。更不提靈氣完全消失後,唯一擁有龍氣的季崢恐怕會成為所有修煉者眼中的香餑餑。


    內憂外患啊。


    方謙不由有些好笑。該怎麽說?不虧是主角?從頭到尾這仇恨都拉得穩穩的?


    眼下唯有設法恢複靈氣,否則他們這一群修煉中人,必定會淪為變革曆史的渣滓。他又想起自己與季崢在仙人落中見到的那個靈氣源頭,那些深沉的死氣,或許便是天下靈氣劇變的源頭。不找到死氣的源頭並根除,此後百年,這世上都不會再有一絲靈氣出現。


    方謙頭疼歸頭疼,現在遠水也解不了近急,腳步依舊不停地來到太和殿中。


    太和殿是整個皇宮靠南的一處大殿,這裏環境相對清幽許多。


    方謙到了太和殿外圍的時候下意識看了一眼周圍,他這一次是從外圍繞過來的,此時一看倒是發覺這裏和竹林後麵那個廢棄的院落相距不遠。


    蕭衍會選擇在這個地方倒也很微妙,方謙想起竹林院中的老人,他上次離開時特意留了一個小木人在竹林外的小屋看守。


    這兩日好像並沒有特殊的什麽動靜……


    嗯?他這兩日關注都在季崢身上,倒是此時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老者似乎從未離開過房屋半步,如今想來也有些不太對勁兒。


    這麽想著,方謙不再靠近,以免打草驚蛇。他催動小木人,無聲無息地潛入那棟破屋,看看那老者究竟做些什麽。


    與此同時方謙本人站在太和殿外的楊樹上,越過宮牆可以看到另一邊宮人在老太監的指揮下將各種物件搬進殿內。


    遙遙地還可聽見老太監不停地念叨著:“小心一點,這可是太上皇最喜歡的物件。”


    方謙初步算了一下,這老皇帝最喜歡的物件少說也有四五十件了,其中包括了陶瓷枕和錦被,看著還挺接地氣的。


    如今物品還沒有搬完,蕭衍自然也不可能出現在這兒。方謙剛想將神識附著在其中一個瓷瓶之上,大腦突然一陣陣痛,是他放在竹林外小院的小木人出了問題。


    方謙眉頭一蹙,沒有再分出神識,而是轉身向著竹林外的小院飛身而去。


    太和殿中,一直在指揮的老太監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院外的瞥了一眼。隨即很快收回視線,哎喲一聲衝向旁邊抱著大花瓶的小太監,小心翼翼的拖了一下花瓶的底座:“你可輕點,這可是太上皇最喜歡的花瓶,碰壞了小心砍了你的腦袋。”


    ……


    方謙一開始的感覺並沒有出錯,太和殿和竹林外的小破屋距離並不算遠,急行下不過片刻,他便已經到了小院門外。


    小院積雪潔淨如新,隻有先前方謙使喚的小木人留下長長一道細淺的腳印。


    方謙沒什麽猶豫的推開院門門走了進去。雪愈發襯得這坐落在皇城裏的簡樸小院有些蕭索。刺目的白雪上,一個燒焦了的小木人被遺棄在門檻處,看起來便像是它本還掙紮著想要從屋內逃出來,卻驟遭了什麽火法摧殘。如今半截倒在雪地上,又還剩下一半,掛在門檻上。


    方謙灌入小木人體內的那道神識自然已經不在了。他對小木人的操縱截止到讓小木人進屋,緊接著,他的神識便被一股難以言說的力量扯出小木人後打散。是以眼下,方謙對屋內的事可說是一無所知。


    他定定地看著那半截小木人,神識驟然張開,將小院包裹其中。裏麵的一息一毫,甚至一粒雪籽融化時發出的輕響都在方謙的掌握之中。但這裏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更沒有那名與蕭衍長得一模一樣的老人。


    他走上前去,雪地發出苦澀的響聲。被燒焦的小木人有焦炭沾惹上了方謙的掌心,除此之外,殘存的陰氣也絲絲縷縷地繞著。


    莫非是蕭衍所為?


    不對,他的神魂都被季崢吞噬,即便還活著,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絕對沒有道行能打散他寄托小木人之上的神識。


    難道是是那個和蕭衍形貌一樣的老者?


    方謙閃身來到窗前,將窗戶推開了一條縫隙。從縫隙中看了過去,陽光從窗戶透進屋內灑在木馬上,看起來寧靜祥和,似乎沒有任何異常。


    但是方謙手中黑色木人卻提醒著他,這安詳的畫麵隻是假象。


    方謙沒什麽猶豫,轉身走向房門,然而還不等踏進房門便聽到了季崢的傳音:“師兄,你別進去,也別動,站在原地等著我!”


    不止是季崢體內有方謙的神魂,方謙身上也有季崢留下的印記,在他神識受損時季崢便已有感應。


    季崢當時仍在大殿內聽著幾位大臣的爭吵,其中以丞相為首的老臣認為新皇登基理應大赦天下,蕭宸等幾位皇子、安山王等人也在附和之列。


    另一方雖說不如他們位高權重,卻都是些能爭善辯的文人,個個風骨硬挺,認為這幾人都犯的謀逆大罪,正是罪無可恕,應當嚴辦。


    為此已然吵了近一個時辰。


    季崢原本撐著頭聽著,卻突然神色大變,不理會滿朝文武,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而此時方謙半隻腳已經要踏進房中,聞言有些哭笑不得。“放心,你師兄我丟不了。”


    他說著將長劍持在手中,說完直接踏進房中,同時一道劍光直接劈向角落。從窗外看時,他便已覺得這裏有一絲違和。


    在劍光之下,整個牆麵扭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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