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雷聲更勝,但雨卻已經停了,天氣低沉地快要透不過氣來。


    季崢原本隻是想要暫時拖住這隻凶獸便伺機離開,但是纏鬥之間自己也打出了凶性,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


    他是龍族,又豈能向其他獸類低頭。


    兩頭巨獸打得正歡,方謙的狀態也已恢複了大半。但此時一龍一魚戰得正酣,方謙不是沒試過加入戰局,但此時絕不是合適的時機。但不直接加入戰局,也不代表方謙真就作壁上觀。他禦劍在邊旁策應,騷擾著大魚的進攻。


    季崢早已殺紅了眼,他對這具龍軀的運用似乎已更加得心應手,雖然體型上與大魚並不占優,但形勢已逐漸轉變。


    大魚雖不能化形為人,但早已開了靈智。他萬年時光一大半都是在沉睡中渡過,如今天地靈氣稀薄,但隻要它繼續沉睡度日,再安逸個幾萬年也不是什麽難事。


    它被人強製喚醒,從海中來到這片小江。雖也存有吞吃了這條龍,進一步提升的心思,卻不料這麽一條幼龍竟能巧妙利用製空權克製自己,更有許多人類才會用的手段,一時間也是陷入苦戰。


    更不提邊上還有個小蒼蠅似的的元嬰期修士時不時瞄著自己來上一劍。


    大魚能在世間無龍,上古神獸凶獸俱損的情況下一路活下來,自然也懂得審時度勢。如果吞掉這條龍的代價是自己重傷,怎麽算都是得不償失。它不想為了一個虛無的提純血脈的機會,繼續和季崢硬碰,當即萌生了退意。


    可就在它退意剛生時,突然聽到了一陣笛音。


    這笛音渺渺,聽起來甚是遙遠,卻又像是近在耳邊。


    大魚的靈智頓時褪去。笨重身軀一個停頓,竟吃下了季崢與方謙的一記攻擊,轟然遁入水中。


    方謙看著江水的滾滾浪濤,心頭一驚,眉頭頓時緊蹙了起來:“它往雲舟去了。”


    最糟的是,大魚此舉顯然是違背本性,硬要與季崢和他扛下去。這等原始生物不似人類有什麽義氣之類的說辭,那此舉顯然便是被人操控的了。


    他前麵所想得到了驗證,這凶獸當真是被人圈養出來的。


    太桁一脈中,戚長老擅養仙獸,卻也未有這般能控製大乘期凶獸的手段。


    電光火石之間,季崢張口咬住了凶獸的尾巴。


    受笛音控製的凶獸,少了剛剛的退卻,變得凶猛異常。即便身後綴著一條金龍,依舊瘋狂地衝向前方。


    方謙沒有停頓,閃身越過一龍一鯤,向著笛聲傳來的方向急行而去。這樣下去他倆加一起打不過這發瘋的大玩意,若真讓它衝到船隊那邊,混戰之下不知道會造成多少傷亡。


    擒賊不如先擒王。


    長夜當中,巨船竟已熊熊燃燒,令人看不見水麵究竟是被什麽改變了顏色。好在敵方的戰船上早已進入白刃戰,看來是巨船目標太大,且火力不足,因此蔣鍾當機立斷,直接開始白刃戰。


    殺上頭時,那些不擅水戰,行一路船吐一路的漢子們滿是烈日與烈酒下錘煉出來的孤勇,刀刀見血,劍劍破肉。修士們則在甲板之外的上空拚殺掠陣。


    如此危急狀況,蔣鍾能調度至斯,其將才也算可見一斑。


    方謙並未加入戰局當中,在這種狀況下,大魚前來顯然是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路數,對幕後的人來說可能最不在乎的就是人命了吧。如今他更在意的是,這些捉對廝殺的修士都不過金丹期修士。


    再碎一把鈞弘他都不相信區區金丹期修士能以笛聲控製那條大魚。


    可是笛音終究該有一個源頭,方謙蹙了下眉,將靈氣集中在雙耳當中。


    火焰熊熊燃燒的聲音,時不時出現的落雷聲,江水波濤湧動的聲音,兵刃相接的聲音,將士們的慘叫聲與為自己壯膽的喝罵聲……


    雖說情況緊急,但方謙卻仍是有條不紊,將這些雜音在自己的耳中濾了過去。終於再次捕捉到了那一絲縹緲的笛音。


    找到了,方謙睜開眼睛沒有任何遲疑,直接將神識探入其中一艘戰船的船艙當中。


    在神識探入時,如同探到了泥沼當中,裏麵一片空茫。


    方謙在神識受損之前,直接掐斷了聯係,隨即直接抽出了斬陽,一劍劈向船艙。


    如今戰局膠著,船上並非隻有一方的人。無論是船上纏鬥的士兵,還是四周掠陣的修士都沒想到會有人突然來這一手。


    這道劍光自然還沒到船艙就被攔了下來,但是受劍氣影響那笛聲確實頓了一瞬。


    這就足夠了。


    方謙沒有猶豫,直接禦劍衝進船艙當中。他身上劍氣猶存,一路並非沒有修真者試圖阻攔,卻都沒能攔得住他。


    船艙內沒有燈火也沒有打鬥聲,在他進入這裏之後那些士兵也,隻有笛音還回蕩在四周。和他用神識探入時的感覺一樣,仿佛進入了一片死地。


    方謙腳步一頓,從儲物袋裏麵翻出一盞燭燈來,用火折點燃蠟燭。這火折和燭燈都還是在浮光掠影時隨手扔進儲物袋中的,沒想到竟然真的帶了出來。


    幽幽地燈光照著船艙,這船在江中,船艙內有水汽彌漫很正常,但這裏卻有一種密密麻麻地包裹著水汽的窒息感。


    季崢那邊拖不了太久的時間,方謙沒有遲疑地快步走了進去。


    如果說當初能夠控製金龍是源於皇室身負龍氣,而且又是公子沅的後人,讓金龍誤以為公子沅尚在。


    那隻凶獸雖然並不是真的鯤鵬,但好歹也有神獸血脈,如今又是誰在控製?這個問題很快便有了答案。


    這艘船的船艙並不算大,方謙很快便走到了頭。這一層看起來平平無奇,並沒有發現異常的地方。


    但應該還有下層才對,方謙略一思考再次摸出了劍,然而沒等他斬下去便在角落裏找到可以掀開的木板。


    方謙頗為遺憾地收起了斬陽,上前掀開之後是一道向下的樓梯。


    到此時笛聲終於變得清晰可聞,方謙鬆了口氣,提燈走了下去。


    還沒到下方,便先聞到了一股海水的腥味。


    燭光的範圍不大,勉強能夠映照出下方的模樣,著船艙下方竟然打造了一個碩大的池子,那吹笛子的“人”正在水池當中。


    聽到腳步聲,那“人”受驚般回頭望了過來,竟然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來歲大小的女孩。


    說是女孩也並不準確,這女孩渾身長滿了鱗片,細白的脖頸竟然開了兩邊魚鰓,在燭光下一片藍紫的幻光。


    她的下半身浸在水中,兩條腿將分未分,上半截緊緊地長在一起,末端卻有些許人腳的樣子。她本應當細滑光潔的皮膚上布滿了一層又一層的傷疤與血痂。


    人魚?鮫人?方謙愣了一下,卻直覺有些不對,傳說中鮫人一族向來貌美,這個女孩……容他實在沒辦法和美字聯係起來。


    而且當真有這一種族嗎?


    幾乎同時方謙心中一悸,下意識側開身,幾乎同時一道刀光從他剛剛站立地方劈了下來。刀光之下,他手中的燭燈也一晃熄滅了。


    方謙下來時並沒有發現角落裏還有一個人在,這人至少也是元嬰中期以上的修為。


    一片黑暗之下,水中笛聲變得驚慌、倉促起來。


    方謙抽劍斬陽的火光帶起一片亮色,劍尖卻是對著水中的姑娘。


    錚地一聲,長刀抵在了斬陽之前。那姑娘受驚,笛子直接落入了水中。


    方謙無意跟使刀人糾纏,反手一挑再落下時直接斬向水中長笛,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隻有一個,那就毀掉這把笛子。


    長刀客臉色微變,持刀去攔方謙,同時小姑娘驚呼一聲,想用尾巴重新將笛子卷回手中。


    方謙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前麵那一劍也不過是虛晃一招。劍勢雖然被攔截,但劍氣仍存,直接刺到笛子表麵。


    長笛應聲出現裂痕。


    小姑娘受驚整個人鑽入海水當中,那刀客也是一愣,隨即不遺餘力地想要將方謙斬殺。


    缺了長笛的影響,方謙相信季崢有辦法引開那條大魚,便不再走神,專心致誌地對抗眼前的刀客。


    這名刀客的刀很強悍,大開大合之間完全不留後勁兒,這種功法練起來傷人傷己,但卻很適合臨陣對敵。在這黑暗並且不熟悉的環境下,即便是方謙一時間也被逼退了十餘步。


    這船艙內似乎設有陣法,所以哪怕刀客的刀戾氣再重也沒有損傷到四周。


    方謙退到第十步的時候大概摸清楚了四周的情況,然後他出劍了。劍出如山海綿長,一路破開了刀客密不透風的刀術,如旭日破雲而出。


    那刀客的麵色終於出現細微的變化,轉刀應接下了這一招,一口血從喉嚨中噴了出來,但卻仍未倒下,將長刀直接插進水中,那藏進水中的小姑娘不知道何時也遊了出來,就藏在刀客的背後。


    方謙重新點起了燭燈,他這才看清刀客的臉,他麵上密布著密密麻麻的劃痕,但一雙眼睛卻和這刀客的很像。


    方謙心中一動,突然有了一個不太舒服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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