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謙與店小二呆滯的目光對視片刻,他確認這店小二是個活人,可卻看不出是什麽名堂,才令他顯得如此怪異。五千年前靈氣充裕,術法運用比五千年後要更加花俏精彩,甚至還有龍族的蹤跡,因此也難免有些詭道術法是他不知道的。


    方謙不動那店小二也不動,他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卻見那店小二也跟著挪動一步,正擋在方謙的麵前:“客官夜裏不能出門。”


    方謙低頭看了看手中掙紮的影子,又看了看店小二的腳下,他略想了想回憶起當年看的那些文……迅速地將手中影子往店小二身上一拍。


    他的速度很快,如果此地有旁人,想必連他的手都看不清,影子就直接與店小二強行被摁在了一起。


    仿佛有什麽東西尖叫了一聲。當方謙鬆手時,那影子卻並未如他所想的那樣回到店小二的腳下。店小二依然滿臉呆滯,鬼影則飛快地掙脫。它不敢再惹方謙,飛快地溜到了遠處,盡管隻是黑影,但也看得出他滿是戒備。


    方謙不免有些失望,他方才手握影子的時候分明感覺得到這影子就是店小二的,雖說陰氣濃重,但與店小二毫無疑問是同源,竟然合不到一起嗎?


    店小二表情一直不變,甚至隻要方謙不走出房間,他就如同站崗一般,直直地戳在那裏一動不動,詭異至極。但在方謙看向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影子時,那店小二又機械地開口說道:“客官,夜裏不要隨便出門。”


    區區一個沒什麽大用的活人,甚至此時他都不知該不該當這名店小二是個人,方謙心中一歎,伸手一抓便將那自以為躲了安全的影子便被方謙隔空抓回了手中。眼看影子不斷扭動掙紮,方謙挑了挑眉,不覺有些好笑。


    如今現在看來,這個影子可能比店小二還聰明一些。


    他將一縷靈氣探入到影子的體內,試著探明對方的構造。那影子劇烈掙紮起來,卻沒有辦法掙脫桎梏。


    尋常時候方謙也沒機會像現在這樣逮著個影子玩兒解析。但現在握在手裏,便確信這團影子可說九成九是陰氣,隻餘那一絲店小二的生氣將影子與人身仍然聯係在一起。但生人的身上怎麽會有陰氣,還是如此濃重的陰氣呢?


    方謙一麵想著,一麵將手中的影子如麵團一般搓圓拉伸。影子不斷掙紮,發出慘叫,卻仍是被方謙牢牢控製在手中。


    目前隻知道,這影子有一定的神智,白天會依附在人的身上,而等太陽落山,影子便會出來單獨行動。以清水鎮整個鎮子的怪異來看,或許整個鎮子的人都有這樣的異狀也說不定。


    想徹底將影子打碎並不難,卻很難保證不會傷到店小二。在影子掙紮的過程中,店小二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差了很多。


    方謙幾個念頭在心裏一轉之後,便有些無奈的鬆開了手,那團影子立刻縮進了地縫當中,恨不得裝成自己不存在。


    店小二還站在門口,念叨著同一句話。聽的多少有點煩躁,方謙身形一動,直接繞開了店小二走向樓梯。


    那店小二和黑影齊刷刷地跟在方謙的身後,一路上店小二依舊重複著同樣的話,仿佛這樣說了方謙就能放棄出門的打算。


    倒是那黑影一直在躍躍欲試,知道自己鬥不過方謙,就想找機會和方謙的影子合在一起。但這個機會,直到方謙走到一樓也沒有尋找到。


    方謙端著手中的燭燈,在一樓轉了一圈,沒有看到任何可用的線索,隨即走到了客棧的門口。


    不想這一步仿佛激活了什麽奇怪的開關,原本隻是麻木跟隨、說著話的店小二突然瞪大了眼睛。麻木僵硬的身體徑直衝了過來,攔腰抱住了方謙的腰身,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要將他往回拽:“你不能出去!”


    憑著方謙金丹巔峰的修為,一時間竟也被一個區區店小二給拉住。方謙微微一皺眉,低頭便發現他麵目極其猙獰扭曲,手臂上筋脈根根爆起。


    這顯然已經不是人身能使出的力道了。


    方謙微微皺了皺眉,最終無奈了歎了口氣,輕聲道了一聲“抱歉”,隨即指尖便點在了店小二的眉心。一道靈氣注入,店小二整個人頓時軟倒在地。


    店小二倒並未因此失去神智,隻是整個人都失去了那種駭人且不屬於他的力道。隻是這個年紀不大的店小二剛從迷茫中晃過神來,有了那麽點力氣撐起身,一抬頭便看見方謙打開了門栓。


    店小二連阻止方謙都做不到。他慌亂無措,連滾帶爬地爬到了櫃台後,整個人蜷縮在裏麵瑟瑟發抖。


    而此時,方謙已經打開了門板。


    正如他先前所想。夜晚的清水鎮已不是陽間的小城鎮了。明月皎皎,斑駁的青石地上黑影憧憧,來回遊蕩。


    隨著門板被打開,頂上匾額的“樂在其間”四個字似乎也都顫了一下。黑影們頓時注意到這間有生人氣味的屋子有了縫隙。


    這些陰氣為主的黑影看來,方謙這樣一個生人現下簡直比明月更加顯眼,紛紛遊魚一般竄來。然而打頭的黑影剛靠近客棧門前的石階,便紛紛倒飛了出去。


    鈞弘劍鋒前,邪祟安作孽?


    方謙神色冷淡。隻是顧忌著櫃台後瑟瑟發抖的店小二,走時還不忘將門板合了回去,當然,也帶上了那盞店小二給他的燭燈。


    方謙本還想著自己這是和燭燈杠上了,城西王府時也是這麽個情形。但再轉念一想,就古代這物質條件,有個燭燈算不錯的了,他也就釋然了。


    先前方謙不過困住影子,便令得與那團黑影同源的店小二也仿佛受了莫大的創傷。是以方謙走下石階時鈞弘並未回鞘,隻是被方謙提在手裏,震懾黑影。


    白日熱鬧的街道如今隻有方謙一個活人在正中緩慢行走,燭光與月光下他的影子在青灰的石磚上並不算太清晰。而方謙的影子後頭,綴著無數黑影。


    仿佛鯊魚等待著將死的鯨,雖懾於鈞弘凜冽的氣勢,但黑影們仍伺機接近。仿佛隻要能近一分,它們就賺了。


    方謙並不回頭,他仍是持著燭燈,往前走去,冷冷地斥了一聲:“滾,別往老子影子上湊。”


    哪有半分太桁仙門大師兄溫良恭謙的樣子。


    方謙清冷的聲音在鬼鎮的街道上回想,令人意料之外的是,他身後綴著的那些影子仿佛被他的這一句警戒激起了凶性,竟是密密麻麻地將自己壓縮了起來。鬼影重重疊疊,原本平整的地麵也似乎因此有了弧度。


    沒有任何征兆,這些影子突然暴起。濃鬱的陰氣集結在一起,也能有鋒銳的殺氣,直直刺向方謙。


    方謙反手將劍一橫。其實他本能是想以劍身格住這陰氣凝結成的鋒芒,隻是駁雜陰氣畢竟不是鈞弘的對手,以至於方謙出劍後還需在退上兩步,才不讓劍氣傷了這些影子,僅僅隻是驅散。


    如此龐大的陰影數量,也不知是不是整個鎮子的人都在這裏了。


    方謙突然有種莫名的違和感。清水鎮的人仿佛知道,一旦太陽落山,他們便會麵臨如此境況。


    可如果是這樣……那他剛來到清水鎮時,遇見的那個盲眼道士是怎麽回事?那時街上分明空無一人,也不知別人是不敢出來,還是不能出來,唯有那名目盲的小道士,雖有些一驚一乍,卻能在街上行走。


    卻不知那小道士現在怎麽樣了?


    仿佛是在迎合方謙的念頭,方謙手中的燭燈猛地跳躍了一下。


    於是方謙直接調轉了方向,往他第一次遇見小道士的地方走了過去……


    ……


    變成一條龍的感覺很奇怪。


    季崢不得不從頭開始學習。學習如何呼吸,學習如何扭動自己長長的軀體,學習如何把控方向,學習使用自己那幾根短短的爪子攫取他所能攫取到的一切靈氣,來維持這具身體所需要的能量。


    他甚至還要學習如何睜眼。龍有好幾層眼瞼,他起先總是無法一次睜開所有的眼瞼。因此他不斷地撞上山脊,撞上飛鳥。


    但現在季崢終於掌控了這具身體。隻是他雖然一直在飛,但他並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知道自己飛得有多高。他穿過一片又一片霧一樣的雲,對那個人的呼喚,隻是一聲又一聲的龍吟。


    後來,季崢決定飛得低一點。於是他開始往下遊去,絲毫不在意若自己的身形暴露在世間將會引起多大的震動。


    不知過了多久,季崢終於看見了地麵。這是一個鎮子,到處斷壁殘垣,像是經曆過一場大戰。隻是沒有人,也沒有白骨。看起來就像整個鎮子的人突然蒸發,而另有什麽龐然巨獸在這個鎮子這裏狠狠地撒了一回野。


    龍吟不絕,無人回應。


    後來季崢才在殘缺的城門牆上,看見了三個字——清水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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