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寺內,太桁仙門的一眾弟子正看守著寺中原本的僧侶,見到方謙時齊齊地喚了聲“大師兄”。


    “大師兄,這邊。”餘寄從禪房中走了出來,神色有些忐忑:“師兄……”


    方謙拍了一下餘寄的肩膀,舉步踏進禪房。


    周恒正跪在床邊,用袖子擦著眼淚,聽到推門聲下意識回過頭:“少爺!”


    方謙的目光越過周恒看向床榻,蘇長老坐在床邊握著一個老人的手,將靈力傳入老人體內。


    方謙腳步一頓,後知後覺地有些慌張。


    “是謙兒嗎?”老人的聲音伴隨著咳嗽聲一起傳了過來。


    方謙頓了一下,走到床榻前。床上又瘦又小,臉上和手上布滿了褶皺,看起來像是一張隨時可以撕下來的皮掛在骨頭上,完全看不出當年的風神俊朗。


    他早就過了知天命的年歲,所以才能聽林少信一句便看破幻境。凡人歲壽有數,到了時候即便再好的丹藥也無濟於事。


    蘇長老看著方謙歎了口氣,將位置讓給了對方,起身離開屋內。周恒猶豫了一下,也從地上爬了起來,離開時順手帶上了房門。


    方謙掀了一下衣擺坐在床邊,握住老人的手,將靈力傳給對方。他的手很溫熱,暖意順著交疊的地方傳到他心尖上。


    方謙手上微微一抖,下意識喚了一聲:“父親。”


    他這一生一共有兩個父親,一個未曾有機會盡孝,一個已經來不及盡孝了。


    “沒事的,不要怕。”老人伸出另一隻手拍了拍方謙的手背,笑地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謙兒回來了就好,你這幾年過的好不好呀?”


    方謙沉默了一下,就著交握在一起的手,將頭靠在老人的身上:“好,我一直都很好。我這幾年遇到了很多人,他們……”


    方謙靠著老者將這四十餘年的經曆娓娓道來,他走過的山河,看過的風景,一字一句的講給對方聽。


    他說到自己的渡劫,反去另一個人世走一遭,甚至說起了那冊玄得不能再玄的書與自己的命運印證。罹瘦的老人仍是微笑著,牽著他的手。方謙突然心頭一酸,他知道自己說的修行、說的現代父親都聽不懂,可他仍然安靜地聽著,在他停頓時輕輕應和。


    方謙停頓了片刻,勾起嘴角繼續敘說起那些曾經的開心或者難過的經曆。


    就好像補全了那些,未能陪伴的光陰。


    ……


    季崢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身處在雲舟上,他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了眼四周。


    “阿崢你終於醒了?”林少信端著湯藥進來,乍一見季崢醒來,嚇的絆了一跤。趕忙用靈氣護住湯藥,跑到季崢麵前:“感覺怎麽樣?”


    季崢下意識撐起身子,一動才發覺自己手上拿著一枝梅花。太桁仙門梅花雖多,但喜歡簪梅花枝的隻有那一人而已。


    季崢愣了一下,他恍然想起意識的最後那個人衝向自己的身影。那他現在在哪兒呢?


    林少信將湯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伸手將方謙扶了起來,在他身後墊上靠枕。隨後重新拿起湯藥碗,盛了一勺湯藥喂到季崢嘴邊:“蘇長老說你必須要按時喝藥進補,湯藥更容易吸收。”


    季崢將梅花枝收到枕邊,直接將湯藥碗接了過來,一口喝幹了裏麵的藥汁:“方謙在哪兒?”


    “大師兄?”林少信沒想到季崢會主動提起大師兄,停頓了一下才說道:“師兄還在長治,他家……”


    林少信想起幻境中見過的老者,匆匆一別後就無緣再見了,忍不住也有些傷神。“他恐怕要在長治滯留一段時間才能回太桁。”


    季崢下意識抓了一下被單:“後來發生了什麽?”


    “我也不知道。”林少信接過空了的湯碗放到一邊:“我從幻境裏麵出來的時候看到師尊和大師兄都在,後來他倆都走了。我帶著你找到了蘇長老,現在在回太桁的路上,應該就快要到了。”


    他話音落時,就感覺雲舟在緩緩下落。


    餘寄推門走了進來,看到季崢醒了,下意識先翻了個白眼:“你們可真厲害,偷跑下山都能惹出這麽多事端,到了準備下去了。”


    林少信嘿嘿一笑,也沒有理會餘寄並不友善的語氣,伸手去扶季崢:“阿崢,我背你下去!”


    “不必。”季崢推開林少信的手,他現在雖然還有些虛軟,但也不至於完全無法行走。他起身時頓了一下,轉身拿走了枕邊的梅花枝。


    ……


    方謙是在半個月後才回的太桁仙門,歸來那日一襲白衣樸素無華,頭上帶著白色孝額,麵沉如水。


    以至於看守山門的小弟子都沒敢湊過去,隻敢彎身行禮後小聲喚了一句:“大師兄。”


    等季崢得知方謙回來時,他已經回到了藏鏡峰閉關。


    季崢來到藏鏡峰外,在方謙閉關後,藏鏡峰也徹底關閉了入口,任何人都沒辦法上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這個地方,或者說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麽樣的答案。就想他原本以為上次和方謙決裂離開太桁仙門後,他就已經不再是這裏的弟子了。


    沒想到再次回來,沒有任何人提及當日的事情,甚至連這近十年的月份都一起補給了他。


    他在藏鏡峰外站了整整兩個時辰,直到白雪落得滿頭才轉身離開這裏。


    沒有人知道望舒仙君這一次會閉關多久,季崢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他出來的那一天,問清楚這一次還有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保護他?真的有可能嗎?若是保護那穿心的劍又是為了什麽?季崢恍惚了片刻,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抹諷刺的微笑。


    ……


    “你不能離開太桁。”陸嶽和陸瀾兩兄弟站在林少信的屋外,攔住了再次準備離開的季崢:“大師兄特意交代過,在他閉關結束之前,你不得離開山門一步。”


    陸瀾在去年的時候剛剛突破金丹期,而陸嶽性子太跳脫仍在築基巔峰徘徊。季崢看了兩人一眼,便繼續往前走了過去:“你們攔不住我。”


    陸嶽鼓了鼓臉身影一轉,將劍架在後一步出來的林少信脖頸上:“你敢走我就砍我師弟!”


    林少信愣了一下,猶豫著配合做出驚恐的表情:“阿崢,大師兄不讓你離開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們要不先不走了行不行?你的湯藥還沒喝完呢。”


    季崢看著那把離林少信脖子足有半米遠的劍,挑了下眉。


    對比陸嶽和林少信浮誇的戲碼,陸瀾則簡潔明了的多:“留在太桁,我會說服師尊收你進內門。”


    “沒興趣。”既然已經知道仇人是從哪兒來的沒道理還坐以待斃,季崢早就已經打算好喬裝去京城一趟,隻是……


    季崢回頭看了眼,正把著陸嶽劍尖調整姿勢的林少信:“你留下來。”


    林少信聞言一驚直接推開了陸嶽的劍,跑向季崢:“我不……”


    陸瀾見此直接拔出了佩劍,攔在季崢麵前。


    幾人爭持時,餘寄突然走進院中:“季崢,你家裏的人來找你。”


    所有人的動作一頓,目光集中在季崢身上。


    除了林少信之外,他何時有了其他的親人?季崢冷笑了一聲,沉著臉說道:“帶我過去。”


    餘寄沉默了一下,有些糾結地說道:“你最好不要過去,大師兄不會希望你過去的。”


    季崢愣了一下,蹙眉看向餘寄。


    餘寄見季崢一副懷疑的表情氣惱地說道:“你以為我想管你嗎?還不是因為大師兄在乎……”


    他的話還沒說完,季崢突然出現在他麵前,捏住了餘寄的肩膀:“夠了,帶路吧。”


    ……


    唐景辭離開太桁之後,蘇長老暫代了掌門一職,此時正在鈞天殿中會客。


    朱丞安坐在另一邊,慢悠悠地喝了口靈茶,便將茶杯放到了一旁:“蘇長老,我是來請殿下回宮的,不是到你這裏來喝靈茶的。”


    蘇長老不動聲色地回複道:“侯爺弄錯了吧,我們太桁仙門什麽時候收過皇室子弟?”


    “那個叫季崢的弟子?”朱丞安說著像是想起了某個有意思的事情,嘴角微微勾起:“本侯當年倒是看走了眼。”


    蘇長老皺了下眉,似乎在思索季崢是誰,半晌後才說道:“據本君所知,那個季崢的孩子不過是孤兒出身,侯爺恐怕是弄錯了。”


    “錯沒錯皇室自有定論,還請蘇長老將人請出來。”朱丞安說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地一晃:“還是說蘇長老害怕當年望舒仙君殘害皇子一事被曝光出來?”


    蘇長老當即變了臉色,赫然起身厲聲嗬斥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本侯可沒有胡說八道,這些都是親眼所見。”朱丞安笑了一下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而且望舒仙君的罪狀應該不止這一條吧?他的徒弟淨曇法師為惡長治鎮,雖然被你們太桁仙門親手鏟除了,但是……”


    陸嶽猛地推開殿門大步走了進來:“我師兄從未收過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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