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近期的這話一出，引來了傅可的疑惑：“什麽？”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也睜大了點：“瑜伽墊？”
“嗯。”喻近期神情和口吻都淡淡的，“有什麽問題嗎？”
傅可連忙搖頭：“沒有，隻是有些意外。”
“我需要運動，但是沒時間去健身房，自己在家鍛煉鍛煉。”喻近期說明了理由。
“標準是什麽？”傅可一邊問，一邊都跟喻近期往旁邊的家居城走，那裏就有賣的。
“不對，是目標是什麽，比如練個馬甲線出來？”
喻近期一聽到“馬甲線”三個字，表情僵了一下，在傅可疑問的眼神裏，給了答案：“沒有目標，隨便鍛煉。”
“行。”
傅可沒再刨根問底，她也沒必要。
這怎麽也算喻近期的**了。
離家居城越來越近，兩人在這一路都沒再說話，但氣氛不是尷尬，隻是相對周圍其他有說有笑的行人，顯得要安靜很多。
到了門口，傅可才想起來一件事：“今天已經是一號了。”她頓了下，轉頭看向喻近期，“你四號的航班。”
“我記得。”
“嗯。”傅可抿了抿唇，幹脆繼續聊下去，“我媽三號回來。”
這是傅母這兩天才給傅可的消息，後天就回來了。
而她們母女，已經大半年沒見。
喻近期的眼睫毛顫了顫，轉移了話題：“看見有賣店了嗎？”
傅可果真被帶了過去，她張望了一下四周：“沒。”她說，“去樓上看看吧。”
“好。”喻近期鬆了口氣。
傅可陪她買完瑜伽墊，就一起回了小區。
童寧說自己過節去了，晚點才會回來。
傅可這個“老人”對這樣的節日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
她坐在沙發上，把照片從包裏取出來，而後又回到臥室，把之前的那本相冊拿了出來。
書桌上有馬克筆，她把筆帽擰開，在照片的背麵寫上了日期。
每一張照片的背後都有日期，這一張也一樣。
傅可把它放了進去，就把相冊蓋上，放回到了原位。
不過在期間她又看見了景寒之前送她的那個娃娃。
傅可歎息一聲。
景寒是名牌大學研究生，人好看身材也ok，各方麵條件都不錯，不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圈裏，也都是個很受歡迎的不缺人喜歡的人。
而這樣的女生從一年多以前就對自己表白，到現在還在喜歡著自己……
傅可覺得這樣不行。
因為她現在對自己很了解，她深知自己跟喻近期的事情還不知道要牽扯多久，短時間內再跟景寒有任何往來的話，那麽都是對景寒的一種不公平。
她還是得找個機會，跟景寒好好說下，拿工作忙碌那套發言來跟景寒講，根本不會有想要的效果。
有些頭疼。
她近幾段的戀愛，每一段都差不多是快餐戀愛，因為她自身條件過關，所以稍微表達一點心思，對方就會想要跟自己在一起。
她談的不是戀愛，她談的根本就是寂寞。
不過傅可找的都是那種跟她一樣不走心的，所以分手的時候，大家都沒覺得有什麽，更何況傅可的物質補償很豐厚。
哦，除了穆晗這個劈腿的對她頗有怨念。
所以……
景寒這樣真的很喜歡傅可的，難免讓她覺得很有壓力。
傅可覺得自己對感情的態度已經有些畸形，所以如果真的沒有處理好跟喻近期的事情就跟景寒還這樣相處的話，那麽不論從哪種角度看來，她都覺得自己有夠渣的。
她隻想在喻近期那裏當渣女。
就這麽簡單。
不過喻近期最近很忙，開會的時候駱晟就著重對於新項目的組長說明了這件事，傅可也才知道原來喻近期上周那麽忙，並且這周還要繼續忙下去。
她不清楚公司聘請喻近期的薪資是多少，但肯定不會低，再怎麽說喻近期也是明星翻譯，回國兩年來在工作上沒出過差錯，這次的項目這麽重要，錢不給多點那簡直就是欺負人了。
傅可坐在床邊，思前想後一番，拿出工作手機，給喻近期發了消息過去：【喻翻譯，晚飯吃過了嗎？】
她握著手機，過了五分鍾，喻近期才回複：【現在在公司。】
明明半小時前還出來取照片買瑜伽墊，結果現在又回公司了。
看來是真的有夠忙的。
傅可：【好的。】
【有什麽事嗎？】
【沒。】
【就是好奇你頭發哪兒做的。】傅可有意逗她。
【……】喻近期的回答長這樣。
傅可知道，喻近期學法語的理由很簡單：感興趣和賺錢。
所以當初報考大學誌願的時候，她一點兒的猶豫都沒有，就報了法語專業。
傅可當時高二快結束，她看著喻近期填的誌願，還笑嘻嘻地說：“小魚姐姐，那你先去，我之後就來。”
不是一個年級，總得有人先上大學，總得有人先離開。
喻近期揉了下她的腦袋，彎著眼睛點頭：“好。”
隻是一年後，傅可就報了雲城本地的大學，沒去喻近期所在的京城。
喻近期為此還來問過傅可為什麽。
傅可的回答很簡短：“我不想離家遠了。”
這個回答一出，兩人冷戰了整個暑假。
回憶如海浪翻湧，傅可覺得自己快被淹沒了。
她閉上眼睛，腦海裏自動浮現出來那一天兩人對峙的畫麵。
那是第一次喻近期生氣了，她卻沒去哄，因為在喻近期關門走後，她一直趴在枕頭上哭。
她當然想跟喻近期又同一所大學，她的分數也完全夠。
但是……
傅可抬手將掌心覆在額頭上，同時也把眼睛睜開，呼出一口氣。
她不想再繼續回憶下去。
傅母三號下午的航班到達雲城，她不讓傅可來接，傅可自然就在共崗位上好好工作，不過她有給傅可發消息，告訴自己到家了，順帶著還問家裏現在為什麽那麽空。
空不空自己心裏不清楚嗎？傅可皺眉。
她們家在另一個區，這幾年來，自己的爸媽一直在外旅遊，不過他們跟搬家好像沒多少區別，衣櫃裏的東西就沒剩多少。
後來傅可出來工作了，也把大部分的東西搬了出來，這樣家裏就更空了。
傅母對此好像沒有半點意見，隻是笑著讓傅可在明天放假之後回家裏一趟，說母女倆好好聚聚。
傅可應了下來，隻是對“好好聚聚”這四個字有些意見。
晚上回到公寓，傅可順嘴給童寧說了下。
童寧看著傅可，有些擔心：“可可……你要不要跟阿姨好好聊一聊？”
“有什麽好聊的？”傅可盯著自己的手機。
“你們家現在都空成那樣了，還不如租出去呢，地段又好，租金抬高點就當給自己賺零花錢了。”
傅可的眉頭壓起：“那可是我的家。”她頓了下，“哪怕現在已經不像家了。”
童寧沉沉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跟傅可的關係再好，但那也是人家的家事，她到底還是個外人。
“對了。”童寧岔開了話題，“我加了江妮姐微信，她那天把照片要過去了。”
傅可一愣，沒反應過來：“什麽照片？”
“就我們在微粉之境拍的那些照片啊。”童寧拿過了一包零食，笑眯眯地說，“江妮姐好好笑一人，我跟她簡直是相見恨晚。”
傅可斜睨了她一眼：“她是直女。”
“直女怎麽了？做朋友而已。”童寧把薯片放進嘴裏。
“行。”傅可放下自己的擔心。
第二天很快就到來，今天喻近期要回京城，這兩天傅可都沒再去打擾她，新項目是公司現在的重點項目，傅可當然是希望喻近期能夠集中精力，自己的出現會是一種打擾的話，那她還是不要了。
更何況也沒什麽事要找喻近期的。
喻近期是中午的航班，駱晟給了傅可車鑰匙，讓她開車送喻近期去機場。
傅可看著停車場內的那輛價值千萬的邁巴赫，沉默了。
喻近期拉了個小的行李箱，她放進了後座，看見傅可沉思的表情，笑了下：“想什麽？”
“駱總很喜歡你師傅吧。”
“這是他的愛車。”
駱總的車很多，傅可見識過，但駱晟最愛的就是這輛全球限量的邁巴赫。
傅可工作兩年，坐過幾回，現在駱晟卻讓自己開車送喻近期去機場，如果不是喻近期重要，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喻近期坐上副駕駛，她拉過安全帶，思考了兩秒，點了頭：“應該是的。”
她緩緩道來：“兩人是對方的初戀，當初在一起了好幾年，但是後來我師傅為了夢想，跟他分開了。”
傅可開著車，聽見這個八卦，有些驚訝：“好強。”
那個年代能夠為了夢想不要愛情，是很需要勇氣的，而且駱晟這邊本來也是有錢的大佬。
但喻近期的師傅卻毅然作出這樣的決定。
“嗯。”
“成翻公司是我師傅一手創造的。”
要不是在開車，傅可很想豎起大拇指。
“那現在呢？他們有什麽進展嗎？”傅可有些好奇了。
“不清楚。”
不過轉念一想，喻近期能夠被駱晟這麽重視，也代表了喻近期在成翻公司的地位。
得是關門大弟子的程度了吧？傅可開始思考。
傅可很想繼續問下去，比如喻近期怎麽跟這位成功女性認識的，怎麽就成為了對方的徒弟，但是又問不出口。
她跟喻近期現在的關係是有所緩和，但還沒到讓她想跟喻近期什麽都聊的程度。
從公司到機場的時間跟上次沒差多少，大概過了四十多分鍾，傅可就把車開到了機場的停車場。
她有當“苦力”的自覺，下車之後又把喻近期的行李箱拉著，輪子在地上滾動的時候，傅可出聲問：“行李要托運嗎？”
“需要。”
“很輕。”傅可把它從後備箱拿下來的時候，一點兒也沒覺得費力。
喻近期臉頰的酒窩露了出來：“沒裝什麽東西。”
傅可“哦”了一聲：“後天回來？”
“嗯。”
“那我來接你。”
雲城的機場很大，在全國排名前列，今天還是工作日，但就有不少人坐車來乘機。
略昏暗的停車場內，兩人的眼睛都像是碎進了場外的陽光，看起來亮亮的。
喻近期聽見她這麽說，猶豫了兩秒，風輕輕開口：“駱總安排的嗎？”
傅可不自覺地握緊了拉杆，她露出坦蕩的笑：“你猜？”
“我猜駱總沒這麽閑。”
兩人走到電梯口。
傅可沒吭聲，喻近期追問：“猜對了嗎？”
“答案有那麽重要嗎？”傅可說完，往前一邁，“進電梯了。”
喻近期在她旁邊將雙唇抿直。
挺重要的。
辦理國內登機手續是在二樓，也就眨個眼的時間，就從電梯出來了。
廣播裏不斷響起女聲播報的聲音，提醒航班的，或者提醒東西丟失請到前台認領的。
環境終於亮了起來，將每個人都能看得很清楚。
喻近期又把自己的頭發別到耳後，她從包裏取了眼鏡盒出來。
戴著金絲眼鏡的時候，聽見傅可問：“多少度？”
“兩邊都是一百五左右。”喻近期將眼鏡戴好，氣場更明顯了，她從容地從傅可手裏拿過自己的行李箱，“一不注意就近視了。”
傅可沒說什麽：“嗯。”
小的時候，在喻近期到來之前，傅可看電視或者寫作業，總是趴得很近，家裏屢次提醒她，但一點作用都沒有，下次還敢。
後來喻近期搬來了。
喻近期的儀態很好，她氣質沉穩，寫作業的時候，背也挺得很直，像是一隻白天鵝，而且還受了傅家的囑托，監督傅可的人就成了她。
沒多久，傅可就再也不趴那麽近了。
所以喻近期近視了這件事，對傅可來講，還是有一點的衝擊。
“走吧。”喻近期打斷了傅可的思緒，“去窗口辦理登機。”
傅可站在一邊，看著喻近期跟工作人員交流。
一分鍾都沒有，喻近期拿到了登機牌。
兩人從隊伍裏出來，傅可露出一個職業微笑：“那喻翻譯，您等下就去過安檢口，一路注意安全，到達了請給我發個信息。”
“好。”
傅可的雙手抓了下自己的衣擺，她東張西望了一下，轉頭又跟喻近期的眼神對上：“那我回去了。”
“好。”喻近期又是這個回答。
傅可沒有多餘的表情，轉過了身體，邁開步子往前走。
但沒走兩步，喻近期就喊了她一聲：“可可。”
這樣的分別的時刻其實多了去了，以前尤其是每到寒暑假，旅遊的旅遊，回老家的回老家，更何況後來喻近期還去京城讀大學了。
隻是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心中五味雜陳。
什麽滋味都有。
傅可的腳步頓住，她又把身體轉了回去：“還有什麽吩咐嗎？”
喻近期距離她一米開外的位置站著：“沒有。”
“隻是想說我後天就回來。”
傅可眉頭輕輕一挑：“我知道啊，已經說過了。”
“但答案我不知道。”
傅可沉吟了兩秒：“那應該是猜錯了吧。”
“好，我知道了。”喻近期的眼睛彎了。
一個簡單的分別還這麽糾結，傅可到了車上，還覺得自己沒緩過來。
非常奇妙又奇怪的感覺。
她撫了下額頭，讓自己不去想這些，發動了車子。
不過喻近期在下午四點到達京城之後，有很認真地發消息過來，說自己安全到達。
傅可：【好的。】
她回完喻近期，又回於沁的消息。
於沁約她晚上去吃飯，但傅可沒時間，她下班之後就得回家裏。
於沁感到很意外：【啊？阿姨回來了啊？】
於沁跟傅可的友情更久，自然也知道傅可家裏的情況。
其實掃墓這種事，明明傅可一個人也可以，也不用一定要回來，再說了，傅可去年就是自己一個人去的墓地，於沁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傅可的爸媽現在一年也回來不到兩三回。
傅可：【嗯。】
傅可：【你要回家嗎？】
傅可：【要的話下午一起。】
於沁應了下來，她現在跟朋友合租，而放清明節的話那肯定是要回家的。
傅可家跟她家離很近。
於是下午六點過，兩人上了同一輛出租車。
現在是放假高峰期，路上很堵。
而且離家越近，傅可越煩躁，並且還表現了出來。
於沁拍了下她的肩膀：“可可，那你後天回禦河花園？”
“不清楚，看情況，可能明天掃完墓就回來了。”傅可回答。
“那你確定的話給我發消息，我可以跟你一起回來，跟我爸媽在家待一起久了我會瘋的，他們肯定又要催我找男朋友。”
傅可笑了笑：“好。”
大半個小時之後，車子終於停了下來，於沁先下車，過了兩分鍾，出租車又停在了傅家住的小區門口。
傅可結了賬，她抬頭看了眼小區的門牌，跟門衛打了聲招呼。
算了算，上次跟傅母見麵，還是七個月之前。
傅可想著事情，就到了家門口。
她插/進鑰匙，門開了一個縫，她喊了聲：“媽，我回來了。”
天色已經暗了下去，但家裏很敞亮。
因為很空曠。
傅可換著鞋，她轉頭看著客廳，沒發現傅母的人影。
她皺起眉，又喊了一聲：“媽。”
這回有回應了，傅母從主臥出來，她穿著睡衣，看見傅可笑著說：“女兒啊，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傅可把包掛上一旁的架子，去浴室洗手：“這不是因為太想您了嗎？”她的語氣停了下，“七個月沒見了，媽。”
傅母露出歉意的表情：“在外麵一玩就容易忘記時間，下次不會這麽久了。”
傅可擦著手出來，她一臉平靜：“沒事，反正你跟爸開心最重要。”
“晚上吃什麽？我去準備。”傅母神情略微帶了點不自然，岔開了話題。
“外賣吧。”
“您也待不了多久。”
“要是又忘記丟掉冰箱裏的東西，那就麻煩了。”
傅母一怔，輕拍了下傅可的手臂：“說什麽呢？我回來了，能不給你做點好吃的補補嗎？天天就知道吃外賣，你看你，怎麽又瘦了？本來就沒幾兩肉……”
傅可被數落了一番，但她真的有在好好吃飯，隻是沒有反駁。
畢竟像這樣的時刻，已經很久沒體會了。
飯後，傅可洗完碗從廚房出來，她指了下樓上：“媽，樓上又換住戶了？今天回來的時候，看見有人在往上麵搬東西。”
“不知道。”傅母搖頭，她切了一盤水果，現在正在吃。
也是，她上次回來還是去年。
傅可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她清了下嗓子，開口說：“小魚姐姐現在是我們公司新請來的法語翻譯，今天我送她去機場回京城了。”她還特地解釋，“你知道小魚嗎？就是以前我們樓上的喻家……”
傅母一聽這話，她截斷了傅可的發言，眉頭壓著：“她找你來了？”
“不是。”傅可觀察著傅母的表情，又試探著問，“怎麽說我跟她也是一起長大，就算是來找我，也不是不行吧？”
“當然不行。”傅母的話音裏帶著怒意。
傅可揚了下眉：“理由呢？”
“當年她家……”傅母轉頭盯著傅可，“她家鬼鬼祟祟就搬走了，指不定出什麽事了，你小心點。”
電視裏在播放著一出狗血的泡沫劇，傅母又看回電視。
傅可在旁邊沉默不語，她也看著電視機，隻是內心怪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等一盤水果快吃完，傅可才又出聲，打破了這份平靜——
“媽。”
“喻家當初搬走，跟我們是不是有點關係？”
傅母按著遙控器的動作一頓，很快就恢複正常，她語氣輕鬆：“怎麽這麽問？”
“跟我們能有什麽關係？”
傅可笑了笑：“您沒覺得，我們家在之後，也跟搬家了一樣嗎？”
喻家搬走之後，沒有多久，傅可爸媽就說自己要出門旅遊了。
從最初的一個月不回來，再到現在的七個月都不回來，傅可從最初的不能適應到現在已經非常習慣了。
傅母站起來：“去洗澡睡覺吧，明天還要去墓地掃墓。”
傅可的嘴角一扯，她仰起頭來，再一次開口：“媽。”
“還有什麽事？”
“你們不用瞞著我的，我不是小孩。”傅可垂下眼瞼。
傅母沒有回應，回了臥室。
在沙發上坐了起碼一個小時，傅可才起身去浴室洗澡，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才看見工作手機多了一通來自喻近期的電話。
傅可擦頭發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沒有回撥過去，而是給喻近期發了消息過去。
傅可：【有什麽事嗎？剛在洗澡。】
喻近期秒回：【沒事。】
傅可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她還沒吹頭發，還有水滴正在表演自由落體運動，砸在地麵上。
傅可敲字，她想問喻近期為什麽那天在聽見自己媽媽要回來的時候，立馬就轉移了話題。
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呢？喻近期這麽多年沒回來，是不是跟這些逃不開關係？
但最終傅可什麽都沒問，她隻是發送了“晚安”兩個字過去。
喻近期：【晚安。】
傅可盯著這兩個字，吐露了一絲歎息，而後起身去拿吹風機吹頭發。
清明節這一天來掃墓的人很多，傅母在早上九點就將傅可叫了起來，一起去外麵買了花和水果等東西。
傅可年幼的時候，爺爺奶奶就離世了，姥姥和姥爺現在還在世上，隻是離得有些遠，還在讀書的時候還好，起碼寒暑假可以多去看看，但畢業之後就沒那麽多時間了。
臨近十二點，傅可才從墓地出來，去墓地的路一直都很擠，出租車司機還說自己後悔接這趟單了，因為堵車了，等了起碼半小時才通。
傅母又拉著傅可去了趟菜市場，折回家的路上，她說：“我下午三點半的飛機去海城。”
傅可提著菜，一點情緒波動沒有，來了個應付三連：“哦，好，知道了。”
“錢不夠用的話，跟我說。”
傅家以前是做生意的，並且規模不小，賺的錢也多，隻是近幾年就停了下來，傅可自己的爸媽就拿錢出門玩去了。
傅母這麽一說，傅可倒是沒客氣：“那您看著給我轉點吧。”
“行。”
傅母因為航班，做了這頓飯之後，都沒吃幾口就拿著自己的包離開了。
傅可看著桌上的三道菜，戳了下自己碗裏的米飯。
沒把相機帶上，但是拿手機拍也行。
傅可又拍了一張跟過年差不多的場景的照片。
她不覺得自己戀家，也希望自己的父母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像現在這樣一點家的味道都有，不在她的預想之中。
哪怕這樣的狀態，其實已經持續了很久了。
傅可吃完飯，把家裏又恢複了原樣，像是沒人回來過。
她聯係了於沁，問要不要一起回去，但於沁表示現在回不去，得明天了。
於是傅可一個人回了禦河花園。
童寧還有些意外她這麽早就回來，見到她就問：“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這回家了連二十四個小時都沒有。
“我媽去海城了。”
童寧震驚臉：“這麽快？”
傅可給自己接了杯水，她握著水杯，“嗯”了一聲：“不意外。”
童寧歎口氣：“這……”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家裏是管得太嚴，傅可家裏根本不管。
傅可喝了口水，手機“叮”地一聲，收到了一條短信。
是銀行發來的，她媽給她轉了十萬過來。
傅可看著這串數字，眉頭一挑，說不出話來。
“晚上請你吃東西。”傅可轉頭對童寧說了這麽一句。
童寧拒絕了：“晚上有約了。”
“你又看上哪個姐妹了？”
童寧一拍大腿：“什麽跟什麽啊！我跟江妮姐去吃一家日料，她說她家開的，讓我去嚐嚐味道。”
“……我再強調一遍，她是直女，我上高中那會兒，她的男朋友換得很勤快。”
“你放一萬個心，我跟她才認識幾天啊？怎麽可能。”
傅可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麽，但童寧不讓她講：“可可，我有數的。”
童寧這人，傅可很了解——太容易陷入愛情。
比如上次一起散步的那位小音，童寧認識對方沒多久，就說自己心動了，再往前推，像這樣的情況還有好幾次。
傅可這種對戀愛一點期待和熱情都沒有的人，完全不能理解童寧這樣的存在，但是不理解歸不理解，她也不會說什麽做什麽。
起碼童寧現在遇到的都是姬佬。
可是江妮她不一樣，她是妥妥的直女，傅可至今還記得之前不小心看見江妮跟自己男友在學校外的街道上親吻的場景，當時喻近期也看見了，還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不讓她看，不過在那之後，江妮在她眼前就多少都會注意點。
而這也足夠證明很多了。
但童寧已經讓她放心，再說下去的話，就沒意思了。
到了晚上，景寒還給傅可發了消息過來，問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假期還有兩天，在家呆著的話，就有些浪費了。
傅可拒絕了，從現在起，她能不跟景寒見麵就不跟景寒見麵。
童寧換完衣服，看向傅可：“可可，你好了嗎？”
“好了，走吧。”江妮知道傅可已經回來了之後，也把傅可給喊上了，傅可沒有拒絕。
江妮來小區接的她們，童寧坐在後座，傅可坐在副駕駛。
“明天小魚回來，小可，你要去機場嗎？”江妮開口就問。
童寧聞到了八卦的氣息，她往前湊了點，看著傅可等著答案。
傅可露出笑容：“要去的。”
“領導安排的？”
傅可看著前方，搖頭：“不是。”
江妮的車內隨意放了首悠揚的情歌，傅可回答完就撐著腦袋，望向窗外。
童寧已經提前跟江妮說明了原因，江妮也沒再問些什麽，她開著車，童寧在後麵一直“叭叭叭”說個不停，氣氛很歡樂。
過了會兒，傅可想起來了一個問題，她喊了江妮一聲：“小妮姐。”
“怎麽了？”
傅可轉頭看著她，她故作平靜地問：“小魚姐姐去年聖誕節回來過，你知道嗎？”
江妮沒有立馬回答，她反問：“問這個做什麽？”
“隻是想知道。”
童寧安靜下來，她悄悄豎起耳朵，而後聽到了江妮的答案：“我知道的，她還來找過我。”
傅可的手放了下來，她有些無措地交握著：“好，我知道了。”
“小可……”江妮想再說點什麽，但一想到喻近期，她又隻是笑了笑，“走，帶你吃點好的。”
童寧在後麵樂了：“江妮姐，今天清明節，你說這話不覺得奇怪嗎？像是要上路一樣。”
傅可聽到這話，成功被逗笑了。
不可否認的是，其實不知道喻近期回來過還好，但是知道她回來了也沒聯係自己，那就是另一番感受了，好在傅可現在的心態穩住了，她就想當個渣女。
拔指無情的那種。
江妮家大業大，這家新開的日料店生意不錯，她專門讓人空了個包間出來，三個人都很能聊，一頓飯吃得相當愉快，基本上沒有尷尬的時候。
但遠在京城的喻近期好像很忙，傅可今天給她發了消息過去，都沒等到回複。
她就是問喻近期明天的航班信息，好安排時間去接機，可喻近期一直沒回複。
吃完飯後，傅可有些不放心，還是問起了江妮，今天有沒有跟喻近期聯係。
江妮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點開了跟喻近期的聊天對話框，上麵還停留在昨天晚上，江妮讓喻近期快回來，她家又新開了日料店，請了知名大廚來坐鎮。
喻近期：【好。】
江妮見傅可有些失神，也開始有些擔心了，她說：“我給她打個電話看看。”
傅可點點頭：“行。”
三人一起往外走，沒一會兒，江妮就捏著手機：“沒人接。”
她撩了撩自己的頭發，上了車後，她係好安全帶，還是拍了下傅可的肩膀：“小可，你知不知道小魚她……”
“她爸爸不在了。”
童寧對她們的過去不清楚，這回沒湊熱鬧，自己在後麵安靜地坐著。
傅可聞言，呆住了，她都沒敢眨眼睛，隻是訥訥地回道：“我不知道……”
她想問更多，但江妮發動了車子，說：“我先送你們回家，下次有機會再聚。”
很明顯江妮不想再說什麽了。
傅可緊抿著唇，她腦海裏還有喻叔叔親切的模樣。
江妮把她們送回了小區，自己就又驅車離開了，快到門口的時候，童寧接到了一通電話，立馬又跟朋友去大排檔了。
傅可：……
她進了樓道，進了電梯。
還在意外喻叔叔還這麽年輕就不在世上了這件事。
不過更讓她意外的事情出現了——
她出了電梯，拐了角，就看見喻近期在她的房間門口蹲著，抱著自己的膝蓋，頭發垂散在兩邊。
傅可揉了下自己的眼睛，確定不是幻覺。
喻近期聽見腳步，抬起頭來，見到是傅可，她的擰著的眉頭舒展開來：“可可。”她就喊了這麽一聲，又垂下眼瞼，輕聲說，“我沒有家了。”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也睜大了點：“瑜伽墊？”
“嗯。”喻近期神情和口吻都淡淡的，“有什麽問題嗎？”
傅可連忙搖頭：“沒有，隻是有些意外。”
“我需要運動，但是沒時間去健身房，自己在家鍛煉鍛煉。”喻近期說明了理由。
“標準是什麽？”傅可一邊問，一邊都跟喻近期往旁邊的家居城走，那裏就有賣的。
“不對，是目標是什麽，比如練個馬甲線出來？”
喻近期一聽到“馬甲線”三個字，表情僵了一下，在傅可疑問的眼神裏，給了答案：“沒有目標，隨便鍛煉。”
“行。”
傅可沒再刨根問底，她也沒必要。
這怎麽也算喻近期的**了。
離家居城越來越近，兩人在這一路都沒再說話，但氣氛不是尷尬，隻是相對周圍其他有說有笑的行人，顯得要安靜很多。
到了門口，傅可才想起來一件事：“今天已經是一號了。”她頓了下，轉頭看向喻近期，“你四號的航班。”
“我記得。”
“嗯。”傅可抿了抿唇，幹脆繼續聊下去，“我媽三號回來。”
這是傅母這兩天才給傅可的消息，後天就回來了。
而她們母女，已經大半年沒見。
喻近期的眼睫毛顫了顫，轉移了話題：“看見有賣店了嗎？”
傅可果真被帶了過去，她張望了一下四周：“沒。”她說，“去樓上看看吧。”
“好。”喻近期鬆了口氣。
傅可陪她買完瑜伽墊，就一起回了小區。
童寧說自己過節去了，晚點才會回來。
傅可這個“老人”對這樣的節日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
她坐在沙發上，把照片從包裏取出來，而後又回到臥室，把之前的那本相冊拿了出來。
書桌上有馬克筆，她把筆帽擰開，在照片的背麵寫上了日期。
每一張照片的背後都有日期，這一張也一樣。
傅可把它放了進去，就把相冊蓋上，放回到了原位。
不過在期間她又看見了景寒之前送她的那個娃娃。
傅可歎息一聲。
景寒是名牌大學研究生，人好看身材也ok，各方麵條件都不錯，不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圈裏，也都是個很受歡迎的不缺人喜歡的人。
而這樣的女生從一年多以前就對自己表白，到現在還在喜歡著自己……
傅可覺得這樣不行。
因為她現在對自己很了解，她深知自己跟喻近期的事情還不知道要牽扯多久，短時間內再跟景寒有任何往來的話，那麽都是對景寒的一種不公平。
她還是得找個機會，跟景寒好好說下，拿工作忙碌那套發言來跟景寒講，根本不會有想要的效果。
有些頭疼。
她近幾段的戀愛，每一段都差不多是快餐戀愛，因為她自身條件過關，所以稍微表達一點心思，對方就會想要跟自己在一起。
她談的不是戀愛，她談的根本就是寂寞。
不過傅可找的都是那種跟她一樣不走心的，所以分手的時候，大家都沒覺得有什麽，更何況傅可的物質補償很豐厚。
哦，除了穆晗這個劈腿的對她頗有怨念。
所以……
景寒這樣真的很喜歡傅可的，難免讓她覺得很有壓力。
傅可覺得自己對感情的態度已經有些畸形，所以如果真的沒有處理好跟喻近期的事情就跟景寒還這樣相處的話，那麽不論從哪種角度看來，她都覺得自己有夠渣的。
她隻想在喻近期那裏當渣女。
就這麽簡單。
不過喻近期最近很忙，開會的時候駱晟就著重對於新項目的組長說明了這件事，傅可也才知道原來喻近期上周那麽忙，並且這周還要繼續忙下去。
她不清楚公司聘請喻近期的薪資是多少，但肯定不會低，再怎麽說喻近期也是明星翻譯，回國兩年來在工作上沒出過差錯，這次的項目這麽重要，錢不給多點那簡直就是欺負人了。
傅可坐在床邊，思前想後一番，拿出工作手機，給喻近期發了消息過去：【喻翻譯，晚飯吃過了嗎？】
她握著手機，過了五分鍾，喻近期才回複：【現在在公司。】
明明半小時前還出來取照片買瑜伽墊，結果現在又回公司了。
看來是真的有夠忙的。
傅可：【好的。】
【有什麽事嗎？】
【沒。】
【就是好奇你頭發哪兒做的。】傅可有意逗她。
【……】喻近期的回答長這樣。
傅可知道，喻近期學法語的理由很簡單：感興趣和賺錢。
所以當初報考大學誌願的時候，她一點兒的猶豫都沒有，就報了法語專業。
傅可當時高二快結束，她看著喻近期填的誌願，還笑嘻嘻地說：“小魚姐姐，那你先去，我之後就來。”
不是一個年級，總得有人先上大學，總得有人先離開。
喻近期揉了下她的腦袋，彎著眼睛點頭：“好。”
隻是一年後，傅可就報了雲城本地的大學，沒去喻近期所在的京城。
喻近期為此還來問過傅可為什麽。
傅可的回答很簡短：“我不想離家遠了。”
這個回答一出，兩人冷戰了整個暑假。
回憶如海浪翻湧，傅可覺得自己快被淹沒了。
她閉上眼睛，腦海裏自動浮現出來那一天兩人對峙的畫麵。
那是第一次喻近期生氣了，她卻沒去哄，因為在喻近期關門走後，她一直趴在枕頭上哭。
她當然想跟喻近期又同一所大學，她的分數也完全夠。
但是……
傅可抬手將掌心覆在額頭上，同時也把眼睛睜開，呼出一口氣。
她不想再繼續回憶下去。
傅母三號下午的航班到達雲城，她不讓傅可來接，傅可自然就在共崗位上好好工作，不過她有給傅可發消息，告訴自己到家了，順帶著還問家裏現在為什麽那麽空。
空不空自己心裏不清楚嗎？傅可皺眉。
她們家在另一個區，這幾年來，自己的爸媽一直在外旅遊，不過他們跟搬家好像沒多少區別，衣櫃裏的東西就沒剩多少。
後來傅可出來工作了，也把大部分的東西搬了出來，這樣家裏就更空了。
傅母對此好像沒有半點意見，隻是笑著讓傅可在明天放假之後回家裏一趟，說母女倆好好聚聚。
傅可應了下來，隻是對“好好聚聚”這四個字有些意見。
晚上回到公寓，傅可順嘴給童寧說了下。
童寧看著傅可，有些擔心：“可可……你要不要跟阿姨好好聊一聊？”
“有什麽好聊的？”傅可盯著自己的手機。
“你們家現在都空成那樣了，還不如租出去呢，地段又好，租金抬高點就當給自己賺零花錢了。”
傅可的眉頭壓起：“那可是我的家。”她頓了下，“哪怕現在已經不像家了。”
童寧沉沉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跟傅可的關係再好，但那也是人家的家事，她到底還是個外人。
“對了。”童寧岔開了話題，“我加了江妮姐微信，她那天把照片要過去了。”
傅可一愣，沒反應過來：“什麽照片？”
“就我們在微粉之境拍的那些照片啊。”童寧拿過了一包零食，笑眯眯地說，“江妮姐好好笑一人，我跟她簡直是相見恨晚。”
傅可斜睨了她一眼：“她是直女。”
“直女怎麽了？做朋友而已。”童寧把薯片放進嘴裏。
“行。”傅可放下自己的擔心。
第二天很快就到來，今天喻近期要回京城，這兩天傅可都沒再去打擾她，新項目是公司現在的重點項目，傅可當然是希望喻近期能夠集中精力，自己的出現會是一種打擾的話，那她還是不要了。
更何況也沒什麽事要找喻近期的。
喻近期是中午的航班，駱晟給了傅可車鑰匙，讓她開車送喻近期去機場。
傅可看著停車場內的那輛價值千萬的邁巴赫，沉默了。
喻近期拉了個小的行李箱，她放進了後座，看見傅可沉思的表情，笑了下：“想什麽？”
“駱總很喜歡你師傅吧。”
“這是他的愛車。”
駱總的車很多，傅可見識過，但駱晟最愛的就是這輛全球限量的邁巴赫。
傅可工作兩年，坐過幾回，現在駱晟卻讓自己開車送喻近期去機場，如果不是喻近期重要，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喻近期坐上副駕駛，她拉過安全帶，思考了兩秒，點了頭：“應該是的。”
她緩緩道來：“兩人是對方的初戀，當初在一起了好幾年，但是後來我師傅為了夢想，跟他分開了。”
傅可開著車，聽見這個八卦，有些驚訝：“好強。”
那個年代能夠為了夢想不要愛情，是很需要勇氣的，而且駱晟這邊本來也是有錢的大佬。
但喻近期的師傅卻毅然作出這樣的決定。
“嗯。”
“成翻公司是我師傅一手創造的。”
要不是在開車，傅可很想豎起大拇指。
“那現在呢？他們有什麽進展嗎？”傅可有些好奇了。
“不清楚。”
不過轉念一想，喻近期能夠被駱晟這麽重視，也代表了喻近期在成翻公司的地位。
得是關門大弟子的程度了吧？傅可開始思考。
傅可很想繼續問下去，比如喻近期怎麽跟這位成功女性認識的，怎麽就成為了對方的徒弟，但是又問不出口。
她跟喻近期現在的關係是有所緩和，但還沒到讓她想跟喻近期什麽都聊的程度。
從公司到機場的時間跟上次沒差多少，大概過了四十多分鍾，傅可就把車開到了機場的停車場。
她有當“苦力”的自覺，下車之後又把喻近期的行李箱拉著，輪子在地上滾動的時候，傅可出聲問：“行李要托運嗎？”
“需要。”
“很輕。”傅可把它從後備箱拿下來的時候，一點兒也沒覺得費力。
喻近期臉頰的酒窩露了出來：“沒裝什麽東西。”
傅可“哦”了一聲：“後天回來？”
“嗯。”
“那我來接你。”
雲城的機場很大，在全國排名前列，今天還是工作日，但就有不少人坐車來乘機。
略昏暗的停車場內，兩人的眼睛都像是碎進了場外的陽光，看起來亮亮的。
喻近期聽見她這麽說，猶豫了兩秒，風輕輕開口：“駱總安排的嗎？”
傅可不自覺地握緊了拉杆，她露出坦蕩的笑：“你猜？”
“我猜駱總沒這麽閑。”
兩人走到電梯口。
傅可沒吭聲，喻近期追問：“猜對了嗎？”
“答案有那麽重要嗎？”傅可說完，往前一邁，“進電梯了。”
喻近期在她旁邊將雙唇抿直。
挺重要的。
辦理國內登機手續是在二樓，也就眨個眼的時間，就從電梯出來了。
廣播裏不斷響起女聲播報的聲音，提醒航班的，或者提醒東西丟失請到前台認領的。
環境終於亮了起來，將每個人都能看得很清楚。
喻近期又把自己的頭發別到耳後，她從包裏取了眼鏡盒出來。
戴著金絲眼鏡的時候，聽見傅可問：“多少度？”
“兩邊都是一百五左右。”喻近期將眼鏡戴好，氣場更明顯了，她從容地從傅可手裏拿過自己的行李箱，“一不注意就近視了。”
傅可沒說什麽：“嗯。”
小的時候，在喻近期到來之前，傅可看電視或者寫作業，總是趴得很近，家裏屢次提醒她，但一點作用都沒有，下次還敢。
後來喻近期搬來了。
喻近期的儀態很好，她氣質沉穩，寫作業的時候，背也挺得很直，像是一隻白天鵝，而且還受了傅家的囑托，監督傅可的人就成了她。
沒多久，傅可就再也不趴那麽近了。
所以喻近期近視了這件事，對傅可來講，還是有一點的衝擊。
“走吧。”喻近期打斷了傅可的思緒，“去窗口辦理登機。”
傅可站在一邊，看著喻近期跟工作人員交流。
一分鍾都沒有，喻近期拿到了登機牌。
兩人從隊伍裏出來，傅可露出一個職業微笑：“那喻翻譯，您等下就去過安檢口，一路注意安全，到達了請給我發個信息。”
“好。”
傅可的雙手抓了下自己的衣擺，她東張西望了一下，轉頭又跟喻近期的眼神對上：“那我回去了。”
“好。”喻近期又是這個回答。
傅可沒有多餘的表情，轉過了身體，邁開步子往前走。
但沒走兩步，喻近期就喊了她一聲：“可可。”
這樣的分別的時刻其實多了去了，以前尤其是每到寒暑假，旅遊的旅遊，回老家的回老家，更何況後來喻近期還去京城讀大學了。
隻是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心中五味雜陳。
什麽滋味都有。
傅可的腳步頓住，她又把身體轉了回去：“還有什麽吩咐嗎？”
喻近期距離她一米開外的位置站著：“沒有。”
“隻是想說我後天就回來。”
傅可眉頭輕輕一挑：“我知道啊，已經說過了。”
“但答案我不知道。”
傅可沉吟了兩秒：“那應該是猜錯了吧。”
“好，我知道了。”喻近期的眼睛彎了。
一個簡單的分別還這麽糾結，傅可到了車上，還覺得自己沒緩過來。
非常奇妙又奇怪的感覺。
她撫了下額頭，讓自己不去想這些，發動了車子。
不過喻近期在下午四點到達京城之後，有很認真地發消息過來，說自己安全到達。
傅可：【好的。】
她回完喻近期，又回於沁的消息。
於沁約她晚上去吃飯，但傅可沒時間，她下班之後就得回家裏。
於沁感到很意外：【啊？阿姨回來了啊？】
於沁跟傅可的友情更久，自然也知道傅可家裏的情況。
其實掃墓這種事，明明傅可一個人也可以，也不用一定要回來，再說了，傅可去年就是自己一個人去的墓地，於沁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傅可的爸媽現在一年也回來不到兩三回。
傅可：【嗯。】
傅可：【你要回家嗎？】
傅可：【要的話下午一起。】
於沁應了下來，她現在跟朋友合租，而放清明節的話那肯定是要回家的。
傅可家跟她家離很近。
於是下午六點過，兩人上了同一輛出租車。
現在是放假高峰期，路上很堵。
而且離家越近，傅可越煩躁，並且還表現了出來。
於沁拍了下她的肩膀：“可可，那你後天回禦河花園？”
“不清楚，看情況，可能明天掃完墓就回來了。”傅可回答。
“那你確定的話給我發消息，我可以跟你一起回來，跟我爸媽在家待一起久了我會瘋的，他們肯定又要催我找男朋友。”
傅可笑了笑：“好。”
大半個小時之後，車子終於停了下來，於沁先下車，過了兩分鍾，出租車又停在了傅家住的小區門口。
傅可結了賬，她抬頭看了眼小區的門牌，跟門衛打了聲招呼。
算了算，上次跟傅母見麵，還是七個月之前。
傅可想著事情，就到了家門口。
她插/進鑰匙，門開了一個縫，她喊了聲：“媽，我回來了。”
天色已經暗了下去，但家裏很敞亮。
因為很空曠。
傅可換著鞋，她轉頭看著客廳，沒發現傅母的人影。
她皺起眉，又喊了一聲：“媽。”
這回有回應了，傅母從主臥出來，她穿著睡衣，看見傅可笑著說：“女兒啊，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傅可把包掛上一旁的架子，去浴室洗手：“這不是因為太想您了嗎？”她的語氣停了下，“七個月沒見了，媽。”
傅母露出歉意的表情：“在外麵一玩就容易忘記時間，下次不會這麽久了。”
傅可擦著手出來，她一臉平靜：“沒事，反正你跟爸開心最重要。”
“晚上吃什麽？我去準備。”傅母神情略微帶了點不自然，岔開了話題。
“外賣吧。”
“您也待不了多久。”
“要是又忘記丟掉冰箱裏的東西，那就麻煩了。”
傅母一怔，輕拍了下傅可的手臂：“說什麽呢？我回來了，能不給你做點好吃的補補嗎？天天就知道吃外賣，你看你，怎麽又瘦了？本來就沒幾兩肉……”
傅可被數落了一番，但她真的有在好好吃飯，隻是沒有反駁。
畢竟像這樣的時刻，已經很久沒體會了。
飯後，傅可洗完碗從廚房出來，她指了下樓上：“媽，樓上又換住戶了？今天回來的時候，看見有人在往上麵搬東西。”
“不知道。”傅母搖頭，她切了一盤水果，現在正在吃。
也是，她上次回來還是去年。
傅可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她清了下嗓子，開口說：“小魚姐姐現在是我們公司新請來的法語翻譯，今天我送她去機場回京城了。”她還特地解釋，“你知道小魚嗎？就是以前我們樓上的喻家……”
傅母一聽這話，她截斷了傅可的發言，眉頭壓著：“她找你來了？”
“不是。”傅可觀察著傅母的表情，又試探著問，“怎麽說我跟她也是一起長大，就算是來找我，也不是不行吧？”
“當然不行。”傅母的話音裏帶著怒意。
傅可揚了下眉：“理由呢？”
“當年她家……”傅母轉頭盯著傅可，“她家鬼鬼祟祟就搬走了，指不定出什麽事了，你小心點。”
電視裏在播放著一出狗血的泡沫劇，傅母又看回電視。
傅可在旁邊沉默不語，她也看著電視機，隻是內心怪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等一盤水果快吃完，傅可才又出聲，打破了這份平靜——
“媽。”
“喻家當初搬走，跟我們是不是有點關係？”
傅母按著遙控器的動作一頓，很快就恢複正常，她語氣輕鬆：“怎麽這麽問？”
“跟我們能有什麽關係？”
傅可笑了笑：“您沒覺得，我們家在之後，也跟搬家了一樣嗎？”
喻家搬走之後，沒有多久，傅可爸媽就說自己要出門旅遊了。
從最初的一個月不回來，再到現在的七個月都不回來，傅可從最初的不能適應到現在已經非常習慣了。
傅母站起來：“去洗澡睡覺吧，明天還要去墓地掃墓。”
傅可的嘴角一扯，她仰起頭來，再一次開口：“媽。”
“還有什麽事？”
“你們不用瞞著我的，我不是小孩。”傅可垂下眼瞼。
傅母沒有回應，回了臥室。
在沙發上坐了起碼一個小時，傅可才起身去浴室洗澡，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才看見工作手機多了一通來自喻近期的電話。
傅可擦頭發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沒有回撥過去，而是給喻近期發了消息過去。
傅可：【有什麽事嗎？剛在洗澡。】
喻近期秒回：【沒事。】
傅可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她還沒吹頭發，還有水滴正在表演自由落體運動，砸在地麵上。
傅可敲字，她想問喻近期為什麽那天在聽見自己媽媽要回來的時候，立馬就轉移了話題。
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呢？喻近期這麽多年沒回來，是不是跟這些逃不開關係？
但最終傅可什麽都沒問，她隻是發送了“晚安”兩個字過去。
喻近期：【晚安。】
傅可盯著這兩個字，吐露了一絲歎息，而後起身去拿吹風機吹頭發。
清明節這一天來掃墓的人很多，傅母在早上九點就將傅可叫了起來，一起去外麵買了花和水果等東西。
傅可年幼的時候，爺爺奶奶就離世了，姥姥和姥爺現在還在世上，隻是離得有些遠，還在讀書的時候還好，起碼寒暑假可以多去看看，但畢業之後就沒那麽多時間了。
臨近十二點，傅可才從墓地出來，去墓地的路一直都很擠，出租車司機還說自己後悔接這趟單了，因為堵車了，等了起碼半小時才通。
傅母又拉著傅可去了趟菜市場，折回家的路上，她說：“我下午三點半的飛機去海城。”
傅可提著菜，一點情緒波動沒有，來了個應付三連：“哦，好，知道了。”
“錢不夠用的話，跟我說。”
傅家以前是做生意的，並且規模不小，賺的錢也多，隻是近幾年就停了下來，傅可自己的爸媽就拿錢出門玩去了。
傅母這麽一說，傅可倒是沒客氣：“那您看著給我轉點吧。”
“行。”
傅母因為航班，做了這頓飯之後，都沒吃幾口就拿著自己的包離開了。
傅可看著桌上的三道菜，戳了下自己碗裏的米飯。
沒把相機帶上，但是拿手機拍也行。
傅可又拍了一張跟過年差不多的場景的照片。
她不覺得自己戀家，也希望自己的父母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像現在這樣一點家的味道都有，不在她的預想之中。
哪怕這樣的狀態，其實已經持續了很久了。
傅可吃完飯，把家裏又恢複了原樣，像是沒人回來過。
她聯係了於沁，問要不要一起回去，但於沁表示現在回不去，得明天了。
於是傅可一個人回了禦河花園。
童寧還有些意外她這麽早就回來，見到她就問：“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這回家了連二十四個小時都沒有。
“我媽去海城了。”
童寧震驚臉：“這麽快？”
傅可給自己接了杯水，她握著水杯，“嗯”了一聲：“不意外。”
童寧歎口氣：“這……”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家裏是管得太嚴，傅可家裏根本不管。
傅可喝了口水，手機“叮”地一聲，收到了一條短信。
是銀行發來的，她媽給她轉了十萬過來。
傅可看著這串數字，眉頭一挑，說不出話來。
“晚上請你吃東西。”傅可轉頭對童寧說了這麽一句。
童寧拒絕了：“晚上有約了。”
“你又看上哪個姐妹了？”
童寧一拍大腿：“什麽跟什麽啊！我跟江妮姐去吃一家日料，她說她家開的，讓我去嚐嚐味道。”
“……我再強調一遍，她是直女，我上高中那會兒，她的男朋友換得很勤快。”
“你放一萬個心，我跟她才認識幾天啊？怎麽可能。”
傅可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麽，但童寧不讓她講：“可可，我有數的。”
童寧這人，傅可很了解——太容易陷入愛情。
比如上次一起散步的那位小音，童寧認識對方沒多久，就說自己心動了，再往前推，像這樣的情況還有好幾次。
傅可這種對戀愛一點期待和熱情都沒有的人，完全不能理解童寧這樣的存在，但是不理解歸不理解，她也不會說什麽做什麽。
起碼童寧現在遇到的都是姬佬。
可是江妮她不一樣，她是妥妥的直女，傅可至今還記得之前不小心看見江妮跟自己男友在學校外的街道上親吻的場景，當時喻近期也看見了，還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不讓她看，不過在那之後，江妮在她眼前就多少都會注意點。
而這也足夠證明很多了。
但童寧已經讓她放心，再說下去的話，就沒意思了。
到了晚上，景寒還給傅可發了消息過來，問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假期還有兩天，在家呆著的話，就有些浪費了。
傅可拒絕了，從現在起，她能不跟景寒見麵就不跟景寒見麵。
童寧換完衣服，看向傅可：“可可，你好了嗎？”
“好了，走吧。”江妮知道傅可已經回來了之後，也把傅可給喊上了，傅可沒有拒絕。
江妮來小區接的她們，童寧坐在後座，傅可坐在副駕駛。
“明天小魚回來，小可，你要去機場嗎？”江妮開口就問。
童寧聞到了八卦的氣息，她往前湊了點，看著傅可等著答案。
傅可露出笑容：“要去的。”
“領導安排的？”
傅可看著前方，搖頭：“不是。”
江妮的車內隨意放了首悠揚的情歌，傅可回答完就撐著腦袋，望向窗外。
童寧已經提前跟江妮說明了原因，江妮也沒再問些什麽，她開著車，童寧在後麵一直“叭叭叭”說個不停，氣氛很歡樂。
過了會兒，傅可想起來了一個問題，她喊了江妮一聲：“小妮姐。”
“怎麽了？”
傅可轉頭看著她，她故作平靜地問：“小魚姐姐去年聖誕節回來過，你知道嗎？”
江妮沒有立馬回答，她反問：“問這個做什麽？”
“隻是想知道。”
童寧安靜下來，她悄悄豎起耳朵，而後聽到了江妮的答案：“我知道的，她還來找過我。”
傅可的手放了下來，她有些無措地交握著：“好，我知道了。”
“小可……”江妮想再說點什麽，但一想到喻近期，她又隻是笑了笑，“走，帶你吃點好的。”
童寧在後麵樂了：“江妮姐，今天清明節，你說這話不覺得奇怪嗎？像是要上路一樣。”
傅可聽到這話，成功被逗笑了。
不可否認的是，其實不知道喻近期回來過還好，但是知道她回來了也沒聯係自己，那就是另一番感受了，好在傅可現在的心態穩住了，她就想當個渣女。
拔指無情的那種。
江妮家大業大，這家新開的日料店生意不錯，她專門讓人空了個包間出來，三個人都很能聊，一頓飯吃得相當愉快，基本上沒有尷尬的時候。
但遠在京城的喻近期好像很忙，傅可今天給她發了消息過去，都沒等到回複。
她就是問喻近期明天的航班信息，好安排時間去接機，可喻近期一直沒回複。
吃完飯後，傅可有些不放心，還是問起了江妮，今天有沒有跟喻近期聯係。
江妮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點開了跟喻近期的聊天對話框，上麵還停留在昨天晚上，江妮讓喻近期快回來，她家又新開了日料店，請了知名大廚來坐鎮。
喻近期：【好。】
江妮見傅可有些失神，也開始有些擔心了，她說：“我給她打個電話看看。”
傅可點點頭：“行。”
三人一起往外走，沒一會兒，江妮就捏著手機：“沒人接。”
她撩了撩自己的頭發，上了車後，她係好安全帶，還是拍了下傅可的肩膀：“小可，你知不知道小魚她……”
“她爸爸不在了。”
童寧對她們的過去不清楚，這回沒湊熱鬧，自己在後麵安靜地坐著。
傅可聞言，呆住了，她都沒敢眨眼睛，隻是訥訥地回道：“我不知道……”
她想問更多，但江妮發動了車子，說：“我先送你們回家，下次有機會再聚。”
很明顯江妮不想再說什麽了。
傅可緊抿著唇，她腦海裏還有喻叔叔親切的模樣。
江妮把她們送回了小區，自己就又驅車離開了，快到門口的時候，童寧接到了一通電話，立馬又跟朋友去大排檔了。
傅可：……
她進了樓道，進了電梯。
還在意外喻叔叔還這麽年輕就不在世上了這件事。
不過更讓她意外的事情出現了——
她出了電梯，拐了角，就看見喻近期在她的房間門口蹲著，抱著自己的膝蓋，頭發垂散在兩邊。
傅可揉了下自己的眼睛，確定不是幻覺。
喻近期聽見腳步，抬起頭來，見到是傅可，她的擰著的眉頭舒展開來：“可可。”她就喊了這麽一聲，又垂下眼瞼，輕聲說，“我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