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見麵,傅可都自稱“小傅”。


    而喻近期在讓她送水果過來的時候,脫口而出的卻是她的名字。


    不論是駱晟還是高元達那邊,也不可能跟喻近期提到自己,就算提到了,也最多就說一句“傅秘書”。


    傅可不是職場新人,很了解這一點。


    喻近期的眼睫顫了下,她的嘴角輕揚,順著傅可的話往下說:“人的口味不會變嗎?”她淡淡地道,“傅可,我們六年沒見了。”


    她說完就轉了身,沒在門口逗留。


    傅可一怔,隨後附和:“是啊,好久沒見了。”


    她沒著急離開,拿著水果也跟著走了進去。


    酒店房間內開了空調,溫度很適宜,不會讓人覺得冷也不會讓人覺得熱。


    喻近期身著一條碎花長裙,上身披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腳上穿著酒店的白色拖鞋,細白的腳腕暴露在空氣中,可以清楚地看見她右腳後跟處的一個小小的印記。


    傅可把水果放在茶幾上,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提了一句:“你腳後跟那個印記,是你十歲還是九歲的時候留下的來著?”


    她其實記得很清楚,是在喻近期十歲那年留下的,當時在路上走著,但旁邊有對情侶吵架,摔了杯子,玻璃渣紮進了喻近期的腳後跟。


    流了很多血,但喻近期都緊咬著牙,沒有一點要流淚的意思。


    那是傅可第一次認知到喻近期的倔強與堅強,所以印象深刻。


    但她現在就想裝作自己有點不確定。


    喻近期低頭,往後看了眼,回道:“十一歲的時候吧?”


    她話音落下,就跟傅可的眼睛又一次對上。


    傅可啞然,她在沙發上坐下來,又掀了掀眼皮,淺淺一笑:“這麽久不見,喻小姐這是去進修演技了?張口就來的本事比我還強。”


    喻近期聳了聳肩,沒有否認自己剛剛的回答是故意的。


    她走到一邊的吧台處,拿著杯子:“喝什麽?”


    傅可聞言,用著玩笑的語氣:“不是吧,喻小姐,我喜歡喝什麽你都忘了嗎?”


    “我為什麽要記得?”


    “而且剛剛也說了,人的口味會變。”


    傅可垂了垂眼瞼:“也是,要你記得,有點強人所難。”她再一次強調,“又不是六天沒見。”


    喻近期輕輕地“嗯”了一聲,不過她的回答雖然是那樣,但行為卻很老實,給她倒了杯開水。


    傅可從小就不愛喝飲料,像可樂雪碧芬達這些,她喝過一口就再也沒碰過,在家的時候喝白開水,在外麵就喝純淨水。


    喻近期給她倒的這杯水剛燒開沒多久,放在茶幾上的時候,還冒著蒸騰的熱氣。


    傅可不渴,她想了想,主動開口問:“喻小姐,什麽時候回國的啊?”


    “一定要陰陽怪氣地叫我‘喻小姐’嗎?”喻近期彎著腰,拆著包裝著草莓的盒,看了她一眼。


    “那不然呢?”


    “小魚?”


    “還是小魚姐姐。”


    喻近期的動作頓了下,抬了抬眼,看向傅可:“隨你。”


    出入社會了這麽久,傅可接觸的人不少,觀察別人的神情不說非常拿手,但一般也能看得出來對方的想法。


    可是也不知道是“功力”減退了,還是說喻近期的演技進修到了影後級別,傅可根本猜不到也猜不透。


    而喻近期跟傅可不一樣,這麽多年來,她最不喜歡的就是喝白水。


    所以傅可知道,茶幾上現在還冒著熱氣的這杯水,完全就是為自己準備的。


    如果不是自己揭穿了她……


    那這壺水的意義是什麽呢?


    傅可的腦子有些亂亂的,喻近期的回答拉回了她的思緒:“兩年前回的國。”


    那就是在法國待了四年。


    傅可又追問,像是兩個舊友在寒暄:“回來就在成翻公司上班了嗎?”


    “差不多。”喻近期拿著草莓去了水槽去洗,水流的聲音沒能蓋住她倆的聊天。


    傅可抿了抿唇,她想再問點什麽,但思考了一番之後,又什麽都沒再問。


    有的問題沒及時出口的話,等時間一久,就不那麽想知道答案了。


    比如當初為什麽她一覺睡醒之後,喻近期已經不在身旁。


    傅可本來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這一點了,但是現在喻近期跟她又在一個房間內相處,她的呼吸就難免窒了下。


    她想走了。


    於是她站起來,但是因為有些著急和慌亂,膝蓋不小心碰到了茶幾。


    這一牽扯,杯子裏的水也跟著搖晃,灑了出來,有一些還濺到了傅可的手背上。


    聽到動靜之後,喻近期就轉過頭來,她皺著眉:“怎麽回事?有燙到嗎?”


    傅可低著頭,用紙巾擦著茶幾,她把濺到的右手縮了縮,藏了起來。


    聽見喻近期的問題,她說:“沒有。”她抬頭衝喻近期笑了一下,“剛剛收到消息,還有緊急事情需要處理。”


    “那你去忙,我來擦吧。”


    傅可也沒堅持:“那不好意思,給喻小姐添亂了。”


    到現在還在叫她“喻小姐”。


    喻近期的眼神帶著些許的無奈,她正欲開口說些什麽,隻是傅可不給她機會,已經拉開門離開了。


    傅可的腳步匆忙,像是跟喻近期待在一起會要了她的命一樣。


    已經不隻是離開這麽簡單,而是逃離。


    到了樓下,傅可才換了節奏。


    她的呼吸略急促心跳也快些,緩了緩才恢複正常,而後攔了輛出租車,又去了市中心那邊。


    童寧還在咖啡店內,接到傅可電話之後,她表示自己還在原位坐著。


    傅可掛斷電話,吸了吸鼻子。


    她知道自己是個多倔強的人,所以在當初跟喻近期那一晚之後,就再也沒試著聯係喻近期。


    因為喻近期的不辭而別。


    喻近期倒好,跟她一樣,再也沒聯係過她。


    出國四年,回國兩年……


    這次要不是因為工作,兩人之間都不會再相遇再重逢。


    想法還是該跟昨天一樣,覺得跟喻近期的情誼就留在了六年前。


    而不是像剛剛在酒店的時候那樣,有那麽一瞬間還以為可以重新做回朋友。


    但是不必了。


    陪伴彼此的十五年,早就在那一晚,就不應該再繼續了。


    那些曾經的回憶也不該再卷土重來。


    傅可的臉色不太好,童寧看出來了,她關心地問:“怎麽了?這個人刁難你了?”


    “沒有。”傅可搓了下自己的臉,她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想到了一些事情。”


    童寧安慰她:“如果是壞事情的話,那就別去想了。”她咧嘴一笑,“這頓咖啡甜點我請,昨天我打牌贏了。”


    傅可沒客氣:“行。”


    她這趟來回四五十分鍾,咖啡已經涼了,童寧重新點了一杯。


    “對了,可可。”童寧有些猶豫地開口,“昨天那個清純的妹妹,來找我要你的聯係方式了。”


    傅可一愣:“你給了?”


    “當然沒有。”童寧瞪大眼睛,“你才分手誒!”


    她同時還拔高了點音量,四周有其他顧客聽見童寧的話,看了過來。


    傅可扶額:“……”


    童寧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輕咳了一聲,轉而說道:“不過你要是不抗拒的話,我就跟她講了。”


    “那你給她吧。”


    “躺列表也沒什麽。”


    她從不抗拒別人的接近,隻是會保持合適的距離。


    “行。”


    傅可捏著勺子,攪著咖啡。


    麵前的咖啡散發著濃鬱的苦味,傅可端起來,喝了一口,這苦味瞬間在口腔內蔓延,使她蹙眉。


    雲城的天空陰氣沉沉的,灰蒙一片。


    傅可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像也是這樣。


    穆晗的詛咒會不會萬一就成真了呢?


    她不禁陷入了思考。


    童寧看她沉思的樣子,也不準備打擾,隻是眼睛這才看見傅可的手背紅了一片。


    她喊了傅可一聲:“手背怎麽回事啊?”


    傅可摸了一下,解釋道:“不小心被水燙了下。”


    “哎,怎麽這麽不小心。”


    傅可擺了下手,手機屏幕在這時候亮了起來,是一條短信。


    喻近期發來的:【蜜柚很好吃,謝謝。】


    傅可當作沒看見,按了刪除。


    明天周一,喻近期就要跟項目組一起工作,跟她這個總經理秘書,基本上是不會再碰麵。


    更不會被強行安排一起接觸。


    但在夜晚入睡之後,腦子就不聽使喚了,擅自控製了傅可的夢境,讓她又細細回想了那一晚——


    兩個人什麽都沒穿,彼此緊緊地貼著,渾身都燙得不行。


    喻近期附在她的耳邊,咬了一下她的耳垂,隨後用帶著微啞的音色喊她“可可”。


    一聲又一聲,清晰無比。


    而傅可回答她的,隻有破碎的呻-吟。


    淩晨四點,傅可醒來。


    她的額頭已經有了層薄汗,但濕-潤的地方豈止隻是這裏。


    她坐起來苦笑了一番,起身拉開衣櫃的抽屜,拿了件新的底褲,去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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