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特意識到了節目組要春川樹和她一個一個來的險惡用心。春川樹明明是第一個抵達終點的,卻由於這種特殊安排,在他們兩個中間落入了一個不利的境地。


    當他從所有付喪神中選擇自己的山姥切國廣帶走時,他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暫時還不能和山姥切國廣一起完成後續的任務,還需要繼續把付喪神抵押出去換取下一步的資源。


    這次的遊戲目標是“攻略”盡可能多的付喪神,並且能夠把他們帶回自己的本丸裏。那麽,暫時先選擇別人的稀有刀,抵押出去換取更有利的初始身份,之後很可能還有機會把自己的付喪神贖回來。


    也許這才是店員所說的“明智的選擇”吧。


    可是這種“明智的選擇”,卻是由春川樹吃虧後才總結出的經驗和教訓。如果懷特沒有和春川樹結盟,沒有和她一起抵達終點,而是和其他人一樣和他拉開了距離,她就不會知道這些有用的情報……


    可正因為他們是盟友,一個人吃虧換取另一個人得利,更不要說他們結盟後,到目前為止都是懷特在索取好處,如果不是被春川樹帶著,以她的體力很可能會落在中後位置上……一旦春川樹心存芥蒂,他們脆弱的聯盟關係很可能會馬上破碎。


    少女麵無表情地和主持人對視,忍耐地握起了拳頭。


    春川樹對周圍的波濤暗湧一無所知,垂著頭慢慢地翻看了一會可以兌換的身份。然後他很可愛地歪了歪頭問,“那個……請問,如果我把山姥切抵押在你們這裏,要過多久才能把他接回自己身邊呢?”


    主持人把注意力從懷特身上轉移回來,笑著說:“誰知道呢。不過,如果後續遊戲環節裏,格魯特選手湊不出足夠的小判贖回被抵押的山姥切國廣,那我們就會麵向觀眾組織公開拍賣抵債啦。”


    春川樹看了一眼身邊的山姥切國廣,金發打刀沒有因為主持人說的話產生太大情緒波動,但他還是很厭惡地瞥了主持人一眼,仿佛那是一坨礙眼的垃圾。可其他付喪神同樣也可以聽到主持人的話,麵色全都變得十分難看。


    春川樹想起當初大家都很踴躍地要跟著他出來玩,山姥切也是很辛苦才撐到最後沒有被同伴們否決的。要是整個過程裏都被抵押在節目組不能留在他身邊,山姥切一定會很失望吧!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希望能跟山姥切一起渡過未來的一段時光啊!


    不過,春川樹還記得自己是帶著任務來參加活動的,這次的活動大方針是要盡量忍耐,不讓節目組和觀眾太快發現他的異常產生戒心,最好能順利地結束這盤遊戲,於是他決定伸爪先試探一下邊緣和底線。


    審神者把眼睛睜大,語氣天真軟糯地問:“那如果我不想抵押自己的付喪神,就不能繼續玩這個遊戲了嗎?”


    主持人聽他這麽說也沒覺得意外,“也不是不可以,哈哈,畢竟總有些身份是就算我們倒貼錢參賽者也不想要的,對不對?”


    他在自己的終端上嫻熟地操作,調出了一個身份。


    “【被排擠的負債者】,每天要辛苦地打工維持生計、償還父母欠下的高利貸,沒有住所隻能流浪街頭,在學校受到老師的輕視和同學們的排擠。不能參加社團活動和學校組織的校園祭、社團集訓、修學旅行等等各項活動,三餐和學費自籌,一旦湊不到學費就會被徹底趕出校區,基本喪失接觸付喪神的機會。”


    主持人給春川樹展示了一下“被排擠的負債者”這個角色必須要穿的服飾……基本就是街頭流浪漢的款式,甚至還帶著看起來又髒又亂雜草一樣能擋住大半張臉的假發。


    “至於你的付喪神,按照規則是不可以打工、幫你打架的,如果你不抵押他給我們,就隻能靠自己養著他了哦,”主持人語氣歡快地問,“怎麽樣,格魯特選手,要選擇不抵押付喪神接受【被排擠的負債者】這個身份嗎?”


    “——喂!等等!”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女孩突然開口,趕在春川樹說話前打斷了他,“格魯特,先別急著做決定,我們先商量商量再說吧!”


    在說了這句話後,懷特就緊盯著主持人,發現他果然沒有阻攔製止的意思,於是連忙把春川樹拉到一邊問:“你真的要選這個身份嗎?聽起來很難啊……”


    少年溫柔地說,“謝謝你關心我,懷特。雖然很難,不過反正輸了也不會怎麽樣,所以我還是想按自己喜歡的方法來。”


    懷特著急起來,語速飛快地說:“你真覺得不會怎麽樣嗎?雖然我之前從來沒參加過特別活動,但你清醒一點,想想普通活動的失敗者是什麽下場!你想想我們過去在現世裏看的社會新聞,真實世界裏被高利貸逼債時都會遭遇什麽?這裏的一切隻會比新聞裏能報道出來的更可怕……”


    春川樹愣了愣,呆呆地說:“我……沒看過這種新聞。”有多少幼年期智慧生物會對社會新聞這種無聊的東西感興趣呢,有那個時間打打遊戲看看動漫多好啊。


    懷特被噎個半死,耐著性子介紹,“可能會被買個走私人體器官的犯罪團夥,會變成奴隸做一輩子的苦工……長得漂亮的還有可能會被迫……被迫出賣身體。”


    一直站在一邊的山姥切國廣想到審神者還算是個寶寶,忍不住插嘴道,“……不要和主人說這種事。”


    懷特就很氣,她又忘記之前對春川樹升起過的戒心了。


    “為什麽不能說?!這種事明明是真實存在的,你的主人要麵臨的就是這種危險,你不想讓他知道這世界有多肮髒,但你有能力保護他一直生活在幹淨的世界裏嗎?他現在都已經在這裏了,還這麽天真真的可以嗎!”


    女孩子火力全開,山姥切國廣被嚇得向後退了兩步,差點躲到春川樹身後,“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啦,真的謝謝你,懷特。”春川樹微微抬起手,護住慌張的金發打刀。然後他豎起食指,貼在嘴唇上做了個“安靜”的手勢,用新綠的眼睛沉靜地凝視著眼前的女孩子,“現在我知道我的選擇有什麽風險了,但我還是會這麽選的。”


    懷特也慢慢冷靜下來,抬起頭來和麵前的少年對視,“好吧……”


    春川樹的體力比普通人強得多,他可能是那種能和付喪神一起上戰場的武係審神者。


    女孩子看著他毫不猶豫地走回主持人身邊,選擇了最差的開局,然後去換衣服帶假發……直到看不到少年的身影,才選擇帶走了自己的鯰尾藤四郎,把他抵押給節目組,換取了普通轉校生的身份。


    畢竟選擇其他人的付喪神後還可以贖回自己的付喪神,隻是她無法印證的推測而已啊……


    和她的盟友不同,她就隻是個體力偏差的普通人,義無反顧選擇最難卻最保留自我的道路絕對會死得很難看……但她也做不到絕對利己純粹把自己的付喪神當成道具和籌碼,隻能在黑白之間艱難地維持著平衡,選生存幾率最大的選項。


    .


    接下來,參賽者們陸陸續續地抵達終點。


    就像懷特推測的那樣,每個人得到的情報都是不同的。有些人由於是獨自抵達或者一群人中率先抵達,所以根本不知道還可以選別人更稀有的付喪神兌換更好的身份,大多數人做了懷特一樣的選擇,小部分占到了便宜,但像春川樹這麽選的就沒有了。


    可能是特別堅守原則的人根本就活不到現在吧……


    一陣忙亂後,參賽者們都換上了製服,隻有少數幾個才穿著便服,其中就有春川流浪漢樹一個。


    負責他的形象設計師此時正麵臨著職業生涯中最大的考驗……春川樹的底子太好了,船上流浪漢的衣服後,非但不給人猥瑣窩囊的感覺,反而像一朵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小白花那麽可憐可愛。


    就算把長長厚厚的假發蓋在他腦袋上,也沒辦法掩蓋他溫柔純淨的氣場。節目組負責人因此被叫來旁觀了好一陣,商量後決定給他上妝。


    塗上發黃發黑的粉底和厚厚的黑圓圈後,這位春川選手好歹沒那麽像落難的小王子了,可卻散發著一種詭異的、逼死強迫症的不協調,就好像是影視作品經典橋段“醜女大翻身”前半段故意把美女扮醜又或者是給美人帶上麵紗。


    看到他的人都知道他長得很好看,而且還能感覺到他洗洗臉就會變得更加好看,這樣反而比幹幹淨淨時更吸引眼球了。


    節目組負責人左看右看,恨不能把旁邊山姥切的被單搶過來罩在春川樹的腦袋上——可他轉念一想,山姥切國廣的被單好像不但沒讓山姥切國廣在審神者們眼裏變得不起眼,反而還增加了他的辨識度和萌點,這根本沒用啊!


    於是負責人隻好放棄了掙紮。


    ——這個審神者天生就是明星的料,做事又總是與眾不同,仔細想想,幹嘛非要讓他變得不起眼不可愛呢?他這種特質明明可以給節目吸收更多的觀眾嘛,完全就是好事啊哈哈哈!


    順利完成了以上自我洗腦後,工作人員們重新振作起來,帶領著審神者們以及春川樹的山姥切帶到了他們的住所——條件相差異常懸殊的別墅、公寓、地下室、倉庫和……公園裏的破帳篷前,讓他們盡快進入狀態,從居住地出發趕往學校參加開學典禮。


    不等帶路的工作人員離開,春川樹已經開心地鑽進了帳篷裏,呼喚金發打刀,“山姥切!快看真的是帳篷!我還從來沒住過帳篷!唉唉,這裏還有個洞能夠看到外麵!跟山姥切的披風一樣……”


    披著和破帳篷同款破洞鬥篷的山姥切國廣:“……”


    金發打刀感受到了主人的興奮,於是也掀開了帳篷的門簾跟著鑽了進去,跟著審神者一起湊在破洞向外看,“主人,公園裏好像有水龍頭,也有公共廁所,我們可以在那裏洗漱上廁所。”


    “嗯嗯,我記得電視劇裏的流浪漢都會鋪著紙殼蓋著報紙睡覺,我放學回來的路上會去撿一些回來的。”春川樹也相當認真地托著腮,策劃著該如何過好未來拮據的生活。


    山姥切國廣側過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審神者,有些猶豫地說,“這個……讓我來撿好像也是可以的吧?剛才那個人好像說,我不能打工,也不能打架,但沒說不能去撿紙?”


    春川樹回憶了一下,發現山姥切國廣說得對。


    “那好吧……不過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撿回來也可以。”春川樹猶豫地說,心裏還是很想自己去的。


    剛開始遇到山姥切國廣時的感覺又回來了,甚至連劇情都銜接得上——他帶著山姥切和父母攤牌,不幸遭遇長輩反對,無奈之下隻好帶著女主角私奔,要辛苦地賺錢養活一家老小(注:小是指如果女主這個時候肚子裏已經有了他的孩子的話)。


    渾然不知審神者腦袋裏正在腦補什麽的山姥切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他決定還是先去撿一點回來,等審神者晚上回來,如果有空就兩個人一起再去逛一圈,沒空就正好用他準備好的。


    山姥切國廣自從被喚醒後擁有人類身體起,就一直生活在本丸裏。現在能和審神者單獨相處,即便明白時機不對周圍全都是不懷好意的目光,然而仍然難以克製自己期待的心情,隻好沒話找話地對春川樹說,“主人,我是付喪神,不用每日三餐都吃飯的。”


    春川樹安撫地握住山姥切國廣的手,也說,“那太好了山姥切,我有公園的涼水喝就很好了,就算沒涼水隻要喝點雨水也好。”


    盯著他們的節目組工作人員開始應景地播放寒風瑟瑟淒淒慘慘的背景音樂——是一首外文歌曲,“手裏呀捧著窩窩頭……菜裏沒有一滴油……”


    雖然絕大多數人聽不懂這首歌的歌詞,也無法感受到這首歌被廣泛傳頌後附加的滑稽效果,可觀眾們仍然覺得十分出戲——馬丹,這屆節目組工作人員根本就不行啊!這段配樂根本一點都不貼切,沒見這對審神者主仆完全是樂在其中嗎?


    “為什麽……我覺得自己很理解小樹的興奮呢?從小到大沒吃過苦,想想能參加這種節目好像還挺帶感的!”


    “前麵的你醒醒,想想睡在紙板上有多不舒服不衛生,晚上天冷了有多難受,隻喝涼水有多餓吧!”


    “其實……我去南極冰泳時也沒有多舒服我會說嗎?除了不衛生之外,其他的我覺得都還好吧!”


    沒錯,大概隻有空虛寂寞窮得隻剩錢閑得蛋疼隻好沒事找抽作死的天之驕子們,才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和理解到春川樹目前的感受……而目前真人秀直播的觀眾們,恰好多半是這種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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