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川樹腳步輕快地走在萬屋的商業街上。


    兩旁店鋪裏出售的商品對他來說都很新奇,在這裏逛街的新鮮感,不亞於一個麻瓜第一次走進對角巷。


    走了一會後,他就被一家冷飲店吸引了注意力。他停了下來,把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臉頰貼在櫥窗上,看了一會店內吧台上漂亮的海報,然後推門走了進去,點了一個加足了料的大號招牌冰淇淋。


    春川樹沒想到自己會在交款時遇到麻煩——遞出去結賬的信用卡竟然會刷卡失敗,被店員小姐退了回來。


    好吧,這好像也沒什麽。於是,春川樹又從錢包裏掏出紙幣來付款,可這一次店員小姐甚至都沒有伸手來接,而是猶豫著問:“那個……對不起,我不認識……這是什麽錢?”


    春川樹疑惑地望著店員小姐,茫然地睜大了眼睛,店員小姐於是也緊張起來,連忙軟軟地解釋起來。


    “對不起啊,這位審神者大人,我們這裏不能使用外幣,這個……我不知道匯率是什麽……麻煩您到銀行去兌換成小判或者甲州金可以嗎?給您添麻煩了!真是太對不起了!”


    春川樹慢半拍地想起來:對啊,就在不久前,他從原生的世界穿越到了這裏……他的錢當然都不能用了,這裏的銀行估計也不會提供兌換異世貨幣的服務吧?


    所以,他現在算是……身無分文的窮人嘍?


    但冰淇淋看起來真的很漂亮,也很好吃的樣子啊……再說點都點了,現在說沒錢不要了,也不大好吧?


    春川樹想了想,動手摘下了自己的手表,一邊把它遞給店員小姐,一邊認真地問:“請問,我能用這個換剛才點的冰淇淋嗎?”


    冷飲店的店員小姐從沒遇到過這種事。這裏是萬屋,又不是現世裏魚龍混雜的普通商業街,能來這裏消費的人類,除了審神者就是時之政府工作人員,沒有誰會潦倒到買不起冰淇淋……但她又沒辦法對眼前這個年輕人升起惡感。


    相反,她呆呆地看著春川樹,充滿愧疚地想:唉唉?我剛才語氣是不是不太好?我有沒有讓他覺得不舒服?


    店員小姐姐一時拿不準自己該怎麽做,是免費送一份冰淇淋給這個少年吃呢,還是接受他的手表呢?或者,她是不是可以請哪個付喪神幫自己看店,親自陪這個少年去街口的銀行換錢啊?


    就在她糾結的時候,有人輕輕拍了拍春川樹的肩膀,用低沉的聲音說:“審神者大人,打擾一下。”


    春川樹先對店員小姐說了一句“對不起,請稍等一下”,然後才回過頭。


    但他沒有馬上看到拍他肩膀的人。


    他愣了愣,調整自己的視線向下望,這才看到了一個黑色短發紫色眼睛的男孩子——真的很難相信,剛才那個成熟的男性低音出自於眼前這個少年的。


    春川樹微微彎下腰,努力把說話的語氣調整成大人對孩子說話時特有的溫柔和煦,“嗯,你好?怎麽啦,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短發少年被這種哄孩子的態度噎得沉默了兩秒鍾,然後才回答說,“不,我倒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但是……審神者大人,如果您沒有帶錢的話,這份冰淇淋就請讓我們來請您吃吧!”


    他指了指身後幾個發色各異的小孩子,他們都穿著軍裝小短褲(其中夾雜著一個小短裙)。


    咦?春川樹的眼睛又瞪圓了。


    短發男孩連忙補充道:“對不起,我沒有冒犯您的意思。”


    “沒有呀,怎麽會呢。”春川樹不太懂他後一句話的意思,不過反正這種“聽不懂”對他來說也是經常發生的事,所以他毫無負擔地笑了起來,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


    “太感謝了,你們真是太好了!”


    .


    重新戴好手表,也拿到了冰淇淋的年輕人,就這樣和大方請客的男孩子們湊成了一桌,坐在了冷飲店門外的餐台上。


    春川樹提著椅子,特意挑了個能夠曬到太陽的位置坐好。


    在他坐下之後,短發男孩和他的同伴們才跟著落座。


    春川樹認真地把他們逐一看了一遍。他眼裏的陌生感和好奇心實在太過明顯,加上他剛才哄小孩的奇怪語氣,搭訕他的短發男孩子合理猜測眼前這個人類不認識自己,於是問:“審神者大人,需要我們自我介紹一下嗎?”


    春川樹點了點頭。


    於是,短發男孩子說,“我是藥研藤四郎,在戰爭中長大的短刀。”


    然後,他又指著他的同伴們挨個介紹了一遍,其他孩子們和他都是一家的,也同樣都是短刀付喪神,分別叫做亂藤四郎、厚藤四郎、前田藤四郎和秋田藤四郎。


    春川樹聽了之後,也學著藥研的樣子說:“我是春……”


    穿著小裙子的亂藤四郎突然插嘴,笑著說:“哎呀等等,等一下!這位審神者大人,你連我們粟田口家的短刀都不認識,肯定是個新人,你自我介紹是沒關係,但是可千萬記得要說審神者的代號,不要告訴我們你的真名啊!”


    “這樣啊……”春川樹眨了眨漂亮的新綠色眼睛,“我需要想個外號的嗎?可是我不太會起名字……”他有點煩惱起來。


    同桌的男孩子們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連亂藤四郎都驚訝極了——他都分不清自己剛才為什麽要說那句話了,本來還以為自己隻是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而已,難道是他的直覺起了作用,這才製止麵前這個傻乎乎的新手當街暴露真名?


    藥研藤四郎忍住嘴角抽搐的衝動,擔憂地問,“那個……所以,審神者大人真的是剛剛入職嗎?時之政府的接待員都沒告訴過您這些注意事項嗎?”


    春川樹連忙擺手,認真地反駁:“不,這不怪接待我的栗山前輩和河原前輩,他們都是熱心的好人。”


    他注視著藥研藤四郎的雙眼,真誠地解釋道:“我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是今天剛不知怎麽穿越來的。時之政府很希望我能留下做審神者,不過我還沒有答應。所以,我還不是審神者。”


    本來隻是隨口問一句想要緩和氣氛的藥研藤四郎:“………………”


    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再也不敢隨便問任何問題。粟田口家的其他短刀也都麵麵相覷不敢吱聲,很怕再聊下去,麵前這個人類會不受控製地開始介紹自己的生平。


    就這種別人問一句就恨不得把自己的事全告訴陌生付喪神的家夥,就算再怎麽提醒他,也都是隨便下個套就能問出他的真名和所有秘密吧?


    時之政府為什麽要找這樣一個不諳世事的年輕人當審神者?這是在考驗他們刀劍付喪神的道德水準嗎?!


    ……


    粟田口短刀們不知道,春川樹口中“很好很熱心”的栗山前輩和河原前輩,其實也正在擔憂著和他們差不多的問題。


    如果將時間倒撥回到兩個小時之前……


    時之政府辦事員栗山信和河原蓉子都還是無憂無慮的單身年輕人,從沒體會到作為長輩為小輩牽腸掛肚的滋味,隻把接待春川樹當成是一個跑腿放鬆、無需動腦的日常工作。


    他們快步穿過成田機場空曠的走廊,走向海關的臨時羈押室。


    他們之所以過來,是因為機場海關扣押了一名“偷渡者”,除了來自二十一世紀中葉的登機牌和護照外,無法提供任何有效身份證件。


    這可能是一個無聊的惡作劇,也可能是一次意外穿越。栗山信和河原蓉子需要做的,就是判斷事件真偽,視情況決定是否需要將他遣返原來的時空。


    當他們透過單向玻璃,第一眼看到“偷渡者”春川樹時,這兩個人默契地扭頭對視,然後看懂了對方眼中的意思——顯然,他們彼此都認為,這大概不會是一個惡作劇。


    羈押室裏坐著一個年齡看起來約在14歲到16歲之間,黑頭發綠眼睛的美少年。


    他頗為放鬆地坐在羈押室內,邊喝咖啡邊吃甜點。咖啡和甜點都不是海關內部免費的職工福利,而是一家頗有名氣咖啡店的外賣。


    少年渾身上下的衣飾上沒有任何讓人眼熟的大牌logo,可每一樣都在明明白白地向外散發著“我很貴”的高檔氣息。


    最重要的是,他實在是個好看的少年,即便是看慣了各式各樣付喪神,時之政府的工作人員仍然會因為他的相貌對他心生好感,他坐在沒有窗戶的窄小房間裏,仿佛自帶濾鏡和光圈一樣,籠著一層柔光。


    他的容貌不比任何刀劍付喪神遜色,卻不是那種充滿侵略性的美,不會給人衝擊性的驚豔。他是那種適合穿上白襯衫或者校服,去扮演青春校園電影裏女主角情竇初開時第一個暗戀對象的男孩子——家世好、溫柔、愛讀書,運動大概也不錯?


    最重要的是,你很難相信這樣一個男孩會做壞事——他是那種看起來從不在課堂上睡覺和走神,連學校的紀律都不會違反的、教科書般的模範少年。


    栗山信和河原蓉子對視一眼,走進房間,拉開椅子坐在他的對麵,態度很好地分別與他打了招呼,然後翻開記事本,開始按流程詢問起來。少年也非常配合,他的聲音就像外表一樣澄澈清朗,如同潺潺的溪水在耳邊流過。


    “名字?”


    “春川樹。”


    “年齡?”


    “20歲。”


    河原蓉子笑了起來,打破了公事公辦的嚴肅氛圍,吐槽道:“真是完全看不出來你已經成年了啊……”


    雖然護照裏年齡這一欄明明白白標填著“20”這個數字,可眼前這個年輕人,卻充滿了天真稚嫩的少年感。


    這很奇怪,春川樹在說話時語氣並不幼稚,麵對突發事件也顯出罕見的從容冷靜。一般20歲的年輕人很難在相同情況下像他這樣平靜,應該說……大多數人一輩子都做不到在疑似穿越時做到像他這樣冷靜。


    可河原蓉子在麵對春川樹時,卻莫名有一種麵對奶貓奶狗、或者其他粉嫩嬌柔的哺乳動物可愛幼崽時才會出現的憐惜和喜愛。


    這兩名工作人員都沒有察覺,當他們跟他說話時,語氣是多麽的柔和與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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