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楚非緋的小院就熱鬧起來。


    相府內院的仆婦們議論紛紛,卻又被相爺的嚴令壓了下來,不準議論,不準外傳,不準窺視。


    於是大家隻能盡量對小院那裏奇異的動靜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比如今天,相國府後街的院牆外,就比較熱鬧。


    “非緋姑娘,非緋姑娘。”有人在院牆外叫道。


    楚非緋用毛筆杆捋了捋礙事的額發,將毛筆咬在嘴裏,一手抓著幾張紙箋,念念有詞的起身,晃晃悠悠地往牆根去了。


    那裏,各種桌椅板凳搭起一個梯台,房頂上的乾八緊張地坐直了身子,緊緊地盯著那個一邊爬高,一邊眼睛隻顧盯著手裏數字的女人。


    爬到頂處,牆頭剛好到楚非緋的腰部,牆外停著一輛馬車,馬車略略斜過,車尾衝著院牆,一個穿著青衣常服的年輕後生,一手攀著車廂,一手舉著手裏的紙箋,踮著腳尖:“非緋姑娘,這是工坊那邊按照非緋姑娘的要求和格式給出的數目,請非緋姑娘過目。”


    楚非緋探手出去,差了一點點夠不到:“賀儉之,你再高一點。”


    賀儉之也是拚了命地踮腳,最後還跳了一下,這是馬車,不是平地,他這樣折騰,那馬能願意? 嗎?


    馬匹不樂意地原地小踏步了一下,賀儉之哎呦一聲,一閃,差點栽下車去。


    楚非緋剛才拚命去夠,也是接了個空。閃了一下,腳下的椅子桌子也是一陣亂晃。


    乾八不忍視地跳下房來,一把奪過賀儉之手裏的紙箋,然後輕輕鬆鬆躍上牆頭,遞給楚非緋。


    楚非緋黑線,你一個暗樁,這樣大張旗鼓的現身,真的好嗎?


    再看賀儉之,一臉的感激:“多謝壯士,多謝壯士!”


    楚非緋無語。感情這位真是書呆子。看到這麽詭異的事,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楚非緋翻了翻手中的紙箋,見上麵按照她列的表格,已經填上了預計工期。用料。人工。雜費,分門別類,倒是清楚。


    楚非緋翻了翻最後的總數。兩萬兩,唔她隻有五千


    “跟他們說賒賬,月息三錢銀子。”月息三錢銀子,就是30%的月息,算是很高了。


    賀儉之卻麵露躊躇:“這個工坊說他們從不賒賬。”


    楚非緋挑挑眉:“我讓你刻的牌子呢?給他們看了沒有?”


    “看了”賀儉之從懷裏掏出個紅木牌子來,做工精致,上麵一個大大的鑲金的“禦”字,下方是一個牡丹花為背景的本色“緋”字。木牌周圍各種纏枝雕花,光從這個牌子的做工來說,已經是價值幾十兩的精品,要是再算上那稀有的紅杉木的材料和鑲金,光這牌子怕就值百十兩。


    不過楚非緋是不心疼這牌子金貴的,因為這牌子是皇帝出的銀子


    “唔,居然敢不認我緋然居的牌子!”楚非緋擰著眉哼哼道。


    賀儉之心裏一陣嘀咕,誰知道你緋然居是什麽啊,除了一塊木牌子,還什麽都沒有呢。


    楚非緋提起毛筆,在那紙箋上,寫寫畫畫一番,然後衝著盤膝坐在房簷上的乾八揮了揮。


    乾八翻了個白眼,認命地將紙箋送了下去。


    賀儉之略一翻看,好麽,二萬兩直接改成了一萬八千兩,再一看,原來是在人工那裏給砍了一塊,不但如此,工期還給提前了一天,而且賒賬的月息給改成了一錢


    賀儉之額頭冷汗,姑娘啊,你生氣歸生氣,但這事情不能這麽辦啊。


    賀儉之望著楚非緋欲言又止。


    楚非緋卻視而不見,隻是淡淡地道:“賀儉之,這次你穿上官服帶著小喜子再去一次。”


    小,小喜子賀儉之趔趄了一下,險些從馬車上摔了下來,那喜公公是皇上麵前的第一紅人,朝中上至兩朝老臣,下至新晉才俊,誰不要尊尊敬敬地稱一聲喜公公,就這個二杆子姑娘敢這麽放肆。


    賀儉之暗暗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非緋姑娘,這個喜公公要陪王伴駕,這個怕是沒空管這些小事。”


    楚非緋眼睛一瞪:“有什麽不好,沒空的話,就給我銀子,給銀子什麽都好說。”


    賀儉之又想擦汗了。


    楚非緋有些不耐煩:“你就照我的話去說,就說我請他一起去,順便將什麽集市管理所的差役,衙門裏的閑兵也帶上一點,就說我懷疑工坊有不法操作,比如偷稅,比如熔爐超標,總之怎麽做,小喜子比我清楚,你去就是了,我包你無事。”


    天佑王朝,鐵,酒,茶,礦等都算是管製商品,要經過皇家許可才能經營,其價格,經營規模都有限製。工坊雖然有煉鐵的權利,但是民間工坊和皇家工坊又有很大的差別。


    楚非緋這次找的是民間的工坊,因為隻有這家給出的工期最快,楚非緋就不相信這樣一個高效的工坊,其內部的工具就沒有超標的?


    說完楚非緋就兩步跳下了桌台,一旁的乾八看得直皺眉,這莽撞的丫頭,這樣幾次非得出事不可,要不幹脆在這後院再開一道門好了?


    這時,牆外又傳來賀儉之的聲音:“非緋姑娘,非緋姑娘。”


    “又怎麽了?”楚非緋剛走到桌邊想繼續自己的計劃,聽到賀儉之叫魂似的聲音,直翻白眼。


    “非緋姑娘,不如你去我們禮部衙門辦公吧,在下覺得,在下覺得,這樣隔著牆頭傳遞,那個,於禮不和。”賀儉之其實早就想這麽說了,沒看到他現在來見楚非緋連官服都不敢穿了嗎?要是被人看見,堂堂二品大員,站在相府後院扒牆頭,還不知要被傳成什麽樣!


    其實當然他也可以從相府正門進出,但是相府地方太大,規矩又繁瑣,從外院走到楚非緋的小院,大概就要半個時辰,他又不能在內院大步急行,請楚非緋出來的話,估計小丫頭走得比他還慢,現在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了,實實在在耽誤不起那功夫。


    故而,賀儉之才咬咬牙,明知於禮不和,也偷偷摸摸地在牆外與楚非緋商量事務。


    好在相爺大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非緋這丫頭更加是明目張膽,與他隔著牆頭說話時,大呼小叫,半點偷摸的覺悟都沒有,搞得最後賀儉之也是麻木了,反正已經做了初一,也不差那十五。


    “去衙門?”楚非緋歪著頭想一想,去衙門可沒有在自己小院舒服,想躺就躺,想睡就睡,吃喝零食隨意,還可以隨時點餐。


    “不去。”楚非緋幹脆地回絕。


    牆外的賀儉之歎了口氣,好吧,他本就沒指望那二杆子姑娘會答應。


    反正一世英名已毀,那就繼續扒牆頭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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