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皇城便迎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一夜之間整個王府銀裝素裹,隻有後院的幾株紅梅獨占鼇頭,裹挾著一縷幽香,與枝頭的白雪纏綿悱惻。


    蘇北涼路過長廊,望見院子裏已經結凍的荷花池和青石板上散落的積雪,見四下無人,一個飛身落入池邊,捏起一撮雪揉搓成團,兩指夾住朝池中隨手一擲,就聽冰麵傳來空一聲炸響。巨大的冰麵順著雪球落地之處寸寸開裂,不到眨眼睛的功夫,就裂出一道七尺左右的縫隙,直接將整個冰麵一分為二,潺潺流水從縫隙中緩緩溢出。


    目睹這一幕的蘇北涼看著自己剛才扔雪球的手,激動的腿肚子都有點打顫。


    這神農仙草還真是不同凡響!


    雖然吃完之後肚子疼了半宿,但換來現在這身武功也值得了。那種感覺就好像昨天還一貧如洗家徒四壁,今天就買彩票中了頭等獎。從戰五渣一下升級成武林高手的滋味簡直不要太爽!


    隻是如此孤芳自賞有點可惜,要是有個美女能在旁邊欣賞一下就更好了。


    他正這麽想著,轉頭就看到洛星九目瞪口呆的站在後頭,圓圓的小臉被寒風吹得一片通紅,看著蘇北涼,長著小嘴半天都沒合上,露出兩顆雪白的門牙。那副表情看起來是被震驚到了極致。


    蘇北涼頓時有點尷尬,剛才一臉得意的樣子不是被這小丫頭看到了吧?


    “……你什麽時候站在這的?”


    洛星九對他豎起大拇指,一邊說一邊比劃:“皇叔你好厲害!剛才我都看到了,你呼的一下就從那邊飛了過來,一揮手砰一聲就將冰麵砸成兩半!原來您的武功這麽厲害,每次有事皇叔都要叫啞奴,我還以為您……”


    蘇北涼看她激動的樣子輕笑一聲:“以為我什麽?”


    洛星九也是直言不諱:“我還以為您連蘇繾都打不過呢,好幾次我看他抓著您,皇叔你都掙不開他。”


    說到這洛星九一下想起什麽,扯住蘇北涼的袖子,掙命似的把他往前麵拉,“皇叔你快跟我走!我帶你去看蘇繾射箭,您都不知道,簡直要笑死我了!”


    蘇北涼一臉莫名的被洛星九拉到前院,就看蘇繾坐在那看啞奴射箭,翹著二郎腿,拄著下巴,眼睛半開半合,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兒,不知道還以為這是哪位少爺在欣賞表演呢。


    蘇北涼徑自走上前去,悄無聲息的繞道蘇繾身後,一腳朝椅子腿踹過去,沒想到這小子反應還挺快,在椅子翻到的瞬間,屁股就抬起來了,撲通一聲椅子摔的東倒西歪,他倒是站得穩穩當當。


    看到蘇北涼來查課,蘇繾局促的站在一旁,諾諾道:“皇叔您怎麽來了?”


    蘇北涼斜他一眼:“我不能來嗎,我不來你就可以一直偷懶是吧?我是讓啞奴教你射箭,不是讓你坐在一邊看他射箭,學箭術光靠眼睛就能看會了?怪不得這幾天一點長進都沒有。你自己說說,這一上午你都幹什麽了?”


    “我,我也練了啊。”蘇繾朝左邊的靶子上指了一下:“諾,那上麵的箭都是我射的!我剛才就是累了休息一會,我沒偷懶!”


    蘇北涼順著蘇繾指的方向看去,喝,還真是不得了,一隻靶子上密密麻麻紮滿了幾十隻箭,最讓人歎為觀止的是,居然全都正中靶心。


    他走過去站在那隻靶子前仔細瞧了幾眼,那中心圈裏的箭頭紮得密密麻麻,箭頭沒入靶子至少一指左右,地上一根掉落的箭都沒有,靶心周圍也沒看到其他孔洞。


    不但眼力精準,拉弓的力道也恰到好處,這得多精湛的箭法才能射到這個程度啊?


    蘇北涼明顯不信,轉頭就問還在那悶頭拉弓的啞奴:“這靶子上的箭都是他射的?”


    沒想到啞奴居然點頭了!


    這回蘇北涼是不信也得信了,畢竟啞奴身為自己的近衛,是不可能撒謊幫蘇繾騙他的,而且這木頭疙瘩顯然也沒有騙人的智商。


    蘇北涼轉頭看著蘇繾,就見那崽子掐著腰一臉得意洋洋,就差給他脖子上掛塊獎牌了。


    “怎樣皇叔,我沒誆你吧?”


    蘇北涼點點頭,“確實不錯,沒想到你在箭術上還挺有天賦的,短短幾日就能練到這種程度,看來這次春獵超過你小皇叔也未嚐不可。”


    說不開心是不可能的,本以為難於登天的任務,居然這麽快就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果然男主就是男主,天賦自然也不是旁人能比的。


    蘇北涼強壓著激動的心情,剛想再鼓勵兩句,餘光瞥見啞奴搓手的動作,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他神情一變,走到蘇繾麵前嚴肅道:“伸手。”


    蘇繾莫名其妙把兩隻手伸了出去,修長白皙的手指,連皮膚上的紋理都細膩的如羊脂玉般,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一雙養尊處優的少爺手。


    蘇北涼抓著他的手腕,看了片刻,忽然五指收緊擰了一把,這下可是用了內力的,嘎嘣嘎嘣的磨合聲從蘇繾的腕骨上傳來。


    蘇繾先是一愣,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扭曲起來。


    另一隻手抓著蘇北涼,好像要疼得昏死過去,眼淚掛在眼角不住討饒:“皇叔疼!我疼!你幹嘛擰我?”


    蘇北涼冷哼一聲,真想把給這臭崽子的胳膊掰下來,“練了一上午箭,手心連紅都沒紅。你跟我說實話,靶子上的那些箭到底是不是你射的?”


    旁邊的路星九看蘇繾疼成那樣,也有點擔心:“蘇繾你就跟皇叔說實話吧!”


    蘇繾卻梗著脖子,死不承認:“那箭就是我射的!”


    蘇北涼簡直被氣的肝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犯了錯誤還撒謊逃避,這種人最可惡。


    那一瞬間他看著蘇繾,心中忽然湧出一種莫名的情緒,他緩緩鬆開蘇繾的手,叫啞奴把弓箭遞給他。


    “不說是你自己射的嗎?那就站在這,給我演示一遍,不用你射十六隻箭,隻要一隻能射中靶心,我就信這些箭都是你射的。”


    蘇繾嘟嘴看向蘇北涼,淚珠還要掉不掉的掛在眼尾上:“所以皇叔是覺得我在撒謊嗎?”


    一臉委屈的表情,明顯是生蘇北涼的氣了。


    蘇北涼把手中的弓箭遞給他:“要我信你,你就先證明給我看。”


    蘇繾看著遞到麵前的弓箭,垂眸的瞬間眼底閃過一絲暗光,接過弓箭抬頭問蘇北涼:“如果我射中靶心就證明我沒有說謊,那皇叔是不是該向我道歉?”


    看著蘇繾眼中堅毅的神色,蘇北涼也有些恍然,一般孩子如果撒謊被識破肯定會顧左右而言其他,生怕被發現,哪會像蘇繾這樣麵不改色?


    可正常情況下,練一上午箭,手也不該一點印記都沒有。


    蘇北涼與蘇繾四目相對,兩人誰都沒有退讓的打算。本來隻是小孩子愛偷懶的小毛病,現在卻演變成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說實在的,不被別人信任確實挺傷人的,可如果蘇繾真的撒謊,自己就這麽敷衍著糊弄過去,會讓他以為撒謊也不過如此,日後更加變本加厲。


    作為家長真是太不容易了,既要□□臉又要唱白臉,嚴父慈母,愛和皮鞭一個都不能少。


    蘇北涼也算是賭一把,頷首道:“自然。但你若是撒謊,從今以後你說的半個字我都不再相信。”


    蘇繾看著他,也點了頭:“好。”說著轉身就朝中間空著的靶心走去。


    這時洛星九都快看不下去了,撒謊直接承認就好了,皇叔也不會真把他怎樣,幹嘛非得死要麵子活受罪。這要是被當場戳穿,以後二人相見得多尷尬啊。


    蘇繾邊走邊開弓,那姿態隨意的就好在擺弄一件玩膩的玩具一樣。腳下還沒站穩,對著十米開外的靶子就一箭射了過去,嗖一聲劃破半空,正中紅心的中央。


    看著射中靶心的箭,他卻腳步沒停,一邊往前走,一邊繼續從箭筒裏抽出三隻箭,嘴角噙著一絲笑,眯眼望向對麵的靶子,這次三箭齊發,皆中靶心。


    在一旁圍觀的蘇北涼和洛星九都瞪大了眼,尤其是洛星九,比起震驚更像是活見了鬼。


    明明剛才還……怎麽會突然就……


    太不可思議了!


    蘇北涼也感覺被當麵打了臉,沒想到這靶子上的箭居然真是蘇繾射的,看著靶子上的四隻箭,蘇北涼既震驚又愧疚的喊了聲:“我相信是你射的,停下吧。”


    聽到聲音的蘇繾腳步一頓,停在了原地,微微一笑,繼而轉身又從箭筒裏抽出六隻箭,彎弓拉滿,直接對準了蘇北涼的方向。


    這下場麵的氣氛都隨著蘇繾這個出乎意料的動作驟然凝聚了,在洛星九的驚呼中,六隻閃著凜凜寒光的箭直擦著蘇北涼的頸、肩、腰兩側飛了過去,隨著身後接二連三的斷裂聲。


    哢嚓哢嚓,像是某種奇特的嘶吼。


    蘇北涼冒著冷汗轉過身,就看身後的紅梅被射斷了六根樹枝,震落的花瓣散落雪中,觸目驚心。如果剛才射的角度稍有偏差,那這些紅色大概就不是梅花,而是自己迸濺出的鮮血了……


    他愕然了,就算自己錯怪了他,也不至於被恨到這種程度吧?


    正慌神的功夫,蘇繾已經走到他麵前,好在後麵的箭筒裏已經一根箭都沒有了。不然這種王者射手,蘇北涼真有點扛不住。


    “皇叔,現在可以證明我沒說謊嗎?”


    蘇北涼被他盯的有點心肝發顫,有些僵硬的點點頭。


    蘇繾又朝他靠近些許:“那您是不是也該給我道歉了?”


    看著蘇繾掛在嘴邊的笑意,蘇北涼忽然有些莫名其妙,剛才蘇繾直接朝他射箭,他還以為這孩子大概被氣得不輕,可現在眼裏非但沒有一絲惱怒的情緒,反而還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愉悅感。


    道歉就道歉唄。


    蘇北涼也沒覺得給別人道歉有什麽丟人的,反正也確實是他錯怪蘇繾了,當即就低下頭腰,保持跟蘇繾差不多的高度,搭著蘇繾的肩膀,態度誠懇的道了歉。


    “這次是皇叔錯怪你了。看來你在箭術方麵真的很有天賦,我不該小瞧你的。對不起。”


    說到最後,臉上不由得浮現出欣慰的笑容。


    仿佛蘇繾變得優秀是一件非常令人高興的事,一點都不覺得作為長輩給晚輩道歉多令人尷尬。


    蘇繾聽著蘇北涼的道歉,沉默許久:“原來聽到皇叔道歉是這種感覺。”


    跟想象中的一點也不同。


    他本以為蘇北涼會極度氣憤羞恥,或者萬般不情願,可蘇北涼態度溫和,居然一點抵觸都沒有。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柔軟的棉花上,讓他想繼續挖苦諷刺都找不到突破口。


    前世他以為隻要聽到蘇北涼的道歉就能放下對這個人的執念,但現在看來似乎還不夠。


    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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