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楚鵑失魂落魄的回到了羅家,得知茶葉中有毒後,趙懷曦叫囂著要幫她去羅家討回公道,但是程楚鵑卻勸住了他,說自己有決斷。


    她從轎子裏下來,走在羅家錦繡的抄手遊廊中,看著身邊捧著杯盞來來去去的丫鬟仆人,回想自己在羅家的三年,臉上的表情由哀傷漸漸轉變成了冷漠。


    今兒夜裏羅靖昊沒有回來,自從答應要娶平妻後,他心情不愉,借口在外行商,不願意歸家,家裏羅夫人和外侄女楊靜歡歡喜喜,羅家上下張燈結彩,采購紅綢,布置房間。


    以往不論程楚鵑再怎麽不願意,作為兒媳婦,她都會禮數做盡,伺候家裏婆婆用飯,今天她卻借口身體乏了,一回家便不出房間門。


    “她以後啊,還有的受。”廳堂裏的羅夫人聽見兒媳婦兒告病不來,眉梢眼角得意極了,拉著自己的外侄女,又是一陣歡喜。


    從兒媳一進門,羅夫人就看不上這個出身小門小戶的女人。羅夫人對她恨極,向來聽話的兒子第一次忤逆她,就是為了娶這個女人,當時的羅夫人早已經為兒子看中了高家大戶的女兒,結果兒子居然不聽她的,自作主張娶了姓程這女人。


    羅夫人更恨這女人一進門,兒子就逐漸跟她離了心,一向向著那女人。


    “這個挑撥離間,禍害家裏的賤種!”張夫人低聲咒罵了一句,一旁的外侄女楊靜柔聲勸她:“靖昊哥遲早會聽您的話。”


    羅夫人很滿意這個一心向著自己的外侄女,兒子娶妻就應當娶這種的,“對,靜兒,你嫁給靖昊之後,一定要將他的心籠絡過來,為他開枝散葉。”


    “等他心裏沒了那女人後,就把她休回去,靖昊的正妻隻有你一個。”


    羅夫人拉起外侄女的手,好一陣親切,楊靜一臉羞澀的低頭,心裏滿意極了。


    程楚鵑在兩人的房間裏靜坐了一夜,通宵未睡,疲憊已極,第二天羅靖昊亦是滿身奔波疲憊回到了家,他剛從船上下來,帶了好幾樣程楚鵑喜歡的物件,正想送到她跟前去。


    前幾天羅靖昊出門的時候,夫妻倆因為張靜的事情大吵了一架,羅靖昊並不喜歡張靜,可是親生母親和妻子全都逼著他娶這個女人,就為了所謂的孩子和開枝散葉,他感覺到一陣濃濃的厭惡和疲憊。


    成婚之後,雖然娶到了自家心愛的女人,可惜兩人快樂的日子沒多久,家裏總是無窮無盡的吵鬧和折騰,夾在母親和妻子中間,兩邊都不是人,他的母親無論如何都不滿意鵑兒,就算做得再多,依舊不能接受這個兒媳。


    他心疼妻子,卻是孝道壓身,不能忤逆母親的意思。


    “靖昊,這個小門小戶的女人,果真上不得台麵。”


    “她怎麽能這麽說話?”


    “她是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裏!誰家的兒媳婦做成她這樣?!”


    “成親三年了,她都未能替你留下一兒半女,休了她!”


    “你們兩人不孝!是要讓我們羅家斷子絕孫啊!”


    ……


    每次母親在他的身邊,耳旁總是縈繞著這些話,比割木頭的滋啦聲還要令人難受,羅靖昊很多時候在外麵,也是為了逃避這些東西。


    隻是可惜外麵風吹雨曬,他不能帶程楚鵑一起逃出羅家大宅。


    這樣的日子已經夠煎熬了,現在又要摻和一個楊靜,


    這日子還要怎麽過?


    想到母親和楊靜,羅靖昊心中原本因要見到程楚鵑的喜悅便淡了很多,他走在空曠的羅家大宅中,看著屋簷下的紅綢,更是一陣心事重重。


    問清了少夫人位置,走進兩人的房間裏,羅靖昊還沒來得及說話,便看見了枯坐在桌子前一臉憔悴的程楚鵑,還有落滿了一地的茶葉。


    他的長靴踩在茶葉上,發出了沙沙的聲響,羅靖昊蹲了下來,用右手小心翼翼的捧起一撮茶葉,這是他們家茶山上采的茶,鵑兒很是喜歡,每年他都會為對方留下家裏最好的那幾斤茶。


    羅靖昊把這些茶葉小心的撿了起來,放在桌上,對著眼前的程楚鵑討好一笑,“鵑了,你還在生我氣?”


    他以為對方是生氣才會把這些喜愛的茶葉撒了一地。


    程楚鵑看著對方臉上小心翼翼分外討好的笑容,突然就覺得一陣莫名的悲哀湧上了整個身心,堵得她喉嚨裏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她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半晌後,還是下了決斷道:“我們和離吧。”


    “為什麽?是因為娘要讓我娶平妻嗎?我早就說了,我不喜歡表妹,我不會娶她的……如果你不高興的話,就把這件事取消吧,你早就不該答應娘。”


    兩行眼淚從程楚鵑臉頰上滑落,“夫君,你知道嗎?我們幾年來為什麽沒有孩子,就是因為這茶葉裏下了毒。”


    “什麽?”羅靖昊渾身劇震,耳朵裏嗡嗡嗡的,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炸開,眼前的事物都快看不清了。


    他不可置信的踉蹌往後退了兩步。


    程楚鵑閉上眼睛,不去看對方不可置信的麵容,她聲音疲倦極了,已經再也沒有力氣與人對峙。


    “這三年來,待在羅家,我是真的累了……”


    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並不難,到底誰對茶葉動了手腳,抓住負責人一問便知,從跪在地上的人嘴裏聽見那個詞的時候,羅靖昊全身無力。


    很奇怪的,聽到是她做的後,羅靖昊居然心中一點憤怒都沒有,有的隻是一種果然如此的疲倦。


    他甚至都沒有力氣去找那人對證。


    因為一切都是徒勞。


    這三年來,他也很累了。


    羅靖昊走進了自己的書房,他走到桌案邊,站了一會兒後,他呼出一口氣,緩緩研墨,直到墨汁漸濃,周身被安寧的墨香包裹之後,羅靖昊拿出一張白紙,鋪在了桌案上。


    桌上原本放著一本手抄的《金剛經》,母親曾經故意折騰程楚鵑,讓她給逝去的老祖宗抄佛經,羅靖昊心疼她抄的累,便學著對方的字跡,幫她一起抄。


    後來他卻也發現了抄佛經的好處。


    家裏雞犬不寧吵鬧不休,抄佛經能讓人心神安寧。


    這是他臨走之前剛抄完的一本,羅靖昊垂下眼眸,拿起那本佛經扔到一旁,提筆在白紙上寫下兩份和離書。


    寫完了之後,羅靖昊布置好一切,去見他母親羅夫人。


    羅夫人正跟楊靜商量婚禮布置的事情,看見羅靖昊來了,馬上笑著把人叫過來,“靖昊,你可算是回來了,在你和靜兒成婚前,可不能再出門了……直到給我生下個大胖小子!”


    楊靜見到英俊的羅靖昊,再聽羅夫人說這樣的話,羞澀的將臉撇到一旁。


    羅靖昊麵沉如水,聽見母親的話,他不自覺的想起了在外地的途中,官道上有一個農戶牽著一隻公豬,據說是要拉去給母豬配種,公豬能借此飽餐一頓,農戶則能得些配種錢。


    他心裏蔓延上一股強烈的惡心,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牽在農戶手中的一頭公豬。


    “少夫人呢?據說昨天獨自在家生悶氣呢,房間也不出來,吃飯的時候也不見個人……她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裏?還是靜兒貼心,這才能配當我們羅家的當家主母。”


    “去,把人叫過來,她還反了天了!”


    羅靖昊麵無表情道:“娘,你以後不再是她的婆婆了。”


    “你說什麽?!”


    “我已經寫下了和離書。”


    “和離書!”羅夫人和身邊的楊靜彼此看了一眼,兩人的眼睛裏俱是驚喜,尤其是楊靜,她的靖昊表哥跟那女人和離之後,那麽她嫁進來,就是羅靖昊唯一的正妻。


    楊靜被巨大的驚喜震得頭昏,心跳撲通撲通的狂喜。


    羅夫人這時也不怪兒子自作主張與兒媳和離,徐娘半老的臉上笑開了花,“哎呦娘的兒子,你終於想開了,娘早就說了這種不下蛋的女人不能留。”


    “瞧她進門三年,鬧得我們羅家家宅不寧,呸!還想害得我們家斷子絕孫,早就該休——”羅夫人口中的話還沒說完,卻見她的兒子從衣袖裏掏出了一樣東西,銀白色的刀刃反射出光芒,那銀光在她驚恐的麵容上快速劃過。


    在羅夫人和楊靜的尖叫聲中,羅靖昊削下了自己的長發。


    羅家少爺跟少夫人程楚鵑和離的消息在臨安城裏不脛而走,這也是對恩愛的夫妻,卻鬧得如此下場,七夕節前夕傳出兩人和離的消息令不少人為之歎息不已,不過,後麵還有一個更加勁爆的消息。


    在兩人和離之後,羅家少爺到妙隱寺出家當和尚去了。


    羅夫人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勸阻,卻怎麽也勸不了他,“兒啊,你為何要做這種傻事。”


    羅靖昊隻說自己去贖罪。


    他不能忍受母親借用他的手害了妻子三年,為人子,他不能恨母親,所以,他隻怪自己。


    羅夫人再也勸不住兒子,隻能去求羅老爺讓兒子回心轉意,可更讓羅夫人心裏崩潰的事情發生了。


    羅老爺帶回了幾個漂亮的年輕女人,還說要收她們做妾,當著羅夫人的麵,羅老爺對那些年輕女人說:“你們幾個,誰要是先生了孩子,我就抬誰做平妻。”


    羅夫人瘋癲了,手指顫抖的指著他,“你怎麽能這樣做?你心裏還有沒有半點夫妻情誼。”


    “我就是對你太有情誼了,才最終鬧得家宅不寧。”羅老爺前半生隻娶了羅夫人一個,夫妻相敬如賓。


    “你把這些女人趕出去!趕出去!!把她們趕出去!!”


    羅老爺看著她搖了搖頭:“夫人,你怎麽能如此不寬容,還容不下一個平妻?莫非你想要我們羅家斷子絕孫,你對得起羅家的列祖列宗嗎?”


    “作為羅家正妻,理應為羅家開枝散葉。”


    ……


    “這些話,都是你曾經勸過兒媳的,現在不僅兒媳被你勸住了,兒子也被你勸住了,我也不能免俗,被你說的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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