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四月以後,臨安城連下了好幾天的陰雨,綿綿的細雨撲簌簌的落下,無論是白天還是夜裏,都能聽到外麵雨打屋瓦的聲響,地麵上一片濕潤,寬大的街道上一個接一個的油紙傘花次第開放,匯聚成溪的水流沿著傾斜的道路緩慢流淌。


    回春堂的門檻上濺滿了雨水,最外側的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裏麵的屋子裴疏早晚讓人用香料熏烤過,未讓潮濕一路侵襲至裏。


    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在磚瓦上,院子裏桂花樹的葉子經過幾夜雨洗,越發的綠如翡翠,水井邊一簇米黃色的小花在雨中盛開。


    下了四五天之後,終於放晴了,經過一下午晴朗陽光的照射,路邊的水窪消失的極快,也不過幾個時辰,街上的道路便已經幹透了,行人終於可以把自己貼身帶了四五天的油紙傘收起,放在屋子的一角。


    算是這段日子裏難得的晴天,落日灑金,裴疏扶著薛清靈從回春堂裏走了出來,兩人打算依著殘陽,步行回家。


    薛清靈抽了一口氣,右手輕柔的撫摸上了高聳的肚子,他們家小小裴多動症似的,炫耀了一把自己的小短腿,裴疏笑著攬住他的腰肢,“興許是孩子想要出來了。”


    “我是巴不得他早點出來……”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臨到四月的時候,薛清靈摸著肚子,心裏不免開始擔憂。


    他抓住裴疏另一隻手的手腕,仔細的一一揉捏過對方的掌心與手指相連的地方後,才覺得身上的擔憂稍減,隻要有身邊的人在,他其實沒什麽好擔憂的。


    裴疏右手攬住他的腰肢,左手將對方的左手攥在手上,牢牢的將身邊的人護在自己的保護圈裏,給人極大的安全感,薛清靈的腳速慢,裴疏配合著對方,兩人就這麽緊緊相依著,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沿著喧囂的長街慢慢前行。


    這條薛清靈走了十幾年的路,兩旁的商鋪都是熟悉的街坊鄰居,見著夫夫倆緊緊貼在一起走回家,無不露出笑容,熱情的跟他們倆打個招呼,說幾句閑話。


    “薛掌櫃的快生了吧?”


    “裴大夫,明天幫我看一下肩上的舊傷。”


    “昨天我侄兒送了些自個兒采的藥材,你們醫館收不收?”


    ……


    小蒼從他們倆的頭頂飛過,得意的繞了一圈後,搶先往家裏的方向飛掠而過,薛清靈目測了一下他家裴大夫的小白鷹,似乎又長胖了一點點,也許再等幾天,小蒼那健壯的翅膀朝人臉糊過去,都能把一個八尺大漢給扇飛了。


    在心裏嘖嘖感慨過後,薛清靈忍不住回首看了一下身後越發熱烈的金日,刺目的殘陽逼得他眼睛睜不開,於是他微微側過頭,有些高興的看著地上兩個人相融在一起的影子。


    道路上歸家的行人無數,他們兩人也是其中的一對,穿過長街,縷縷炊煙從各家各戶升騰起來,空氣裏漂浮著一抹令人無法忽視的菜香。


    “小裴大夫,你餓了嗎?”


    “有點。”


    兩人去路邊買了兩塊糖糕,薛清靈自己咬了一口後,喂進旁邊人的口中,裴疏順著對方的手把大半塊糖糕都吃完了,薛清靈輕笑道:“今天的糖糕似乎比前幾天的好吃。”


    “對,甜而不膩,若是再淡一點就更好了。”


    “知道你不愛吃太甜的,明天我給你做蓮子糕吧……”


    “你最近少累點。”


    “做一兩籠糕點累不著我的……”


    兩人正說說笑笑往家裏走的時候,前麵一個急匆匆的藍衣漢子在路上煞白著一張臉,嘴裏念叨著“找大夫找大夫”,在人群中撞來撞去的,那漢子突然看見了人群中比夕陽還要燦爛顯眼的白衣人後,遲鈍的大腦卡了殼似的倒轉了過來,在與裴疏夫夫倆擦肩而過的刹那,終於反映了過來。


    “裴大夫!”急手急腳的漢子突然伸手試圖攬住兩人,但他的手還沒有觸碰到薛清靈的時候,一支白玉一樣的長笛便擋住了他。


    長笛上嫣紅色的穗子在夕陽下晃蕩出一道橘紅色的暗影。


    漢子的心跳猛地跳了一下,而後更加的急促,他的額頭上急出了冷汗,喘著劇烈的粗氣,看著眼前的裴疏,卻吐不出半個詞來。


    裴疏問道:“這位大哥,出什麽事了?”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子!”


    裴疏和薛清靈互看了一眼之後,兩人點了點頭,裴疏便抱起身邊的人,跟著那個緊急的漢子回了家,半空中的小蒼轉了一圈後回身一瞅,發現兩人沒有跟上來,嗖溜一下,爪子一歪,整隻鷹撲簌簌的跟著一起往一處小院鑽了過去,停留在薛清靈的身邊。


    這家人在生孩子,那漢子姓張,張勇的夫人懷胎十月,今兒早上發動了,家裏早早的請了穩婆,本來一切都安好,張母和張勇都等著孩子降生,隻是這孩子生了大半天,卻生不下來,產婦也跟著要不行了,穩婆急的喊人去叫大夫過來。


    裴疏和薛清靈來到張家的時候,聽到的便是裏麵傳出來一聲聲力竭的痛苦聲音,那聲音並不大,已經嘶啞到了極限,並不刺耳,卻叫人覺得心驚膽寒。


    “怎麽會生不下來呢?”


    “早知道不叫那姓劉的接生婆了,真沒用。”張母著急等孫子出來,等了半天還沒等到孩子出來,在外麵罵罵咧咧的,又是罵自己的兒媳不中用,又是罵穩婆不頂事,等見著兒子把大夫帶回來之後,更是一股氣湧上了頭頂。


    “讓你去叫大夫,你做什麽去了?”


    “是裴大夫。”


    張母啐了一口自家兒子,讓他去找個大夫,卻拉了個年紀輕輕的大夫過來,這怎麽能頂事,“你媳婦兒和我孫子都要沒命了,不管怎麽樣,一定要保住我孫子。”


    裴疏把薛清靈在張家小院裏安置好,讓小蒼貼身守在他身旁,不然任何人靠近薛清靈。


    他從袖子裏拿出一本小冊子,交給薛清靈,叮囑道:“你在外麵看這個,不要跟別人說話,等會兒我出來考你。”


    裴疏看出了張母不是個善茬,讓薛清靈在外麵等他出來,不要跟張母多說話,免得招惹禍端,他肚子裏的孩子也快足月了,可受不了半點刺激。


    薛清靈點點頭,聽著裏麵的動靜,隔著一層窗戶,都似乎能聞到一股血腥氣,讓他忍不住心頭發緊。


    裴疏進去見了那產婦的情況,五十歲的劉穩婆在旁邊都快急哭了,“孩子太大了,胎位不正,這……這怎麽生得出來。”


    張母生怕自己的孫子養不好,在產婦懷孕期間,天天想著怎麽給她補身子,這下把孩子補得太大了,生了半天都難生出來,劉穩婆來接生的時候就覺得不對,等後來先見著孩子屁股的時候,就更是打了一個抖。


    劉穩婆穩了穩心神,對於胎位不正,她也不是沒經驗,推揉的產婦的肚子試圖倒轉胎兒,卻不想對方肚子裏的孩子太大了,作用不來,產婦卻已經快要有進氣沒出氣了,兩條人命眼見的都要沒了,劉穩婆心慌了,讓張家人去找大夫。


    這會兒孩子一個腳和屁股先出來,硬生生卡在那裏不上不下,再生不出來,孩子就要窒息死在裏麵,產婦的性命也難保。


    裴疏進來查探過產婦的情況,用銀針在對方手腕處紮了幾針,繼而往對方身體裏輸入一段真氣,躺在床上的女人猛地睜開了眼睛,更加有氣力的尖聲大叫了一聲,喊破了屋頂。


    裴疏讓穩婆把孩子塞回去,劉穩婆這點手法挑不出毛病,而後配合著針灸,硬生生將孩子的胎位正了回去,這一過程,產婦疼得天昏地暗,已經開始語無倫次,疼得全身脫了形似的,最後終於把這個快有九斤重的胖孩子生了出來,劉穩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母子平安。”


    裴疏出去的時候看了一眼那個已經慘白的不成人樣的婦人,他抿了抿唇,走到了外麵薛清靈的身邊,張母聽見了裏麵的動靜後,已經喜笑顏開的衝進去抱孫子了,產婦的慘叫聲消失後,隻剩下孩子有力的哭聲響徹四周。


    薛清靈拿著小冊子的手鬆了下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沒被嚇著吧?”


    薛清靈搖了搖頭。


    裴疏卻在心裏跟著搖了搖頭,小臉都已經慘白成那樣了,隻在外麵聽見裏麵的慘叫和那些帶血的水,估計都要把他給嚇壞了。


    把人抱在懷裏,輕輕的撫摸過對方的背脊,裴疏再次檢查了一下薛清靈的肚子,確認他們家孩子的胎位是正常的,小小裴在裏麵健康的很……


    生孩子太痛,裴疏不想對方受那樣的苦,且不說對方還是個雙兒,孩子就算才五六斤,也非常大了。


    薛清靈在外麵聽過人家生產之後,回去之後不免做了一個噩夢,裴疏早起柔聲的安慰了他好一陣,才把人給哄住了。


    也因此他在心裏徹底做下決定,並把早已準備好的幾套工具隨身帶著。


    接連的幾天都是晴天,越是臨近產期,薛清靈越是心神不安,他白日裏沒有再去醫館,裴疏在家裏陪著他。


    薛清靈撫摸著肚子,看著池水中一尾一尾的紅山錦,去年他親手投放進去的小魚已經個個都長大了,紅色的鱗片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薛清靈感歎了一句:“今天是個好日子啊,咱家小小裴在今天出生也不錯。”


    他低著頭又在心裏細算,低聲數著最近的好日子,“過兩天似乎也不錯,今天初十,十五,十七十八都可以,孩子在今天生也不錯。”


    裴疏在一旁建議道:“要不你選個你喜歡的吉祥日子和時辰。”


    “啊?”薛清靈愣了,“選了有什麽用?孩子又不會按照我喜歡的日子出生。”


    裴疏便把剖腹產的建議說給了對方聽。


    這樣可以選擇孩子的出生時間年月,裴疏認為以自己的手法,絕對能保證孩子準時準點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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