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於鴻帶著夫人秦緒謹坐馬車來到了回春堂門口,齊夫人剛下了馬車,就有丫鬟在旁邊打了一把傘,現在外麵的日頭大得很,曬得人眼暈,秦緒謹剛從馬車裏出來,就忍不住的抬手扶了扶額頭。


    秦緒謹抬起頭來,看見了牌匾上的回春堂三個字,倒是在心裏越發的對那姓裴的大夫感興趣。


    對方真有她丈夫說得那麽俊美?


    她不信。


    秦緒謹一向不相信自己丈夫的眼光。


    她讓丫鬟撐著傘,也不管後麵的齊於鴻,直接往回春堂裏麵走了進去,外麵的日頭這麽大,就算撐著傘都難受的很,叫人十分受不住,街邊一股一股的熱風吹在臉上,更顯得煩悶。


    齊於鴻也從馬車裏跳出來,卻沒有人來為他打傘,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夫人丟下他而去,在心裏忍不住的唏噓落寞,果然年老色衰後,夫人也看不上他這張麵皮了。


    抬手擋了擋頭頂的太陽,齊於鴻微微眯起眼睛往回春堂裏麵看去。


    他正想追隨著秦緒謹的步伐一起往醫館裏麵走,突然又想起來了今日的目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壞了,好幾套試題忘記帶下來……齊於鴻連忙爬回馬車上,從小箱子裏翻找出自己整理的試題。


    今日來醫館,齊於鴻不僅僅是帶著夫人來見一見裴疏,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對方的一手“好字”。


    是,薛夫人確實找人把裴疏寫的答卷重新謄抄了一遍送去了他家府上,可這倒黴催的薛夫人,竟是找了個寫字一般的人謄抄在白紙上,齊於鴻看見那人謄抄過來的答卷,再回想自己親眼所見的裴疏手寫體,真是覺得糟心極了。


    他昨天就應該更加小心翼翼的把對方親手所書的答卷給帶出去。


    無論如何,他今天也要得到裴疏的親筆所書。


    秦緒謹施施然走進了回春堂,一進回春堂,迎麵吹著夾帶藥香的穿堂風,便覺得整個人精神一振,鬢角的碎發隨風而動,身心都要舒暢許多,她笑著往裏麵走,正好就看見了一個穿白衣的大夫。


    無需多問,眼前這位,一定就是那裴大夫。


    她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人,頓時得意一笑,她的丈夫果然眼瞎,眼前這人雖然長得模樣端正,但是就外表而言,還是遠遠不足她的侄子俊美。


    等會兒一定要狠狠嘲笑老齊的眼光。


    秦緒謹笑著問道:“你就是裴大夫?”


    “咦?”站在櫃台邊上稱藥材的楊柏恒愣了一下,眼前這位夫人怎麽會把他錯認成裴大夫?他生得有那麽俊美嗎?


    楊柏恒心中有些竊喜。


    居然會有人把他錯認成裴疏,他很高興。


    可他嘴上卻是在說:“夫人是要來找裴大夫治病?”


    這下變成秦緒謹呆愣了一下,訥訥的反問道:“你……你不是裴大夫?”


    “裴大夫在裏麵呢,我去叫他出來。”楊柏恒這麽說完之後,放下了手中的秤砣,轉身就往醫館裏麵走,走到小廳裏,正看見裴疏拿著本醫書在和他們薛掌櫃的竊竊私語,哦不,是在黏黏糊糊的學習醫術。


    楊柏恒曾經也希望裴疏能夠貼身指導他醫術,甚至在之前裴疏教導薛清靈的時候橫插一腳在一邊旁聽,奈何旁聽了兩次,他覺得自己這種第三者,還是不要插手人家小兩口的事情。


    他會選擇其他的時間來向裴疏請教醫術。


    “裴大夫,有病人來了。”


    裴疏放下手中的醫書,從裏麵走了出來,見到了外麵的秦緒謹,留意過對方的麵容之後,已經大致知道她的病情,把人請到診台前坐下,再細細詢問一番。


    “這位夫人,請這邊坐。”


    秦緒謹在看著眼前這位裴大夫的時候,登時就傻了,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一位年輕俊美的白衣大夫,對方的長發如墨,氣質斐然,一身雪白無瑕的白衣,腰上別著玉白的長笛,眉目如畫一般,尤其是那一雙桃花眼,哪怕那眼睛裏寫滿了疏離和淡漠,卻依舊能讓人心中一顫。


    這也長得太好看了!


    秦緒謹忍不住的盯著對方猛看了幾眼,然後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唉……


    輸給糟老頭子了。


    沒想到這一次,她家老齊的眼睛果然沒瞎,眼前這個人,的確當得起“天人之姿”四個字,更別提對方還身負諸多才學……


    秦緒謹手腳遲鈍的按照對方的要求,在診台前坐下,裴疏給她把脈,還問了她幾個問題。


    “對,近日來不知怎麽的,總是吃不下東西,可是不吃又餓得慌,然而稍微吃個兩口,又覺得煩悶想吐。”秦緒謹捂住自己的心口,這些天日漸炎熱,她的胃口亦是一日不如一日,勉強自己吃些東西,便惡心想嘔。


    裴疏點點頭:“夫人是脾胃虛弱,我給開一個溫中健脾的方子調養身體便可。”


    秦緒謹點點頭,她其實剛下馬車的時候,便覺得惡心想吐,走進這清涼的醫館後,才覺得身體好上不少,現在身體上還有些不適,裴疏聽她這麽一說,便拿出銀針來,在對方的手腕和虎口處紮了幾針。


    秦緒謹見對方的銀針從她手腕上離開之後,身上惡心煩悶的感覺立馬就沒有了。


    “真是神了。”


    裴疏低頭來給她寫藥方,這時候剛好齊於鴻也從外麵走了進來,卻有些驚奇的發現,就這麽一會兒工夫,裴疏就給他夫人診治好了……


    等等,他夫人不是來見人的麽?怎麽突然變成診病了?


    “夫人,你這是?”齊於鴻拿著試題,愣在了當場。


    裴疏抬起頭來也愣了一下,“原來是齊夫子啊。”


    走了兩個下棋的,似乎又來了一個帶試題的……


    “你怎麽耽擱這麽久才進來,我讓裴大夫給我診脈,他說我脾胃虛弱,得好好休養身體……”


    裴疏點點頭,把手中寫好的方子遞給秦緒謹,“這方子早晚各吃一劑便可。”


    秦緒謹正要把藥方接過去,誰知她這手才剛抬起來,那藥方就被旁邊的人搶了過去,齊於鴻用最快的速度把這張藥方搶走,齊夫子一看見裴疏親手所寫的藥方,頓時眼睛就亮了。


    居然如此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對方的手書。


    這也太容易了。


    一般有名的書法家,想得到人家的一幅字可不容易,而眼前這位……當然書法造詣不凡,奈何對方是個大夫,藥方上的字體,就跟白送的一樣……


    齊夫子拿起那免費所得的藥方看了兩眼,行如流水的一行行字體映入眼簾,齊於鴻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轉瞬又驚訝了,脫口而出道:“這……這怎麽不是問言體?”


    “齊夫子需要問言體嗎?”裴疏不置可否,病人的特殊要求,他能滿足的,當然也能滿足,更別提眼前這兩人,依舊還是長輩。


    裴疏提筆沾墨,又快速的寫下了一張藥方。


    齊於鴻心急火燎的看著他寫藥方,張了張嘴,好幾次都想提醒對方寫慢點。


    裴疏把重新寫完了的藥方遞了過去。


    齊於鴻剛想去拿,這一次卻被自己脾氣不太好的夫人秦緒謹搶先奪了去。


    齊於鴻無奈了:“夫人,請把方子給我。”


    秦緒謹冷笑了幾聲,憤憤道:“你又不是大夫,也不是藥童,我憑什麽要把藥方給你?”


    齊於鴻:“……”年紀越大,他家夫人越來越不講理了。


    “行了行了,給你給你,看你眼巴巴的樣子,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還好意思裝可憐,嘖嘖……”秦緒謹一臉嫌棄的把藥方交給對方。


    齊於鴻如獲至寶的把兩張藥方拿在手上,仔細對比過後,心中不得不歎服,這兩張方子,兩種不同的字體,全都寫的飄逸風雅,極有風骨,且具有收藏價值,唯一可惜的就是……


    ……


    ——這是一張藥方。


    還是一張溫中健脾的藥方。


    這麽好的一手字體,偏偏用來寫藥方,居然還是白送的那種,隔壁收錢賣字畫的書生,看見這樣的一手字體,估計都要羞憤欲死。


    其實也不對,畢竟,得了這張藥方,還是得付診金的?


    “裴公子,你這問言體練了多久?”齊於鴻忍不住的想問這句話,他也一直在練這字體,奈何練了許久,都沒有什麽成效。


    寫出來的字,隻能說是勉強見人,不丟他麵子。


    在青山書院的一眾夫子學生中,屬於中上。


    裴疏猶豫了一會兒,說自己練了半年。


    雖然這字體他隻練了幾天,但他的基本功卻是練了二十多年,如果再深究起來,加上最開始在現世的那二十年……可能更久。


    當然,有些事情,就不能說給外人聽了。


    誰也不知道一個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的人,二十年來非常有耐心研究了一些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也許正是當初的執念,曾經在萬花穀的時候,裴疏在一眾師兄妹中,學起琴棋書畫來,也是屬於天縱奇才的那一類,仿佛他天生就會。


    齊於鴻:“……”


    太打擊人了,這話還不如不問出口。


    齊於鴻隻好從懷裏來抽出幾張白紙,笑著問裴疏:“裴公子要不要來寫一寫這幾道考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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